俞早抱着花,提着果篮,面露歉意,“小穗,真是不好意思,耽搁到今天才来看你。”
何小穗深表理解,“我住院以后,工作都丢给了你,你肯定很忙。老徐又不管员工死活,项目接了一个又一个。真是辛苦你了。”
削苹果的中年男人正是何小穗的父亲,一听女儿同事来了,苹果也顾不上削了,连忙起身招呼俞早。
俞早把花和果篮拿给何父,“叔叔,我也不知道买什么东西,随便买了点。”
何父笑容满面,客气地说:“你这妮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何小穗老家习惯称呼女孩为“妮子”,跟青陵人的“囡囡”一样,亲切十足。
看到果篮,何小穗噗呲一笑,“俞早,我这里都可以开水果店了。”
俞早朝床头一看,两个床头柜上摆满了各种果篮,柜子里和地板上也都是。
俞早:“……”
设计部那群老大哥就跟约好了似的,人手一个果篮。而何小穗其他朋友也送了。加上俞早这个,真可以开水果店了。
何小穗特感慨,“盆友,我喜欢钱呐,你们怎么都不给我包红包,水果我是真吃不下啊!”
何父斜了女儿一眼,沉声教育她:“都是同事们的心意,大家伙惦记你才来看你,胡说八道什么!”
何小穗说的也是实话,果篮确实没有红包来得实在,这事儿是俞早欠考虑了。
唇角扬起弧度,她笑着说:“我再给你补个大红包。”
何小穗眉开眼笑,“姐妹,我爱你!”
何父把那个苹果削完,塞到俞早手里,热情招呼她:“快吃妮子,刚削的!”
俞早递到嘴边,咬了一口,甜腻果香侵占口腔,很甜很甜。
给两个小姑娘腾地儿,让她们好好说话,何父拿上暖水瓶出去打开水了。
何小穗刚动完手术,剃了光头,头上缠着纱布,宽大的病号服罩在身上,跟之前的形象判若两人,看上去格外孱弱。
她对着俞早笑了笑,“是不是很丑?”
“不会啊!”俞早摇摇头,“很英气。”
“你就别安慰了,我照镜子都快被自己丑哭了。以后脑门上还会顶着一条疤,也不知道头发能不能遮住。”何小穗挎着脸,秀眉拧成一团。
俞早赶紧说:“会遮住的,就算遮不住不是还有假发么?我给你买最漂亮的假发戴上。”
虽然剃了光头,但何小穗术后恢复得很好,精神气也很足,还是非常值得欣慰的。
“俞早,你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动手术,还是开颅手术,可把我吓坏了。进手术室前,我把微信、支付宝、银行卡里的钱全转给我爸妈了,连遗书都写好了。我妈骂我神经病,尽想些有的没的。可说着说着她就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见我妈哭,她平时那么要强的一个人,跟别人吵架从来没输过。”
何小穗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不怕你笑话,我是真怕自己走不出手术室。别看我天天嚷嚷着活着没意思,可真到了面临生死的这一刻,我怂得要死,我还是很惜命的。躺在手术台上,是全麻的,我感觉我做了个梦,梦里医生拿着锤子在我脑壳里铛铛铛一顿敲,我甚至都听到了脑浆流动的声音。”
俞早:“……”
开颅手术听起来就害怕,也不怪何小穗紧张,想东想西。这事儿搁俞早身上,她也早吓尿了。
她肯定跟何小穗一样,提前写好遗书,把自己银行卡里的钱通通转给宁檬,虽然也没多少。至于欠大小姐的恩情,只能来世再还了。
她现在是真佩服祁谨川,天天在人脑壳里动刀子,没点胆子还真当不了神外医生。
“经过这次手术,我算是彻底想明白了,人就该及时行乐。该旅游就去旅游,该睡男神就去睡男神,想吃啥吃啥,想做什么就去做,千万别拖。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搞不好就game over 了!”
俞早:“……”
俞早压住嘴角的笑意,“那你是去旅游呢,还是睡男神?”
何小穗:“当然是去睡男神了,等我出院我就把罗源搞到手。”
俞早:“……”
罗源,人事部经理,何小穗的男神。这姑娘面试那天出了糗,差点错过面试。幸好得罗源相助,她才能顺利入职樊林。
自此,何小穗就对罗源芳心暗许,天天嚷嚷着要追男神。可就是不见她行动。她也就口头说说。
俞早被她逗笑,“罗源还没外贸部的苏总监帅呢!”
