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照白眼看着自己的偃甲巨蟒竟然受到逆势的影响,朝自己扑来,心中又惊又气,正想着要唤醒它, 偃甲巨蟒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气浪劲猛, 比起往日明显倍增的冲击力竟令他往后跌飞出去,与刚刚被心印黑蛇甩落的聂飞滚到了一处。
“瞧瞧你带来的这叛徒。”聂飞毫不留情嘲笑出声,指尖飞出的蛛丝缠住慕照白, 把他从偃甲巨蟒的口中救下,甩到一边, 自己就势一滚躲开巨蟒,被趁虚追击的黑蛇压在尾下。
慕照白摸了摸被蛛丝勒开的伤口, 疼得冷嘶一声,拽下垂挂在腰间的机关哨, 机关启动,一指长的铁哨快速延展成握在手中的一根铁棍。
他握住棍子主动出击,结实沉重的铁棍狠狠砸向偃甲巨蟒时,雷击般轰鸣阵阵,一片火花飞溅。
慕照白看着偃甲巨蟒凹陷变形的半个脑袋心疼不已,咬牙趁机逼上前去,又是一棍砸在偃甲巨蟒的右眼。
设计偃甲时以防万一留下的玄机在此刻起到作用,巨蟒失去力量瘫软下来,在空天渊中砸出巨响。
慕照白越过偃甲巨蟒,快如雷电般冲杀到姜岚眼前。
因为长期冷着一张脸,瞧起来心事重重十分阴郁的模样,慕照白没少被沈纾星拉去剑宗练习体术对抗,美其名曰释放负面情绪,防止修行走歪。
长期的训练令他拥有了更强大的体能和迅敏的反应能力,铁棍击碎交缠的藤蔓后砸向姜岚,在她抬腿踢开时改换招式,压身横扫她的腿弯。
快得惊人的攻势令姜岚一时只能选择防御后撤,慕照白双手握棍发力攻来,被她抓在左手,棍尖携带的千钧之力不散不减,直接碾压而下。
姜岚左手发出骨裂声,鲜血浸透了衣袖,她却不退,几近被废的右手也紧紧抓住铁棍,盯着慕照白的一双眼中浮上冷笑。
死煞之气沾染了她的鲜血更显得阴森骇人,顺着铁棍快速蔓延,触碰到慕照白握棍的右手。
猝不及防的慕照白惊出冷汗,瞬间松手后退,却已经晚了,死煞之气在主人在场操控的情况下追击目标不死不休,方才被沾染过的右手变得僵硬,已显露出尸体的灰败腐烂。
“白白,引死煞之气来我这里。”沈纾星艰难挪步,戡灵支撑着他不再倒下。
“你想干嘛,自尽?”慕照白没好气地白了沈纾星一眼。
他身处此地,猜到沈纾星想引气流碎片切断死煞之气,这个办法他既然想得到,就不需别人代做。
慕照白刚要动手,却突然感受到空中飞舞的无形“碎玻璃”们被人控制,正在凝聚于一处,如斧如刀,将追击在他咽喉位置的死煞之气寸寸斩断。
姜岚冷眸一转,准确捕捉到见天地幻象的发动来源,左手打出一道灵力。
匿相衣破碎,岁雪出现在众人眼前,平静地擦了擦唇角的血迹。
“快走。”沈纾星来不及关心岁雪怎么会出现在空天渊,第一个反应是这里危险,她不能出事。
接下来涌进脑海里的念头却全都指向了同一个问题。
她难道知情?
