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循着声音,转过头去:“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我竟未听见你来。”
小男孩有些得意:“我可是练过的,你自然听不出来。”
晏洄哼笑一声。
小男孩立即严肃起来:“呸,你这个贼子,不许笑!”
“为何唤我贼子?”
“你们家迫害忠臣,谋夺皇位,人尽皆知,当然是贼子!”
“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是我爹……”那个爹字要收没有收回去,小男孩立即改了口,“谁人不知?不需人告知我。”
晏洄笑了笑:“你看我,我眼睛瞎了,连你在哪儿都不知晓,如何迫害忠臣?如何谋夺皇位?”
他不生气,脸上挂着笑,白皙的脸颊在日光下甚至能看见淡淡的血管,一双杏仁眼含着笑意,又密又长的眼睫微微卷着,风一来,散落在脸旁的几缕碎发轻轻浮动。
的确不像个坏人。
小男孩走近一些,握紧手中的弹弓:“你说得是真的?”
“当然。”晏洄一点儿不心虚,“我若真有你说得那样厉害,还会白坐着让你打吗?”
“你、你……”小男孩不知该说什么了。
晏洄并不想知晓,又问:“你几岁了?”
“十三。”
“才十三武艺便能这样高超,看来的确是有天赋。”
小孩坐在他对面的石墩上,双手扶膝,重重叹息一声:“唉!那又如何?我爹和我大哥不愿我习武。”
“那可真是浪费了这么好一个苗子,若能去兵营锻炼一番,说不定能成为下一个霍大将军。”
小孩腾一下站起来:“你是说景桓侯吗!我当真能有那样厉害吗?”
“不过,你家中人既不愿你去,恐怕是没这个机会了。”晏洄佯装遗憾。
小孩又颓然坐下:“我爹不喜我舞刀弄枪,也不喜我大哥参与朝堂政事,他只希望我们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可大丈夫志在天下,如何能安居一隅?倘若有能力,还不大展才华保家卫国,与小人又有何异?”
“你说得对,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孝字当先。”
晏洄弯了弯唇:“你若愿意,我可以为你在你表姐跟前说说好话,让你表姐做主,放你去外磨炼。”
“真的?”小孩眼一下亮了,“可我刚用弹弓打了你。”
“那不过是一场误会,你我都是大丈夫,何必在意这些小节?”晏洄缓缓起身,朝聚会处去,不用双眸巡视,便找到姬然,借口将她引来。
小孩被家中保护太过,还不知道厉害轻重,见人便唤:“表姐。”
“我已将事情告知你表姐,你表姐同意了,待开春后,你拿着你表姐的信物便可前往沧州兵营,届时一切全凭你本事了。”
“那我爹那儿?”
晏洄淡然一笑:“这个你自不用担心,你表姐会替你办好,你只需收拾行李悄悄前往就是。”
小孩认真点头:“好,我记下了。”
“行了,你去玩吧,莫让人发现你与你表姐之间的约定了。”
姬然看着人跑远,有些懵:“什么兵营什么信物?”
晏洄牵着她坐下,看向小孩跑远的地方:“那是你舅舅的小儿子,喜欢习武,想带兵打仗,我答应他了,让他去兵营历练。”
“什么?”她有点不敢置信,“他听你的?”
晏洄轻哼了声:“或许是我和蔼可亲吧。”
她懒得接话:“可他那么小,怎么去兵营?”
“十三了,不小了,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等过段时日,我摸清沧州的情况,便给他信物让他自行前往,若他真能做出一番事迹,往后便能为你所用。”
她眨了眨眼:“那舅舅问起我,我该如何回答?”
“谁说此事与你有关?人不见了自己找去就是,问你做什么?”
好家伙……
她有点汗流浃背了:“那就这么不管?”
“不是给他信物了吗?如何能叫放任不管?”
“好吧……”
“不必担心,他自己本想出去闯荡,又不是我撺掇的。”
她看着人一脸坦荡,一时有些无言以对:“行吧……”
“不过,他们发现人不见了,找不到了,自然会来寻你帮忙,到时一切便都好办了。”
“你真是、真是……”
晏洄盯着她:“真是什么?”
