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身份名字?
“我不喜欢。”岁雪喃喃道。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戳了戳云音鸟的尖喙,目光深沉。
还不如,把所有人关于虚狱的记忆全都抹杀。
门外突然有人靠近。
一名侍卫禀报:“圣女,公主殿下要见你,现在水殿。”
岁雪与宋仪对视一眼,猜测是为了神兵。
她起身开门,跟着侍卫下了松竹楼,心里想着把神兵保在自己这边的理由,也好奇这位公主殿下的真容。
路过钟楼旁边的屋舍时,有两个人正躺在屋顶看星星,低声说着话。
岁雪抬眸看了眼,目光正好与那二人无意间扫眼看来的目光撞上。
二人立刻不太友善地别开了脸。
岁雪只当没看见,快步从楼下走过,也不奇怪林月河会跟着江妄一起来到坠月谷,她本就大胆。
这样才对。
倒是江妄受不了她这般轻飘飘的忽视,从屋顶上姿态闲散地坐起身来,曲肘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打量她衣上血迹的动作故意明显。
“被追杀的滋味不好受吧。”
岁雪仰首看向他,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被追杀,你很开心是么?”岁雪无辜地叹了声,“若是我的位置暴露,你猜坠月谷里的所有人会不会沦为陪葬?”
江妄微眯着眼盯着她。
“我负伤在身,虚弱不堪,还有劳殿下你多多包容照顾。”岁雪原本已经不慌不忙地走了,说到这里,突然抬头重新看他一眼,“噢——现在可以叫你殿下了么?”
江妄气得笑了。
岁雪不给他继续与自己较劲的机会,径直往水殿走去。
水殿是微生白的居所,在坠月谷的一众建筑中最为大气敞亮。
岁雪不禁好奇,这水殿,微生白还住不住得。
侍卫将她带至议事的殿外,就自觉留步。
岁雪走进殿中,一眼看到坐在主位下方的微生白。
他依旧是温润却高贵的模样,一手端起茶杯,撇了撇茶沫,显得尤为从容。
那位公主殿下背对着她站在主位旁边,身姿纤细,气质优雅。
有点眼熟。
岁雪迈步走进这二人的压抑氛围之中,大致摸清了局势,心想着好啊,一强一弱,王不见王。
她还未向这位公主殿下行礼,微生白先开了口,如长辈般充满爱护与鼓励之意:“圣女去云城历练数月,看上去成长了不少。”
从前对他的惧怕发自内心,他见惯了,一眼就能看出现在的恭敬畏惧有几分假装。
岁雪微微垂眸,似乎在因自己的境界而闷闷不乐:“微生大人过奖。”
微生白低笑了一声。
“能带回神兵,的确不错。”站着的女子嗓音熟悉,她转过身来,露出的面容让岁雪一愣。
苏锦?!
一个要即将带着异族向这片大陆开战的领袖,竟然是她的师娘?
岁雪眸光颤了颤,心头冷下几分。
“雪儿。”苏锦还是如往常那样叫她,缓步走到她面前,“你这一路辛苦了,把神兵给我吧。”
岁雪觉得自己在来的路上多虑了,或许本就不用想什么理由。
“是。”她有点为难地看了看微生白,取出神兵,呈在手中。
两只手一前一后朝着这把紫光流转的神兵伸来。
微生白把神兵抓在手中,无视苏锦震怒的目光,不慌不忙地欣赏着剑上的寒光。
“你在做什么?”苏锦沉声道。
微生白执剑在手,温和地看着苏锦:“殿下忘了,刚才我们已经商议过,等圣女休养几日,由她带着神兵去封幽界破阵。”
“雪儿伤得不轻,加之她身份本就容易为自己招来危险,无暇顾及神兵。”苏锦态度坚决,“江妄既然会同她一起前往,理应承担守护神兵的责任。”
微生白笑着说:“宋仪也会同去,神兵还需要由江妄来看护吗?这一行人中,除了圣女,恐怕再没有人有资格握这把剑。”
苏锦一听,神色冷下几分:“我何时答应要宋仪同往?”
微生白慢条斯理道:“殿下现在答应也不晚。”
“微生白!”苏锦紧盯着他,忽而笑了声,扬声问道,“你想造反吗?”
