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救人
秋云走进来, 面有难色:“刚刚信到了,被姑爷要走了。”
薛竹隐停下手中的笔,“他要陈先生的信做什么?”
“姑爷说……”秋云犹豫了一会, 说道,“您要是想要信的话, 就去尚翠轩找他拿。”
连秋云都看出来了, 顾修远这是想着法子地找机会同薛竹隐说话。
薛竹隐沉声道:“你去尚翠轩把信取回来,问他为什么要拿别人的东西。”
一晌后,秋云回来,捂着她的鼻子,一脸苦相:“姑爷一听我的来意,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薛竹隐从椅子上站起来:“过来, 让我看看。”
秋云的眼泪憋在眼里打转, 鼻子被门夹到了,鼻尖红彤彤的,就像成熟的樱桃。
“岂有此理!”薛竹隐气得柳眉倒竖,“你先涂药,我去理论理论!”
她气冲冲地到了尚翠轩, 天色已晚,尚翠轩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庭院里一个人也没有, 大门紧闭。
薛竹隐急促地叩大门,门吱呀一开, 顾修远露出一张脸, 看到是她,胳膊一伸把她拉进屋子里, “砰”地一声,门又锁上了。
昏暗的光线照进屋子里,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轮廓,安静得可怕。
她心底生出一点害怕,仗着怒气壮胆,甩开那只胳膊,冷冷地问顾修远:“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待秋云?我的信呢?”
适应光线后,薛竹隐看清楚顾修远锋利的轮廓和眼底闪烁的光芒,他俯身下来,靠近薛竹隐:“竹隐还在生我的气吗?”
薛竹隐闻到他身上的草木清香,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皱眉说道:“你快把我的信给回我,我还忙着手头上的事情。还有,你对秋云如此无礼,你要给她赔礼道歉!”
顾修远从袖子里掏出信给她,补充一句:“我没有拆开看过。”
又委屈地说道:“我明明是让你来尚翠轩,看不到你,我自然伤心难过,关门关得急了些。竹隐要是想让我给她赔礼,那我赔就是了,不过竹隐也要好好安慰我。”
薛竹隐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信既然已经到手,她也没想多待,转身就走。
顾修远一把拽住她,两臂撑在她和门之间,牢牢地锁住她。
薛竹隐的背被门上的牡丹花浮雕硌到,她想到东宫里关住苏泠烟的铁栅栏,立刻去掰他的手腕,那双手腕像从门板上长出来似的,纹丝不动。
她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浑身抗拒,声音也变尖:“你要做什么!难不成要把我们全关起来才开心吗!”
顾修远见她反应这么大忙松开手臂,牢牢地抱住她:“我就是怕你不想和我说话了,”
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乖顺地猫在他的怀里。
顾修远慢慢地说:“竹隐,我这两天想了很多,我们不能再这样吵下去了,这样下去会把感情都吵没了。你……本来就不怎么喜欢我,要是我们再这样不说话,那你岂不是就更不喜欢我了。”
“男子在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子的时候往往情难自禁,何况我又是个特别不本分的人,所以才做下错事,惹你不快,但我发誓,我一定会改的,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忤逆你的意思。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薛竹隐听他一下一下的心跳,忽然问道:“那我想问指挥使一个问题,你们男子再怎么喜欢一个女子,也会把她蒙在鼓里当傻子戏耍吗?”
顾修远诧异:“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薛竹隐故作轻松地笑笑:“就是白日在御史台,看到一个同僚当着妻子的面说她做的点心好吃,背着妻子却又把点心全部倒掉,故而好奇。”
顾修远放下心来,语气里有隐隐的得意:“自然不会,你那同僚一定没有像我喜欢竹隐一样喜欢他的夫人。”
他的心跳一点没变,薛竹隐的心慢慢凉了。
薛竹隐慢慢推开他,半晌才说道:“可见顾指挥使还是不够喜欢我呢。”
顾修远觉得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连忙哄她:“我最喜欢竹隐。”
薛竹隐面色平静:“我可以不生你的气,但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这段时间御史台事务繁忙,我不想分心,你半个月之后再来找我。”
“那半个月之后……”
“半个月之后再说。”薛竹隐转身,“我先走了。”
顾修远叫住她:“还有一事,今日我去东宫找你,有个叫桃娘的宫女突然来向我谢恩,说我托你帮步军司的手下寻一门亲事,可有此事?”
