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煜松了口气,这边手刚将萧敬舟放开,他便担心地朝秦乐窈的方向踉跄了一步:“乐窈……”
赫连煜当即一把提着他的领子向后一丢,边往前超过他边回头指着他威胁道:“老实待着,再靠近她我就剁了你的一双爪子。”
他人高腿长,不过三两步就走到了秦乐窈面前。
她眼睛还是红的,脸上也有泪痕,风将鬓角发丝吹乱,连鼻头都是红的。
秦乐窈之前那番话委实杀人诛心,赫连煜心里的气还没消,冷脸不善瞧着她,但即便再气,也还是忍不住伸手往她脸上抹了一把,“哭成这样,委屈死你了?”
秦乐窈不愿让他碰着,用力一肘打飞了男人的手,浑身上下都是气性,调头就往船下而去。
她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迅速胡乱地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堵在岸边其中一个骑兵面前问:“哪匹马给我?”
那骑兵手上还举着火把,他跟着赫连将军打仗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也从没见过这种阵仗,铁血将士一时间还有点手足无措的,“啊……哪匹……”
他慌乱看了眼身边求助,但现在大家都摸不清自家将军的意思,都不敢吱声。
船上传来赫连煜还带着情绪的冷喝声:“随便她挑!”
秦乐窈也不多废话,择了最近的一匹翻身骑了上去。
此番为了拦截船只还动用了铁渡锁,动静不算小,待到骁骑大将军带着一批人先行离开,留下善后的几个骑兵才终于是敢相互窃窃私语的偷聊了几句主人家的闲话。
“我还以为那姑娘今日要脱层皮,没想到这么容易揭过去了,感觉将军的脾气比以前变好了。”
“这一听便是夫妻吵架,将军和那姑娘刚才那一出,跟我家婆娘找我吵嘴时候,一样一样的。”
“可是这未来夫人跟男人私奔了呀,这都能忍?”
“悖你懂什么,咱们将军这种威猛的北疆男人,其实心里都很会疼媳妇,舍不得吧。别光唠啊,把铁渡锁赶紧收一收……”
子时已然过半,冬夜的风越发凛冽。
西川大营坐落在西北川山和惠州交接之处,主帅是个四品武将,听着传信哨兵先行递来的消息,说那位骁骑大将军今夜要在营中借宿一宿的时候,一个激灵从热被窝里翻起来,忙不迭地收拾营地军帐,然后带着副将哑眼巴巴地在跟口等候着。
一行人终于抵达大营的时候已经接近丑时了。
那武将是个有眼力见的,一眼便瞧出赫连煜心气不顺,而且是相当之不顺。便也不敢多言,点头哈腰地一番奉承之后,抬臂指出了军帐的位置,“这是刚刚为将军收拾出来的,里头的东西器具都是新的,招待不周还望将军海涵……”
赫连煜扫了眼背对着他站在那的秦乐窈,她挺着脊背,没有丝毫要跟过来的意思,赫连煜原本就还在气头上,怒声道:“走啊,等着我来背你?”
这一声在静谧的夜色下中气十足,其他所有随行将士个个不敢出声。
“我不跟你住一起。”秦乐窈面无表情跟他硬刚,“我要自己单独一个人睡。”
那西川大营的主帅听着这忤逆之言,冷汗都下来了,求助地瞧着季风校尉,后者朝他蹙眉示意别吭声。
“我睡你大爷。”赫连煜昂首阔步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弯腰将她一扛,秦乐窈一点不配合,挣扎扭动着嚷嚷道:“你放我下来!”
赫连煜大步流星将人扛进了营帐里,反手将门关上,将她往床榻上一扔。
秦乐窈脸上的泪痕早就干了,但仍能看出来哭过,下睫毛粘了些许在眼睑上,眼眶也还是红肿的。
赫连煜站在旁边盯了她一会,沉声道:“你乖乖的听话,不再到处跑,我就不动萧敬舟他们。”
男人上前往她脸颊上摸了一下,立即又被秦乐窈猛地一掌掀开,冷笑道:“你爱动谁动谁,拿这个威胁我挺好使是吧,杀了萧敬舟还能再继续拿我父兄威胁我,反正你官大,想杀谁杀谁,我谁也救不了,大家各自有命吧。”
赫连煜对她这刺猬一样的态度很是不满,“是谁逃婚是谁跟男人私奔,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媳妇,你上赶着给老子戴绿帽子,我还没惩罚你什么,你还好意思气上了?”
“罚啊,随便你吧。”秦乐窈也无所谓后面的路该如何了,反正横竖是个死。
家业没了,自由也没了,什么东西都没了。
于她而言,这样的结果,死了也没什么好惋惜的。
赫连煜恨得牙痒痒,胸膛起伏着,站在那居高临下睨着她怒声道:“你之前连那劳什子的薛霁初都是准备谈婚论嫁了,一口一个未婚夫婿叫得亲热,怎么,他都可以,换成我这就要死要活的,我的宅院就困死你了,那薛霁初的宅院就是香饽饽?”
