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煜搂着她的腰一把将人抱上自己的马去,在身前安置好后,秦乐窈还在尝试着沟通:“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怎会因为这点事情置气。”
“好,知道了,你没生气。”赫连煜一边说着,一边将她的手掌握住,捏着球杆压下身子去教学道:“喏,像这样身子往前倾一点,左腿勾着马镫,别怕做这个姿势,腿勾好了是不会摔的。”
秦乐窈发现了,赫连煜其实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他只是一门心思的想教她罢了。
“诶,你认真点,别走神。”赫连煜往她胳膊上轻拍了一把。
午膳时分,观景台的首层高位上摆了席面,赫连家的一双姐弟先上的桌,这球场前后还有两个另外的观景台,上面坐着一些其他世家的子弟,都是瞧见了威北王府的旗子,纷纷朝这边侧目观望。
赫连煜和秦乐窈来得迟,男人牵着她的手,大步往上面带,跨过了好几层台阶,秦乐窈一看上面坐着那姐弟俩就不肯再往上走了:“公子,还有旁人在,我就不上桌了。”
“为什么?”赫连煜一脚踩在楼梯上,回身居高临下瞧着她,“昨天晚上你也不愿意跟我一道去见人,到底是怎么了,你跟他俩之前认识,有过节?”
“怎会,没有的事。”秦乐窈摇头否认。
赫连煜蹙起眉,“那是因为什么?”
秦乐窈不想将这话说得太直白,但眼前这位爷实在一根筋,“公子,你尚未娶亲,身边带着个女人原本是有失体统的,最好还是不要在人前太张扬,会损了您的颜面,落人口舌,耽误到日后议亲就不好了。”
赫连煜不甚在意道:“什么口舌,谁有那胆子非议我,有种的最好到我跟前来说,老子拔了他的舌头。你在意这些东西做什么,我都不在乎。”
他捏紧秦乐窈的柔荑揉捏了一把,准备带着人再往上走,“你就是想太多,走,用饭去。”
“不是,公子、”秦乐窈实在无可奈何,又被他拖着往上走了两三步才立住身形,“我不过是一介草民,如何能与这郡主世子的同上一席?这实在有失体统。”
“况且我这身份本就不清不白的,我不是你的妾室,更算不得什么外室通房,退一步讲妾室也不过是个奴婢身份,也是不该上主桌与主君外客一同用膳的,昨晚上是喝酒也就罢了,今日这场面,我实在是不宜出现。”
赫连煜听她说奴婢草民的越听越觉刺耳,眉头高高拧起,“你昨天在那别扭着不肯起来就因为这?什么草民奴婢的,你在绕什么弯子,吃个饭哪那么多臭讲究,你只管吃就是了,我在这,还能有人为难你不成?”
“这不是一顿饭的事情,公子,这是规矩,整个大梁的规矩。”秦乐窈看着他,认真道:“你不该为我坏了规矩。”
“该不该我说了算。”赫连煜压着脾气沉声道:“我赫连煜的女人,谁敢拿你当什么草民奴婢看。”
秦乐窈蹙眉:“这是不争的事实,公子您是大人物可以掩耳盗铃,我不一样,自己心里须得是有数的,方才能得长久安乐。”
赫连煜一时气结,被她这拧巴性子气得说不出话来,站在那盯着她看了好半天。
就在秦乐窈以为他下一句就是‘不吃就滚’的时候,赫连煜却是问出了一句:“你很在意自己的身份?”
