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煦:“差不多就这两天。”
傅蓉微想起了最后一件关键的事,问:“孙舟远如何处置?”
那两个孩子已被送回了家。
姜煦道:“他是朝廷命官,这事得朝廷做主,我说了不算。今日我审过一轮了,北仓布防图外泄不是他的意思,是他夫人窃取,但他逃不了一个治家不严之罪,折子已快马加鞭递往馠都了,等朝廷的示下……孙舟远很感念你救了他的一双儿女,他说想见你一面,亲口言谢并请罪。”
傅蓉微摇头:“那请你转告他不必,我并不图一声谢,也用不着他请罪。”
姜煦道:“我会转告他的。”
傅蓉微拧干了湿漉漉的头发,把衣裳的扣子系紧,衣领也捂得死死的,才上床与他躺在一起。
迎春和桔梗收拾完了外面的水,轻手轻脚进来帮他们吹灭了灯。
其实外面天还没黑下来,正是平常用晚膳的时候,但他们熬了一天一宿,身子早已疲了,实在是需要休息。
姜煦躺了一会儿,知道她也没睡,问:“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傅蓉微道:“若是我们有了孩子,按照你与皇上的约定,我要回馠都生下他。”
姜煦说:“是。”
傅蓉微道:“那还是算了吧,我也……没想好该怎样养好一个孩子。”
姜煦想了一会儿,说:“我也是,再等等吧。”
傅蓉微背对着他,满身的疲累袭来,她沉沉的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天已大亮。
一摸枕边是空的,姜煦不在。
傅蓉微起身咳了一声,迎春和桔梗端着清水进屋,撩起了床帐,伺候她洗漱。傅蓉微问:“他去哪了?”
迎春回道:“天刚亮少将军就出门了。”
战甲还挂在屋里,他是穿着素裳出去的,傅蓉微猜他应该不会在外面忙太久。
果然,半上午的时候,姜煦回来了院子。
傅蓉微问道:“处理妥了?”
姜煦说:“妥了。”他停顿了一下,突兀地说:“今夜我便要回关外了。”
傅蓉微眉眼温和,平静道:“好,保重自己。”
姜煦道:“等来年春,边境换防,我便能回来与你重聚。”
傅蓉微从迎春手里接过一个篮子,里面是满满的红柿子,递给姜煦,说:“好啊,我等着呢。”
镇北军在冬天就是难耐的苦。
有许多年轻的将士们都娶了华京城里的姑娘。
所以,独守空房夜夜悬心的女子,不止傅蓉微一个。
日子就这么一夜一夜的过着,傅蓉微每天黄昏都会到城楼上独自站一会儿,眺望着北边延绵的青山,那山间上的雪色几乎要与天空融在一起了。
除夕夜,姜府里热闹了一回,姜夫人按往年的惯例,将城里独守空闺的女子们接到府上,烫了酒,玩乐了一回。
傅蓉微生性不能适应这样的热闹,躲在安静一点的角落里,品着花酿。
远在玉关的姜煦身陷一场激烈的围斗,厮杀到了天明,才饥肠辘辘的吃到了第一口食物,又冷又硬的干粮,凉透了脾胃。
镇北军今年的粮草艰难,楚、幽给供给了不少,但远远不够养活十万军马,姜煦一改往日的作风,一次又一次的主动挑衅突袭,掠取北狄军中的粮食和补给,才能勉强养得起自己人。
北狄经历过几次突袭后,慢慢看穿了他的意图,不再与他这个疯子正面冲突。
其实细说起来,今年冬,他们在战场上的伤亡是最少的一年。
看起来,山丹王子还没有完全羽翼丰满。
春节之后,朝廷对孙舟远的处置下来了。
孙舟远要被押解回馠都治罪。
信任的州府走马上任,也已经到了。
孙舟远在牢房里呆了一个多月,终于得以重见天日,手上拖着镣铐,身后跟着看守,来到了姜宅门口。
他知晓傅蓉微不远见他,便也不要人通报,对着门口跪拜了下去。
傅蓉微晚些从管事口中听说了这件事,点点头,没做什么反应。
她现在只一心盼着春来。
听说,等立春一过,关外雪开始融化的时候,就是两军短暂的停战期。
北狄也需要休养生息,他们等到了牧草丰沛,还有许多祭天的习俗。
到那时候,边境会重新布防,将士们都会轻松些,也能回家了。
姜煦也不必日日守在关外餐风茹雪。
傅蓉微等着见他。
第77章
春天藏在风里悄无声息的就袭来了。
傅蓉微在一个梦醒的清晨, 听到了屋门被推开,进来的人却不是迎春和桔梗,而是一个沉重的脚步声, 和铁甲撞在一起的沉闷声。
她眨了眨眼,猛地扯开了床幔。
姜煦踩着晨曦的微光走进来,解下了狐毛裘衣, 扔在地上。
傅蓉微凝望着他,晨曦下他的轮廓都好似不真实了。
姜煦反手一道掌风关上门, 屋子里又暗了下来, 他背过身自己解甲, 说:“我不在家, 你就穿成这个样子。”
傅蓉微低头看看自己, 天水色肚兜松垮地挂在身上, 雪白的身体整片的露在外面。
没错, 姜煦不在家的时候,她就是这么睡的, 冬日屋子里炭烧的足,身体里的燥热发不出去,夜里哪能穿得住衣裳。
傅蓉微罩了件外袍,起身帮姜煦卸下了肩甲,她抬头看了一会儿姜煦的头顶,觉得不大对劲, 问:“你长高了一点?”
