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方羡压下眉头,看向我良久,开始有些不高兴:“你话中有话。”
我撇开脸,也开始回避躲闪:“没有,我哪有这本事,三爷不要疑神疑鬼。”
他握着长匣把我的脸推回他眼前,仔细审视我:“此地无银三百两,你最好老实交待。”
他越是追问,我便越是心慌,赶紧拍开他的手,转身去衣橱那儿假装整理:“我确实没什么,要不三爷先说你如此心虚这金簪是怎么回事?”
“你先……”
我扔下刚拿出来的衣服,转身提高嗓门:“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在外面有相好了吧?”
“胡说八道!”
“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眉头一皱,大步过来把我抵到衣橱门上,对我“严加审问”,最后闹着闹着,又与他闹到大汗淋漓,半夜三更还在互相争抢被子。
“不跟你吵了!”
我实在没力气,扔了被子到他脸上要去外屋休息,但还没下床榻,就被他抱回去埋在胸膛里。
他的呼吸在我耳边起伏,认真讲道:“你分明心里有鬼,但是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做了亏心事才会睁一只闭一只眼。”
他打死不承认自己在外边有女人,我并不想追究,但越这样,越是忍不住去猜测,他又会看上谁?
他能看上的,必定又是哪个重臣家中的千金小姐,要与她们“意外撞见”、“英雄救美”、“佛龛前发愿”,然后就是霸王硬上弓……
我越想越气,抬手捶在他肩上,他却笑呵起来,搂紧我净说胡话。
“我猜你看上那金簪,不如就送你了。”
“你不喜欢,可以重新打一根,你想要什么样式的?”
“我赵方羡不说假话。”
我泄气,轻声埋怨道:“你送我有什么用?我现在什么都不是,送我也是浪费,不如送哪家的千金,你娶了她,快快乐乐做你的三皇子,以后再也不被人欺负,我就老老实实回临安,嫁人也好,守孝也好,一个人孤独老死,这样大家皆大欢喜。”
他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心里没一点好事。”
完了,说漏嘴了。
我马上狡辩,他不相信,我就与他打闹金簪的事情。
他被我又是抓又是捶的,实在受不了我,赶紧坐起半身,气呼呼地讲:“不妨跟你说实话,金簪是打来送你的。”
“我说了送我有什么用?你还是去送给别的女……”
“确实没什么用,只不过拿来拜堂用的。”
我愣住,望着他认真又满是无奈的眸子,一时间说不出话。
虽然想过无数遍这件事,与他成亲,但听到他亲自说出口,却觉得心跳加快,忍不住激动与窃喜。
我捂住脸冷静会儿,深深呼吸几回后,才能平和地与他讲话:“我觉得三爷说笑了,你不是郑公子想成亲就成亲,你是三皇子,要皇上为你指婚,文武百官承认才有用。”
他不屑一顾:“我向来觉得,我就是这天地间的主宰,我要与谁成婚,指认谁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都由我自己认定。”
我这才知道他内心是这样的想法,听起来似乎任性,与他平时沉默寡言的形象有些不同。
但这样的任性看起来似乎有些可怜可爱,而我不认为自己是主宰,只相信三姑六婆、三书六礼的实在,心想不如今日陪他胡闹这一回,一是逗他玩,二是促他忘记我心里有鬼这事儿。
我便答应道:“行吧,三爷要拜堂,我就答应你,但是拜堂拜堂,要拜谁?往哪里拜?”
他拉我到外屋佛龛前,点起一盏油灯与三柱清香,便与我肩并肩站回来,紧紧牵起我的手。
“诸天神佛见证,弟子赵方羡携元喜,喜结琴瑟之欢,生生世世相守,愿永不分离。”
我听着他虔诚的低语不似深奥的经文难懂,每一个字都在敲打我的心扉,告诉我这个人如此认真在乎,并不是任性玩笑。
赵方羡又携我跪拜磕头,没有人在场,但佛龛前烛火摇曳,小小的几尊佛像栩栩如生,似乎当真成为我与他白发偕老的见证者。
他郑重地将金簪戴到我发髻上:“从今往后,你便是真正的赵元喜,随我姓氏,入我侯门。”
“等一下!”
我双手攀紧他伸来的手臂,甚是心颤:“三爷竟是认真的吗?没有开玩笑?”
他皱眉:“你觉得是玩笑?”
“不然呢?”
我起身拔出金簪放到佛龛上,后退摇头:“我以为三爷你只是任性胡闹,但是你如此认真,我反悔了。”
赵方羡渐渐冷峻了面庞,起身顺手把金簪抚到地上:“我说过我会是这天地间的主宰,你就算反悔,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第四十四章 最是不能才应忘
好好的金簪落在地上沾灰,我心疼到弯腰去捡,忽地一阵晕眩上脑,昏昏沉沉只觉得身子沉重无力。
“三爷……你在哪里……”
我轻声呼救,他立刻抱紧我回到里屋卧榻休息,帮着揉摁了一会儿头部的穴位,方觉气血顺畅了些。
他坐在身边叹息:“我以后不与你吵架,今晚最后一次。”
“凭什么?你果真在外面有别的女……”
一句话没说完,我又觉得眩晕气短,只好躺回去不再动气。
我大概是死心了,这男人坚决不可信,要不是我率先发现他私藏了金簪,大概他真要送了别人去。
呵,那就送别人吧,我才不要!
