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你就请我进屋躲会,顺便泡壶茶,你该不能吓得以后连一口茶都不给我喝了吧。”
楚风浑不在意地摆手制止她的动作,“我就是知道你这丫头心里肯定堵得慌,特意过来和你说一句,这件事你别插手,别冲动,不要让你娘担心。”
李灵笛攥了攥拳,争道:“可是......”
楚风朝她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李丫头,既然你们刚才猜到了影族,我就不再瞒着你。但我不会同意你自作主张,逮着一些蛛丝马迹就去只身涉险调查。你想帮忙,也得听我安排。”
李灵笛听出了转圜之意,连忙点头:“我当然都听尊者你的安排!”
楚风点点头,目光重回岁雪身上,十分好奇道:“你是哪个流派的弟子?”
岁雪刚刚放松的神经立刻又紧绷起来,回答道:“万化弟子,岁雪。”
“山令的徒弟?”楚风有点印象,“我跟你师尊关系不错,等我伤好之后,你要想来听我的课,可以破例给你添一个位置。”
岁雪脑子里装了些疑问,难道灵偃无上者们的课都很不受欢迎吗?
一个个竟然都沦落到要抓她这个万化弟子去凑数?
楚风看出了岁雪的欲言又止,看在单方面觉得眼熟的份上,他笑着解释说:“我这第一眼就觉得你与我灵偃有缘,灵偃的奇能异术,你在云城学了最不亏。”
李灵笛知道岁雪其实什么都想学,先开心地替她答应了下来:“就这么说好了,尊者你可不能反悔!”
她回头对岁雪眨眨眼,提醒她,无上者们有时候做个决定就是这样随心所欲,没什么非要有的理由,你可不要错过机会啊。
岁雪抬起一双乌黑的眸子看着楚风,神情犹豫,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显得怯生可怜,令人愿意无限度包容她的疑虑。
“尊者所说的缘分是什么?”
楚风等到她开口。
“眼缘。”他一本正经地蹦出两个字。
岁雪扑哧笑出声,柔声答道:“那我先谢过尊者。”
山风吹来丝丝凉意,雨点细细密密的洒落下来。
.
沈纾星走在雨幕中,一身很快湿透。
楚风中毒的消息不胫而走,施恒几人选出了一批信得过的弟子在全力追查线索。
同行的聂飞抹了一把挂在睫毛上的水珠,不解道:“我说那些个无上者是怎么想的,冰河一带的八叶莲早就铲除得连根都不剩,这还三番五次叫我们来冰河查线索?查医家和异生的药田都没见他们这么费工夫。”
不止是聂飞,被派往冰河的一些弟子心中也有怨言,总觉得这是在做无用的事情。有人开始猜测,楚风中的八叶莲之毒,是云城外的人带来的。
沈纾星倒没有觉得什么地方解释不通。
学院对无上者被人下毒一事表现出了十足的重视,让这一批弟子们人全力调查,之前被派出去追查影族之人的长老弟子们也被抽回来了一部分,在冰河,药田,大小集市和学院各处忙活,连惊雾楼和地下黑市都没放过。
负责调查的修行者中,有人擅长追踪,消息来路广,有人洞察力过人,最擅长在草灰蛇线中剖析出完整脉络,可这样一群人热热闹闹忙了几天,却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找到。
也可能发现了线索,但被人隐而不报。
下毒的人,或者至少说是同伙,就在他们之间。
就和无尽海异动一事是同样的道理。
仔细想来,华景山杀人案的两个弟子所说的口角之争也令心思缜密者心中存疑。
在修行境界高者云集的地方发生这样的事情,细想之后却不是那么的匪夷所思。
一句人心隔肚皮,就能解释所有。
沈纾星心里将这些长老和无上者过了一遍,匡扶正义者有之,狼狈为奸者有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者更多。
暗地里有多少利益牵绊,哪些又是心知肚明却不愿插手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说得清。
“或许是有些人不想查。”沈纾星回答聂飞。
聂飞来了精神:“我也猜是自己人做的。他们还想把这事扣影族头上呢。”
沈纾星扭头看他:“为什么不能是影族与学院的人联手做的?”