男人的眉头从开始就一直没松下来过,但这句话之后他似乎是意识到了点什么,只定定凝视着她的眼睛。
秦乐窈的头发被春日和风吹起,她站在风里,有种鸡同鸭讲的无力感。
她舒出一口长气,重新回应道:“没有,这也不是这件事的重点,重点在于规矩不该有也没必要有所特殊偏待,我受不起,也不想受。”
高台上的姐弟俩瞧着下面的一双男女怎么走着走着就停下来了,站在那似乎在争执些什么,赫连煜显然是动气了。
二人面面相觑,按照他们对赫连煜的了解,他从不跟人多废话,生气起来能动手的绝不心慈手软。
即便是对女人忍让些不会直接动粗,也该是下令将人拖下去或者晾在那甩手离去,怎的还站那吵起来了?实在有失身份。
秦乐窈的情绪语调始终平稳,这不卑不亢的冷静模样让赫连煜心里的火越燎越盛,盯着她危险地最后问了一遍:“今儿个这饭,你到底吃是不吃。”
秦乐窈垂着视线,朝他弓身郑重其事拘了一礼,便是告退的意思。
她起身后退了两级台阶准备走,猛地被后面的男人一把攥回来,赫连煜中气十足朝边上一声大吼:“季风!给她搬桌子,就这里,再他妈起一桌。”
季风还在云里雾里,下意识就跟着主子的气势大吼着回了一声:“是!”
秦乐窈的胳膊被他攥得紧紧的,几乎是要被架起来了,她有点吃惊地看着季风吭哧的举着桌子大步流星而来,效率极高,后面跟着的一众侍女小厮迅速上前摆好了碗筷座椅,然后便是流水一般的菜式在往上端。
“这、”秦乐窈欲言又止,赫连煜转眸盯着她,因为情绪高涨愠怒,皮笑肉不笑道:“你就给我老实地坐这吃,要是再唧唧歪歪的,看我晚上回去怎么收拾你。”
她被他拽着按在了座位上,男人气冲冲地一挥衣袖,拉了椅子在她身边落了坐。
看得上面的赫连飞情和赫连松凛两人呆若木鸡。
秦乐窈原以为自己对赫连煜的秉性已算有一定了解,不料他竟会整了这么一出,她有些为难地往上看了一眼,本意是不想让赫连煜对自己有所偏待,现在倒好。
两张桌子一上一下一左一右,中间隔着一段半生不熟的距离,很诡异。
赫连煜冷哼一声:“看什么呢,转过来。”
“……”秦乐窈转过头来,“公子,要不然你还是上去和飞情小姐松凛公子一处……”
赫连煜睨她一眼,“又肯了?”
秦乐窈想说没有她,赫连煜一眼看出她的心思,又是一声冷哼,“吃你的就是,不要顾及那许多,不自在就不上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兄姐都是敞亮人,不会介意。”
这一顿饭吃得实难下咽,顶着上面两道打量的视线,秦乐窈只希望这尴尬的境地能快些结束,草草用了一些菜就放下了筷子。
“就吃这么点?”赫连煜的心气仍然不顺,脸虽冷,又给她夹了些菜进碗里,“这是北疆特有的松子菌,鲜嫩却不易储存,别处都吃不到,尝尝。”
秦乐窈觉得自己身上那两道视线越发灼热了。
“你到底在忌讳什么,是什么东西让你不自在了,这两边台子上有你相熟之人还是什么老相好的?”赫连煜看出她的踌躇,但实难理解,蹙眉朝四周扫了眼,“萧敬舟藏这了我没发现?”
“……没有。”秦乐窈收拾好情绪,重新执起了筷子,将那松子菌送入口中。
这北□□有的菌类有着极其独特的滋味,外人毫无防备之下初尝,秦乐窈的口腔被奇怪酸腥占满,她强忍着恶心不嚼就整吞。
赫连煜瞧她面色怪异,问道:“怎么了,味不对?”
他夹起一筷子嗅了嗅,送进嘴里,是正常的松子菌鲜香,没尝出什么异样来。
秦乐窈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偏头干呕了一把,她喘着气,好半天直不起腰,赫连煜拍着她的脊背顺气,递了杯茶水给她,“好端端的怎么了这是。”
秦乐窈一口灌下了半杯茶,才终于是压住了嘴里那翻涌的气味,眼角被刚才的干呕激得殷红,摇头道:“没事,我觉得这个味道怪怪的,有点吃不惯。”
上面的赫连松凛将这一幕瞧在眼中,动作一顿,联想起之前这位秦姑娘说的话,说她不会做赫连煜的妾室,顿时大感不妙,“坏了。”
“什么坏了。”赫连飞情吃着松子菌,随意扫了他一眼。
“坏了坏了。”赫连松凛放下筷子,如临大敌对她道:“这小妾莫不是肚子里有了吧?”
