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举义拱手道了谢, 随着那个弟子离开了。
池榆眼神移到那块拱起,一点点掀开白布, 先是显出杨义的脑袋,灰黑的脸,紫黑色的唇,掉落的头发, 还有消失的紫色斑痕。接下来是脖子, 情况与脑袋一模一样,然后是躯干、四肢,都呈黑色,但胸和腹部处的黑色要深一些, 同样的,紫色斑痕也消失了。
池榆这时不由得怀念起相机, 如果能把这些情况照下来,她以后也好看着琢磨。
她视线移到杨义的腹部与胸部,想着如果能够解剖就好了,这两处明显与别处不同,解剖了就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
但思绪又一转,觉得自己在痴人说梦,都修仙了怎么还想着科学。
她又细细看了杨义的尸体,记了些小细节。最后默默看了许久,长叹一口气,轻道:
“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池榆将白布盖上,手顿了一下,“也许你怎么死的根本不重要。”
“反正他们想说你怎么死的,你就得是怎么死的。”
池榆将杨义尸体恢复原状后出了停尸房,去书房里去找晏泽宁。
晏泽宁正在处理公务,池榆见了他,立即道:“师尊,我想去你那里找些书看,我最近在洞府闲着无聊,就想增加一下知识储备,你看行吗?”
“过来,离我近些。”晏泽宁抬头笑着说。
池榆坐到晏泽宁身边,晏泽宁放下朱笔,问道:“看完了。”池榆点头嗯了一声,晏泽宁继续道:
“你心思可变得真快,刚才还闹着要去看尸体,现在要看书,想一出是一出,刚才怎么不说,还跑得那么快。”
池榆低下头,“我刚才忘了,现在才想起来。”
池榆伸出手,掌心朝上,“师尊,你把你书洞的钥匙给我吧。”
晏泽宁挑眉道:“师尊可没答应给你,怎么就立刻要钥匙了。”
池榆“哦”了一声,说了抱歉,然后道:“那我去门里的藏书楼找去吧,那里闲书也多,就不打扰师尊工作了。”晏泽宁按住池榆的肩膀,轻声道:
“怎么这般没毅力,多说两次师尊就给了。”
晏泽宁抓住池榆的手腕,抻开她五指,让她掌心朝上。就在池榆以为晏泽宁要给她钥匙时,晏泽宁却在她手上放了一串泛着光泽的湖绿色珠串。
晏泽宁望着池榆,“你觉得好看吗?喜欢吗?”
池榆瞟了一眼,将那珠串抹入手腕,湖绿映着那雪白的一截,显得肌骨越发莹润。晏泽宁垂下眼帘,指腹摩挲着池榆手腕上的珠串,一颗颗的,慢慢的。未等池榆的回答,他先哑声道:
“我瞧着是好看的。”
池榆确实也觉得好看,点头应和。
晏泽宁接着解释,“这珠串的每一颗珠子,都有着一个小型法器爆炸的威力,你若是遇见了棘手的敌人,可以扯下一颗丢过去,总归能让你安全些。”
池榆听着这东西就觉得很不俗,她褪下珠串,“师尊,这东西在你身边总比在我身边有用,我只是个炼气期,遇不见厉害敌人,也用不着这东西。”
池榆将珠串挂到晏泽宁手腕上,“还是留着给师尊防身用吧,师尊在外也不安全。”
晏泽宁笑着抓住珠串,执起池榆的手腕给她戴上,“师尊用不着这个,师尊遇见的敌人用这东西根本没用。”
池榆“哦”了一声,低头看着鞋尖上的绣花道:“那是我孤陋寡闻了。”
晏泽宁摸着池榆的头,“你是在关心师尊的安全吗?”