何小穗:“苏总监什么段位,咱可高攀不起。”
俞早:“真要说帅,咱们公司小靳总才是最帅的。”
靳恩亭的颜值是全公司女同胞公认的,谁都比不了。只可惜人家早就名花有主了。拿下小靳总的不是别人,正是年会抽中特等奖的那个姑娘。
俞早以为自己在年会上抽中小汽车,已经是运气爆棚了。没想到人家才是天选之子。靳太太果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
听俞早提到靳恩亭,何小穗一拍大腿,神色激动万分,“俞早我跟你说,神外有个男医生和咱们小靳总长得特别像,也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含情脉脉的。架着一副银丝眼镜,斯斯文文,一脸禁欲的样子,绝对是你喜欢的款。”
俞早:“……”
俞早一听就知道何小穗说的是祁谨川。
“我都跟护士打听清楚了,二十九岁,单身,青陵本地人,父母都是二院的医生,条件好得不得了。”
女人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她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似乎并不感兴趣。
何小穗顿时急了,“姐妹,你别不当回事啊!这么优秀一男的,颜值与才华并存,还是你们本地人。赶紧给我抓住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俞早:“……”
俞早翻了个白眼,我谢谢您嘞!
“你怎么不给自己留着?”
何小穗有理有据地说:“我不好这口,这种学霸我驾驭不了,我喜欢罗源那样的笨蛋美人。”
俞早:“……”
俞早实在没忍住,嘴角一抽。
姐妹,你是不是对笨蛋美人有误解?你管罗源那么精明的男人叫笨蛋美人?
何小穗说得眉飞色舞,就差没亲自动手给俞早和祁谨川安排相亲了。
就在此时,一团白影闪进病房,祁谨川带着两个实习生来找病人家属进行术前谈话。
何小穗隔壁病床的一位大爷是祁谨川的病人,马上要进行手术,切胶质瘤。
何小穗指指为首的年轻男人,朝俞早递口型:“看到了没?就是他,帅吧?”
俞早敷衍地点点头。
能不帅么?他可是她的白月光呀!
医生和家属站在一起叭叭叭讲了一大串,时不时就蹦出几个专业术语。俞早是一个都听不懂。
随后病人麻溜签掉手术同意书。
完事后,医生就该离开病房了。
俞早一直在心里祈祷祁谨川赶紧走,别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她这么干坐着,处在对方的视线范围内,像极了案板上的鱼,随时都会被人扒皮抽筋,大卸八块。
她始终提着一口气,脑子里那根弦绷得太紧,手脚无处安放。
她无意识地搓了搓好几次手,手心氤氲出一片汗意。
她密切关注着那群白大褂的动静,见他们走到了病房门口,马上就要迈步出去。
“你倒是快走啊!”俞早在心里催促。
她悬着的那口气还未松懈下来,男人竟又折返回来。
他大步流星,径直走到何小穗病床前。
何小穗以为人医生是来找自己的,即刻坐直身体,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祁医生?”
祁谨川冲她摆摆手,“没事。”
他垂下眼皮,盯紧俞早的后脑勺,于无声处砸下一颗惊雷,“俞早,别着急回去,等我下班,有东西给你。”
俞早:“……”
何小穗:“……”
瞬息之间,空气凝滞,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两个实习生张大嘴巴,顶着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要多震撼有多震撼。
他们远远望着俞早,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天呐,他们听到了什么?
不会被祁老师灭口吧?
祁谨川丢下话,也不管俞早答应不答应,他立马领着实习生走了。
待他走后,病房里当即爆发出一阵咆哮:“俞早,你不是说你在A大一院没熟人的么?”
俞早头皮一紧,莫名想起网上那个土拨鼠尖叫表情包,和此刻的何小穗正相配。
第22章 老闺蜜 (22)
老闺蜜(22)
面对何小穗的咆哮, 俞早只能弱弱地解释:“我跟祁谨川不熟的,我俩就是高中同学,好多年没联系过了。上次我来医院做体检无意中碰到了, 就加了个微信。”
何小穗双手抱臂,审视着俞早,“你就胡扯吧你!你俩要真不熟, 人家会专门让你等他下班,说给你东西?”