第46章 试探
“啊?”赫连飞情摸不着头脑地扬起一边眉宇。
“你看她今日一整日都是在马车里病怏怏的坐着, 也不下场打球,刚才还……”赫连松凛做了个干呕的动作。
“你是不知道,方才上来的时候我跟这小妾简单打过一次照面, 她说她不做阿煜的妾室,嗬,威北王府小王爷的妾室啊,还委屈她了不成?她莫不是想赌把大的, 肚里先斩后奏,打的其实是正妻主母的心思吧。”
北疆里的儿女大多都擅骑射,出门乘轿撵的确实是在少数,赫连飞情若有所思道:“你要这么说的话, 好像也确实是有些奇怪,但昨日里不是还一同饮了酒,那照你这么说,这个腹中胎儿该是她全部的希望, 肯定十分紧张, 若真是有孕, 不敢的吧。”
赫连松凛一拍桌子:“就是了!这事多半阿煜还被蒙在鼓里,所以昨日她三催四请的不愿过来,就是怕饮酒伤着胎儿!”
所有的事情就这么串上了, 赫连松凛神情凝重看向秦乐窈的方向:“好手段啊,可千万不能让这等心思叵测之人得逞,该给阿煜提个醒。”
午膳之后, 一行人往琼青雪山的方向去游湖,雪山脚下流出的湖泊带着冰凉的寒意, 水体清澈见底,水面反着日光, 照得人眼睛倦懒,秦乐窈靠在船头藤椅上晃悠悠的,忍不住有些犯懒打盹。
赫连松凛拿扇子在舱门上轻扣了两下,引得赫连煜回头之后,清了清嗓子,朝他示意借一步说话。
他们此行和之前在虞陵时候不一样,打的是威北王府的旗号,招摇过市的一艘华贵大船,前后相隔甚远,赫连松凛将赫连煜带到了后舱,男人狐疑瞧着已经等在后面的赫连飞情,问二人道:“怎么了?这般神秘。”
赫连飞情挠着头不知怎么开口,拿胳膊捅了把旁边的弟弟:“你来说。”
赫连松凛开门见山严肃道:“阿煜,你这小妾很可能有身孕了,这事你心里有数没有?”
“什么?”赫连煜始料未及,困惑道:“何出此言?”
“一看你就是女人少了,不懂宅院里头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赫连松凛叹了口气,“我问你,你与她每回……事后,可有仔细让心腹盯着喝些避子的汤药?”
赫连煜:“我府中的医官调制的,不会有问题,给她拿去了。”
赫连松凛又问:“那可有盯着每次按时服用呢?”
赫连煜从未提防过秦乐窈会在这件事情上耍花招,沉声道:“乐窈自己在吃,我没怎么过问这事。”
“这、这这这、哎!”赫连松凛一听这话人都要撅过去了,猛地一拍脑门,“阿煜啊阿煜,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你这心也太大了,有多少人想爬进你威北王府的大门你不知道啊!”
“她就是仗着你的荣宠才敢这么剑走偏锋,你这还未曾议亲,就让个外室小妾生了头胎,若是再给她生出了个儿子,这、你这后宅以后可有的闹了!”