岁雪的注意力没在沈纾星那双复杂的目光之中过多停留,她看着姜岚,仍是温和柔顺的模样。
“姜长老是医家德高望重的师长,专程来杀几名弟子,恐怕有损声誉。”岁雪轻声说道。
姜岚盯着她,明白了她的来意,露出一丝嘲笑:“你没机会说出去。”
纠缠着聂飞的心印黑蛇突然松了口,安静地匍匐于地,像是一团影子正在融入空天渊这个更大的黑影之中。
“不好,别跟她废话了快杀了她!”聂飞察觉到不对劲,指尖的蛛丝飞射向姜岚,却听到黑暗之中响起了某种动物咀嚼的声音,锋锐程度不输高阶刀剑的蛛丝竟然一寸寸断裂。
姜岚的气势在这瞬间暴涨,双眼有血滴落,拂袖间灵力裹挟锐利的断丝朝四人猛杀而去。
岁雪瞬形来到沈纾星身前,气流碎片聚为手中长剑,将这一击拦下。
姜岚脚下突然有完整的困阵阵纹亮起。
没有灵力波动却有阵法成形,姜岚不敢相信地看向沈纾星,却听岁雪轻声解释说:“不怪他,是我。”
姜岚目光回到岁雪身上,怒笑着连连点头,心印力量的强度已经运转到了不可久撑的极限,身上的皮肤都在爆裂,浑身是血。
她号令黑蛇:“动手。”
黑蛇已经与空天渊的阴影完全融为一体,姜岚话音落下时,在场几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正在被什么恐怖的东西吞吃入腹的惊悚感。
“知道你脚下的阵法为什么是困,而不是杀吗?”生死一线之际,沈纾星嗓音低沉,带着一抹憔悴的笑意。
他没有说完接下的话,默契掐诀,从姜岚的头顶降下天惩白雷,与岁雪同时召来的天火融合、爆炸。
困阵聚火引雷,令空天渊也一起毁灭,让她连一撮灰都不剩下。
空天渊毁灭这瞬间的冲击力将四人撞飞数丈,火光爆燃之中,岁雪耳畔久久回荡着巨大的气爆声响,此外什么也听不见。
在这样强大的力量之中,她像是水面上的一点浮萍,任何的外力都能截断或更改她的去向。
沈纾星被她奋力抱住,已经昏迷了过去。
她与沈纾星一同滚落进冰冷的雪鳞江里,被江水冲走。
.
万尺巷。
岁雪在一间屋子门口站了一会,又转身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仰头看着泛白的朝阳发呆。
醒来时与陆绍景的谈话如警钟一般,还回响在她的脑海。
小姐不该亲自进空天渊的。陆绍景平日说话总令人如沐春风,难得有此沉重的语气。
小姐只需要按照原计划提前一点来到春晓市集,在这里等着水下的人以牵引咒把战后力竭的沈纾星带进雪鳞江,被流经春晓市集的江水送来,殷珞的传文甚至为你准备好了救人的理由。
岁雪都知道。
在试炼之中没及时看到传文,耽误了去战场的时间,匆匆赶到时恰好救了定下胜负却身负重伤的沈纾星。
只需要这一个借口,她就不会在万家面前碍事,不会让微生白觉得她心思太多变得难控,不会在一条干干净净的退路上亲手留下隐患。
但是她这次去得太急太早,太不合时宜。以保护沈纾星的立场,让沈纾星和他的两个朋友看见了,姜岚也看见了,这很危险。
万聿礼会隐瞒他改变计划派出姜岚一事,会问她怎么不替沈纾星求情,也就有可能做出更多防不胜防的试探甚至监视之举,哪怕只是一只没被她及时发现的听音虫。
现在最好的结果是姜岚彻底死在了空天渊,慕照白和聂飞也不会把她的出现说出去,万家和影族两边都不知道她的插手。
岁雪蓦然发觉自己陷入了焦虑之中。
这种刀剑悬在头顶,时刻折磨人的痛苦,令她瞬间想起了小时候试图团结那些被抓来坠月谷的女孩子们一起逃出去时,被人在身后轻声提醒,有人泄密了哦。
岁雪的脊背上流窜着一股寒意。
她闭了闭眼,冷静下来,对假设之中的危机做出应对办法,决定后面计划不变。
没什么可怕的。岁雪扭头看向身后的那扇门。
沈纾星浑身浴血,憔悴不堪的模样再次浮现在脑海之中,岁雪心想,即便再选择一次,她还是会亲自去空天渊。
.
沈纾星听见屋外有脚步声靠近。
他一只手撑着床,想努力坐起身来,却发现很难做到,索性重新躺了回去,呼出一口气。
黑臭破烂的衣裳在他昏迷时被换了下来,房间里干干净净,被子带着淡淡的馨香,暗示他可以暂时放松。
几条十万火急的传文停在寸心简的最上层,隔着这块温热的玉简,也能想象出聂飞几人急得坐立难安的模样。
沈纾星一一回复:“不知道这是哪里,我没事了。”
脚步声停在门口,踟蹰半晌,久久未有其余的动作。沈纾星朝门口看去,说:“进来吧。”
岁雪轻轻推开门,双手端着一碗冒着几缕热气的药。
她看起来刚刚从一些沉重复杂的情绪之中努力抽离出来,脸上的笑容都像是挤出来的一样。
“你醒啦。”岁雪把药碗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搬来小凳子在旁边坐下,明眸盈盈,“这里是春晓市集的万尺巷,你安心住着。聂师兄他们已回学院,殷珞伤得不轻,住在医馆,我拜托了灵笛照顾着她。”
沈纾星点头,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岁雪,这次多谢你,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空天渊?”
