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早避而不见,祁谨川也不再主动约,一切极速冷却,两人的关系回归原点。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觉得这样挺好的,明知道不会有结果,那就不要牵扯太深。点到为止,回到彼此本来的位置,和过去的十年一样互不打扰,相安无事。
如若鬼迷心窍,贪恋一时的快乐,牵扯得过深,后续只会更麻烦。
一开始,俞早的确想不通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她不明白祁谨川的动机是什么。可那晚在精言大厦,她见到江映秋后,她就懂了。连带着这段时间以来,他频繁约她见面,她也懂了。前女友转嫁他人,爱而不得。失意之下,找上老同学,寻求消遣。这是男人会干的事情。
她自己也曾实践过替身文学,她谈的每一任男朋友都或多或少有祁谨川的影子。对此,她能够理解他的所做所为。
祁谨川有条件,他可以玩玩。哪天不想玩了,拍拍屁股走人就是。可她却玩不起。她只有一颗真心,在没有得到百分之百的回应之前,她轻易不敢交付出去。即使对象是祁谨川,是她肖想了十年的梦,照样不行。
说她清醒也好,说她利己也罢,很多事情当断则断,最忌讳优柔寡断。理智的结束,总好过拖泥带水的耗着。
所谓白月光,不就在于得不到嘛!那个意外的吻,对于俞早来说足够了。祁谨川在她的世界也就走到这里了。
***
俞早以为何小穗去查脑CT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这姐们真抽时间去查了。
更没想到还真查出东西来了。
何小穗的脑子里长了个瘤。
俞早听说以后都惊呆了。老天爷要不要这么操.蛋啊?
不幸中的万幸,瘤子是良性的,而且发现得早,个头不大,切掉就没事了。
何小穗光速入院接受手术。
好巧不巧的就在A大一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主刀医生不是祁谨川。
然后俞早就开始纠结了。
同事住院,她不可能不去医院探望。她和何小穗是同一年入职樊林的,设计部就她们两个女生,惺惺相惜,互帮互助。这几年下来,关系处得很好。加之小穗为人也大方,经常给她送老家的特产。
可一旦前去看望,她又很可能会碰到祁谨川。
虽说他不是何小穗的主刀医生,可同在一个科室,又是同一个住院部,同病房的很有可能就有祁谨川的病人。
到时候撞在一起可就太尴尬了。
纠结来纠结去,等到同部门的老大哥们都去探望了小穗,就连徐总监都代表公司亲自去了趟医院。
自此,整个部门就只剩下俞早没去了。
眼看实在拖不下去了,周六上午她买上鲜花和果篮奔赴战场。
可不就是上战场么,她戴上口罩和帽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女明星偷偷来医院。
一路上都在祈祷千万别碰到祁谨川。
她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医院这么大,祁谨川又那么忙,门诊手术不停,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撞见他。
这么一想,她胆子大多了。
一手抱花,一手拎果篮,她从急诊大厅绕去神外住院部。
同一时间,急诊门口停下一辆救护车,医护人员推着病人急哄哄地冲进大厅。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连环车祸,通知胸外和神外会诊。”
……
大厅里闹哄哄的,俞早裹着厚实的毛线帽,帽檐盖住耳朵,她一时没听到身后的动静。
一群医护人员从背后猛冲过来,争分夺秒,速度快得就像是一道闪电,眼看着就要撞上她。
瞬息之间,右肩一紧,落下一只大手,有人一把搂住她,用力将她拽向分诊台。
俞早惊慌失措,于一片混乱中最先看到一截雪白的白大褂的衣角,紧接着就是一副银丝眼镜,凉薄镜片镀上一层银光。
她还未反应过来,耳蜗一热,一道沉凉声线蓦地惊起,“走什么神?”
她眼一闭,心想完了,果然还是没躲过祁谨川。
第21章 老闺蜜 (21)
老闺蜜(21)
耳边毫无预兆炸出祁谨川的声音, 俞早本能的反应就是跑,赶紧跑,跑得越快越好。
脑子里有根榔头追着她使劲儿敲, 哐哐作响。思绪焦灼,乱成一锅粥,她理不清明。
逃跑是她唯一的念头。
只可惜她怎么可能快过祁谨川。她刚抬腿, 还没迈出脚步,她就被男人摁住肩膀, 提溜回来, 迎接他略带不满的嗓音,“俞早, 你跑什么?”