秦乐窈反唇相讥:“我没打算嫁他,当时就是用来搪塞你的,我就是不打算嫁人,即便他正式向我下聘我也会拒绝,我就是个不值得托付的没心没肺的,谁喜欢上我谁倒八辈子血霉了。”
她这般故意捡难听的话激怒,赫连煜怒极反笑,一把将人强行摁倒在床上,五指掐住她脸颊颈侧的软肉,冷声道:“你说这话之前,想过后果吗。”
赫连煜一手掌控着她,一手抽掉自己的腰带,迅速地剥离了衣服,一双盛满怒气的眼睛死死攫住她,“我今天就让你知道,招惹了我,咱们两个谁更倒霉些。”
滚烫的亲吻堵在唇间,谁也不甘心相让分毫,因为纠缠和抗拒,唇齿间溢出了血腥味,疼痛占据大脑,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赫连煜进攻的架势。
他抵着她的舌,粗重的呼吸喷洒,当秦乐窈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的时候,忽然便停下了所有的扭动与挣扎。
有的时候,弦断只在一瞬间,当一个人再没什么东西可失去,也再没什么机会能再争取到所想要的,生命也就失去了苟活的意义。
赫连煜起先发觉她的抗拒减弱,以为是她终于屈服配合了,结果在某个瞬间,男人察觉到她的意图。
他猛地将人下颌掐住制止她的自戕,怒声道:“你要干什么?”
秦乐窈的口腔无法闭合,赫连煜的拇指摁在舌上,异物感让她有些难受,眼眶瞬间都红了。
“我松开你,别犯混,听见没?”赫连煜观察着人的状态,慢慢将手松开。
就这么须臾片刻的惊吓,两人的情绪似乎都有所缓和了下来。
“你刚才是要干什么?”赫连煜蹙着眉头沉声问。
“咬舌自尽啊,看不出来吗。”秦乐窈的语气平淡,就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赫连煜察觉到她状态不对劲了,刚才那一下的力道之大速度之快,那是下了狠心的,若非他阻止,她现在必然就已经伤重了。
“你有病吗秦乐窈?”赫连煜满腹的情绪发不出来,看着她这么一副认命躺在床上的样子,心里又舍不得,酸酸麻麻的,起伏着胸膛,“我要娶你,你恨不得去死?”
秦乐窈的满头青丝散乱在床榻间,簇拥着中间那张清绝美艳的脸,却是没什么神韵,死气沉沉的。
“那不然呢,我该怎么办。”她茫然地看着他,好像真的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我好讨厌男人碰我。”她平静地说着,“很讨厌,每一次被侵犯,都让我无比的抵触。是每一次。”
“可是有什么办法。”秦乐窈从赫连煜那双震惊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脸,“我十五岁的时候救不了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救不了自己。这种恶心的日子我受够了,我一天也忍不下去了。”
有期限的时候,能有个盼头。
盼头没有了,对未来的期许便也没有了。
“所以,赫连煜,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第67章 约法三章
赫连煜还压着她的手腕, 气焰消散殆尽,被这几句话震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你……这些,”他眸光中盛满了疼惜, 嗓音微哑问她:“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这句话说出来他又觉得自己问了一句无用的废话,眼看着身下女人衣衫凌乱的模样,赫连煜心里有些不忍,沉默着帮她将身前刚刚被他扯开的都收拢整理好。
最后他的手维持着姿势没有动, 问她:“那个男人是谁?”
他要扒了他的皮。
赫连煜一直是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的,但那时候秦乐窈表现出的反应云淡风轻,似是已经释怀,况且后面也还有过别的男人, 他便不想在这件事上太过追究,以免让她误会自己介意她什么。
但现在看来,这根刺扎在她心里生根已久,远远不是他以为的那么简单。
秦乐窈没说话, 赫连煜又追问:“还活着吗?”
死了也能把他坟掘了。
她还是不吭声, 似乎很疲倦,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赫连煜见她不想说话,尽管心里杀意满腔, 但也舍不得再追问什么了,只心疼地将人抱起来搂进怀里,宽慰着承诺道:“别去想那么多, 你不愿意的话,以后不勉强你跟我做这些了。好么。”
赫连煜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 她坚强倔强的躯壳包裹之下,里面最深处的地方, 其实是碎的。
听到这句话,秦乐窈却是并没有多感动,她根本不相信。只轻笑了一声,似轻蔑,似嘲讽,“那你图我什么。”
赫连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原本以为以她的聪明,很多事情,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是故意去将他的心意踩在脚下。
现在发觉,她似乎是真的没明白过来。
讲究因果循环,讲究利弊得失,从来没把其他东西算在内。
许是经年的遭遇,许是早就习惯只有依靠自己才最能心安,年幼时候受过的伤痕,一层一层结了厚厚的痂,外面看似坚不可摧,实则内里最源头的地方,根本就没有长好。
“你还不懂。”赫连煜看着她道,“不过以后会懂的,慢慢来,我有耐心。”
赫连煜揉了把她的脑袋,“大丈夫一言九鼎,我既承诺了你不会再勉强,一定做到,所以你也不要觉得未来的日子天塌了,不至于,嗯?”