她扶了扶额:“真是机灵。”
“你知晓就好。”晏洄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去吧,再和他们聊一会儿,我们回家。”
稍坐一会儿,趁着下午日光正好,他们早早归家。
上了马车,晏洄便抱住了她:“在外面待了好久,好久没抱着然然。然然今日感觉如何?是不是感觉也没有那样难?”
“嗯,还好,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大部分时间都在聊天说话。”她坐在他腿上,手里无意识扣着他的手指。
晏洄在她脖颈上亲了亲:“往后你和他们正常往来便好,就像今日这样,顺便在观察观察他们的喜好脾性。”
“好,我明白了。”她扭头,吻上他的唇。
晏洄禁不住这样的引诱,直接将人扭过来,按着跨坐在他腿上,捧着脸狠狠咬下去。
他这人百无禁忌,一点儿也不怕被人发觉,亲着亲着,手便从纤细的腰间到了软弱的身前,半分不顾忌。
可姬然有些怕,轻轻推他,小声提醒:“你别这样,回去再……”
他轻笑了声,立即松了手,咬了咬她的耳廓,哑声道:“好,回去做。”
过了年,时间好像反而变得更快了,一晃便收假了。晏洄要去上早朝,一早便醒了要起。
平日里睡觉都要抱一块儿,他醒来一动,姬然也跟着醒了。
“要去上早朝吗?我送你。”
“不必,你接着睡就是。”他缓缓起身。
姬然揉了揉眼,跟着起身:“那我给你穿衣裳,你别扣子系错位了。”
“也不必,我叫侍女来,你这会儿醒了,一会儿再躺下就睡不着了。”
“不要。”姬然跟过去,找出衣裳,打着哈欠,站在一旁等着。
他忍不住笑出声:“好吧。”
姬然等他洗漱完,将衣裳递过去,给他系好扣子,又忍不住叮嘱:“车窗关严实了不要打开,药丸放好不要弄丢了,与人争辩时不要动气。”
“好,哥哥都记住了。”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我先走了,你回去睡着吧。”
“我送你上车吧。”姬然拿了披风裹上,怎么也劝不动,一定要送他出门。
他没法,也不劝了,上车前又抱了抱她:“去吧,不必担心我。”
看着马车消失在巷口,姬然才肯转身离去。在风口站了太久,吹清醒了,她果然睡不着了,只能等到要下朝的时辰去宫门口接人。
又在宫门候了许久,有人陆陆续续出来,唯独不见晏洄身影,她有些慌了,险些要冲进宫时,人不紧不慢出来了。
“去接。”她朝小厮吩咐一声。
小厮跑过去,不知说了什么,他杵着盲杖,脚步快了一些,很快上了马车。
“你怎么来这儿了?”他问。
“担心你,怕你出什么事。”姬然握住他的手,“今天一切可好?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他笑着摇摇头:“一切都好,没哪儿不舒服,只与他们辩驳了几句,便没人敢招惹我了。”
实际上,是他将人怼得哑口无言,那几个老言官气得一早上都没说话。
姬然放心一些:“你没事就好。”
“往后不必来接我,下朝时辰不定,有时去完大殿的早朝,还要再去皇帝那儿开小朝会,真说不准何时能出来,白白耽搁你的时光。”
“倒是不耽搁,不过看你完好无损出来我就放心了,以后也不必总是提心吊胆。”
晏洄揽住她:“我身体是不大好,但脑子还是好使的,不会那样轻易被害。”
“我知道,我就是担心你的身体,今晚早些睡吧,要起来那样早,你都有黑眼圈了。”
“也好。”
总归晚上也无事可做,他想做也不是每日都能做,早些睡也挺好的。
灯早早就灭了,可他躺在那儿,怀里抱一个软绵绵的,根本没任何心思睡觉。
他还不到十八啊,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却不能纵欲……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正要闭眼时,忽然听见窗响,很轻的一声,若不是他恰好未睡,听力又好,定察觉不出。
有人进来了,在朝床边走。
他屏气凝神,在刀尖划下瞬间,抱着身旁熟睡的人滚到了床里。
“什么人!”他高呼一声。
刀子立即又进,他又一躲。
姬然清醒不少,一睁眼,正好对上来人凶狠的目光:“丹彤?”
