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他刚毕业就被警校以优秀毕业学子的身份送到了帝都总局实习。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宋掠——他唯一的师父。
那一天阳光正好,刚侦破一场杀人案子的她正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睡午觉。
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洋洋洒洒的照在她身上,她将头埋进叠在一起的胳膊里。
侧着头,微微露出平滑高挺的鼻梁,细腻白皙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好像在发光。
那个样子,完全不像是经验丰富的刑警,反倒像是高中刚毕业就养尊处优的小公主。
而以警院第二名的成绩毕业的江霭琛,自然是有些傲气在身上的,一见到是这样的“小女孩儿”带实习,他总有一种在玩过家家的错觉。
负责新人安排的主任领着他进入办公室后,轻轻敲了几下她趴着熟睡的桌子:“小宋,小宋。”
主任喊了几声后,她才逐渐睁开因为疲累而有些惺忪的双眼。
她懵懵地眨了眨眼。
像是看清那位主任和江霭琛后,才开口一句:“怎么了,肖主任。”
肖主任笑了笑,带着调侃,回答:“宋队长,我来给你送助手来了。”
她再次趴下脑袋,打了个哈欠,说:“我不需要助手。”
那位主任讨好般说:“唉,你刚入职三个月,就一个人连续侦破了包括邻省在内的十起大案,怎么会不需要助手。”
她抬头:“您这是哪里话,我破获那几起大案的时候,有助手吗?”
那位主任摇摇头:“没有。”
“那不就得了,”她直截了当地说,“以前我不需要,以后我也不会需要。”
“你带着你的小孩儿回去吧。”
“人家和你同岁。”
不是小孩儿。
适才,她才勉强提起了些兴趣,抬眸打量了他几眼:“既然是同岁,您让他给我当徒弟合适吗?”
虽是句句用了敬语,可是任谁都感觉不出尊敬的意思。
反倒是给人一种晚辈跟长辈打趣的,顽皮感。
“合适,怎么不合适。”那位主任将江霭琛先前推了推:“他是帝都警院第二名,绝对很有发展潜力。”
“哦,第二名啊。”她惋惜地说了句,“怎么才第二名啊,第一名是谁啊。”
听出她语气中不愿意收他的意思,就不开口说话的他回答:“宋掠。”
以前在警察学院次次考第二名的他不是没调查过学院成绩第一的人是谁。
可是任他如何查都只能查到一个名字——宋掠。
没有照片,没有学籍信息,甚至很少有人见过她。
他们都说她在大学刚入学的时候,就被选去了国际刑警队了,所以各类信息都是保密的。
当时国际刑警队来学院选人的时候,他们承诺在国际学习刑警实战技能期间,被选人可以不经常来上学,但是学院期末考试需要考到一定的分数,才能凑够学分顺利毕业。
原本他们都觉得这个没有上过一天的课的所谓的“天才警察”宋掠只会勉强凑齐学分毕业。
可是谁曾想,她就是个怪物。
一天正式专业课没上,次次考试却都能以接近满分的成绩顺利结课。
同时,也将江霭琛这个一节课不漏的学霸狠狠地按在了第二名。
这让他如何不印象深刻?
在他说出“宋掠”这两个字后,那个在桌子上仿佛睡不醒的女人提了提神,不在意地说:“哦,是她啊。”
那名主任看她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就来气,他敲了敲桌子:“什么叫,哦,是她啊,你连你自己考第一的事情都不知道?”
“还真不知道,”宋掠如实说,“我每年只有考试的那两天回来,一回来,就在各大考场奔波。及格结课的不重考,不及格的反正也会重新出现在待考名单里。”
“我还需要费什么心关心我考了第几名啊,顺利毕业就好了。”
那名主任:“……”
这样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但是!
那也没必要把自己是警院第一都不放在心上吧。
那可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警察学院啊。
在这所学院里以第一名毕业,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她怎么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呢。
那名主任未等发作,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他先问了句:“你是宋掠?”
