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圆的状态很不好,她浑身发烫发热,声音越来越小,说着话的时候,声突然没了。
“阿圆...,阿圆!”胡玉婷一看到周方圆昏的不省人事,顿时慌了。
民警赶紧把人抱起来,送医院。
胡玉婷焦急站起身,想跟过去,却哪都去不了。
*
周方圆因为伤势失血过多,本就虚弱,加上奶奶去世,内心自责,精神备受打击再也撑不住。之前硬撑着见到胡玉婷,这会身体起热,人彻底晕过去了。
她被送到医院治疗,有民警在那守着。
胡玉婷在派出所被临时拘留,至于她说的话,派出所已经派专人调查取证。
也专门派遣人手,去小徐村和前胡村去调查。
派遣的人一早去了两个村,中午的时候回来,进了派出所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灌了一杯。把资料放到上级面前,“小徐村和前胡村我都去了,先去的小徐村的。”说完,叹了一口气,“小的那个,一直和爸爸相依为命。因为穷,人有些窝囊,在村里不受耐见,上个月月初,和村里人有些争执后,上吊自杀了。走访了几户,都说这小孩平时沉默,性子却狠,离村前还和本村人发生斗殴。当时吃了亏,夜里就翻墙找人家算账,胆子不是一般的大。不过小徐村的村长一家倒是说这小孩不坏,很懂事。被欺负狠了才会这样。”
上级翻看记录的资料。
派遣的人又说到前胡村,“这两个身世都挺可怜,大的这个父亲早死,奶奶靠着捡垃圾,卖破烂养活长大。几个月前老人突然晕倒,人瘫痪中风,一个星期前病重,来镇医院看病。”
事情很清晰了,上级吩咐严审红裙子发廊的相关人员。
让人头疼的是这两个涉事的孩子,要怎么处理。
年岁大的也才刚满十四岁,小的这个还不到十一岁,且都没监护人。尤其小的那个更麻烦,没有户籍,是个黑户。
第16章
镇上派出所拘留最多不过二十四小时, 原本以为抢劫案,现在最新案情变了。
红裙子发廊被贴了封条,里面人被一一抓起来分开审问。
胡须男嘴巴硬, 心里素质强, 但手底下的一票人就差多了, 经不起三问四问, 心里防线低的立马招供。
胡玉婷因为敲诈,胁迫,勒索钱财为既定事实,又年满十四周岁, 未满十八周岁,将由当地司法机关直属管辖的犯罪少年监管部门接收,进行文化教育和劳动改造。
周方圆周岁不满十一岁,又被胡玉婷大拦了所有主动性责任, 改有她的家长亲属,或者监护人加以管教约束。
但周金山死了,又无其他亲属,原本应该由政府收容所教养。
周方圆没有户口,没有任何户籍资料, 收容所接手需要办理手续,派出所这边出具不了,只能把人交给徐家村村委。
户籍申办这一块, 根据生育管制,超生现象诸多, 卡的很严格, 层层级级的,哎, .....总归一句话,周方圆的这个户口问题,需要开具很多证明,但是每一个证明又需要提交很多东西,暂时办不下来。
徐明伟李艳梅两口子来镇上派出所接人。
周方圆却死活不愿意,她病情好转之后知道,她能回家了,胡玉婷却不能。
不管民警怎么给她解释,她只拽着女民警的胳膊不放,苦苦哀求着,“求求你们了,让我换她行不行。她说的都是假的,是我提议的,也是我拿钱跑掉的。她中途回来了,是我拿钱跑了。是我,真的是我......”
