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鱼贯而入,有人抱琴,有人执扇。
见到房中新来的公子,姑娘们赞叹之余心中皆暗自一喜。
丝竹声绵绵,李霁风手中折扇随着琴声打拍子,几个公子哥搂着美人闲聊。
谢停舟斜倚着,手中把玩着酒杯。
一杯喝完,跪坐在旁的女子执壶要给他再倒一杯,他手往旁边一让,女子够不着,倾身时一下不稳倒在他身上。
“哈哈哈,”李霁风大笑,“是个懂行的姐儿。”
女子投怀送抱的行为当场被人拆穿,羞得红了脸欲语还休,轻声细语喊了声:“公子。”
谢停舟垂眸看着,没什么表情,捡起桌上李霁风的折扇,挑起姑娘的下巴端详。
姑娘望着眼前这张脸,仙人般的眉眼落入凡尘,在这样的烟花之地,眼中却没沾上半点红尘气。
她陡然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唯恐自己的身份和姿色会污了仙人的眼。
谢停舟索然无味地将折扇丢回桌上。
那姑娘面色顿时一白,因为从公子的脸上看到了无趣。
李霁风喝着酒,不时打量着谢停舟的表情。
谢停舟知道李霁风在看自己,样子还是要做的。
“你,”他指着那个弹琴的女子,“过来。”
琴声骤停,女子袅娜行至他身边,屈膝在地上跪下来。
他却只是看了两眼,“斟酒。”
李霁风若有所思,“怎的?这里的姑娘不如北临的美,不合你口味?”
谢停舟轻轻笑了笑,“腻了。”
李霁风想起牢中的那个人,眼珠子咕噜一转,计上心来。
忽然问其中一个公子,“朝恒,你新接进府的那个小倌如何?”
富人家养男宠在大周早不是什么稀奇事。
朝恒看了一眼谢停舟,见他没有厌恶的神色,这才开口:“嫩是嫩,就是娇气得很,胆子又大,我去我小妾院子一趟他就能跟我闹脾气,我还是第一次哄人。”
旁边一男子名为薛晋,其母是当今圣上的胞妹,他问:“那你怎么哄的?”
朝恒笑道:“还能怎么哄,我喊着他小名睡上一遭,回头再送些稀奇玩意儿就行。”
谢停舟莫名想起了时雨,他记得他的小名是叫山炮儿吧,那次擂台比武,至少下面的人就是这么叫他的。
李霁风一直留意着他,见他拈着杯子唇角勾起薄笑,凑过去问道:“想什么呢?”
谢停舟一怔。
他怎会想起时雨来?
他哪轮到到谁他喊小名哄?况且,谁要是抱着他说山炮儿乖别闹,怕是当场就能把人给气炸了吧。
从刚才的谈话来看,谢停舟并不反感男宠,并且当时还微微走神。
李霁风仿佛发现了什么稀奇事儿,一晚上都兴奋不已。
李霁风不遗余力,一晚上给谢停舟灌了好些酒,晚上就宿在了醉云楼顶楼的雅间里。
天边泛起鱼肚白。
谢停舟猛地从梦中惊醒。
他屈起腿,掌心撑在额头上,那一身燥热的余韵未消,汗涔涔的后背仿佛还贴着两只柔软的手掌。
他做梦了,梦到了一个完全没想到会梦见的人。
或者说,他想过,但是内心拒绝承认。
梦里的香艳的画面还没散去,那人的长发铺散在榻上,脸颊泛着绯色,手指蜷起揪着被褥,帐幔随波晃荡。
谢停舟闭着眼,狠狠吐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
刚一动,他整个人便僵住了,亵裤上的黏湿遇着冷气,那股凉意直窜心里。
这是少年的必经之事。
是他自十六岁那年起,再没在他身上出现过的事,如今却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第55章 认错挨打
“来人。”
兮风抱剑在门口守了一夜,闻声推开门,看见谢停舟坐在床榻上,垂着头手臂撑着腿,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戾气。
谢停舟没有抬头,说:“备水沐浴,再叫几个姑娘进来。”
兮风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但他很快按耐住了,随即垂首道:“是。”
雅间设了左右两个耳房,丫鬟鱼贯而入在耳房备水,原想要伺候洗漱,被谢停舟打发出去。
沐浴完,谢停舟从耳房里出来。
小厅中站了几个姑娘,姿色都非常出挑,薄纱披肩,春色若隐若现。
她们得了妈妈的吩咐,知道这里住的是贵人,听见脚步声也不敢抬头。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脂粉气。
谢停舟坐到椅子上往后靠着,目光在几人身上巡过,淡声道:“抬起头来。”
姑娘们纷纷抬头,惊艳于眼前人谪仙般的面容和气韵,却不敢与他对视。
站在最前的是昨晚弹琴后来一直替他斟酒的姑娘。
她大着胆子袅娜上前,拿起一旁的帕子,轻声道:“公子,奴家为您拭发。”
谢停舟没有拒绝。
她抖着手,压下心中的喜悦,还没碰到头发,便听到冷冷一声:“出去!”
