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我一人的扶桑!”
清黎列于法阵之下,面对诸仙指责无畏惧上,一字一句呈词于天地之间:“我绝不伏法,今天无论是诸仙口中违反天规的月黎,还是如今口诛笔伐的扶桑,我皆要带离上清!”
“他们无错,也绝不认罚!”
“扶桑动情,就是错!”为首的长生大帝身着七段彩衣,头戴星辰冠,原本合握打禅的双手都被气得浑然忘了道法:“只是扶桑纵然有错,任为我上清至高神,哪是尔此等卑贱之可以僭越的。”
“那帝仙也别忘了,扶桑也乃我一人的夫君!我也绝不会让!”清黎倒挺身而出将法力高超的扶桑护在身后,好似全然忘了自己才是诛仙眼中的众矢之的。
扶桑薄唇含笑,眼眸中全是挡在他面前的玲珑身段,在众仙眼下看似清黎已经胆大到不知天高地厚,可唯有身后的扶桑却将她暗里微微发颤的手落在眼里,心中如蜜的甜意化开。
他对众仙满嘴仁义礼智信已了熟于心,心怵清黎会败于下风,便轻拽着她的皓腕欲让她先行退下,谁料这番竟然清黎误以为他是胆怯退战。
清黎强稳心中战战兢兢的心悸,出言安慰扶桑,实则暗里为自己打气:“你别怕,我护着你。”
扶桑眼底流转着浅浅的惊露之色,面上强忍笑意:“夫人护我,我便不怕。”
即便实力不济,不能正面争锋,清黎也不想诸仙面前失了底气。手心早已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可言辞依旧毫无章法,把长生大帝怼地是哑口无言。
“帝仙难道没有听说过凡间有句古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装婚。帝仙若今日诛我,便是毁人姻缘,您难道不怕你的仙被天雷劈,在凡尘的道观从此毫无供奉香火,从此落个无名之氏吗?”
仙者受人香火来精进法力,此言无疑是在咒他,歹毒程度不低于咒他仙逝。
长生大帝再无众生慈悲之相,怒斥道:“颠三倒四,本仙有意教化,你却毫无悔改,更甚诅咒本君。”
“尔传孟婆之位,不守天规,学着敢媚上作乱,蛊惑神君,污他清格,尔乃天罚之人。行诛仙法阵,灭你根骨,三界万万再留不得你的三魂七魄!”
他朝天大喊,浩荡片语回荡至整个上清,冲淡一切祥云。
“开!阵!”
有仙婉言:“可仙殿之中还有扶桑神君。”
长生大帝一瞬犹豫,解蠡观而言之:“诸位别忘了,上清不止一位真神。我们此阵也只是为了惩戒清黎一人,而非扶桑,诸位又何错之有?错的乃是不尊天理、执意相护的扶桑,非尔等之过。”
解蠡手中静静捏者一株佛莲,素白两指拿下一搬微卷地花瓣洒向阵法之中,瞬间消散成碎屑,以此为结尾,祭了他和清黎之间的一切过往。
片刻的温存转为满脸杀伐,以暂代仙乐之位命令道:
“诛!仙!”
“片甲不留。”
阵法瞬间爆开,上通虚空,下及幽冥。金光冲散所有祥云,玄鸟狂唳不止,兽类躁动不安。有些仙缘浅薄波及此阵,灵气在五脏六腑之中乱窜,企图从七窍之中泄出。不只上清,就连凡尘也受到牵连,南境大旱、颗粒无收,北地山川崩裂、水祸成灾,三界动荡。
阵法荡平一切,似一把利刃将上清地界分割一刀两断。
情形不妙,死到临头,清黎后怕的劲就上来了,连忙躲在扶桑身后,安份地似一个无害的怀兔儿。
“我不想死,糊里糊涂百年仙龄,才发现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呢……”
说着说着,鼻头有些发酸:“我才刚在忘川坐稳孟婆的名头,还没来得及以牙还牙那些曾经敢嘲笑我的小鬼。刚收了一头乖巧的仙兽,还没来得及给他喂过一次饱饭。刚与月黎相见,还未来得及叫上七爷让我们三好好聚一聚。”
扶桑挑眉问道:“没了?”
清黎沉默半晌,脑海间全是大晟灯火节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逛灯会的场景,男子肩上会挎着一个好动的孩童,女子会在旁边摇着小鼓逗乐。
这样的生活,好似也不错…
清黎摇头。
常听世人说垂死之人最后的光景会回念每一位对他至关重要之人,扶桑起初不信,历经人世,也便懂了。他也曾为自己写过遗书,通篇不提自己,所系的人是傅简、逵叔以及清黎,真正懂了纸短情长的含义。
纸张是烟墨的极限,不能承载相思之重,只好讲情意融于章末的叹息之中。
清黎倒好,通篇不提他,连个字符都没有。
扶桑目光下敛,眸光乍寒:“你倒是一点也不念着我?”