姜煦矢口否认:“没有。”
傅蓉微伸手比量了一下,确信他高了一点。
姜长缨也回府了。
前院的房门紧闭, 到了晚间才有动静传出来, 姜夫人张罗了一桌子的酒席,一家人真正围坐在了一起。
姜长缨先干了一杯烈酒, 浑身都熨帖了,道:“苦了两个孩子,新婚的小两口,被迫分开了这么久,我们在前面辛苦,你们也跟着提心吊胆。”
姜夫人喝了一口酒,原本就温柔的人,更加柔软了,眼里一直悬泪珠,说道:“如今一切都好了,都回来了。”
姜煦安静地喝着一碗汤。
傅蓉微亲自给他斟了酒,他却将脸撇到了另一边,傅蓉微把酒杯塞进了他的手里,给自己也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姜煦见了这一幕:“你倒是酒量见长。”
傅蓉微道:“心情好的时候不容易喝醉。”
但是她的一双眼睛分明已经透着迷离了。
姜煦衣袖下的手不自觉的缩紧了,心道真是要命。
姜夫人注意到两个人之间眼神不对劲,及时给递了台阶:“我看微微不胜酒力,阿煦,好生护着你娘子回房中休息。”
姜煦放下汤盅,一手扶住傅蓉微的腰身,一手抓住她的手臂,半拖半推的离开了前院。
傅蓉微靠在姜煦的怀里,全凭他带着走,路也不看,就仰头望着天,道:“你说的真对,关外的月又大又亮,真好看。”
正好走到了池水边,一轮银盘倒影在水中,随着水波轻轻荡漾。
傅蓉微望着天上月。
姜煦却盯着水中影子挪不开眼。
傅蓉微因为饮了酒的缘故,身上比平日里要热,耳根颈后都染上了一层绯红。
姜煦想起清晨在眼前一闪而过的晃眼的白。
此刻想必已经烧起了白里透红。
铁笼子里关不住的凶兽开始冲撞牢笼。
姜煦手下一用力,傅蓉微的腕子都被他攥出了一条红痕,他松了力道,傅蓉微却恍若未觉,靠在他的肩窝里。
落花有意,流水也并非无情,姜煦扪心自问,还克制什么呢?
