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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家有喜——一寻【完结】

时间:2024-01-06 17:26:45  作者:一寻【完结】
  我不死心:“那娘,你的娘家呢?”
  阿娘愣住,终于止不住眼泪落下:“我的娘家远在千里之外,比临安还要遥远。”
  “那我们现在就去。”
  她摇头:“已经过了二十年,我早就记不清回家的路了,那边,实在太遥远。”
  我问她具体是哪里,她说是边疆大漠里的一片绿洲,这二十年来,她写过不少家书回去,但都杳无音信。
  后来渐渐的,她也就忘记了自己从哪里来,家乡叫什么名字。
  我只好作罢,坐在坟边嚼着酸涩的野果,苦闷之上又多了一点走投无路的绝望,偏偏又来了点凄风苦雨,我们三个躲在树下抱成一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绝望到头,我开始胡思乱想地找出路,哪怕只能讨到一顿饭也好,那就能积攒找下一顿饭的力气。
  哪里能吃饭?
  我忽然想起张公公在御街上对我喊的那句话――「实在不行,来殿下家里吃饭啊。」
  虽然不清楚这话是用来嘲笑我的,还是他和他主子是真过意不去,但此刻的我已经彻底放弃了所有的自尊心和倔强。
  我现在要的,就只是活下去。
  带上阿娘和元安回到京城的大街上,我到皇子们居住的那片地,到一片片美轮美奂的府邸询问门口的值守,都说不是我要找的人。
  有路过的商贩推着菜车经过,我赶忙拉住他:“大哥我打听一下,附近是否有三皇子的府邸?”
  “三皇子?没听说。”
  那人要走,我又问:“那有没有主人是个傻子的?”
  商贩笑笑:“有!我正要给他家去送菜。”
  我跟着商贩和他一车稀稀拉拉的菜叶萝卜到了这条街的角落,门前两棵柳树垂下茂密的枝条,把两道又小又矮的木门遮掩住。
  环顾整个门面,实在不能与其他皇子的宅院相提并论。
  我还怀疑是不是访错人家,商贩叩门高声喊:“这个月的菜送到了,快出来收啊。”
  他喊了两遍,才有家丁气喘吁吁跑出来:“别喊了,又不是不知道这家里就我一个苦力。”
  商贩边把菜叶与萝卜哐哐往家丁拿来的竹筐里扔,边笑道:“都说了让你家主子再买几个人来。”
  “房子太小了,住不下那么多,再说了,每个人都要张口吃饭,每月银子就这么点,人多了,我不就吃的少了?”
  “你家三爷到底干什么的?也不见有人来看他,是祖上阔过,给他留了钱嘛?”
  家丁笑笑:“这你就别打听了,三爷祖上确实阔。”
  “切,这么阔,还这么抠?每月就订这么点东西还要求新鲜带泥的,阔就多加点钱,吃点好的呗。”
  商贩翻个白眼,叽叽歪歪地推着空车走了。
  家丁朝他的背影一挥袖,啐了一口,也打算关门进去。
  我赶紧叫住他:“这里是不是三皇子府上?”
  家丁愣一下:“你怎么知道?你谁啊?”
  “麻烦和三皇子告知一声,元喜过来找他。”
  进到他家里,我不用像在自己家睁大眼睛,就能一眼览尽这个小房子的全景。
  确实小,平房与小院的组合,就是赵方羡的整个天地。
  我在主屋站定,屋里一张圆桌和一个放了点书册的架子,再无其他摆设。
  左侧是一道碧纱橱,家丁站在门口轻声讲:“三爷,元喜小姐进来了。”
  “知道了。”
  果然赵方羡慵懒低沉的声音从里边传来。
  我眼见里屋的门打开,赵方羡一脸冷漠地走到桌边坐下。
  “找我什么事?”
  他像是刚睡醒,起床气很重。
  明明这天不早了。
  我颔首说道:“张公公不是说……说可以到你家来吃饭吗?”
  他拿起桌上茶壶,正要倒水的手停顿一下,冷哼道:“不是说饿死算了吗?”
  “我可以算了,但是我娘和姐姐不能。”
  我咬紧唇角,有些紧张。
  他没再说话,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拿到唇间沾了一口就放回去:“为什么没有泡茶?”
  家丁进来抱起茶壶道歉:“对不住三爷,刚才去门口收菜了,我现在去灶房泡上茶。”
  我看他忙得额头全是汗,说道:“我去吧。”
  家丁诧异,我接过水壶让他领到灶房,果见整理了一半的菜筐、正在冒热气的铁锅,还有一只毛都没拔光的鸭躺在案板上。
  我洒了把茶叶到壶里,问他道:“这个家就你一个人照顾三皇子?”
  家丁叹息:“这里就一间侧房,是张公公住的,我只能躺柴火房里,要是再来一个,真的住不下了。”
  “那他不换个大一点的房子?”