那姑娘动作一僵,急忙跪下来,“奴家可是做了什么让公子不高兴?”
谢停舟微垂下眼,“你站在这里,就让我非常的不高兴。”
姑娘脸色一白,放下帕子后退。
谢停舟:“全都出去。”
房门关上,那股脂粉气却没有散去。
谢停舟心生烦躁,刚才他看见那些穿着薄纱的女子,身体竟未起半点反应,反倒是觉得倒胃口。
再回想那个梦。
他怎会,他竟然对一个男人起了那样的心思?
谢停舟不敢信,也不想信。
……
李霁风一觉睡到晌午,听小禄子说谢停舟天刚亮便走了,叫了几个姑娘进房,不过片刻又把人赶了出去,走的时候黑着脸。
李霁风一边穿衣,听得兴起,笑说:“我那个朋友啊,恐怕是自己都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小禄子说:“奴才不懂。”
李霁风暼他一眼,“你一个阉人,你自然不懂。”
自那日回了王府,谢停舟便将自己关在房里。
兮风闭口不言,长留急得嘴角都起了火泡。
第三日,谢停舟总算出了房门,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时雨带到书房。
时雨在地牢里住了好几日,她知道自己还有用,谢停舟暂时不会杀她,毕竟三法司还要提审。
沈妤走进书房,兮风立刻在她身后关上门,她回头看了一眼,慢慢走到书桌前跪下。
这是第一次,谢停舟的房中没有点炉子,地上很凉,他写字的手指骨节冻得泛红。
谢停舟没抬起头,还在批注北临快马送来的公文。
“你可知错?”
沈妤垂着头,身上的衣裳还是进地牢那身夜行衣。
“时雨知错了。”
这是她从前被沈仲安和沈昭训多了,慢慢总结出来的,对方在气头上的时候,就乖乖认错,狡辩和倔强只会火上浇油。
最后一笔写完,谢停舟放下笔,这才挪眼看去。
“错在哪?”
沈妤没有从谢停舟的言语间听出强烈的情绪,放下心来,“错在想知道消息应该直接问殿下,不该自己来偷看。”
谢停舟薄唇抿紧,“仅此而已?”
沈妤乖乖回答:“不该撒谎骗人,银子是我在陆氏的店里支的。”
乖得有些过分了,谢停舟心想。
“他们会支给你?”他不信。
“给的,”沈妤说:“少将军给了我陆氏的印信。”
谢停舟起身走到他跟前,“你一个近卫,他为何会给你?”
沈妤咬着下唇不说话,她算是明白了,在谢停舟面前,谎言或许当时能蒙混过关,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他拆穿。
他这样手握生杀大权的人,不会轻易被人左右,与其撒一个终究会被拆穿的谎言,倒不如不说,他内心
自有定论。
谢停舟垂下眼,夜行衣领口露出一截秀气的后颈,那样白,那样细。
让他想将他掐住,啃咬,再撕碎。
让他像梦里一样软弱地向他求饶,在颤抖中抱紧他的背。
“殿下?”沈妤抬起头。
对上时雨茫然的视线,谢停舟猛地回神,难以置信的挪开眼。
他转身走到窗前,袖子下的手紧握成拳。
疯了!
他方才在想什么?!
谢停舟闭了闭眼,睁开时掩盖了情绪,“念在你救过我一次,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己去找兮风领鞭子。”
时雨一走,谢停舟立刻让人备马,长留一溜烟跑了。
兮风听说时雨来找他领鞭子,却没说到底领多少,只能去找谢停舟请示,正好在门口追上刚上马的谢停舟。
兮风说明来意。
谢停舟执鞭坐在马上问:“按例该领多少?按规矩办。”
兮风:“这……”
“怎么?你办不了?”谢停舟语气微冷。
长留就在谢停舟身后,也骑着马,接话道:“殿下,按例已经斩了。”
谢停舟:“……”
长留年纪还小,单纯不过脑子。
兮风赶紧给台阶,“轻则鞭笞二十,重则……”
“那就二十。”谢停舟说完便打马离开。
长留想跟上又有话想跟兮风说,经过他身旁时丢了一句:“你看,我就说他不一样。”
谢停舟一路策马去了醉云楼,下马后将马鞭一扔。
老鸨急匆匆来迎接,陪着笑脸说:“正好风公子也在呢,公子可是要找他?”
“不找他,”谢停舟往楼上走,目光扫过楼间行走的花娘,忽然问:“有小倌吗?”