“我难道不应该关心师尊的安全吗?”池榆抬眼,略带疑惑问道。
虽然池榆在外听着晏泽宁的威名,说他是如何如何的厉害,如何如何有权势,但她对晏泽宁的初印象就是个战役落败份子,是个瞎眼残疾人,而且还非常菜。
后来一路与他在凡间被杂修穷追猛打,过得非常惨,晏泽宁又在死跟不死之间反复横跳,所以就算晏泽宁后来恢复了修为,她也觉得晏泽宁在外肯定是被人打的那一个,身上要多带点防御、攻击法器之类的才安全。
再加上她从未见过恢复修为的晏泽宁与人厮杀血斗的场景,所以她并不了解晏泽宁的实力,听了这攻击法器威力这么大,下意识想还给他,不想让他落得以前那个境地。
“你以前又老是被人打啊、伤啊的。”池榆捏住发尾,慢吞吞道:“我就是没想到听着这么好的东西你居然用不上。”
晏泽宁躬着身子低头,双手紧捏着池榆的臂膀,一向冷淡的神情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
池榆见着,虽然不明白随口一句话晏泽宁为什么这么开心,但她知道人心情好的时候才好说话,她想把话题给拉回来。
池榆缩着肩,试探性问道:“师尊……你什么时候把钥匙给我啊。”
晏泽宁握住池榆的手,半强制拉她入书房旁的隔间,将她按到美人榻之上坐着,池榆挣扎着起来,却被晏泽宁一把搂入怀中,动弹不得。
晏泽宁胸腔起伏,略带哀求道:“你让师尊抱一下。”
池榆掌着晏泽宁的肩膀,想要爬起来,“可是……”
“就一会儿,师尊马上就把钥匙给你。”
“唉呀!”池榆烦躁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说师尊你真的很奇怪。”池榆探头细看晏泽宁的神情,想着自己刚说的话,眯眼悄声对着晏泽宁道:
“师尊,你不会因为我一句话感动成这个样子了吧?”
见晏泽宁没有反驳,池榆一把拍着晏泽宁的肩膀,“真的不至于的,师尊,你这样会让我感觉你真的很好骗。”
“你身上那么多伤,本来那种法器就是该你用的。”
晏泽宁垂眸,摸着池榆的后颈脖,“你怎么知道我身上伤很多。”
“我不仅知道你身上伤多,我还知道你伤在哪里。”池榆脱了鞋子,爬上美人榻,缩到晏泽宁后背,“你背上有一道巨大的伤痕,从上到下,占了你整个后背,腰上还有大概十七道……嗯……还是十八道剑伤,肩胛骨上有两道伤,肩膀上还有肉/洞,腿上也有伤痕,大概有七八十道的样子……”
晏泽宁低头捏住自己的领口,“丑吗?”
池榆没有回答,探头问道:“疼吗?”
晏泽宁沉默良久,好半晌,空荡的隔间才响起了一声,“疼。”
池榆抱着晏泽宁的颈脖笑嘻嘻道:“丑。”
她埋头把那珠串戴上晏泽宁的手腕,“真的,这东西给师尊你带着才合适,为了你身上不更丑。”
“就当我孤陋寡闻吧,至少安全系数满分十分的话,你能加个零点一分,或是零点零一分。”
“你当初五脏六腑是我给塞回去的,师尊,你真的很不幸运,这个过程中,你身上大概可能被我给……看光光了……”
晏泽宁听了,反手将池榆从后背抓到怀中,双臂桎梏着池榆,闭上了眼睛,任由池榆怎么闹腾,他既不睁开眼睛,也不让池榆离开。
池榆闹累了,便静静盯着晏泽宁的下颌线,一刻钟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池榆终于支持不住,在晏泽宁怀中睡了过去。
就在池榆睡着的那一瞬间,晏泽宁睁开了眼睛。
他眼中涌着情/欲,埋头吻着池榆的脖子,从脖子一路吻到唇,力度没有丝毫减轻,他不怕池榆醒过来,亦或是,他希望池榆醒过来。
但他又不希望池榆拒绝。
晏泽宁吻着,心若擂鼓,池榆能醒过来吗?
就交给上天来决定吧。
如果醒来,会接受他吗?
晏泽宁摩挲着池榆的脸颊。
不管池榆怎么想,她只能接受他。
这个想法一出,晏泽宁喉间涌出血来,眼睛变得猩红,他知道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他小心将池榆放到美人榻上,将书洞钥匙放到池榆枕旁,轻声走出隔间,下了结界,又割下一丝神魂放到了净瓶中。
……
池榆一觉醒来,瞥见枕边的钥匙,又见晏泽宁在美人榻一侧打坐,不想打扰晏泽宁修炼,便悄悄下了榻,拿了钥匙走出了隔间。
这时天色已晚,刑罚堂已经闭了门,只有守夜的弟子还在外边巡逻。
池榆一个人呆着,也出不去,闲来无事,便在书房里东看看西看看,不想寻到了一面水晶镜,她不由得多照了一会儿,突得,她发现颈脖间有草莓印,她又惊又疑,连忙扯开衣襟,耳根、肩膀处皆是如此。
她想了一会儿,又检查了一次,确定那是草莓印后。
谁吻的?池榆想着,在想了一万次之后。
池榆按下心中的惊惶,脑袋缓缓移向隔间。
是师尊?
他吻的?
怎么可能?
为什么要吻她?
