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妄和林月河同时变了脸色,却听岁雪平静地开口。
“微生大人正与尊者在商议破阵之事,趁现在,你们快滚。”她递出一张地图,上面标注着从南狱到坠月谷后山这一路上的值守布防点,“山脚有两匹快马。”
雪寒的刀刃一晃而过,二人手上的缚灵绳断裂在地。
江妄愣了一下,没料到岁雪当真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了他,直到接过岁雪递来的东西,不可置信的目光才从她脸上移开。
“我不能这样走了,要走也要带上殿下一起。”江妄斩钉截铁道,“既然现在微生白的注意力不在这里,你想个办法把水殿的人调走,我去把殿下救出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错过拼一次的机会了。”
岁雪静静地听完,只是很惋惜地叹了声,转身往外走,准备锁门。
“你什么意思?”江妄抓住她的手腕,低压声音瞪着她,怕把守卫招来。
岁雪无奈道:“我真的没有想到你是真的很笨,竟然把以卵击石当做破釜沉舟。离开这里,去找我那正在四国一州上的师尊也好,借明月州的助力也好,这才算稳妥。”
江妄蹙起眉头,似在斟酌,林月河看了看他,严肃道:“江妄,我也同意先离开这里,这个仇,我愿带明月州之人替你来报。况且微生白的目标不是你,你的离开不会公主造成影响。”
江妄最终点了点头,再仔细看了眼地图,指尖燃起一朵白焰,将它烧成了灰。
“走。”
他抓着林月河往外瞬形离去。
岁雪在空荡荡的牢房之中站了一会,随手扔下匕首,走出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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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月色下的树影摇晃在瑟瑟寒风之中,仿若无数如影随形的追踪者。
马蹄扬起尘土,载着江妄和林月河一路飞奔向前。
离坠月谷越来越远,林月河紧绷的脸色终于放松下来,笑着说:“我们应该安全了吧?等到了镇子里,怎么也要先去吃点好吃的,在狱中关了那么久,我都快饿死了。”
不知怎么的,江妄心中始终忐忑。
“江妄,你听见我说的没有?”林月河不开心了,“你现在该不会还想回去吧?就像岁雪说的,我们这时候回去有用吗?”
江妄抓紧缰绳:“我只是担心……”
话音未落,身后有马蹄声由远及近,铮然齐鸣,骤然爆发的强大威压席卷而来,令疾速飞驰的骏马前腿往地面跪去。
江妄和林月河被甩落下马,立刻稳住身形,转头看去。
影族战士们骑着高头大马,整齐地列队在眼前。
微生白已经下了马,站在他身前的苏锦被他抓着脖子,身上紧紧缠着一圈又一圈的导灵丝,血水顺着丝线浸湿在衣上。
岁雪站在他身旁,右边半脸似乎有些红肿。她微微垂着头,瑟缩害怕的模样让人觉得心生怜意。
“微生白,你放开殿下!”江妄朝他大步走去,被林月河生硬地拽下。
微生白原本总是笑着看人,此刻却有几分冷淡,显然已经被今晚无端生出的麻烦惹恼了。
他冷淡地看了眼岁雪,目光重回江妄身上:“我原本不打算伤害殿下,可你怎么就要逃呢?现在我得好好想想,用什么办法才能断了你要逃走的念想,可惜,不能把你的腿打断。”
江妄眸光巨颤,原来微生白不仅肖想权位,还真的想用母亲来控制他!
“我跟你回去,你放过她。”江妄伸手推开林月河,阔步走向微生白,“从今往后,只要你不伤害她一丝一毫,我愿意臣服于你,替你做事。”
“不可!”苏锦用尽全力大喊,“走!你快走,不许做谋逆之人的鹰犬!”