俞早:“……”
俞早被他一吼, 浑身一哆嗦,差点没拎住手里的果篮。
她只能被迫转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好巧啊,祁谨川!”
巧个屁!祁谨川很想骂人。
他紧咬牙关,下颌线绷得僵直, 脸部的肌肉似乎都在抖动。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硬气场, 很像一座移动的冰山,路过的狗都能被冻死。
他本来就长着一副严肃的面相, 不笑时隔着眼镜看人,那表情真的很凶。别说俞早了,他手底下的那几个实习生怕他怕得要死。
俞早的小心脏狠狠颤了颤, 扑通扑通乱跳。
刚刚祁谨川路过急诊大厅, 看到俞早从外面走进来。他当时真的非常惊喜。他以为秦问的话应验了,他按兵不动, 她真就坐不住,主动上医院来找他了。
可下一秒他就看见她手里的鲜花和果篮。他眼睛里的光分分钟熄灭了。她哪里是来看他的,这分明是上医院来探望病人的。
她怎么可能会主动来看他。她就是那缩在壳里的乌龟,戳一下,动一下,再戳一下,再动一下,不戳就不动,原地瘫着。只要他不主动,他俩永远没戏。
如果说医院是修罗场,那急诊科就是最大的那个,每分每秒都在上演生死剧。急诊医生那都是在和时间赛跑,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碰到情况紧急的病人,轮床轱辘都得转冒烟。
俞早是真不清楚这波冲击力有多大,她还搁那儿傻站着,无知无觉。祁谨川没做任何思考,立马冲上前拉她。
没想到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跑。她躲了他这么久,今天见到他还是要跑。
祁谨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男人压着眉毛,神色阴郁,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更是气结。
他没好气开口:“我能吃了你?”
眸光往下压,看见她戴着口罩,帽子盖住脑门,整个人包成一团,只露出一双眼睛。女明星出街都没她裹得严实。
薄唇微启,他又轻斥一句:“俞早,你敢不敢包得再严实点?”
俞早:“……”
她是当真不知道自己包成这样有多惹眼,路过的狗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他刚才老远就看见她了。
其实她费什么劲儿呢?有她在的地方,他的眼睛总能精准定位,一眼锁定目标。
虽然俞早一再祈祷别碰到祁谨川。可真当他站在自己面前时,她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一下子就松了。该来的还是来了,一切板上钉钉,她突然感觉自己解脱了。
她怕他做什么呢?那天是他主动吻她的,是他错把她当成了别人,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不过顺势而为,做了所有男人都会做的事情,她又有什么错?
不过就是成年男女之间色迷心窍发生了点小意外,真要深究起来,他同样不无辜。
宁檬说得一点都没错,她有什么好怕的,她就该挺直腰板雄起。
这样一想,俞早立刻就不怂了。
加之祁谨川的表情太冷,眼神太犀利,说的话又阴阳怪气,直接刺激了她。
女人杏眼一瞪,眼风嗖嗖甩过去,“祁谨川,你凶什么凶?你管我包成什么样,碍你眼了吗?”
祁谨川:“……”
俞早这话一出口,祁谨川顿时意识到自己情绪应激过头了。
本来她就不愿见他,他现在又凶她,她恐怕更要离他远远的。
他怎么能凶她呢?一切都是他的错,她本来就很无辜,他怪她做什么。要怪就怪自己那天没把持住。
“抱歉。”男人迅速收敛神色,语气歉意。
他关切的目光围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着,“没受伤吧?”
刚才轮床猛冲过来,他很怕她会被撞到。
俞早摇摇头。
他继续问:“来看病人?”
她“嗯”了一声,“同事住院,我过来看她。”
“哪个科室?”