老鸨拿绢掩着唇笑,“自然有,只要公子想要的,都能给您弄来。”
还是之前顶楼的那间房,谢停舟坐在椅子里。
他在这里做过荒唐的梦,也在这里落荒而逃。
而现在,他想要在这里求证一件事。
第56章 念想
“公子,人来了。”老鸨在门外说。
谢停舟抬眉,小倌依次进房,约莫六七个,在厅内站成了一排。
老鸨知道这位爷挑剔,却又拿不准他的心思和喜好,只好各种类型都挑齐了。
有的高大魁梧,有文弱书生……
谢停舟目光在一人身上多停了两息,那小倌个子不高,清秀白皙,脸很小。
老鸨懂事,推了小倌一把,“公子瞧你呢,还不快去。”
小倌缓缓上前,“公子。”
谢停舟看着他,上下打量。
老鸨一看事成了,笑着说:“他还是个清倌,公子慢用。”
老鸨带着剩下的人离开,房中只剩下谢停舟和小倌。
小倌受过调教,虽还是个清倌,但知道怎么伺候人。
他跪坐在地上,伸手抚上谢停舟的小腿。
谢停舟眉心一皱,喉间泛出一股强烈的反胃感。
小倌的手缓缓往上移,刚滑过膝盖,胸口忽然一疼,被谢停舟一脚踹翻在地。
小倌捂着胸口惊恐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哪一步错了,“公,公子。”
谢停舟摆了摆手。
他得到了答案,心却暗自沉了下去。
小倌连滚带爬地起来,刚拉开门,门外贴着门偷听的人险些摔进来。
李霁风是从老鸨处听说谢停舟来了醉云楼,还叫了小倌。
这场面他哪能错过,直接就上了楼。
谁知什么都还没听到,小倌又被撵出来了。
“你来干什么?”谢停舟问。
“自然是关心你,”李霁风拖着椅子靠近些,说:“怕你钻牛角尖,你牢里那个人对你来说很不一般吧?”
李霁风嘿嘿一笑,摇着折扇走到谢停舟对面坐下,“我也好奇,你挑来挑去,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谢停舟思绪纷乱。
见他不说话,李霁风道:“这普天之下的人非男即女,你都不喜欢,就喜欢成日和那些畜生混在一起。”
谢停舟目光凉淡,一眼看去,李霁风连忙改口。
“别误会别误会,我是指苍和白羽,一个天上飞的一个地上跑的都不喜欢我。”
谢停舟没接话。
李霁风靠着椅子,自顾说:“你看看我,身为
皇子,除了在文采上有点造诣以外,其他一窍不通。”
谢停舟被他的自夸逗得笑了一声,“你是在享乐上有造诣吧。”
李霁风假装没听见,“人活一世不就图个乐吗?你谢停舟身为北临世子,算起来比我这个不受宠的皇子还高贵两分,可你活得快活吗?”
谢停舟默然盯着窗台。
生平第一次自问:你快活吗?他已经很久没有快活过了。
他见过阴谋,见过生死,见过将军马革裹尸,见过灾民食不果腹。
这还不够,如今还要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身不由己的困在这座皇城里。
可这些他全都不在乎。
他只是凭着本能在做事,不论征战还是权谋都不是他想要的,只是怕不做的话,他这个人就会在阴暗里慢慢发霉发烂。
他需要站在阳光里。
李霁风似乎也想到了,原本浪荡的表情一收,“其实我也不快活,我也想安邦定国,可你看我,那些人在背后说我烂泥扶不上墙我都知道,但是他们说得没错,我就是烂泥,什么也干不了。”
李霁风的声音低下去,“停舟,你以为我想成日享乐成日混迹勾栏吗?但是如果我不是烂泥,我那些兄弟,个个都会想要我的命。”
不具威胁,才能保全性命。
都是身居高位却身不由己的人,谁也没好到哪里去。
“所以啊,”李霁风给他倒了杯茶,“及时行乐吧。”
及时行乐,谢停舟懂,可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气氛太过沉闷,这是李霁风最受不了的。
一杯茶下肚,他仍旧是那个浪荡的九皇子,“书上说得好啊,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公公母母。”
谢停舟咬了咬牙,抬眼看去,“你读书读傻了?”
李霁风目光诚恳,“你也不用觉得难受,我看过那人了,你放心,你定是在上面那个。”
哪壶不开提哪壶,谢停舟看他一眼,起身便走。
李霁风连忙丢了杯子追出门,“我跟你说,他是个男人又如何……救命——”
看见谢停舟拔出长留腰间的刀,李霁风拔腿就跑。
……
沈妤挨过揍,也受过伤,只是没想到挨鞭子竟然这样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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