“不敢。”微生白笑了笑,“这些年殿下不曾露面,圣女之位空缺,祭司也独行独往,族中事务几乎都由我一人打理,多少有几分经验。殿下如今有思虑不周之处,我该提醒,这算不上什么过错。”
“你也知还有个祭司和圣女。”苏锦说,“微生白,你想清楚要为今日的话付出什么代价。”
微生白点点头,笑着转头对岁雪说:“对了,圣女,你还没向殿下禀报祭司的下落。殿下与祭司关系亲密,应当是日夜挂念着她的。”
岁雪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在局势出人意料的变化中,好像只是一个懵懂无措的旁观者。
她不知宋仪有没有告诉微生白是她杀了元希,抬头看了看微生白,又看看苏锦,小声说道:“殿下,祭司她死了。”
苏锦眼中的冷峻从容一瞬间崩裂,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岁雪,露出难以接受的痛苦。
“是谁杀了她?!”
岁雪犹豫了一下,求助般看向微生白。
“殿下还想替她报仇吗?我看不必了。”
他看着苏锦,扬了扬手。
隐藏于殿中的几名侍卫闪身而出,疾步逼近。
苏锦攥紧衣袖,话音中的威胁竟然成了底牌:“微生白,你敢。”
微生白露出抱歉的表情:“我这也是,为了影族。”
他轻蔑地转过身,往外走去。
“今后殿下就安心在水殿住下,我已安排了人照顾殿下的起居。”
岁雪找到时机开口了,怯生生喊道:“微生大人……”
微生白的脚步没有停下,语气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圣女要留在这里吗?”
第121章
岁雪跟着走了出去, 沉重的大门立刻关闭在身后。
她扭头看了一眼,许多根削铁如泥的透明丝线钻进门中,密集盘曲, 在门上绽出金光,又立刻隐下了危险的光芒。
这一幕与八方楼傀儡室外所见相同。
岁雪小跑了几步才追上微生白:“微生大人。”
微生白停下脚步, 十分耐心地听她说话。
“你真的要把殿下关在这里吗?”
“圣女如果想要救她, 刚才为什么要出来?”微生白笑着说,“统率影族罢了, 难道你也认为这位殿下一回来,我就不配做了么?”
岁雪想了一下:“话虽没错, 可是即便公主殿下出不了水殿,她还有个孩子——许多人都在猜测江妄和殿下的关系, 我知道他的脾气秉性,他不是甘愿一辈子隐瞒身份的人。”
岁雪顿了顿,在微生白那双看不透情绪的目光之下,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等到他证明皇室身份, 恐怕有族人对你不服。”
微生白却没有生气,笑着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把那个小子一起关了吗?”
岁雪假意不懂, 茫然地等着他的解释。
微生白转过身去,独自走远了:“快的话,明日你就知道了。我想, 你不会让我失望。”
.
岁雪睡了一夜,醒来时, 云音鸟飞在窗外,哒哒哒地啄着窗户, 似在叫她起床。
她推开窗户,从这个方向恰好能看到水殿。
一群人围在水殿之外, 与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这么大的动静,微生白却没有出面,岁雪很容易猜想得到,他此刻应该也站在某一扇窗边,期待看到公主殿下的孩子究竟有几分能耐,以决定是立刻杀了他,还是挟持公主把他这只狼崽养在身边做事。
岁雪穿戴齐整,不慌不忙往水殿走去。
“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关押公主殿下?”江妄目光扫了眼紧闭的大门,怒视着围站在身前的面无表情的影族战士们,指间捏住一枚铜钱。
“这是微生大人的命令。”
江妄冷笑了一声:“微生大人?他苍麟卫首领这是要造反,你们要跟他一起吗?”