聂飞瞪圆了眼睛,细想之下,觉得有点道理。
假设楚风被下毒一事,是影族之人出于报复所为,被报复的原因是被无当卫查杀的影族之人中,绝大多数都是他带着弟子做的,其余长老带领的人没拿到这么多条命,除去自身实力之外,不可排除包庇的因素。
聂飞啧了声:“也不知道是谁怎么深藏不露,能让那些负责监视的虫蚁跟瞎了一样,对他视而不见。”
“不一定是视而不见或者让那些虫蚁失去了记忆,也有可能是他根本没出现在那些虫蚁的视线中。”沈纾星说。
聂飞摇摇头,刚想说这也是从没听说过的术法,突然联想起一件事。
“纾星,你记不记得我们刚登上玉烟时,万……”
沈纾星看向远处雨幕,出声将聂飞的话打断。
“尊者。”
兰筝撑着一把伞在大雨中迎面走来,容貌逐渐清晰。
她的珍灵盒中恰好有备用的一把伞,就取出来递给了这两个模样狼狈的青年。
“我方才似乎听到你们说虫蚁,是八叶莲一事有线索了?”她问。
沈纾星摇头:“只是在好奇下毒之人避开虫蚁监视的办法。”
“的确稀奇。”兰筝说,“今日我与其他几个无上者在昼清殿说起此事,有人提及崇天术—重启。”
沈纾星安静地听着她说话,深邃的目光穿过令天地泛白的大雨,将她的表情神态看得清楚。
兰筝若有所思:“重启虽然做不到让时间倒退,但如果用于那些灵智低等的虫蚁,让发生在它们身上的事情重回原点,大约是能办到的。不过重启已有几十年未现世,或许现在还是无主的状态。”
沈纾星面色沉静,回忆着自己是否出现过纰漏。
两次暴露重启,都是在聂飞几个信得过的朋友面前,即便他们猜出了他身上有重启,也不会说出去的。
按理说,兰筝不可能知道。
沈纾星与兰筝目光相撞,打在伞面上的雨声如计时一般清晰。
她如果只是随口提起,倒也没什么,但若是有心,那刚才的话算什么意思?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还是提醒他有人要拿重启的拥有者当替罪羊?
前者就是和下毒之人有关系了。
定隙,万聿礼,真是猖狂。
沈纾星语调无波无澜,挑着说些无关紧要的表态话:“果然还是无上者见多识广。”
“都只是些猜测罢了。”兰筝没有要与他们闲聊太久的意思,往连接灵偃的机关栈道方向走去,迈步之前不忘提醒,“你们快些回去换身衣裳,淋了这么久的雨,别着了凉。”
沈纾星回头看向模糊在白色雨帘中的身影,问:“这么大的雨,尊者还要去哪?”
兰筝的声音穿过淅沥的雨声,清晰传到耳畔:“我去雁回山看看,他的药方可以换了。”
沈纾星和聂飞挤在同一把伞下,听着聂飞继续说着刚才被打断的话题,快步往刑罚岛的方向走去。
“定隙?”侧方的岔路上传来一道充满好奇的声音,从恼人的雨声之中准确地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轻声重复着他们刚才讨论的两个字。
消音障降落在流动的雨幕之中。
沈纾星扭头看去,伞下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
第82章
“岁师妹?”
隔着一层灰蒙蒙的雨帘, 聂飞等她走近些了才看清是谁。
岁雪朝他们打了个招呼,盯着两人的湿衣服,露出担心的神色:“二位师兄不先回弟子客舍换一身衣裳吗, 当心着凉。”
沈纾星想了想,对聂飞说:“小飞, 我们先回去。”
被岁雪这么一打岔, 沈纾星倒是觉得急匆匆地去找施恒说定隙这件事情有点不合适。
按照兰筝的说法,无上者们已经再往崇天术的方向查线索了, 查到定隙也不过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他最先应该考虑的,是怎样防止有人往重启上面引。
聂飞也觉得在冰河忙了一天够累了, 他赞同地点点头,转身走向弟子客舍的方向, 忽然间发觉身边空了一人,挠头看向身后。
沈纾星已经钻进雨幕,挤到了岁雪的伞下,从她手中接过伞柄。
并肩而行的近距离之下, 岁雪身上熟悉的淡香没有沉淀在不断冲刷而下的雨水中,反而盘旋在沈纾星的周身, 令人心情愉悦。
沈纾星问:“都听到了什么?”