微生白看了看苏锦,手指用力几分,将她的声音捏碎在喉咙里。
“微生白!”江妄怒吼道。
微生白视若无睹,笑了笑:“在你无法杀了我之前,你应该对我恭敬一些,多给我看看诚意,否则她会过得比现在更不好。”
江妄牙关紧咬,半晌,双膝往下跪去行礼:“微生大人,我在此起誓……”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看见了一大片血迹。
那是苏锦的胸口渗出的血,毫无预兆地在那具单薄脆弱的身体上绽放开来,只为挽回他即将失去的尊严与自由。
一只普普通通的机关蝎从她胸口的血洞中爬了出来。
苏锦笑眼温柔,浸着点点水光。
连一句话都来不及再向他叮嘱交代,那双令无数人夸赞着迷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点。
变故的发生太过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是江妄愤怒的吼叫声将这一阵静得令人心慌的沉默打破。
江妄抬起双手,空中响起一阵古怪的巨响,像是爆炸,又像是撕裂。
浩浩荡荡的归墟水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巨浪拍下,无数道水龙卷冲天而起,要将一切都带回虚无之地。
试图抵抗的影族战士被卷入水浪之中,转瞬消失不见,仿佛泯灭于尘。
“万水归墟。”微生白并无丝毫的惧意,兴致勃勃准备应战,环顾着来自传说中拥有虚无力量的水流,赞叹道,“我记得你的境界是……入劫?皇室血脉力量果然不凡,竟能修改规则,让入劫也能召唤归墟水。”
江妄一双眼里只剩下恨意,不惧今日同归于尽:“微生白,你自找的。”
他死死地盯着微生白,右手一挥,召令一道水龙卷朝着微生白冲去。
后背却突然传来一阵锤心刺骨的疼痛。
幻生灭凝聚的长剑从身后刺进他的身体,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见水珠凝聚的剑刃从自己胸口的位置穿出。
“林月河……你……为什么?”
“知道为什么我天赋不凡,想要破境,付出了比旁人多上千万倍的努力也不一定能如愿吗?为什么林家的女儿十中有九都会夭折吗?”林月河缓缓来到他身前,“明月州林家曾是影族的下属,后来因为叛出影族,被影族皇室下了诅咒,林家人修行坎坷,永无所得,林家的孩子男女双生,只能选择存活一个。要破解诅咒,只能用你皇室血脉力量发挥到极限时的血。”
这是在枯井之中,程湛告诉她的秘密。
但那时,程湛知道的尚浅,以为皇室后裔之血即可,并不知道真正的解法还多了一条限制。
江妄失去力气,往地上倒去,却被林月河用力抓住。
“永别了。”林月河双手环抱着他,吻了吻他的唇角,咽下一滴血。
江妄脸色苍白,声音微弱不清:“我不恨你。”
若我之死能让你从此坦途无阻,所愿皆偿,我是愿意的。
林月河听完笑了笑:“我是这世上唯一给予你爱意的人,你有什么资格恨我。”
她松开了手,听着江妄摔倒在地上的声音,毫无留恋地翻身上马。
归墟水界瞬间消失不见。
微生白从归墟水中脱战,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目光有几分狰狞。
他抬眸望向林月河消失的方向,坠月谷的位置若是暴露……
“微生大人,我去追。”岁雪策马追去。
林月河疾行于皎皎清辉之下,身心前所未有的舒畅。
再无限制,再无拘束,她的付出将会得到应有的回报,她终有一天也能够以一人之力守护在明月州之前。
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不必再送了。”
林月河勒马,回头等着岁雪,难得露出一个爽朗的笑。
第122章
岁雪拉住缰绳, 青骢马缓步徐行,来到林月河身旁。
“我不是来送你,是想提醒你别忘了这是个合作, 你也要回报我的。”她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林月河觉得扫兴,神采飞扬的一张脸垮下:“岁雪, 你真的很讨厌。”
岁雪淡笑着说:“你不讨厌吗?”
林月河与她对视了一会, 哼笑道:“说吧,你要什么?”
岁雪没有直接回答, 她的目光投向远方,轻声问道:“你厌恶商留万家和万行野么?”
林月河愣了下, 认真说:“当然,万行野那个老贼觊觎明月州已久, 真该千刀万剐。”
岁雪扭头看回她身上,语气平静又从容:“那好,他日有人要杀万行野,灭万家, 还请明月州出一份力。”
林月河露出惊讶的表情,而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岁雪笑了一下:“我忘了问, 你做得了这个主吗?”
林月河轻抬下巴:“当然,你且看着。”
岁雪点点头,打算走了:“有劳你动手, 否则我回去不好交代。”
林月河犹豫了一下,纷飞的落叶凝聚为手中长鞭, 尖锐的破空声响起,在岁雪肩膀上留下一道鲜血淋漓的痕迹。
岁雪忍痛皱了皱眉, 拉高缰绳,调转马头往回走:“你该走了。”
身后安静了一会, 岁雪突然听见还停在原地的林月河扬高声音问她:“你怎么知道破除诅咒,需要一个影族皇室后裔的血脉力量发挥到极限时的血?”