“狗男女,拿命来!”眼见事情败露,丹彤毫不犹豫又是一刀。
晏洄抱着姬然躲去了床角,已是躲无可躲,抬臂要挡:“皇帝不能生育,你若杀了殿下,姬家便真要没落了!”
“那便先杀了你这个贼子再说!”
话音未落,刀尖已落下,在晏洄手臂上开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争先恐后往外冒。
姬然怔住,被反光的刀尖闪醒,伸臂挡在晏洄身前:“你要杀他就先杀我!”
丹彤紧握匕首,一脸恨意:“你跟我说过的,对他只是利用而已,可实际呢!你整日与他卿卿我我,甚至天不亮还要起身送他出门,你到底还是不是姬家的人!”
“我不知道,我只知他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姬然紧紧咬着牙。
“好!我今日便成全你!”
“慢着。”晏洄单臂护住姬然,皱着眉道,“她当然是姬家的人,不仅她是姬家的人,她肚子里的孩子以后也会是姬家的人。你怎知她不是为了姬家考量?”
丹彤怒斥:“你少巧言令色!”
晏洄不徐不疾解释:“难道殿下在你心中这般无用吗?我早与殿下商议,要助殿下夺回皇权,否则以殿下之心智,岂会如此袒护我?”
“你?你一个乱臣贼子,不去帮那老贼,反倒来帮殿下?”丹彤质问。
“你可瞧见我的眼睛?可又曾听闻我一度病得快死了,是殿下救了我?那老贼不喜我有眼疾,弃我于不顾,我缘何要帮他?”
丹彤顿了顿,手中的刀微放一些:“我怎知你说的不是假话?”
他讽笑一声:“我为何要说假话?你以为我为何要留在这里?为了利用殿下?可你也不想想,有何好利用的,那老贼需要如此舍近求远吗?若非真心爱护,我何必在此?”
丹彤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手中的刀。
晏洄接着道:“想必是个人都知晓我身子不济,活不了多久,我如此忙前走后有何意义,换来自己的一具尸体吗?若非为殿下谋划,我何不做个富贵闲人?”
“我……”
“你可知我与殿下前些时日去赵府做什么?赵家已不是中流砥柱,对老贼没什么益处,可对殿下有用。”
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丹彤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你身为一个侍婢,即便今日殿下真做错什么,也不是你对她动手的理由!”晏洄怒斥。
丹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是奴婢太过心急,一时失了体统,求殿下责罚。”
“殿下仁慈,不会罚你,你自己想办法认错。”
“是……”丹彤叩地一声,起身退出房门,自行跪在了门外。
人一走,晏洄呼出一口气,额上的冷汗不停往外冒。
“哥哥!”姬然从他怀中挣脱,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一阵头晕眼花,手忙脚乱翻箱倒柜寻出药来,给他倒上,“我先给你止血,再去叫大夫。”
他扯了扯苍白的嘴角,摸了摸她的头:“莫慌,只是小伤。”
姬然咬住唇,往他胳膊上缠绕几圈纱布,来不及穿衣裳,直接跑出门去:“丹枫!丹枫!快去叫大夫!”
丹枫睡得正香,猛一睁眼瞧见跪在地上的丹彤,有一瞬间茫然,随即急冲冲往外跑。
“殿下……”丹彤仰头看向姬然。
姬然没有理会,转身进了门。
“还好,划得不深,只是看着恐怖,血已止住了,再上些伤药结了痂过两日便好了。”大夫宽慰。
她稍稍放心一些,小心翼翼将那只受了伤的手臂放进被子里。
待大夫走了,她才道:“你不该给我挡下的,应该让她冲我来,我身体好,被伤一下也没什么。”
第46章
“不用担心, 大夫不是说了吗?没多大的事儿。”他唇上的血色恢复一些,看着是好多了, “况且正是我为你挡的这一刀,才更让她确信我所说之言,否则今日算是逃不过了。”
姬然悔恨:“我早知她看不惯你,应该早将她赶走的。”
晏洄将她搂到怀里,用下颚蹭了蹭她的发顶:“她武艺不错又忠心耿耿,应该是先皇或者先皇后留给你的人,只是伤了这一下,能换来这么一个衷心的侍女,值得。往后还有很多用得着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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