清黎却有些红了脸:”没有……”
她想言却有些羞赧得难以说出口。
扶桑悟错了意,冷声道:“夫人,当真坦率,连一句虚情也不舍得给。”
眼见阵法愈来愈近,清黎早就心已经揪成弓弦,哪还能在意扶桑的情绪,只知抱着大腿,求着大神:“救救救……”
天地变色,唯独阵法之中金光刺眼,风云为之动摇。
清黎感觉浑身皆在被撕裂,护体的仙法在体内消散地无影无踪,就连思绪也开始慢慢变得散漫,好似自己的魂魄出体了一般。
长生大帝直指清黎,呵道:“叫尔魂飞播散。”
“本君在,谁敢?”
扶桑眸中毫无温色,带着压制性的魄力一扫众仙。
一改攻势,仿佛阵中之人是诸位仙人,而他是稳操胜券的猎人冷眼旁观。
扶桑周身灵气似水蒸发般沸腾不止,将其凝聚掌心之中,双手结印,瞬息之间二人之后闪现了一道神像。巨大金身立于上清,大到遮天蔽日,更甚至高于众仙所在的三阶云层,众仙仰头侧目也只能窥探神像一角。
金身肃穆庄严,神之领域,不可侵犯。仅看一眼足以威吓、胆战心惊。
扶桑两指微并:“三清敕令,四海八荒、虚无幽冥,为我所令。”
话毕,他对上诸神目光,身后金身俯瞰众仙,摊开掌心,落掌为法,震碎诛仙法阵。
天际瞬息风云变化,炸开七光。天降飞雪,素又暴养,落叶席卷,草长莺飞,四季混乱。
合诸仙之力的阵法就被如此轻而易举地破除,众仙乱成一团。
扶桑引忘川之水掀起四周水帘封住急忙逃窜的诸神,又引燃之不尽的琉璃清火一烧仙台。
他将月黎还有猙收于衣袖之中,弯身抱起清黎,轻轻往自己怀中拢了拢 ,昂首一步步往仙门之外走去。
诸仙一面忘川水,往后一步琉璃火,夹于水火之中,真切体会了水生火热一词,自身都难保,谁还留意远去的扶桑?
唯有解蠡留意了二人,急忙御法飞了过去,快要追上之时,一道火障凭空出现。虽只触及解蠡一指,可火势不可控,直接蔓上灼灼燃烧着他整个手臂,浇之不灭。
扶桑转身:“解蠡,这是第二次。”
解蠡明他话中威胁,扶桑曾饶他两次性命,瑶池一次,仙台一次,再无下次。
他笑了:“神君,当真是想把自己的神途毁干净?戒律之中,杀戒最重,你敢犯吗?”
扶桑也笑了:“我已犯色戒,还怕破杀戒吗?”
第72章 忘川喜事(上)
忘川又名生死之海, 无明长夜,河面上散着星光点点, 足作舟可渡。
清黎和扶桑飘在一艘木舟上,舟随水流缓缓渡着。
她趴在船沿上,素手划着轻波,遂忘川水纹浅浅随着掌心律动化开。
虽逞一时之快将扶桑带出了上清,心中也绝无悔意,可亲眼看着他与上清众仙闹得如此生份,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惴惴不安。说到底,若不是她为了做成孟婆汤,也不会随意撩上一位神君, 毁他神格, 最后还跟自己在忘川了残余生。
忘川霜降寒重, 永无天日,到处充满的都是仙者所诟病的世俗杂念。想来那些阴臭的亡魂是万万入不得仙者眼, 更何况扶桑呢?
虽然今日他已做决定, 可万一来日他厌倦了万川的一切,又无处可去的时候,会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清黎表面上问地云淡风轻,实则满腹心事:“你能原谅解蠡两次, 那我呢?可否多饶我一次?”
扶桑在上清已有隐隐不悦,只不过闷在心中, 又听清黎此言, 眉头微蹙,语气都有些凝滞:“、你后悔今日带我走了?”
“没。”清黎不敢跟扶桑直言:“我只是怕你以后跟我生活在忘川, 会厌倦忘川的一切。亦或者……”
亦或者,日夜与她朝夕生活在一起, 会发现她并无凡间所知的那般美好……
毕竟,活在忘川的人或鬼或仙,哪个没有满负骂名?