秦乐窈仰面躺在他怀里,看出了赫连煜眼中的包容,他今天这一晚上的情绪变化又大又快,几番跌宕起伏下来,现在竟是还成了柔情似水。
她多少有些觉得不可理喻,但又想起了他凯旋回朝时候,也是以这样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对她说,害怕是没有用的,他会强行推着她往前走。
男人说的话,就和商道上那些反复无常的人一样,变化万千,捉摸不定。
“但是你也要答应我。”赫连煜忽然又捏住了她的下巴,郑重道:“再有什么事,好好跟我说,不许再跟刚才那样子犯浑干傻事。”
这一晚上,秦乐窈一宿没睡着。
她侧着身子缩在床上,真正安静下来之后,那股绝望的劲头散去不少,也有些后怕自己刚才那种冲动想要轻生的念头。
赫连煜躺在她背后也没睡着,闹了大半晚上的两个人现在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躺在床上,互不干扰地,睁着眼躺了一个晚上。
这一晚的风雨飘摇,是秦乐窈二十多年来最为动荡的一个生辰夜。
天快亮的时候,失眠整晚的秦乐窈浅淡地睡着了一小会,她昨天在船上那一下子哭得太急了,现在眼睛还有些肿,蜷缩在床上,小脸白净,唇瓣也没什么气色,可怜兮兮的。
赫连煜起身时候没有惊动她,借着微弱的晨曦打量了片刻她的睡颜。
秦乐窈没睡多久便也醒了,脑子疼得像是宿醉了一样,眼睛也是干涩难当,往铜镜前一瞧,真是好憔悴的一张脸。
桌子上除了铜镜之外,还放了铜盆和干净的毛巾,旁边还有一只绑了兽皮的暖水壶。
这些东西,昨天晚上进门时候都没看见,都是早上才送进来的。
秦乐窈也不矫情,安静地梳洗整理自己,有条不紊的,慢条斯理的。
她就是这样一个擅于消化情绪的人,夜晚里不论是如何的天崩地陷,睡一觉起来,只要人没死,日子就还得继续过下去。
这是西川大营里最好的一座军帐,前后以屏风和兽皮隔出了内室外室,即便是陛下亲临,也不过就这待遇了。
秦乐窈仰着脸将热巾敷在脸上,没多久,闻见了一股咸香的食物香气。
她知道是赫连煜进来了,她听见他的脚步声了。
“醒了?”男人往里面来看了一眼,见她已经梳洗好了,招手道:“正好,出来吃点东西。”
秦乐窈慢慢走到外室,看见桌子上放了许多吃食,应是军中常见的,蒸糕、酱子肉、冬笋,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长寿面。
见她站在那不上座,赫连煜大手推着她的肩背将人摁在了椅子上,“发什么愣呢,趁热吃。”
秦乐窈拿起筷子,看了这满桌的东西一眼,又偷偷看了眼赫连煜,觉得场景挺诡异的,又看了他一眼。
他跟昨晚上那活阎王似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这场景就仿佛二人还在云海别院中,并没有她偷跑被他抓到一说。
“干什么,睡迷糊了?”赫连煜将那碗面推到她面前,略为抱歉道:“西川大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生辰委屈你了,回了上京之后,我再给你补。”
秦乐窈听见上京两个字,心里一时感触良多,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感觉。
平心而论,若是不谈其他,她是想回去的,她根本就舍不得自己挣来的一切。
但是很多事情,原本就是一团矛盾着纠缠在一起的乱麻。
西川大营门口候着马车,上车前秦乐窈站在下面踌躇了片刻,她心里有所抗拒,就好像面前这巍峨车架是能彻底拴住她的牢笼一样。
赫连煜也没硬逼,男人大手在她头上安抚地揉了一把,“昨天晚上答应你的事情依然作数,听话跟我回去,其他事情,都好商量,都依你。”
秦乐窈头顶传来温热的触感,倒不是多相信他的这番话,只是原本现在摆在面前的就没有第二条路。
马车从西川回到上京城的时候,正好落了场大雪,整个上京都被铺满了洁白,映衬着千家万户挂起的大红灯笼,年节降至,俨然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
秦乐窈穿着件狐狸毛斗篷,白净的小脸被绒毛簇拥着,她在雪地里白的好似能发光一般。
再往前的路口就是通往云海别院了,身后的赫连煜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他掌心温烫,捏在她微凉的腕间,说道:“以后就不去云海别院了,直接跟我回主宅吧,你的东西回头我让人收拾着一道送过来。”
秦乐窈定在那瞧了他一眼,早知他出尔反尔,没什么好脸色,阴阳怪气冷笑道:“这就是赫连将军说的其他事情都依我?还是说这件事也得单另除开?还有什么要除的,你索性一起说了吧。”
赫连煜无奈道:“秦老板,你这精明的生意人怎么不会打算盘呢,你跟我提点别的什么要求,比如让你自己去经营庄子不要我插手帮衬,不是更好些?我既承诺了不会在房中事上勉强要你,何必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跟我计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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