薛竹隐想起来,点点头说道:“我看她在东宫蹉跎青春,所以应允她此事。”
顾修远看着她,面带犹豫:“你从来都不会管下人的闲事的,怎么突然要给一个宫女寻亲事,不会是……”
薛竹隐的心砰砰直跳,为担心他起疑,电光火石之间,她揪住他的衣领,踮起脚尖,位置找歪,亲在了顾修远的下巴上。
温软的唇印在他的下巴上,他即将说出口的话又咽回去,他还以为是薛竹隐在乎太子,看不得桃娘那样容姿艳丽的女子待在东宫,所以要打发她嫁人。
她颈子衣领处幽幽生香,萦绕在他的鼻端,顾修远屏住呼吸,脑袋炸裂,前几晚情不自禁的画面一幕幕涌入脑海。
他想俯下身来,让她亲得更方便些,他想要薛竹隐继续亲下去,亲自己的唇,亲自己的鼻尖。
他想含住她的耳垂,和她厮磨痴缠,和她说他好喜欢她。
然而他一动也不敢动,怕自己一动,人就跑了。顾修远什么也不敢做,连眼睛也不敢乱瞟,只好目视前方的滴漏。
滴漏滴了十下,薛竹隐方离开他的下巴。
顾修远眼中灿若星辰,抓住她的手问:“竹隐不生我的气了吗?”
薛竹隐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语气波澜不惊:“谢礼。”
顾修远一头雾水:“什么?”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谢礼吗?我亲完你,还请你帮桃娘脱了她的奴籍,为她在步军司寻一门好的亲事。”薛竹隐一板一眼,说完很不耐烦似的,拔腿就要走。
顾修远拉住她,解释:“之前我那样说,只是想让你多亲近我,并不是想当成交易。倘若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不开这种玩笑就是。”
薛竹隐蹙眉:“你刚刚若是在开玩笑,那我岂不是白亲了?”
开什么玩笑?本来物物两讫的事情,他要是没那个意思,她岂不是成了那种随便占他便宜的浪荡子?
顾修远忙道:“当然不是!我能帮上忙的自然义不容辞,哪还要你什么谢礼?”
薛竹隐胡乱推开他,敛眉低目“还是算清楚得好,免得以后……纠缠不清。”
她本想说免得和离以后纠缠不清,可她刚刚脑子里突然冒出上次她说要和离的时候,顾修远眼神突然发狠的样子。
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别招他发疯的好。
此后半个月,顾修远果然没来烦她,甚至为了让她有更大的活动范围,他干脆一回家就窝在尚翠轩不出去了。
只是偶尔薛竹隐坐在窗边的时候,会看到尚翠轩南边的窗户后露出的一个脑袋。
虽然那脑袋总是飞快地缩回去。
薛竹隐安安心心地谋划送走苏泠烟的计划。
她没有太多的人可用,所幸要把泠烟带出东宫,她和秋云应该够用了。
至于如何把她送走,薛竹隐花重金请了江湖势力,让她们在太子生辰那日蹲守在东宫门外,等人一出去,立刻到渡口,顺着水路一路到岭南去。
林穆言生辰前一晚,刚过子时,万筠堂一向安静的大门响起叩门声,薛竹隐愣了愣,不知有谁会在深夜来访。但她手头有要紧的事,什么人都得等到明天再说。
烛火跳动,薛竹隐飞快地翻动纸页,检查明日的计划是否有漏洞。
确定万无一失,她松一口气,一抬头,顾修远正站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又是从窗子翻进来的。这窗子就该锁死。
薛竹隐若无其事地把纸张都收进抽屉里,极力稳住声音:“你来做什么?”
顾修远看到她手上那一沓白纸密密麻麻的都是字,然而他现在没空关心这个。
他眼含期待,站在那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竹隐说的半个月,时间已经到了,我想同竹隐说说话。”
薛竹隐慢条斯理地把抽屉锁好,钥匙收进袖子里贴身放着,才抬眼看他,摇头说道:“不行,要过完明日才可以。”
顾修远不解:“为什么?今天就到半个月了,多一天少一天不是都一样吗?何况我们明日要去给太子祝寿,你也去不了御史台。”
“就是因为明日要去给太子祝寿,耽搁了御史台的事情,所以我更忙了。”
薛竹隐绕过书桌,走过去拉住他的手。
顾修远手心挤进一片滑腻,他低头看着和竹隐交握的手,心底生出欢喜。
薛竹隐拉着他往屋外走,他一路低头,没空看路。
只要竹隐一直牵他的手,刀山火海他也去。
薛竹隐像牵个木偶似的,带着他下了楼梯,把他推出大门外,大幅地甩开他的手:“去睡吧。”
她头也没回,“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顾修远如梦初醒。
不死心地绕到竹林里去看,那扇窗户关得死死的。
他盼这一日盼了半个月呢,这叫他怎么睡得着啊!