池榆看着水晶镜中自己泛红的唇珠。
贪图她美色?
他也不是这种人啊!
而且也不知道谁吃亏?
喜欢她吗?
为什么喜欢她?
是疯了吗?
可他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啊!
而且偷袭算什么本事?
兔子也不吃窝边草啊!
她还是他徒弟呢?
他大她一百八十来岁还是一百九十来岁?
池榆反思了一会儿,觉得平日里跟晏泽宁的相处方式好像有问题,但为什么一直察觉不到呢?
她反复琢磨着。
看来她要离师尊远一点了。
这个想法一出,池榆的脑袋瞬间疼了起来,呆在池榆脑子里的千丝万绕傀儡活了起来,撕咬着池榆的识海,她疼得满地打滚,眼睛一恍,晕了过去。
片刻后,池榆醒过来了,她见着地上的水晶镜,疑惑地拿起来,“地上怎么有镜子,师尊乱扔东西?”池榆拿镜子照了又照,做着鬼脸,对着颈脖上的红印完全视而不见。
第83章 中秋之夜
池榆在书房里呆了一夜, 中途小憩了一会儿。卯时,刑罚堂的弟子将大门打开了,池榆去了隔间, 见晏泽宁还在修炼, 想着不要打扰他,便拿着钥匙离开了书房,一推门,就见着李原立在门外。
两人对视之下, 李原先低了头, 池榆挠了挠脑袋,道:“李师叔,来得这么早啊, 师尊还在修炼呢, 你等会儿再来吧。”
李原“嗯”了一声, 将头埋得更低,池榆向前走了两步, 李原往侧边退了半步。池榆转身提脚准备走,却被李原叫住,“池师侄,今日外面太阳大, 你出去还是戴个纱帽吧。”池榆皱眉, 不明所以,讪讪向李原道了别。
池榆出了刑罚堂,一路无人,径直到了阙夜洞。她用钥匙打开书洞。书洞处堆叠着铺天盖地的书, 池榆按着以前的记忆,找了几本基础草药的书。
她在看到杨义尸体的那一瞬间, 涌起了自己查找凶手的想法。
南宫真人给的答案是被毒药毒死的。
在正心殿上,师尊否认了毒药一说,他给的答案是被魔气侵染而死。
他们二人给她提供了两个选项。
毒药。
魔气。
她要从这两个选项验证,第一个是毒药。做这种事情,靠得住的只有自己,是不是毒药,只有自己判断才准确。
池榆看着抱着的几本书,数了数,有十一本。
她叹了一口气,要一点点地开始学啊。
池榆抱着这十一本书走到了书洞口。忽得眸光一闪,转身把其中十本书放回了原位,又挑了些杂谈话本、关于服装发髻、厨艺、阵法之类的书带走了。
她不是很想让师尊知道自己在学医,全是草药的书,太明显了,她不知道师尊会不会查她拿了哪些书,但还是小心为好。
如此,池榆认真学着,不自觉,一个月便过去了。
……
天气渐冷,很快就到了中秋佳节。
晏泽宁知道池榆喜欢月亮,便提前在阙夜峰峰顶上准备了美酒佳肴,以供赏月。
而池榆拿着那本关于厨艺的书,一边看一边做,倒也做出来一桌可以看的菜,又让小红吐了几个酒泡,在自己洞府做好了这些后,她也算摆好了中秋宴,准备晚间请晏泽宁过来吃饭。
与此同时,晏家家主带了夫人与自己襁褓中的幼儿到了一剑门阙夜峰下,被管事的迎进客厅,枯等许久。
此时晏泽宁还在刑罚堂处理公务。
中秋节是家人团聚的日子,到了今日,南宫颐思念楚无期更甚,终于是忍不住上刑罚堂找晏泽宁,要求他放了楚无期。晏泽宁与南宫颐来往了几个回合,南宫颐落败,带着一堆人愤懑离开。
一个时辰后,晏泽宁处理完公务回到阙夜峰。
管事的向他汇报今日晏城子带人来了。
晏泽宁想着今晚要与池榆赏月,晏城子还来打扰他,便涌起一股嫌恶之意,冷冷吩咐管事的打发这些人走。
池榆这时来找晏泽宁,还离老远,她笑着跑到晏泽宁身边,刚准备说话时,恰巧晏泽宁也开口,于是两人一起道:
“今晚一起吃饭吧。”
“今晚一起赏月吧。”
池榆笑着拉晏泽宁的袖子,“可是我已经做好菜了,师尊今日你先依着我,到我洞府里吃饭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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