岁雪头也不回:“在无尽海的遗址里,我捡到一本影族的古书。”
林月河微微瞪大了眼睛,情绪复杂:“这么说来,当时我若真的害你出局,见不到海底遗址,便是为今日的我堵死了唯一的出路。”
岁雪没有再回答她,没让她知道她其实很幸运,不止一次阴差阳错的为自己留下了一条路。
在启明试中,若不是恰好得知了她的这个秘密,岁雪原本是打算将她一辈子困死在里面的。
岁雪自己正走着的这条路很窄,脚下遍布染血的尖刺,遇到处境相似的人时,就试着想给对方留一道泄光的口子,让这人不至于走到绝望。
青骢马顺着来路疾跑而去,去势如风,转眼就要消失不见。
“多谢了。”林月河朝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喊了一声,一抖缰绳,奔赴向明月州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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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踏进被归墟水席卷后的狼藉之地,岁雪远远的就看见了还站在原地的微生白满目怒火。
他盯着空着手还负伤而归的自己,忽然笑了笑。
岁雪心中虽有准备,仍在这笑意面前感到后脊一凉,接着一根透明的丝线如蛇疾行而来,缠着她的脖子,把她拽下马背,将她快速拖行到微生白脚下。
方才他只顾着追人,这会终于有时间来算账了。
“谁让你自作聪明放走江妄?”
极具压迫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岁雪从地上爬起,保持着双膝跪地的姿势,神色惊惧。
“微生大人……我、我以为你的意思,是给江妄一个被诛杀的理由,他知道坠月谷的位置却叛逃出走,就必须得死。”她说着,抬起一双畏惧又真挚的眼眸,“皇室后裔,我愿意替你杀,一切的罪名指摘,我都可以担下,唯愿微生大人前路通达,心愿得偿。”
微生白与那双眼睛对视良久,露出一丝轻蔑。
“可我想要的,是一个能掌控皇室血脉力量的人为我所用。”他慢声说着,嗓音沉下几分,怒意越盛,“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做了几天圣女,就敢自作主张,行事不动脑,坏我大事。”
岁雪清晰感觉到缠绕在脖子上的丝线正在不断收紧,杀意冰冷而真实,令她确信自己的头颅是否会在下一刻掉下来,只在面前这个男人的一句话。
在这个瞬间,岁雪心中无数次涌出不如在此与他一决生死的念头,想看看这位苍麟卫首领是否真的有不输无上者之能,又一遍遍警告自己需得等待一个万无一失的时机,冒着风险出手的结局极有可能是踩碎薄冰,落入深渊。
她最终艰难吐字:“是我该死,请微生大人责罚。”
“你的确该死。”微生白冷笑了一声,“今日我不杀你,你该记清楚原因。”
“多谢微生大人。”岁雪说,“即便没有虚狱在身,我也会誓死追随微生大人,永无二心。”
微生白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拂袖离去。
岁雪依旧看不懂那双漆黑的眼瞳,分不清是他遮掩的是信任还是不信。
可岁雪想不出自己曾有哪一步走错,会失去他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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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月谷中的气氛因为微生白冷着脸回来而压抑了几分,苏锦与他亲自追拿之人皆不在侧,更令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岁雪跟在微生白身后,目送他走向水殿,才转身往松竹楼走去。
晏青走过树荫下的转角处,差点撞上岁雪,后撤身稳住脚步之后,无比震惊地看着她身上一处处血迹干涸的伤口。
脖子上的一圈红痕格外瞩目,是导灵丝留下的割伤。
晏青的目光变得复杂几分,让岁雪觉得意外。他有话想说出口,却又顾忌什么,犹豫咽回了肚子里。
岁雪眸光平和,柔声问:“你要说什么吗?”
晏青摇摇头。
“好吧。若是有事找我,不要在我想休息的时候。”她转身走向松竹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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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仪正试着把枯翳花对灵力的封锁尽可能的冲破一些,等出了坠月谷,再寻合适的医家之人解开枯翳花,突然瞧见云音鸟如箭一般从他身旁掠过,往门缝飞去,就猜到岁雪过来了。
果不其然,岁雪从云音鸟挤开的大门走了进来,蔫头耷脑的模样。
宋仪一眼瞧见她脖子上多出来的一圈伤,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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