这种想法一出,仿佛山洪猛地冲了出来,冲垮了理智。
姜煦俯身一抱,傅蓉微软软的陷进他怀中,姜煦踩着树枝腾空而起,风一样的掠过房顶和院墙,回到自己院子里时,一脚踢开了房门,把屋子里等候的两个丫头吓了一跳。
迎春和桔梗一见这架势,哪敢多说什么,互相对视一眼,齐齐贴着墙根溜出去了,该烧水的烧水,该备的床褥早早就翻出来摆着。
傅蓉微喝了一杯酒还不至于醉,她的神志始终是清醒的,但头脑有点混沌,好似落进了一个柔软的春夜里,风和景色都醉人,催着她不断地下坠,陷落在这篇温柔中。
石榴花帐拂过床榻,垂落下来。
姜煦托着她的头颈靠在自己怀里,一只手游刃有余地拨开了衣带。
傅蓉微看见夜空里星星和月亮都消失了,勉力清醒了一瞬,发现她深深望进去的并不是夜,而是姜煦的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星星,却逐渐燃起了火。
傅蓉微乖巧的躺在他的怀中,像一只温驯的猫儿。
青丝绕颈,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姜煦最后在她的颈侧咬了一口,眼里的火烧的只剩下余烬,竟然无声地淌下了一滴泪。
可能老天爷都没想到,他能哭在这个时候,降下了一声闷雷。
门外,迎春揣着手看天上:“刚才还一片晴朗,怎么忽的就阴了。”
桔梗坐在台阶上,托着下巴,说:“是春雨。”
迎春笑出一个可爱的梨涡:“是啊,第一场春雨。”
桔梗低下头,专心叠起了帕子,一向少言的她脸上也浮现了笑。
姜煦哑着嗓子朝外面喊了一声:“水。”
迎春和桔梗急忙动了起来,热水和毛巾一并送进了屋里。
姜煦的擦拭细致到了极点,迎春跪在一边都不敢抬头看。
傅蓉微似已经睡沉了,身上的霞退去,好似比往日更加莹润了几分。
姜煦把帕子扔进了铜盆中,一挥手,两丫头便低头退出去了。
傅蓉微翻身贴紧了他。
姜煦牢牢圈着他的妻子,缠绵过了春夜。
春雨落了一夜,淅淅沥沥,屋里都渗进了水汽。
傅蓉微睁开眼,抽身离开了他的怀里,姜煦立刻睁开了眼,看见她披上衣裳,却遮不住颈侧几乎要见血的咬%痕。
姜煦也撑着枕头坐起身。
傅蓉微听见身后窸窣的动静,动作僵了一瞬,她叫来了迎春,写给她一张方子,简短的吩咐了一句:“准备汤药。”
这个时候的汤药不用问也知是什么用处。
迎春不明其中深意,笑容僵在了脸上,看了看傅蓉微,又看了看姜煦,可两个人都是一片平静的神色,迎春实在不懂了。
傅蓉微叹了口气:“去准备吧,别多问。”
迎春惶然的应了句是,躬身退出去准备汤药了。
傅蓉微转回榻上,靠近姜煦:“好不容易等来的春日,我绝不在这个时候离开。”
姜煦抚着她的脊背,感受着分明的骨骼,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鬓发,说:“仅此一次,再不会让你服药了。”
傅蓉微笑了一下:“好,仅此一次,我也答应你。”
用过了汤药,傅蓉微悠闲地坐在窗前听雨。
姜煦靠在椅子里看人。
本该宁静惬意的一天,却有人冒雨送了信来。
是给傅蓉微的。
傅蓉微拆开信,对姜煦说了一句:“是颍川王妃。”
姜煦双臂抱在胸前,等着她念信中的内容。
傅蓉微拆了信,一双秀气的眉蹙起来,她道:“颍川王妃说,我家大姐姐怀上了龙胎,已有五个月了。”
真快啊。
姜煦道:“才五个月,没生下来之前,都做不得数。”
傅蓉微看完了信,除了这件事,林霜艳还提了一件有关萧磐的事,傅蓉微说给姜煦听:“萧磐纳了一个女人在房里,许书意,曾经被安排在静檀庵当眼线的那位,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姜煦问:“她怎么了?”
傅蓉微道:“她也怀了孩子。”
姜煦直起了身。
傅蓉微说:“但她难产死了,一尸两命,胎儿也没保住。”
姜煦:“猜到了。”
傅蓉微道:“记得你提起过那段隐秘,看来你说的都是真的,萧磐真不敢生孩子。”
姜煦沉思了片刻,问道:“你觉得傅美人肚子里的龙胎,能保住吗?”
傅蓉微摇头:“那要看她自己的手段了……不过,难,皇上把她捧到了风口浪尖,正当盛宠,那些人可忍不了。”
宫里那一滩浑水她可不陌生,深不见底,指不定在哪埋了陷阱,稍一失足就被拖进去溺死。
但是上一世,她在自己宫里默不作声躲了很久,前期没怎么往深里掺和,她真正入局,是在太后薨了之后。
所以她错过了太后与皇上面和心不和的那些年,也没能察觉到皇上与萧磐之间的芥蒂。
现在,宫里的争斗都与她无关了。
管她们谁死谁活的,她自在华京赏月听雨,在姜煦的怀中被如珍似宝的捧着。
姜煦甚至都舍不得碰疼了她。
傅蓉微把信收进了匣子里。
馠都里没什么大事发生,姜煦懒得去操心,说:“猗兰宫里留有你的所有画,我翻看过了,你好像从来没画过人,是什么缘由?”
傅蓉微道:“我不画人,想见的人,记在心里,时时刻刻都生动,不想见的人,挂在纸上只会更添堵,费那笔墨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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