  “三皇子又不像其他皇子官职那么高,他就一个左监门卫率府副率的头衔,还是个挂职,自然没什么钱换大房子。”
  我想想也是,只好不再多问这户的家底,老老实实把滚烫的茶壶送回去。
  赵方羡还坐在那儿,因为水是凉的生闷气。
  我给他斟满热茶,谈及我的正事:“虽然是张公公说的让我来,但我不能白吃你一顿饭,这样吧,我今天给你们家帮把手,你让我打包一点饭菜回去。”
  他不语,闷闷地起来要回内屋。
  我追着他闯过碧纱橱,一直到他床榻边:“你就算不高兴我来,也该想想为什么我会来。”
  他解开罩衫顺手扔到一边,露出里边的真丝寝衣,坐在床榻边,想躺下去又抬眼打量我:“怪我吗?”
  “你……难道不是吗?!”
  他翻个白眼,重又躺回去,背对我讲:“我不管你,你自便,出去带上门。”
  我很是生气他的反应,似乎我们元家的悲剧与他无关一般冷漠,干脆扯走他正要盖上的被子,扑过去掐住他脖子:“赵方羡你个混蛋!我过不好,你也别想好过!”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发疯,我坐在他身上使出了全身力气,都没让他难受一下,反而被他轻松拽下来,狼狈地扑在被褥上。
  我埋脸哭起来,边哭边捶他。
  他很是无奈直叹气:“哭够了没有?哭够了去吃饭!”
  他赶我下去,我揪住他寝衣不肯走,纠缠间,门口有人进来,立马又出去,背对我们捂住眼睛。
  我一下推开赵方羡,匆忙下来床榻:“我去灶房了,你别后悔!”
  往外跑时,才发现是张公公等着,他见我笑笑:“元喜小姐早说一声要来,我提前安排好家里的事,以后不会有这种情况了。”
  “我……我就来这么一次!”
  我扭头跑向灶房,这家里唯一的家丁不在,我出去找他,却见他正提了一个大木箱从门口进来。
第十六章 一筐祸水
  他搬满满的菜筐都不这般吃力,双手紧握着箱子的金把手,一步一踢地挪向里屋。
  我跟着他到碧纱橱门口偷听,从缝隙里窥到他把高至膝盖的黄檀木箱子小心放到赵方羡跟前,朝他打开盖子。
  赵方羡与张公公都被箱子里的东西吸引,那老太监啧啧摇头:“殿下看这奇珍异宝,就是在宫中也难得一见,难怪那宗天泽会被晃瞎眼,轻易答应了下来,要是换做老奴,为了这箱宝贝,上刀山下火海都得屁颠屁颠地过去。”
  赵方羡随手拎出一条珍珠长链,颗颗饱满的大珍珠配了几个满绿的翡翠珠子,还有金丝绦点缀,把他昏暗的里屋一下子映衬得富丽堂皇。
  他拎到张公公胸前:“戴上试试。”
  “哎呦,这可使不得,这等富贵,老奴是要折寿的。”
  他推几下就打算伸手去接,赵方羡忽然收回去扔进箱子里:“今晚送到舅舅住处。”
  张公公的目光黏在珍珠链子一起进了箱子,直到盖子合上,才眼巴巴地啧啧嘴:“真是可惜本来整整齐齐一箱子,被宗天泽连累,抄了一半进国库,不然我们自己留两件也挺好。”
  “剩下一半也未必见得是进了国库。”
  赵方羡拍拍箱子,示意家丁抬走。
  我立马闪到外边院子,眼看着家丁慢吞吞地挪着箱子去了门外,想再过去偷听,张公公关门出来,见到我时又打起他的笑容:“元喜小姐还有什么事要帮忙吗?”
  我望着他佝偻身躯上的这张老脸,一时心里堵得说不出话,扭头跑向灶房里,趁家丁不在,用竹筐将他家刚送到的菜、砧板上的鸭,还有目所能及的熏肉鱼干统统收走。
  拖到门口时,撞上正站柳树下,监督运宝马车启程的张公公,他见了我掠劫式的搬货,眼睛都瞪大了:“元喜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白他一眼,继续拖着竹筐往外走:“你主子偷我宝箱,我搬你主子一箱烂菜鱼鸭,不过分吧?”
  “不是……这这这……哎哎哎,元喜小姐你别真搬走啊!你搬走殿下今天吃什么?”
  “让他饿死算了!”
  张公公追过来,我干脆扛起竹筐往前跑。
  追了两条街,总算甩了他,到桥头把竹筐往阿娘和元安面前一扔,气还没喘匀就急着告诉他们我看到了什么:“哥哥丢的那箱原本给你做嫁妆的珠宝,被赵方羡送去给他舅舅。”
  阿娘忧心忡忡,担心我这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因此要被赵方羡追杀。
  元安再次失了神,心不在焉地远离我们,到河边满眼心事。
  我一屁股坐到石墩上,抱起手生闷气:“他要杀我,我也杀他,谁怕谁!”
  我顺便踹了一脚竹筐,高声嚷起来:“便宜卖菜咯,一文钱一株青菜,十文钱一条熏鱼,三十文一只肥鸭!”
  陆陆续续有人围过来挑拣,我正愉快收钱,围观的看客被一群衙吏拨开:“让开!三皇子家中报案,灶房刚送的菜筐被人偷走,是不是你?”