赫连松凛恨铁不成钢,最后沉思着道:“这女人居心叵测,依我看,留不得,省的以后搅得家宅不宁。”
赫连飞情一听这话眉毛都竖起来了:“你什么意思,要处理了这女子?但她若真的身怀六甲,一尸两命,你这下手也太狠了,不怕损阴德吗你。”
“谁要杀她了,我说的是将她打发去偏远地方圈-禁起来,这也是为阿煜好,真看着他被这种女人缠上,我跟你说姐,姐夫身边干净没纳妾所以你不知道,这事儿我最有发言权了,祸根要不扼杀在襁褓中,以后再后悔可就晚了……”
赫连煜眸光深沉听着二人的争辩,沉声打断道:“行了,此事兄姐不必再管,我自会料理妥当。”
他本就是个杀伐气场强大的武将,一开口,两人便一起噤了声。
赫连松凛瞧着他煞气腾腾离开的背影,啧啧摇头小声道:“阿煜的脾气,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耍,这小妾怕是要遭殃了。”
赫连飞情是见识过赫连煜打架时候那股狠劲的,有点担忧道:“你快跟去看看,战场上下手都没轻没重的,别让他失手闹出人命来。”
船头的秦乐窈眯着眼晒着太阳,几乎就快要睡着了,忽地耳畔传来急促靠近的脚步声,她掀起一只眼皮,瞧见赫连煜正黑着脸大步流星朝自己而来。
秦乐窈察觉到他来者不善,将自己从藤椅上撑了起来,正好赫连煜也走到了身前来。
她仰头看着他,心想莫不会是之前吃饭时候没消下去的脾气又被什么东西触了霉头,浅声问道:“公子,怎么了?”
赫连煜的体格英武,这么近的距离站在身前,几乎就是将秦乐窈怼在了船头逼仄的空间里。
男人居高临下睨着她,湛蓝的眸子里映着白净的一张小脸,她目光澄澈,因着他逼近的压力,神情稍有些不安。
就这么须臾几息的时间,赫连煜心里稍有触动。
以他这些时日对秦乐窈的了解,觉得她不是赫连松凛说的那种奸猾狡诈之辈,至少不会是故意私下用孩子来算计他的这种人。
或许是个意外,她不敢说罢了。
赫连煜眼底的冰山仍未化开,但气势并不似刚才他走过来时那般凛然,沉声问道:“我看你今日疲乏得很,没精神?”
“还好,太阳晒得有些犯懒,这个时辰确实容易困顿。”秦乐窈思忖着他的意思,“公子是有什么别的吩咐?”
“没有。”赫连煜顿了几息后,审视着她的小脸,忽然直言道:“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秦乐窈多少有些发愣,她视线左右转了一圈,复又再跟他对上,茫然道:“说什么?”
“再想想,有没有什么事情,有所隐瞒。”赫连煜沉声望着她,仍然愿意给她一个坦白陈情的机会,一字一顿强调道:“好好想,现在想起来了,我便不与你计较。”
这短短的须臾片刻,秦乐窈把遇见赫连煜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但一无所获。
她在这深沉的目光下踌躇片刻,“我……公子可是听谁说了什么闲言碎语?要不你……给些明示?”
赫连煜沉默不语,就这么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秦乐窈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可这无端端的一句话,她实在找不着方向。
后面的赫连松凛和赫连飞情站在船柱后面,隔着一段距离,预备一会赫连煜要是恼羞成怒直接将人给推下水去也好及时施救。
“我怎么觉得阿煜的状态还挺稳定的,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赫连松凛抱着手臂,虽然听不清二人在说什么,但光看这气氛,应当不会闹出人命来。
“那小妾到底是欺瞒了他,只要不太出格,阿煜想怎么处置就随他去吧。只是可惜了这个孩子,投生在了这么个娘胎里。”
船头前又是一阵诡异的相顾无言。
赫连煜半晌沉默之后,并没有回答秦乐窈的话,淡声道:“那就想到了再跟我说。”
男人撂下这句话后转身便走了。
这一个下午的时辰注定是难熬的,秦乐窈揣着满腹的狐疑,但碍着还有外人在场,也只能等入夜了能跟赫连煜独处了,再想办法打探。
当天晚上,他们宿在了游船上。
34/82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