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大业,记你功劳。”
清黎瞳孔剧震,手上沁上一层薄薄的湿汗,怒不可遏地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仙乐指天:“本尊讨厌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感觉!上清不该有高众人一等的神,只该有仙!”
“所以本尊找到了个灭神的方法。”
此语尽管也在心中斡旋已久,可言出口的时候,仙乐仍然无法按捺不住喉结间的喜悦。
他的话音刚落,血海开始翻涌,狰趁其不备一口咬上仙乐的胳膊,对着清黎吼道:“快去救人,我拖不了他多时。”
清黎不敢延误,默念法决,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给自己渡上仙法护体,一头扎进血河之中。河下暗流涌动,深不见底,不停有团团黑气在清黎面前来回穿梭似要沁入她的肺腑,似要与她融为一体。她屏气凝神,可那团团黑雾似伸出手脚,牵制住她所有的行动。
血河漫过她的头颅,将她所有的气息湮没。黑雾趁她贝齿松开之际,立马钻进她的五脏六腑之内,黑雾来回在她的体内窜动,似有破体而出的架势。
清黎强压制住自己的心脉,拼死最后一丝游尽的力气浮出血河,强撑着身体撕裂之痛跌跌撞撞走上岸,拼尽最后一丝气若游丝的法力断了捆住月黎的仙链。
“清黎...”月黎的素手瘦到已不见任何丰裕,似只有一层皮裹着骨头,说话也是虚弱无力。
“我来晚了,让你在此受了百年折磨。”清黎莹珠落泪,言辞满是自责。
月黎双手如视珍宝地捧着她的脸,柔声以慰:“别这么说,你、阿徵还有七爷是我日日夜夜在此坚守的信念,我一直相信有朝一日,你们一定会来救我的。”
二人相拥。
“你们一直是我活下去的信念,你也一直是我的骄傲啊,我相信你一定会熬汤的。清黎,你做得很好,无愧于忘川。”
困在鬼塔百年之人终于重获新生。
清黎亦是。
清黎以肩强撑着虚弱乏力的月黎起身,抬眸便看见不堪与上仙苦战的狰已快败下阵来。
“找死!”
仙乐长袖一甩,无数斑斓的血蝶源源不断从袖中迅速涌出,蝶虎交错,互相争锋,血蝶划水瞬间凝成冰锥扎入狰的虎躯之中,仙乐又在掌上凝出五根冰锥随着双臂摊开,冰锋化剑,贯穿狰的五尾。
狰扼住喉间惨叫,在地呻.吟,却是暗中与清黎互相使了眼神。
无语言语,便足以知对方所想,清黎驮着月黎快速朝着塔壁飞去,单手在空中上下颠倒结印,手腕处的银铃泛泛作响,聚集无数白光在血河之上展开道道阵法,刹那间白光似爆炸性溢出整个登峰塔,光蒲冲破四壁。
竟是玉石俱焚!
仙乐急忙施下法咒护身,看着不自量力的蝼蚁殊死一搏,恬然微笑。
清黎吼道:“狰!”
狰看着钉住自己五尾的冰锥,一狠心紧咬牙关,转头硬生生地将自己的五尾咬断。双眼逐渐被心中的愤怒烧得赤红,仰天怒吼,身影化如闪电接上清黎二人,纵身跃下高耸入云的登峰塔。
塔峰瞬间瓦碎,铺天盖地的建材朝着仙乐砸来,回神才发现清黎早已没有了身影,这才知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他衣袖一甩,轻而易举地便让正在崩裂的登峰塔定格在此。
“竟敢喜戏耍本君。”仙乐眼中起了杀意,侧耳听到一阵缓缓的脚步声朝他走来,心中已知来人。
“参见君上。”
解蠡的声音如他所料响起。
仙乐指尖栖着一只嫣红无比的血蝶,抖抖展翼似在眷恋主人的温度,可下一瞬,便承了主人的怒火,消瞬地无影无踪,只剩细碎的红粉洒落在他掌心。
蝶灭话落,他冷声:“杀了她,绝不可让她带着这个秘密活着出上清。”
命令已达,解蠡不知为何未应下指令,反而眸中的神色越来越黯,掌间无形变出了一把浑身玄黑的剑不假思索地刺向了眼前之人。
仙乐口吐鲜血,怔怔看着贯穿自己胸口的剑竟是来自最为信任的下属,悲愤和茫然交汇在一处,喉结竟然哽咽道说不出一句话。
血河水顿时如海水般涨潮四起朝着二人呼啸而来,粘稠的血液浇灌着二人素白的道服,将二人的仙风道骨全部浸在腥臭之中。