我越想越生气,什么拜堂,什么海誓山盟,估计都是假的,连吵架都不愿了,与敷衍我有什么区别。
我因此一个人生闷气,背对他躺了许久,今夜没有风雪,院子与屋里静悄悄一片,他不时轻微的叹息声清楚地传到耳朵里,又勾起我对他这人的描画。
我忽然想问他:“三爷你靠不靠谱?”
他回眸,甚是无奈:“你又发昏了?”
“你这么不靠谱,以后哪个女人愿意跟你成亲,还要给你生孩子?”
我说着轻轻踹一脚到他背上。
他身子晃了晃,却陷入一阵遐想,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勾起嘴角:“如果有女人愿意与我生孩子,你觉得孩子要叫什么名字好?”
我翻个白眼:“不关我事。”
他品着这个问题,慢慢躺下来:“慢慢想吧,不急。”
我几度想开口――不急个鬼,反正我马上要走,无论如何他都留不住我。
第二天一早,赵方羡起来独自在衣橱前倒腾自己,我安安静静看着他走了又回来,到榻边弯下腰,火热的掌心抚过我额头:“今日之后有的要你忙,哪里都不许去,在家休息,听到没有?”
我眨着睡意朦胧的眼睛,轻轻娇嗔:“那你再带一个女人回来帮你不就好了?”
他生气,点着我额头气到说不出话,只好在张公公的催促下出门。
他走了,张公公却进来看我,多日不见还是那般佝偻,笑笑说道:“元喜小姐近日可好?刚才听殿下讲你们是拌嘴吵架了吧?不要与他生气,来,收着这个,今天是太子殿下的大喜日子,整个京城都要为他高兴。”
我见是一个红色纸封,打开来里面竟是一张银票,我知道他必定没有这么多钱,一问,竟然是赵忡托他偷偷给我的。
我不免想起元安,有些失落:“是因为他对我姐姐有愧疚吗?”
“不问不说,今天是他的大好日子,元喜小姐自己知道就好。”
张公公笑眯眯走了。
我把银票连带红封放到枕头底下,继续躺着,睁着眼睛想心事。
外边隐隐约约传来热闹的动静,而后路过又安静。
今日京城果然沸腾,我心想要是元安还活着,亲眼看到她心爱的男人欢天喜地取了别的女人,她会是什么心情?
以她的个性,大概会再服毒一次。
我不免想到以后,要是我没有远走高飞离开赵方羡,总有一天,我还是会经历这样一场与我无关的喜庆。
说不定,赵方羡也要偷偷托张公公来送我红封。
我便起身,拖着疲累无力的身躯,到街上买了点出行必备的物件,有一把油纸伞,有草药香膏,有扇子,还有一两套轻薄的衣裙。
但是我莫名太累,浑身无力,这一点东西整整停停,一直收拾到赵方羡回来。
他一进屋,本来春风满面,忽地黑沉了脸色:“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我有气无力回应:“在家无聊随便买点东西。”
他冷哼一声:“你果然背着我做什么坏事?”
“你做什么坏事,我就做什么坏事,谁让我跟你姓。”
我调侃他,他翻个白眼进去里屋,还没片刻时间,忽然唤我:“元喜你过来!你最好解释清楚,这是什么!”
赵方羡手里举着那被我塞到枕头底下的红封,甚是生气,定要我解释。
我不想解释,糊弄他,他品了会儿,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男人?”
我睁大眼睛,听他这张狗嘴说这话,气得握拳捶他,他理直气壮不躲,誓要抓出这个不存在的“奸夫”,把我好一顿气。
正与他推搡胡闹,胡乱抱在一起又是打又是咬,门口忽然有人轻咳一声,随后转身背对我们:“咳咳咳!殿下忘记我还在门口了吗?”