宋掠自信的仰头,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她的嘴角眉梢都含着笑:“昂,我是宋掠。”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对话。
江霭琛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了,他只记得,她只是轻微扬了下唇角,他便瞬间缴械投降。
再后来,她还是留下了他。
并说他是她唯一的小徒弟。
她还说她这人很懒,懒得收徒,如果以后再有哪个领导给她塞徒弟。
她一律转给他。
毕竟辛辛苦苦教徒弟,哪有白白得一个徒孙舒服?
一日,心血来潮的她突然要给自己起个外号。
“小徒弟,你的朋友都是怎么叫你的?”
“江霭琛?”
“他们可真够没意思的。”
“我叫你霭琛怎么样?算了,还是小琛吧。”
“算了,小琛,像是在唤狗。”
“要不……我叫你阿琛?”
这么多年。
阿琛。
这两个字,除了她,还真没人这样叫过他。
像是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情,从回忆抽回心思的江霭琛拉开车门走到车外。
待到车门轻轻闭上后,他才倚在车门外壁安安静静地吸烟。
这一夜,天气不错,繁星点点,一轮银月挂在树梢上,偶尔吹起的夜风也带着些微的凉意。
空旷的村外主街上,没有一根路灯,唯一能照亮夜晚的只有江霭琛手里夹着的烟头。
猩红的光点逐渐顺着烟身向后燃烧着,燃烧过后的烟身化作了烟雾,沿着空气徐徐上升。
江霭琛认真思考着临睡前林桉屿问的问题——
他是怎么发现她的?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现她的。
只是三年前,在宋掠跟警队说请年假旅游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他不是没试图问过她和领导。
可是都被“无可奉告”四个字给堵回去了。
他知道,那是出秘密任务的暗号。
直至后来,他再也联系不上宋掠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那个时候,他花了半年时间调取了宋掠离开帝都的所有沿线监控。
直至查到了泽城,宋掠的行迹就好像消失了一般。
他在泽城找了七天七夜。
终于,在路过泽城的一个大坝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群刑警在一个大坝里捞一辆车。
那个时候,大坝周围围了一圈人,江霭琛凭借着自己身高优势,很快便认出了那辆被水淹掉的车子是宋掠开出帝都的那辆。
那一刻他大脑空白,双腿双脚麻到好像随时可以瘫下去。
他艰难地将脚从地上“拔”起来,刚打算不管不顾冲进去救他师父的时候,他在人群里听到了一个声音——
“我去,这不淹得透透?这得喝了多少酒,才能跳过护栏冲进河里啊,醉得不轻吧。”
鬼使神差般,他侧头。
然后,他便看到了一张这辈子他无比熟悉的脸。
只不过除了那张脸,她身上没有任何他熟悉的痕迹。
后来,他才知道,她不是宋掠。
只是和宋掠有着一模一样脸的——林桉屿。
第39章
次日清晨, 一阵闹铃声响起。
林桉屿不舒服地翻了个身,然后一手拍掉吱吱作响的手机,继续睡过去。
刚睡没几分钟, 林桉屿猛地想到自己昨天晚上来这里, 是和江霭琛查线索的。
林桉屿意识立刻清醒了大半。
她左右看了看,直至在驾驶座的车门外看到了抵靠在车门上的江霭琛。
“江队。”林桉屿向着江霭琛的方向探了探头。
江霭琛冷眸回头。
看到她蓬头的那一刻,江霭琛还是没忍住说了句:“闹钟都吵不醒, 难怪你经常迟到。”
“这是意外。”林桉屿说。
江霭琛像是不愿意听她解释,他说:“置物处有豆浆和油条, 刚买的。”
林桉屿也没客气, 她一把拿起一根油条塞到嘴里, 嘟囔了句:“江队, 你早上去村里了?”
“嗯,”江霭琛说,“调查了些东西。”
“有什么发现?”
“这个村子留守的人不多, 年轻人大多去了市里。”江霭琛看着远方, 说, “我们昨天调查出来的那个婆婆名叫丛艳萍, 他有一个傻儿子,名叫丛旗。就住在村子的最里面。”
“这是村子的路线图。”江霭琛将一张平面图递给林桉屿。
林桉屿接过, 看着问了句:“江队, 这是你画的?”