她不禁拿余光瞟他,小声回答:“神外。”
祁谨川:“……”
一听是神外,祁谨川的目光明显又产生些许波动。
“我带你过去。”
俞早不领他情,口气有些生硬,“不用了,你上班要紧。”
听出了她言语之中的抗拒,他蓦地在心底叹气。
不自觉放低声线,“我现在不忙。”
他强势地接过俞早的果篮,拎在自己手里。
俞早:“……”
两人正准备离开急诊大厅,外面又乌拉乌拉响起救护车的声音。
随后又一个病人被推进来,急冲冲前往手术室。
那个病人似乎伤得很重,鲜血糊了一脸,难辨面容。急诊科的一个年轻女医生跪坐在轮床上,正在给病人做心肺复苏。
这一幕似曾相识,触动了俞早的神经,记忆深处某个画面像是被速写笔飞快地写在了题板上,她眨眼的功夫,清晰如昨日。
早在三年前,俞早就得知祁谨川去援非的消息,还是通过高中校友群。一个校友任职ZJ二公司,外派坦桑国修桥。在该国首都的一家医院偶遇祁谨川,他当时正在替一个车祸受伤的患者做心肺复苏。
校友拍了视频发在校友群里,立即引起轰动。
她的相册里保存了那个视频,背景乌糟糟的,混乱不堪,人来人往不断。男人身上的白大褂沾满了血迹,仿佛皑皑白雪里盛开的一朵血莲,妖冶却又圣洁。他表情冷静,不见一丝慌乱,注意力全在患者身上,争分夺秒,拼尽全力,同死神赛跑。
如果这世间真的存在白衣天使,那么那一刻的祁谨川就是。
俞早一直感到奇怪,像祁谨川这样的天之骄子,出身医学世家,家境殷实,一路顺风顺水,从小到大根本没吃过什么苦。他怎么会去援非呢?
这个问题俞早也跟闺蜜讨论过。宁檬不假思索地说:“就不允许人家有上进心了?”
“有上进心也不用援非啊,在哪不能努力。”她很是不解。
宁檬不甚在意道:“没准这就是人家的信仰呢,去医疗条件最差,最需要医生的施展抱负。像祁谨川这样的医二代渴望成就感。在非洲拿手术刀和在国内拿,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是这样吗?
俞早觉得不是。
这个问题当然是讨论不出结果的,就这么拖了三年。
“为什么去援非?”问题没过脑子就从俞早嘴里蹦了出来。
等她反应过来,话已经收不回去了。
祁谨川突然变得沉默,有什么东西开始密不透风地发酵。记忆推拉撕扯,带出诸多往事,左一件,右一件,不断推搡捶打着他。他胸口窒息,那种事态脱离掌控的无力感又开始袭击他了。
一股张牙舞爪的阙静充盈四周,扑了俞早一身。
她感觉有些不适,不自觉抱紧自己手臂。
男人扭头看向俞早,目光如炬,意味深长,像是一张绵密厚实的巨网,沉沉笼罩住她。
她几乎接不住这样的目光。
镜片后的双眸尽是思虑,情绪翻涌,却是她所读不懂的。
俞早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问了不该问的。
她慌忙开口:“不好意思,是我多嘴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祁谨川抬手扶住眼镜,往挺直的鼻梁骨上压了压,嗓音低沉磁性。
不过一瞬,他便恢复如初,照旧是他云淡风轻,显山不露水的样子。似乎刚才的短暂失态只是俞早的错觉。
他果然懂得表情管理。
“我出身医学世家,得到过诸多庇护,求学之路太过顺畅,我从来没感受过什么人间疾苦。我的恩师江教授说我缺乏历练,需要前往更为贫苦的地方行医。那时正好遇到青陵援非医疗队召集医生,我就去了。”
俞早透过镜片注视他漆黑深邃的眸子,不知为何,心脏竟被重重撕扯了两下。
女人的声音放得很低很低,“后悔吗?”
祁谨川没听清,“你说什么?”
“吃了那么多苦,后悔吗?”
男人眼神坚毅,表情坚定,果断道:“不后悔。”
唯有见识过这世间极致的暗,感受过极致的苦,聆听过极致的痛,他才能真正握好这把手术刀。
援非三年,带给祁谨川的不止是医术上的进步,和心理层面的成长,更有对祖国强烈的归属感。
不出国门,你都不知道我们的国家有多好,有多厉害。
——
俞早找到何小穗的病房。
推门进去,一个衣着朴素,皮肤黝黑,留着寸头的中年男人正坐在病床前削苹果。
他握着水果刀,苹果在他手心里打转,果皮长长一串,也不断,从头削到尾。
俞早没管住自己的眼睛,多看了两眼。
何小穗一见俞早,立刻展露笑颜,“俞早,你终于来啦!我都想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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