岁雪轻扬下巴,露出点得意的神色。
“殷珞传文给我说的呀,她说有人把她关在固海楼,目的是引你前去,让我带人来帮忙,我先是去找了聂师兄,但没见着,幸好慕师兄在的,他怕我来这里反而受伤,我就只好偷偷跟来了,怎么样,来得及时靠谱吧?”
殷珞发出的传文?沈纾星目光微凝,只觉得有解释不通的地方。
聂飞和慕照白就在一前一后赶来,由此推断蓝彩翼蝶被交到聂飞手里的时间与岁雪找到慕照白的时间相差不多。殷珞有机会用寸心简求救,千钧一发之际理应求稳,怎会越过他而找岁雪。
对他亦无提醒。
事有蹊跷,沈纾星打算回去之后找机会弄清楚。
“怎么啦?沈纾星,你反应好奇怪。”岁雪等了半天没听他说话,一脸担忧地戳了戳自己脑袋,开玩笑道,“该不会这里伤到了?”
沈纾星不似平时那样给出轻松的回应。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开门见山:“你是在万聿礼那一边,还是影族那边?”
第71章
“你是在万聿礼那一边, 还是影族那边?”
岁雪动作顿住。
沈纾星问得这么突然,想必心中早已有猜测,她出现在固海楼恰好给了他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理由, 不得不问。
兴许是被沈纾星看破过许多个秘密的缘故,直面身份这个危险话题时, 岁雪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慌乱。
她平静地反问他:“这会让你我的立场变得对立吗?”
沈纾星没有犹豫:“我这里不会。”
“我也说过不会。”岁雪嗓音变得柔和几分, 伸手要去端药。
沈纾星制止了她,沉默了许久, 也避不开一个话题:“昙月秘境里的奉昭驱灵,是你放的。”
沈纾星肯定的语气迫使岁雪与他对视, 她因此没办法避开眼里的自责:“是我,这是能帮到你的最佳办法。至于姜岚的出现, 在计划之外,我很抱歉。”
“现在又为什么后悔?”沈纾星听到答案后笑了笑,任何人以岁雪为诱饵都会真正惹怒他,哪怕是岁雪她自己。
岁雪眼睫微颤。
这个问题太过敏感重要, 以至于回答错一个字,也许就会让沈纾星从此与她决裂。
毕竟他此刻的语气神态之中没有一丝责怨, 这是他对待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的态度,譬如对待之前纠缠不休的江妄。
岁雪避开目光,沉默良久后才重新看回他, 开口时发现需要鼓足勇气。
“因为我发现我不能对你受伤视若无睹,我不能像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一样不在乎你的生死。沈纾星, 我不能忽略你的情绪感受,哪怕是冠以为你好的名义也不行。”
沈纾星眼眶泛红, 一种无可抵挡的悲哀几乎要化作泪水夺眶而出。这种令人肝肠寸断的悲伤是他第二次体会了,就像是六年前回到那片成为废墟的将军府时的情绪重现。
这六年都发生了什么, 岁雪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是个很贪心的人,冥冥之中却失去了一切,难得有视若珍宝之人失而复得,却一切重来,以一种畏惧,试探,理性得不近人情的方式。
“你怎么了?”岁雪第一次看到沈纾星脆弱的模样,显而易见有些慌,她伸手触碰到他的眼眶,柔软的指腹轻轻擦过眼尾,努力维持着一丝笑容,“沈纾星,虽然我说话很好听,但也不必这么感动吧?”
沈纾星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有些发颤,令岁雪越发不知道如何善后。
“沈纾星……”岁雪开口打破无声的压抑气氛,她的语速很慢,令人下意识用心去听,“人人都说眼见为实,可是我能看到的东西实在太多,它们好像都属于我,又好像全都是陷阱,这不允许我对任何人付出毫无保留的信任。”
她应该已经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不对劲,沈纾星心想,这是好事。
岁雪说到这里笑了一下,轻声细语继续道:“我要忙的事情多到你想象不到,需要亲手了结的人和事会越来越清晰,尽量不牵连无辜。你现在应该看出来了,我是不怕血的。”
她的情绪慢慢平复过来,就像平常时候那样露出真实可爱的笑颜,却有几分坚毅冷硬的气息透过眼瞳释放出来,与她本人的气质显得格格不入,又偏偏也是她的一部分。
这似乎在无声劝告沈纾星,你已揭过我面具,去留自定。
意料之中,沈纾星松开了手。
岁雪了然点点头,神色恬淡,没有多余的情绪:“我扶你起来把药喝了吧,你伤势太重,即便要回去,也要等我明天再安排。”
“你好像误会了。”
沈纾星歪了一下脑袋。
“让我成为你计划中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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