周方圆哭求着,顺势就要给民警跪下,却被女民警一把抱了起来。
她挣扎着,呜呜大哭,“关我吧,我一个人没关系,呜呜,奶奶还在医院里,求你们别关她。”
胡玉婷红着眼眶,“能不能,让我和她说两句,她性子倔,听不进别人的话。”
女民警放下周方圆,走到审讯室门口坐下。
胡玉婷看着摊在地上张着嘴大哭的周方圆,突然仰头笑了声,“阿圆,别哭了,谁叫我比你大三岁呢,就两年。他们给我说了,在少年管教所里好好表现说不定提前出来。”眼皮一眨,眼泪流了下来,
“呜呜呜呜,奶奶嗝...要怎么办,”周方圆声音哽咽打嗝,她经历过周金山丧礼,她懂得事的。奶奶死了,胡玉婷是她唯一亲人。
一说到奶奶,胡玉婷眼泪再也止不住,那是她心里最懊恼和后悔的地方,她张着嘴,像是喘息不过来,拼命的呼吸,最后只呜咽的说道:“你帮我呜呜,阿圆你得帮我。金山叔走的时候我磕了三个头,你得还我,你...你去,别让我奶.....走的那么惨,呜呜呜嗯啊呜。”
周方圆使劲摇头,她知道不一样的。
胡玉婷见周方圆这样说不通,猛地发起火来,“周方圆,你不愿意又能怎么样?没人会在意。我走不了了,我见不着我奶最后一面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就不能帮帮我吗?替我...看看她……我奶命太苦了,呜呜呜呜。”
胡玉婷手抓着胸口,痛苦难耐,“我想见她,啊呜呜呜,我想我奶,啊呜呜啊呜呜。”
最后又变成了两个人一起哭。
奶奶的死,是两个人心头去不掉的遗憾。
“家里钥匙,在墙角砖头下面。”这是胡玉婷被带走前,最后给周方圆说的话。
李艳梅拉着周方圆的手不放,仔细的查看她头上的伤口,细节情况民警都说了。
那些本该说给监护人和家长的话。
“这孩子得使劲管管了,胆子不是一般的大。讲义气不是坏事,但是用错地方了。岁数这么小,该是读书识字明白道理,知道是非对错了。如果村里实在没办法,最好还是想法送到收容所里去。十岁还是小孩子,一个人怎么能生活?”
这几天接触下来,民警们问话审讯中发现,这小孩脑子清醒,很聪明。
如果今后没有约束,放纵她一个人在社会上,真的很容易出错。
两个孩子身世都极可怜,负责的民警也一度惋惜。
徐明伟也为了周方圆一趟趟去村委会反应,上边也说了正在处理,只是事情有些复杂,需要时间来处理。
出了派出所大门,徐明伟绷着脸在前面走着,李艳梅牵着周方圆在后面。
走了二十多米,周方圆不走了。
“圆圆?”李艳梅停下,诧异看着她,“怎么了,有东西忘记拿了?”
周方圆手摸着胸.前军绿色挎包,里面东西一件不少。她眼睛哭的通红,看着李艳梅轻轻摇了摇头,拘谨的目光瞥了前方停下来的徐明伟,微微垂头,小声道:“婶儿,我现在还不能回家。”
李艳梅以为她害怕村里徐猛一家子打她,赶紧搂搂她,“没事了,都过去了,那一家子,你二叔说过他们了。不会再找你麻烦的。”
周方圆僵直站着不动。
徐明伟板着脸,大步跨过来,见李艳梅拉着不走,火气突然上来,抬脚踹了一下。
这一下周方圆整个人踉跄往前一步,被李艳梅护住,瞪着眼睛吼徐明伟,“你干什么,打她做什么?”吼完又赶紧啪啪周方圆的后背解释,“圆圆你别害怕,你叔是担心你出事,在家你小弟不听话,也是举手就打,抬脚就踹的。他就是生气,你一声不吭跑了。”
徐明伟却硬扯开李艳梅,把周方圆从她怀里拽出来,“才十岁就进派出所,你可真厉害。有人一辈子都没进过派出所的大门。之前放火,现在夜里翻墙?再大点是不是要杀人了?”说完狠狠瞪了李艳梅一眼,“她都这样了,你还护着?还心疼?周金山死了,再没个人管束她,她才真毁了。”
他才听派出所的人说,镇上红裙子发廊组织maiyinde头目,手底下有十几个不.良混混。要不是当时有路人好心到派出所报警,后果不堪设想。
孩子岁数小,社会上的险恶哪里见识过。
徐明伟听到后气到发抖,这到底是什么孩子。
李艳梅看着丈夫发怒,皱着眉吼回去,“回去好好说给她听,你打她又能怎么样?你嫌她挨打不够多?徐猛爸妈爷奶一家子在村里什么人谁不知道?只能他们欺负人别人,一家子欺软怕硬东西。有点人性都干不出来一家人上门打个小孩?
她为什么离开家?你心里会不知道?那个村,那个家她能待吗?转眼可能就被人害了?她不跑还有命在?”
李艳梅说的自己眼泪哗哗,狠劲推开徐明伟,双手抱起周方圆就往前走。
周方圆头一回被人这样抱着走,既陌生又温暖,却也让她手足无措起来,“婶儿,你们别吵架......”