影族战士对造反二字毫无反应,举步上前就要动手捉人。
江妄不可置信地环顾着这些人,脸色一黑,毫不犹豫就要硬闯。
“等等。”林月河拉住他的手臂,低声说,“他们人多势众,谷中又有微生白和宋仪坐镇,即便你能闯进去见到公主,也无法保证能够离开这里。”
江妄气势不减,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夹在指缝间的铜钱一掷而出,日光聚集于铜钱之上,灼热的气浪随着那一道轨迹爆开,炸得人头破血流。
影族战士之中亦有境界相当之人,立刻下死手迎击。
“哎都是自己人,停手停手。”关付秋急匆匆挤进人群,瞬形把江妄拉出战场,同行而来的晏青阔步上前,挡在影族战士与江妄之间。
江妄战意盎然,扬声道:“谁同他们是自己人?微生白的走狗罢了,今日我就让这谷中的人都看清楚谁是主,谁该死。”
“我若是你,在固海楼那次输得那么惨,就该汲取教训,不会再对自己视为底牌的那份力量盲目依赖。”
岁雪不疾不徐走上前来。
圣女的衣裙轻薄却华美,淡紫色的绫罗纱衣上绣着团簇繁花,腰间与手臂上系着晶莹的链镯,璀璨而耀眼。
江妄听完她的话,虽有几分不悦,却冷静了一些。
他双手攥紧了几分,扭头正视着她,怒笑道:“岁雪,你是不知道这里面关的是谁吗?”
岁雪点点头:“知道,正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我才特意来提醒你一句,被一个无可战胜的人抓住软肋时还要暴露自己的力量,除了给想救之人带来不幸,还会把自己推入囚笼,你要做这种愚蠢之事吗?”
江妄似乎听出了几分暗示,又直觉岁雪对他没安好心,将信将疑地盯着她,对微生白的怨恨积蓄到顶峰,气得咬牙切齿。
岁雪目光点了点身旁的影族战士们,嗓音柔软,却是命令:“带去南狱,他什么时候认了忤逆微生大人之罪,什么时候放出来。”
关付秋一听就吓了一跳,微生白的南狱是折磨人的地方,岁雪把江妄送进去,这不是想把人收拾得半死不活了再逼人认错吗?
“你敢!”林月河急声朝岁雪大喊,幻生灭凝聚的长鞭啪的一声甩落在地上,卵石碎裂,溅起尘烟滚滚,“岁雪,你有什么资格处置他?你想公报私仇吗?今日谁敢动江妄,明月州上下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祝你能把命留到回明月州发号施令的那一天。”岁雪回头对影族战士说,“把林大小姐也一起请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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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稠的血腥味遍布在狱中的每一寸空气里,被黑暗覆盖的一格格房间里散落着残破的血衣与腐肉,猩红发黑的血水从牢门下方渗透出来,在积洼处映照出缓缓走近的一个倒影。
江妄坐在牢房中,久久没等到预想之中的折磨,只有双手被缚灵绳捆住,便忍不住多想,岁雪难不成是想在微生白亲自出面之前,先把他关进这里作为保护?
可她为什么会突然关心他的死活?
如果山令和母亲的情分足以让她摒弃私仇,对自己加以照顾,那她为什么对微生白的谋逆之举不做任何反抗?
既然是一族圣女,明明应该站在影族皇室这边,想办法把人救出来才对。
“江妄,我们该怎么出去?”林月河在一旁憋着一股火气,“早知道会被关在这种恶心的地方,当时你就不该听岁雪的胡言乱语,和他们拼了才对。”
江妄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试图在她这里得出相同的思路:“我总觉得岁雪是故意的。”
“把咱们关在这种地方,她能不是故意的吗?等她落到我手里,我一定要她生不如死,”林月河说道。
江妄心中也积蓄着怨气:“她当时若是肯帮我们,哪怕只是掩护,我也已经救出了殿下。”
说到这里,江妄喉头哽了哽,母亲不肯承认他的身份,是因为每当看到他,就会想到令她恨之入骨的山令吗?
她收到那只刻着他真正的生辰八字的机关盒时,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认回自己?
牢房外的铁锁哗啦声被打开。
江妄站起身来,戒备地盯着缓缓打开的大门。
岁雪只身一人从门后走了进来,平静地看着他:“江妄,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很矛盾吗?你厌恶我时,嫌弃我境界低下一无是处,需要我帮忙时,又觉得我可靠过人,就连在微生大人的眼皮底下放任你闯进水殿带人离开都可以做到,我尚不知晓我有这样的实力,也不认可你把自己的无能与失败归咎到我身上。”
江妄被她说得噎住,梗着脖子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岁雪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凌冽的寒光在光线暗淡的牢房中显得刺目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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