原本立在船头的扶桑自是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一双凤眼微眯,突然顺闪来到清黎的面前,捏着她的皓腕,棱角分明的五官带着天生的肃杀之气直扑清黎。
“清黎,你何时这么蠢了,蠢到连如何留我都不会?”他颤着语音,默默移开他有些泛红的脸颊。
明明在凡尘是那么得心应手,还有在误以为是梦境那次是那么如鱼得水……
而她现在将次技能皆忘得一干二净。
清黎望着月色,忆起从前:“七爷曾在月下和我彻夜详谈男人,他说他也为男人,也最懂男人皆是什么货色,若有一日他说想要离开你,便是真正与你离了心。即便女子如何掏心掏肺挽留,也绑不住他的人。”
她眸光流转,指着忘川河里的水鬼:“你瞧河里多半都是些痴情的女子,一生守着男子许下的海誓山盟,结果到最后情爱也成了捆住她的枷锁。所以,若是你将来有一日不在忘川了,我也会放你走,给你想要的自由。同样的,也当放过自己。”
面上说得真情流露,心里还隐隐缴着酸涩。
扶桑听得也是一点点心火往上涌,眸光越来越暗,默默注视着清黎却无语凝噎。
半晌之后,他拂袖而去而去,坐在船头,与清黎相隔甚远。
他沉着眸色:“我生气了,清黎。”
清黎懵了。
且不论年长者很少外宣自己的情绪,关键眼前人还是扶桑,全身到下都浑身透露着沉稳、喜怒哀乐绝不外显,此言对清黎的震惊程度绝不亚于忘川河干涸。
清黎试探性地问:“你真的生气了?”
扶桑懒懒合起双眸,淡淡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清黎属实看不出这张冷脸哪里生气了。
她又问道:“多气?”
扶桑答:“很气。”
好似只有得不到糖葫芦的孩童才会如此向大人宣泄自己的情绪,期待用又哭又闹得到大人的怜悯,统一行径通都是满地撒泼打滚、嚎啕大哭来换一串诱人的糖葫芦。等不到回应,便会嘟着小脸气呼呼的,非要一串糖葫芦才能哄好。
可眼前的扶桑冷得很,甚至可以说异常平静,不闹也不吵,就留一句生气,这行为有些稚气但又处处古怪。
清黎也摸不清楚扶桑,但她最通人情世故,若是有人将自己生气生气了,此刻是万万打扰不得的,索性默默撑在船尾。
清黎自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却忘了初通人情的扶桑不可与常人相较。
他只是个得不到‘糖葫芦‘,又不知道敢如何向人撒娇的冷孩子罢了,只能闷闷地望着糖儿,默默地咽下口水,背后互相擦掌,只讲给自己听:我也想吃。
这样的傲娇鬼,你越不理他,只怕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活活憋死。
二人一路上未再说过一句,气氛越来越越玄妙。
扶桑端坐打禅,面上不动声色,可手心攥着的衣角越扣越静,那刀枪不入的云锦段面硬生生破了一个洞出来。
他明明已经再三说了自己生气,也不见清黎有办法行动,反而还自顾自玩着水、哼着小曲儿。
扶桑再三劝自己最后一试:“清黎,我生气了。”
清黎还以为自己哼曲也碍着他了,立马缄口:“我知道。我闭嘴,你继续清修。”
“再也不到扰你。”
扶桑嘴角隐隐抽搐,心中生怨:原来清黎才是那个不通七情之人。
·
水鬼歌声愈发清亮,在水下幽幽哼唱,词曲婉转动人。
唱道:
风雨无情浇入世,
一声一滴洗红尘。
冰川忘水泪何干?
叶落花开永相轮。
听着这声,清黎就知道奈何桥道了,抬眸望去大片大片的彼岸花烧红了整片岸峡,妖媚得不只勾了多少人的魂魄,随风飘来阵阵幽香。
奈何石桥上下三层挤满了提着灯的亡魂、小鬼们,灯火映着无数凶神恶煞的鬼脸们,眼神中的黑是嗜血的杀戮,清黎大感不好,阴府向来不喜那些自以为人上人的仙官,况且扶桑刚刚还引了大半忘川水前去助阵,估计是引了诸多不满。
如今气势汹汹的样子,怕不是来找扶桑麻烦?
船慢慢泊稳,清黎率先提着衣摆上了岸,怕这些小鬼们为难扶桑,特意回身踢了木舟一脚。刚理好衣袖准备跟着清黎下船的扶桑悬空一步,看着小船随着水波越推越远,与岸边的缝隙越来越大,自己理她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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