江霭琛:“嗯, 买早饭的时候顺便画的。”
林桉屿吃了一口早饭, 含糊不清地说:“你画这幅地形图不是为了方便找丛艳萍家的位置吧。”
江霭琛没说话。
林桉屿又问:“你这是给我准备的逃跑路线?”
江霭琛侧头,没有正面回答, 反而侧面说了一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他的意思是就算他们实力再强大,也难对付当地的势力。
林桉屿眸子平静且看不出任何波澜, 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盯着他。
江霭琛:“干嘛这样盯着我?”
林桉屿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挺有道理的。”
江霭琛:“嗯?”
林桉屿收回眸子,随口说了句:“有些人年轻的时候,总觉得世界上所有事,没有人力不可为的。”
可是后来才知道,人力终有穷尽,强龙也不压过地头蛇。
林桉屿沉默一会儿,说:“可是年少轻狂,谁还顾得了这些。”
江霭琛被林桉屿云里雾里的两句话弄懵了,他蹙眉:“什么意思?”
林桉屿摇摇头,粗略的回答了句:“没什么,只是随便感慨一句。”
江霭琛没多问,他说:“那些事儿,回头再想,现在重点是进村找证据。”
林桉屿点头:“嗯。”
江霭琛:“顾北知那边联系泽城分局联系的怎么样了?”
林桉屿说:“他刚才给我发消息说,协商的基本差不多了,泽城刑警队愿意帮助我们抓人。”
“行,实时记录仪带着吗?”
林桉屿:“带了。”
江霭琛叮嘱:“及时跟泽城刑警队那边联系,我们一有线索,让他们立刻出警抓人。”
林桉屿:“嗯。”
一切交代完。
江霭琛还不忘补充一句:“上次那句先抓犯人,我就当没听见。出任务记得保护好自己。”
“那句先抓犯人”估计指的是宋掠之前借她身体所说的那句,就算她原地被嫌犯杀死了,她也希望江霭琛以捉凶手为重。
他竟然记住了?
林桉屿点头:“嗯。”
两人商量好计划,林桉屿和江霭琛走去了村里,正是早上,村里的人算不得多,零零散散几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和老人从各家各户出来聚在一起聊天。
两人走到了一个红色的铁门前面停下来,然后伸手敲了敲门。
“你好,有人在家吗?”
不多时,走进来一个年纪差不多大的中年妇人。
她身形佝偻,面部痕迹纵横,一看就是年纪不小了。
她打量了林桉屿和江霭琛好几眼:“你找谁?”
林桉屿率先亮了眼自己的警章:“请问是丛艳萍吗?我是刑警队的,最近北海市发生了一起命案,前些天,我们通过监控录像,发现您生前和死者去过医院,所以找您来了解一下情况。”
丛艳萍再次审视了林桉屿好几眼,才说:“进来聊吧。”
“行,”林桉屿和江霭琛顺着丛艳萍拉开的门缝走了进去。
丛艳萍的院子不大,属于偏正方形,林桉屿一眼便可以看清楚院内的环境。
与苏盼男家的小院相比,丛艳萍家的小院明显更干净一些。
大块儿大块儿的地砖铺在地上,头上的院内顶部用纯玻璃封罩,阳光透进来的同时还能保暖。
一看就是家中偏富贵的一类。
林桉屿和江霭琛在丛艳萍的招呼下在一个马扎上坐下。
她顺便给两人倒了杯水,问:“警察同志,您要问什么?”
江霭琛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清澈见底的玻璃水杯,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他说:“你和苏澄,去年十二月份去北海妇幼医院做什么?”
丛艳萍明显松了口气:“哦,你问这件事啊。”
江霭琛观察着她的表情:“嗯。”
丛艳萍细想了一会儿,说:“我见到苏澄的时候,是在我们村里,当时她穿的破破烂烂的蹲在村里的垃圾桶旁边吃东西。”
“我见她可怜,其实是有意收养她的。”
说着,她犹豫了一秒说:“你们能查到我,说明一定调查过我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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