李艳梅想到了她丢了的小二,一想到那个孩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被人欺负,被人打,这心里就给刀子捅过一样。
周方圆怕自己太重,挣扎着下来,“婶儿,我现在真的不能回家,要去医院.......”
*
去了镇上医院才知道,派出所民警通知了奶奶家的堂侄,人被带回去了。
周方圆和徐明伟李艳梅保证,她去前胡村后,会老实的回小徐村。
李艳梅不放心,要跟着过去看一眼。
胡玉婷家大门敞着,三十多岁堂侄在家翻东西。天气热了,尸体从医院带出去就直接去了火葬场火化。
骨灰就装在一个简陋黑色匣子里,从棺材铺子买了现成的小型棺材,拉到去世的老伴坟前埋了。
丧礼什么都没有,火急火燎的处理完所有事,三十岁堂侄才来家里看看。
“孙女蹲大牢,人也不能等她出来在埋?早埋晚埋都是埋。”堂侄家里还有事,走前还念叨自己垫了三百多棺材钱,以为这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结果一堆没人要的破烂。
李艳梅叹息一声,看着老人遗像随意扔在桌子上,走过去摆正立起来。
周方圆心堵得慌,她不由自主的挽起胳膊,沉默的打扫起来。
家里没人长久没人居住,到处落了厚厚一层灰。
提着大扫帚在门口,刷拉刷拉一下,扬起厚厚尘土。李艳梅拿了水盆帮她泼水,两个人一起,大门口,院子里收拾的利索起来。
堂屋里也收拾了一番。
最后,周方圆噗通一声,跪在奶奶浅笑和蔼的遗像面前,砰,砰,砰,重重三个响头磕在地上,弓着腰垂着头,嗓子像是有东西堵住,“奶,胡玉婷不在,我替她给您磕头,您别怨她,她没办法来........”
叩叩叩又是重重三下,头抵在地上,声音哑了,“呜呜,我给您磕头,谢谢您以前照顾我,过年的饺子很好吃,您冲我笑的时候,可好看了,我经常幻想,您要是我亲奶奶就好了......"
说完又是三下,“胡玉婷要是在这,她铁定磕的多,她不懂这些,但是她现在非常难过,呜呜都是因为我,她要不回来救我,一定...一定能见到最后一面。”
周方圆内心的自责淹没了她,头抵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
让奶奶一个人孤零零的走,让胡玉婷悔恨遗憾,都让周方圆小小内心承受不住。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第17章
傍晚, 西边天空像是被火烧掉一半,红彤彤的霞光像是画布上的色彩。
李艳梅一路攥着周方圆的小手,见到村里熟人便笑着打声招呼, 每每眼神落到周方圆身上都是一副欲言又止。
毕竟村里来民警调查的事, 传开了。
半夜翻墙进人家里, 门堵上, 也不知道猫了多久,这得多大胆儿啊。心再狠点,她弄点老鼠药,百草枯, 敌敌畏啥的放水桶里,人想抢救都没时间。
徐猛一家子大嘴巴,在村里一通乱说,村里真就怕了。
这是什么样的孩子?
谁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 脾气再大,大不了和人干架,可像周方圆这种,简直就是阴沟里臭老鼠。你打了她,就要处处提防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报复回来。
眼看要农忙起来,谁能天天和她一样?
尤其镇上抢劫发廊的事,老天爷啊, 这哪是十岁孩子干的事?
听说那个发廊是挂羊头卖狗肉,就是找姐的窑子窝。里面流.氓地痞养了十几号的人。两个丫头片子就敢去威胁抢钱?
乍一听就给电视剧里演的似的, 可徐明伟两口子一大早就去镇上接人。
说是年龄小, 不够判刑,让领回家教育, 另一个年龄到了,直接抓起来了。
“不是,是少年管教所。”有人纠正。
“还不是一个意思,都是抓起来。之前周金山死那会,两个丫头走的就近,镇上老胡家那丫头名声就臭,辍学拜把子,混社会的能有什么好。可不是让我说着了?养小孩就和种树差不多,树不削不直,孩子不打不学好。”刘桂琴坐在人堆里,做着一双布鞋,说起村里这几天的事,就像她一早料准了,“圆丫头手狠心野,管不好了。等到姓胡丫头一出来,两个人作伴,你看着吧,早晚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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