解蠡五指擦去半脸血迹,轻笑:“我自会继承君上遗志,我将会成为三界之主,而非扶桑亦或者是您。”
在仙乐一脸震惊之下,解蠡缓缓抽出刀刃,眼前的仙乐也缓缓倒了下去。
解蠡垂眸,无喜无怒,只是默默地拿着素净的帕子将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擦净,踢了踢看着冷躺在地的仙乐,确认没气后,吩咐属下。
双眼分明蓄着喜意,尾稍却落下两行泪。
“传我仙旨,清黎暗杀仙乐大仙,派出上清诸仙合力绞杀清黎。”
“杀无赦。”
默然,解蠡衣袖一撇将自己的落泪擦去,冷笑着看着云下慌乱逃窜的二人一笑。微微扬手,破了仙乐的定格之法,霎时登峰塔倒塌,落地化为灰烬。
*
狰驮着清黎和月黎贯穿与云雾之间,身上的血源源不断地滴下来,四肢也慢慢地颓下来,终于不堪重负坠下了云层,一路砸破仙殿粱鼎。
二人被重重地摔倒在地。
腹背遭受重击,清黎从胸口呃出一口鲜血,身子还在勉强强撑。
她捂着胸口跌跌撞撞起身看着再次缩成一团小猫咪样的狰,推搡着它的肚皮,声泪俱下:“没事吧,没事吧,你要是敢死,姑奶奶就扒了你的皮。”
“说到做到。”
狰半掀着眼皮,有气无力地抬着自己的爪子想要抹去清黎的泪水,抬至一半,却凌空在此。
吼道:“快逃!”
清黎透过擦穿的穹顶往上望去,惊雷暴起,天上云阶分三层,众仙归位,摆上诛仙法阵。
处在最高的解蠡,竟承上了仙乐的衣袍,朝着她撇头浅笑,手上慢慢将卷轴摊开:“阴官清黎触犯天规,私上上清,救出罪仙月黎,还暗杀仙乐大仙。数罪并罚,理应承灭!仙!之罚!”
诛仙阵聚集周天星斗之力,十二位正神镇守四方八角,四灵归位,百仙列阵,将脚下的仙殿团团包围。百仙着素袍纷至上中下云间,云锦段彩松垮揽在肩上,单手结印,默念:“辟邪消冤,万物归一,替天行道,聚魂,崭!”
金黄阵法就此圈圈展开,随着念咒的诛仙语速不断增快,黄色玄文不断在外圈流动。法阵尚在蓄力之中,上清的流云就全部阵法化得缥缈无痕,天降异色,凌厉恐怖的真气如滔滔江水蓬勃溢下,浩然灵力吹得清黎衣裙飞扬。
与此同时,殿外有响动传出。
这些天兵就这般等不及吗?在上布下天罗地网,在下还要派人来绞首?要是来人是位仙官,没准还可以挟持一二?
清黎不假思索变出冰刃,伺机潜伏在暗处。
听着脚步声愈来愈近,她的心也不经悬上了胸口,可忘了一眼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月黎和狰,她五指又紧攥冰刃一份,鲜血顺着刀刃缓缓滴下。
素白的衣袍踏至殿中的一刹,清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冰刃刺入他的胸口,瞬间殷红的血液染红了云锦。
正她慌神之际,来人却带着她的柳腰将她按在怀里。
殿下夹着森林的寒意,仍不敌他胸膛的炽热,细软发丝被他所携来的清风轻轻吹起。腰间被慢慢裹紧,温热的鼻息穿过她的耳廓,如同失而复得的清醒。
“清黎。”
清冽之声响起,顿时让故作坚强的清黎在这一刻卸下了所有的外防,泪水滴溃。正当她要全全接受来自扶桑的温度之时,阵法降下,命悬一线的理智将她彻底拉回。
扶桑,他不该被卷进这一切。
他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上与自己并肩,此为天道不许,众仙不允。
人界已经害他一次,到了上清,她无论如何再不能成为解蠡对付扶桑的利刃。
在众仙所看不见的暗角,清黎撤出他的怀间,抽出插在胸口上的刀刃直指扶桑,脚步慢慢退后,语气慢慢降下满腔希翼:“你不是一直伪装忘了凡尘吗?为何要来?忘了就该忘了,放下就该放下。”
清黎慢慢退至阵法中间,头上清阳犹如救赎渡满金色在她周身,她就这样正大光明暴露在众仙之下。双眸视死如归,盯着身处暗处的扶桑,欣慰地笑了:“众仙在上,你是神,我是罪仙,我们不该有交集。”
“此世就让我在明,再暗护着你。”
云锦仙履却一步一步朝她靠近,逼近那光暗交界之线。
清黎刀尖直戳他的胸口,语气满是不如意的哀求:“别..别...扶桑,我已经毁你一世,若是此世再是如此,我该如何还得起?”