岁雪无辜道:“崇天术,没了。”
沈纾星猜到岁雪这些天应该也听说了前因后果,思索了一下, 含蓄问道:“你那边觉得是谁?”
“我吗?和你们猜的一样,定隙。”岁雪认真数了数, “定隙能让外界的时间短暂停滞,而自己的时间流速不变, 那人只要动作够快,就能利用这个机会在藤蔓中注入毒素。对比其他的崇天术, 譬如重启、异化对结果的难预测性,最不可能出错。”
沈纾星听出她与此事无关,就放心了。
“岁师妹知道的还挺多。”聂飞回过头来插话,“我觉得这事应该和楚风尊者说一声,刑罚岛那边就算了,施恒尊者这人我是真不太敢见。”
“楚风尊者也是这样猜的。”岁雪无奈摊手,“但好像没有人知道定隙的拥有者是谁,这要决心查下去,只能请道生的无上者闻千秋以他的绝学挨个去试。云城弟子上千,学院外的人更是复杂,这位尊者恐怕会累死。”
沈纾星说:“万聿礼。”
岁雪看着沈纾星,眼里的惊讶很快沉淀下去,目光变得深邃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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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青萍村外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一抹云雾环绕着终年密集蓬勃的翠色。
山中古木擎苍,繁密的枝叶几乎将天光全部拦下,四周光线昏暗,静得让人心慌,如同与世隔绝的混沌世界,让人不愿踏足。
江妄跟在关付秋身后,边走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偶尔浮现在眼前的黑影狰狞扭曲,激起他的战意与惧意,日夜折磨,令他分不清真幻,几近崩溃。
“这地方虽然隐蔽,温度却不够冷,八叶莲种在这里,活得了多少?”他对关付秋说要带他来这里用八叶莲解毒的话持以怀疑态度。
八叶莲喜寒,要么是天然生长在坚冰难融之地,譬如云城的冰河,要么则需要种植者通过术法制造出特殊的温度。
关付秋是异生弟子,不可能不知道。
固海楼受伤之后,白露生的毒素就变得更难控制了,江妄不仅时刻忍受着毒素对身体的侵蚀,眼前也常常浮现出古怪的影子朝他冲杀而来的幻觉。
关付秋不急不忙走在前面,举在手里的一盏灯发出冰冷的光亮,将四周浓郁厚重的昏暗一寸寸的推开。
他故意卖关子:“我只说了带你来看八叶莲,可没说它们是种在这里。”
江妄甩了一下脑袋,让自己清醒些,嗓音里压抑不住烦躁:“会不会直说?”
“你接触过移云阵法吗?”关付秋回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的问题问得突然,让江妄觉得牛头不对马嘴,哼了声:“移云是传送阵,接触过的人都死了。”
世间各流派的术法不计其数,被列为禁术也有太多,缘由各异。
溯回与移云,一个回拨时空,一个勾联空间,都是脱离规则,扰乱秩序的存在,因此被列为禁术。
使用禁术,多多少少都会付出些代价,而开启或进入移云的人,众所周知的代价是死亡。
“诶。”关付秋摆摆手,语气神秘莫测,“不能把消失于你我眼前所见的世界称为死亡。”
江妄被他的故弄玄虚惹得心烦意乱,正要发作,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你是说,他们被移云传送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聪明。”关付秋哦哟一声,打了个响指,“准确来说,是被传送去了另外一个空间。那里可能封闭狭小,孤独又危险,可能与我们这儿一样,有山有水有人,甚至比这里更好,像是外来者去了一个世外桃源。”
江妄听他说着,神色变得古怪起来,皱眉道:“你都从哪听来的?”
关付秋目光放远,说:“移云是我族初代祭司创造的术法,是我族带到这片大陆上的东西之一。这大陆上的那些修行者要么没本事构建或开启移云,要么进去之后无法持续释放足够多的灵力以支撑阵法,而被瞬间扭曲破碎的空间绞杀。我族祭司自然比他们强上百倍,当年有位祭司破了无上境,能在各个空间中行走自如。”
江妄心中震撼不已,久久无法平静。
世间修行者对传送二字的理解,局限于从此地到心中所想的另一个地方,而没有大胆到从此处空间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
把移云当成车马一类的工具,目光实在狭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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