俞早的说法, 她是半点不信。
不过这姐们的思维也属实跳脱得厉害。不等俞早回答, 她又迫不及待问起了另一茬,“他要给你什么东西啊?”
俞早两手一摊, “我哪儿知道。”
她压根儿没想到祁谨川会整这出, 这家伙就是故意的,故意让她社死。
她越想越气,拳头都硬.了。
“不会是花吧?他要向你表白?”何小穗脑洞大开, 分分钟脑补了一出表白戏码。
俞早:“……”
俞早满头黑线,这姐们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你想太多了!”她捧着苹果咬了一口,没好气道:“他不喜欢我, 他有喜欢的人。”
何小穗撩起眼皮, “谁啊?”
“他前女友,不过嫁给别人了。”
何小穗:“……”
“我去, 这么狗血啊?”何小穗的表情差点裂开,万万没想到剧情会是这种走向。
“那你离他远点,一个男人心有所属, 他还来招惹你, 这人是渣男呀!坚决不能要!”
俞早:“……”
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么会儿功夫,祁谨川在何小穗的嘴里就从人见人爱的大帅哥, 变成了招惹老同学的渣男,身份转变不要太快。
何小穗赶紧催促俞早:“你快走,别等他了,也别要他东西,远离渣男,多活两年。”
俞早:“……”
啊这……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俞早确实不打算留下来等祁谨川下班。既然打定主意远离他,那就不能要他东西,不管他要送她什么,她都不想要。
她坐在病房陪何小穗说了会儿话,快十点时她起身告辞。
何小穗父亲送俞早去乘电梯,嘴里一个劲儿跟她道谢,谢谢她来看望女儿,还往她手里塞了一袋水果。
“这么多水果我们也吃不完,到时候坏掉岂不可惜。妮子你拿点回去吃,别嫌弃。”
俞早推脱着不要,可架不住何父热情。她只能收下,“谢谢,叔叔。”
何父搓着手说:“是我该谢谢你,平时那么照顾小穗。我和她妈妈在老家,离得那么远,都顾不到她,全靠你们这些同事关照。以后有机会上我们老家玩,我们那儿全是荷花,可漂亮了。”
“我会去的,叔叔。”
电梯临关门前,俞早没忍住多说了一句:“叔叔,您苹果削得真好!”
也不知道何父有没有听见,他站在电梯外,静静目送俞早,目光慈祥和蔼,满面笑容。
俞早鼻子一酸,眼窝发热,突然有点想哭。
轮船长时间在海上航行,远离城市,往往最缺新鲜的蔬菜和水果。父亲每次离家出海前,奶奶都会为他准备很多蔬菜水果。蔬菜是自家菜地里种的,水果则上超市买打折的。
其中苹果是买得最多的。一来便宜,二来它代表着平安。谁都希望亲人在外远航能够平平安安的。
临行前,父亲总会从箱子里挑出几个最大,最红的苹果留给俞早。拿出其中一个替她削好皮,看着她一口一口吃完,他才会出门。
父亲技术好,水果刀在他手里服帖听话,削苹果皮从来不会断,长长的一大串,她特别佩服他。
父亲走了以后,俞早就不爱吃苹果了。她不会削皮,边削边断,还把果肉给削掉好多。
苹果和带鱼,对于俞早来说都是有特殊意义的食物。
今天看到何父坐在病房里削苹果,俞早一下子就想到了父亲。
亲人离世不是一时的难过,那种疼痛会遍布往后人生的每一天。每当想起父亲,她的世界都会下起一场暴雨,遍地潮湿。
俞早跨过十字路口,走到对面和祁路去开车。医院停车位停满了,她只能停在和祁路。
日头躲在乌云背后,天空灰雾蒙蒙,暗淡无光。
天越发冷了,四周充斥着湿哒哒,压抑的气息。
和祁路的栾树褪去一半绿色,满树枯黄,一个个小灯笼高挂在光秃的树枝上,随着寒风瑟缩发抖。
俞早看了一眼手机,已经17号了。冬至马上就到了。
***
祁谨川值班半天,和同事交接完班后,他换下白大褂立马去了神外住院部。
病房里,何小穗正在小口小口喝粥。见祁谨川出现在病房门口,她赶紧告诉他:“俞早有事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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