我不放手,与郑可麟讲:“郑公子这么黏三爷,要不也嫁给三爷算了。”
郑可麟被我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拒绝。
赵方羡不客气地把我摁回床榻边,又点我额头:“安静会儿,有正事跟你说。”
他俩搬了两条凳子围坐到我跟前,郑可麟伸出双手到碳炉前烤手,春光满面地说道:“今晚一回去,我爹娘便答应,我可以与元梅儿成亲。”
赵方羡很是满意:“择日不如撞日,三天后便抓紧拜堂,你们成亲之后,元莺与我舅舅会上门与你们家会面,如果一切顺利,往后站在你身后的就是整个郑家。”
我虽然听不懂他们这么做的用意,但听懂一件事:郑家忽然又同意元梅儿进门。
郑可麟也满意,揣起手叹道:“我跟随殿下时间不长,但好似换了个人,就说昨天晚上与元梅儿……咳,如果放在从前,我定会觉得不合规矩,然而现在我已经发现,要达事,就不能顾忌太多。”
赵方羡轻笑:“相信你有了家族的支持,定能放开手脚,更有一番天地。”
两人低低交谈,不时交代我要作为元梅儿的娘家人,帮她做出嫁准备,不等我同意,便安排好行程。
我虽然不乐意,但一想到瞒着他已做好离开准备,就差到那一天,突然离开他上船,从此山高路远,再也不见,便觉此时此刻再无语都好,权当做是黎明前的黑夜。
我不言不语,就按照他们要求来到苏声府上,这边已开始张灯结彩,上下忙碌起来,到处都是进出搬运物件的人。
这场景似曾相识,我东张西望穿过漫天的炮仗,耳边满是人声鼎沸,一来到新娘在的侧房,却一下子冷清许多,好似外面的热闹与这里无关。
“姐姐?”
我轻轻推门,屋里些许昏暗,桌上堆放几盒聘礼,还有一封婚书,我指尖掠过婚书,却见其中新娘的名字并非是「元梅儿」,而是「苏应忘」。
我诧异,捡起婚书到梳妆台前问元梅儿:“这不是你的名字?”
“是我的。”
她放下唇间的胭脂纸,淡淡回应。
我再确认一遍,她坚定承认:“从此以后,临安的元梅儿不再,只有京城的苏应忘嫁入郑家,成为人人艳羡的郑夫人。”
“为了过门,你连父亲的姓氏都要抛却?”
“姓元也好,姓苏也好,始终是寄人篱下,我只要一个名分,一片屋瓦,从此不再受人指指点点。”
她的话音刚落,门口回廊里经过两个下人,边走边讲:“这新来的苏小姐是什么人?苏大人明明孤身一人,怎么忽然有了个义女?”
“不就是前几天来寄住的元梅儿,听说她对郑家公子一见钟情,为了让郑家同意她过门,把他们不喜欢的姓氏改了,又与郑公子一夜春宵,手段高明得很。”
那两人说到要紧处窃笑起来,元梅儿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将胭脂纸攥到手心里,等外面安静了,才渐渐松开手,扔出来一团皱巴巴的纸。
我想起我们元家女眷个个沉沦,下场惨痛,便忍不住最后问她一次:“姐姐你真的决定要嫁给他?”
元梅儿不语,从怀中轻轻抽出一条白色的绢帕,上边不大不小一滩褐色的血痕,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绣花。
她痴痴望着它们:“来不及了,要离开一个人,身与心总要离开一个,我已是他的人,但一颗心早就被苦难磨灭。”
身心?
我不禁摸摸自己的心口,一时间想到,打从认识赵方羡那天开始,我本无所牵挂的心,便全都是他的影子。
按她这么说,我要如何离开他?
“对了元喜,作为姐姐,我有件事想提醒你。”
元梅儿紧攥着绢帕在身前,变得很是紧张:“虽然我与你们接触时间不长,但我能观到你们每个人各有特色,不过有一个人,你一定要小心他。”
我问是谁,可见她欲言又止的眼神就明白了。
她果然开口:“赵方羡。”
门嘭地被推开,郑可麟急匆匆追到元梅儿跟前气恼道:“你在赵小姐面前说什么胡话?”
元梅儿受惊后退一步,揪着绢帕的手更加收紧:“你在屋外听了多久?”
郑可麟想怒又发不出,瞥到她手中的帕子,情绪也激动起来:“你知道自己已是我郑可麟的人,就更应该同我站在一起,往后你说了什么,与谁说的,我必须要一清二楚!”
他撒完气,见元梅儿忍下情绪,又乖顺地点头,才在下人的催促中要走。
路过我时,却暂停了一步,刻意与我讲道:“希望赵小姐往后能够多照看梅儿,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有空便与我多讲讲。”
我当即摇头,他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元梅儿因此后退一步离我更远,我便知从此我们之间多了一道缝隙,她防备我,我猜忌她。
我从她房里退出来,让在院里张罗的老婆子带我到处搭把手,明明满眼喜庆,我却觉得有些冰冷,只有元莺偶尔遇到我,拉着我的手悄悄商讨远走高飞计划时,我才觉得有些希望。
但我突然想起元梅儿说的,人要离开,身心要首先离开一个,我便头皮发麻,心慌意乱:“姑姑,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我离不开呢?”
元莺垂眸,陷入沉思:“如果你也不愿离开,我只能另寻他人继承。”
“你想寻什么样的人?”
她看着眼前已经鱼贯而入的宾客,喃喃道:“我来之前问过大师,告知我要寻的人就在这京城之中,如果不是你元喜,我想一定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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