  我不服气道:“谁说是我!”
  “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
  我和菜筐被架到衙门里,张公公匆忙过来认领,但不看菜筐一眼,直接到府尹耳边抬手说悄悄话。
  府尹听完生气地拍惊堂木:“大胆小贼,竟然敢盗取三皇子家中财物,即刻杖打二十、押入大牢、配役三年!”
  衙役过来押住我打了二十大板。
  这比爹娘的藤条痛得多,我硬是咬紧了牙关没有喊一声痛,只是眼泪在地上汇了一滩。
  再被投到大牢里,我心想此生认命了,因此死了也罢,死了就能甩手这一切糟心的事情,下辈子重头再来。
  张公公又来探视我,在格子外语重心长地讲:“元喜小姐何苦与皇子去作对?就算殿下不得皇上偏爱,但他到底也是皇家的人,你动他一分一毫,都是对圣上的不敬。”
  我心灰意冷,直言道:“我不敬就不敬了,但是我娘和姐姐没有任何错,让赵方羡不要去为难她们,我死可以。”
  他叹气:“其实殿下也并非要逼你走绝路,你和他就今天的事道个歉……”
  “不可能!”
  “他松手放你们一把……”
  “绝对不可能!”
  “……说不定还能帮你一家安排好去处。”
  “不……”
  我反应过来,撑着酸痛的身体挪到栏杆前问道:“他有这么好心?”
  张公公赔笑:“元喜小姐不是说殿下盗了你们的财物嘛,他讲就当给你补偿了,帮你们孤儿寡母的找个落脚地方,也费不了多少事。”
  虽然仍旧不服气他的态度,但至少有人能帮忙解决今晚去处,不用幕天席地,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此刻已经管不了面子尊严,或者是谁对谁错,他要我道歉,我就道歉吧。
  “让你主子过来,我给他磕头 。”
  张公公离开了会儿,果然把赵方羡引到外边。
  我抱着极度不甘心,歪歪扭扭跪到地上,讲道:“给三爷赔不是。”
  赵方羡居高临滤昼下盯着我,冷声问:“错在哪儿了?”
  “不该偷你的菜,让你饿肚子。”
  他不吭声,我只好再讲:“以后偷你菜前,一定知会你一声。”
  他撇开视线,与张公公讲:“和府尹说搞错了。”
  张公公走没了一会儿人影,忽然又慌慌张张退回来:“殿殿殿下,太子来了!”
  话音刚落,赵忡大步流星地飞奔到赵方羡跟前,抬起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他妈的你个赵方羡,狗胆包天敢在我头上搞事情!我现在出来了,你就给我等死吧!”
  赵方羡倒在地上,捂着心口紧皱眉头,看起来被踹的不轻,张公公吓得连忙去扶他,也被赵忡踹倒,挨了几脚:“你这个死太监也给我等着!”
  我猛拍栏杆:“太子殿下!能不能先放我出去!”
  赵忡瞧了我一眼,示意狱吏来开门。
  狱吏哆哆嗦嗦不敢上前,他抢了钥匙过来打开铁锁:“元安在门口等你。”
  我朝他感谢,正想离开,却见他扭头抄起角落的木棍,朝赵方羡和张公公两人砸去:“你和宗天泽到底说了什么!”
  赵方羡此刻黑了脸,但只能忍着怒意,闭上眼挨他拷打,一声不吭。
  张公公去护他,尖声求饶:“太子殿下在说什么呀?有事好好商量,不要打三殿下呀!”
  “我就是要打死他!害我被关禁闭这么久!我要他的命!”
  赵忡嘶声怒吼,看这阵势确实要赵方羡死。
  我走不动路,上前拉住他:“太子殿下息怒!”
  赵忡撞开我:“给我滚开!今天谁拦着我,我一并打死!”
  他疯了一般,比上次在我家花园里撂砖头时更加生气,一棍子下去幸亏打空在地上,光听咚咚响声,就知道挨上一棍,必定要比我受的杖打还要疼。
  我拉不开他,跑去门口将焦急等待的元安拉到里面。
  元安见他也疯了,尖叫着抱住他的腰身:“太子殿下息怒!这么打会出人命的!”
  赵忡还想撞她,一回头见是元安,立马扔了棍子抱她:“你进来干什么?这里又脏又臭,赶紧出去!”
  元安仰头望着他泪流满面:“都是我的错……殿下不要再惩罚他人,要死我去死……”
  “闭嘴!”
  赵忡左看右看,警惕地打量着我,带着元安快快走出了大牢。
  我胆战心惊地靠在墙边,连气都不敢喘,等他不见了踪影才敢靠近赵方羡,扶他一把:“三爷赶紧起来走吧,等会儿太子又回头了。”
  赵方羡甩开我的搀扶,自己爬起来,满脸恨意:“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一家。”
  我愣住。
  他突然怒声:“滚!”
  我吓了一跳,后退了半步,被张公公劝阻到牢房外,与太子及元安汇合。
  府尹这时候带着人匆匆赶来,看到我出来了,向赵忡告道:“元喜是偷了三皇子一筐菜的罪犯,还没结案前不能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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