“求你。”
她轻轻颤动着双肩,如花蝶一样易碎,泪滴落在玉阶上晕成淡淡的圆圈,一滴、两滴、三滴...越来越多....
扶桑墨睫轻轻颤着。
“所你,此世,你还是选择再舍弃我一遍?”
“还愿与我生死不负相见?”
清黎冷着神情,眼底一滴晶莹无意落下:“惟愿如此。”
“可我不愿。”
极为低沉的嗓音入耳,下一瞬,利刃贯穿他整个肩甲,扶阳之下,鲜血挥洒在地上划弧。扶桑已然来到清黎眼前,不给她丝毫反应的时间,低头拥吻了上去。
清冷棱角、身形全部曝于清阳之下、百仙眼下、阵法之下。
无怨无悔。
上苍在上,众仙全部六神无主,难以置信,再三确认底下拥吻之人是扶桑之后,自乱了阵脚。就连四灵也难以相信殿内之人竟是敬爱的扶桑神君,掌心颤抖不已。
唯独只有解蠡一人,默默垂眸静观着一切。
一切如凡尘,如他所料。
他心中落子全中,可面对二人,却又输得一无所有。
天上震天怒吼。
惊慌四乱,议论、留言扩散。
“扶桑神君!你....你竟枉顾天规,你竟破戒!”
“你还有何脸面为神!”
“为神者,应三清静,你竟然在众仙的眼皮之下做如此肮脏之事!我等上清不需要你此等心神不坚、道貌岸然的伪神!”
蜚语并非影响二人,日光沐下,他们相拥而吻,唇齿相交。
他吻意深重,如他心中无意留言。
她回得柔倦,如她心中仍有愧意。
扶桑喉咙轻滚,正声道:“我们的爱无愧于天地,无需躲藏。”
清黎鼻头一酸,酸涩出口:“我会毁了你的,扶桑。”
他附在清黎耳边低语:“你留我一人,才会毁了我。”
第71章 私奔
各路仙人眼见神君在下, 半数开始慌了神,半数拿不定主意, 飘忽于云雾之中,隐去身形,暗里相觑打量生怕自己成了出头之鸟。
只因心中仍对深不可测的扶桑有着余悸,毕竟上清也才出了三位真神,对神之领域知之甚少,又对刚降世的扶桑鲜有了解。所以即便手里握着上清天规,也就只敢行着纸上谈兵、口诛笔伐的无用教化。
犹豫蹉跎中,阵法就此停滞于仙殿之上。众仙羞感无颜,看着廊下自恃清冷的扶桑与那名叫清黎的妖女拉拉扯扯、互相推搡、搂搂抱抱, 甚至视若无睹的卿卿我我。
云阶之上的诛仙自千万年以来皆是晨禅诵经, 昏时三省吾身, 所指也不过是为了哪怕瞻仰一点上神的忘我心境,生怕沾惹哪怕一点妄念和杂欲, 哪见过如此活.色.生.香的场面, 简直是禁.书.所.画!简直是有辱斯文!是对上清千万年的天规无礼!此等秽.眼的场面还来源于德高望众的真神,关键还如此毫无顾忌、配合那位妖女地在众人面前秀!恩!爱!
“你留我一人,才会毁了我。”
只听扶桑低沉诉说,满言恳求, 捏着清黎皓腕的骨节泛着白,不是他刻意为之, 而是唯有紧撰在手心之感才能让他心安, 安心反扣在怀中之人未有与她分离。
清黎一噎,执手相望却不知该作何言语, 前世已经弃他一次,今生今世他依然还坚定地站于她的身侧。此对悖天斥地的情意, 若是再负,两个人的结局便是真的生生世世不能相见。
落花怨蝶,无关风月。
清黎才终于恍然大悟,她和扶桑的结局无论是好是坏,皆不该埋怨任何阻拦之人,因为真正抉择之人永远是她,一次次将扶桑推开之人也是她。
清黎想让扶桑稳居神位,上清也需要一个令众仙敬仰的神君,他必须不染俗念、完璧无瑕断,一心一念皆是三界,一言一行皆为他们瞻仰的无境界。
可谁又知道扶桑所想?极致的完美,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钟苛求?
清黎簌簌软睫在风中轻轻扑颤,红稍染眉,别有一番断肠。
她终于问出心中所想:“你想为神吗?”
扶桑侧眸含笑,玉石般清润的声音滚烫入她的心间。
“你教我为人,很好。”
修长指节在她手掌上轻轻抚过,他倏尔温声:“神位,不再适合已有七情的我,我亦不愿为人。守护三场是我的道法使然,可谁又能规定守护你不是我心中的道呢?”
然后清黎十指相扣,回以敬意:“我不会在把你留给任何大道,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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