顾修远慢慢冷静下来,竹隐向来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说了半个月就是半个月,怎么会如此含糊。
除非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想到翻进万筠堂时,竹隐对着烛光,看那沓白纸看得专心。
连他进来了也没有察觉到。
她到底在忙些什么?
顾修远看着那扇窗户,眯了眯眼,活动活动手腕。
不就是扇锁上的窗户吗,这还难得倒他?
第54章 救人(2)
去往东宫的马车上, 薛竹隐和顾修远各坐两边。
一个姿态端正,肃穆谨然,一个眼底发青, 哈欠连天。
很意外的,顾修远没有来缠着她。
也是, 顾修远平时出行都是骑马, 为数不多的与她一起乘马车的时候,他总是懒懒地靠在马车壁上,抱着双臂闭目养神。
薛竹隐想事情的时候,偶一瞥到顾修远,发现他在盯着自己看,目光探究, 被她发现后又若无其事地别开眼。
她只当没看见。
马车驶过平康坊, 钟楼传来声音,薛竹隐撩起帘子去看,现在是巳时正,还有一个时辰三刻钟。
她暗暗地按了按自己的袖口,东西还在。
下马车, 薛竹隐问秋云:“给太子的生辰礼准备好没有?”
秋云恭敬地答道:“准备好了。”
站在前头的顾修远回过头来看薛竹隐一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薛竹隐觉得他今天很是奇怪, 整个人都回到以前懒懒散散的样子, 对什么事情都漫不经心的。
对她也是。
林时领着两个宫女在东宫门口迎客,秋云把请帖和名家冯谨的《霁烟长景》图一并奉上。
宫女在礼品册上记上一笔, 林时看到薛竹隐和顾修远是一起来的, 脸上喜气洋洋的:“顾指挥使和薛大人真是出双入对,琴瑟和鸣。”
两个人谁也没吱声, 把林时尴尬的。
他这才注意到两个人中间隔了有十万八千里远。
得,又吵架了,以后东宫又不能消停。
薛竹隐瞟顾修远一眼,她虽知眼前的局面尴尬,但难道要她主动去挽顾修远的手,笑着点头称是吗?
她正胡思乱想着,鼻端闻到草木香气,顾修远“嗯”了一声,主动靠了过来,牵着她的手进了东宫的门。
顾修远的手握得很虚,两人的手心甚至都没碰到一块,但他也没有放的意思,就这么诡异又平静地穿过花园。
花园里的花木都被新整治了一番,薛竹隐经过东宫西边的小门,小门是平日里供下人进出的,今日东宫事务繁忙,小门冷清,只留了两个侍卫看门。
她向小门外看去,百步外的转角处,一辆靛蓝色篷布马车安静地停在那里。
薛竹隐放下心来。
这一放松,和顾修远虚握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握实了,手心牢牢相贴,像她的手趁顾修远不注意滑入他的掌心。
掌心微汗,薛竹隐忙把自己的掌心向后靠,与他的掌心拉开距离,她悄悄偏头去看顾修远,后者毫无波澜,无知无觉似的。
勤政殿内熙熙攘攘,侍从在宴席之间穿梭,太子坐在上首,和两位大臣正聊得开心。
皇帝近来身体不大好,太医嘱咐他少行乐多养病,他只把后半句听进去,索性让太子监国,带着最近宠幸的一个妃子迁到行宫避暑去。
太子监国之余,忙着奔走拉拢朝臣,他本就谦逊有礼,加上在兵部做的都是实事,无往而不胜。
薛竹隐扫了一圈,三省的宰辅和两司的长官都在,三衙的指挥使也来了,简直是个小朝廷。
连宰相郭解,虽是四皇子的外祖,今日也到场。
见薛竹隐来了,林穆言百忙之中给了个眼神,微微点头,便算招呼了,仍继续端着酒杯听尚书右丞关于秦原路边防的看法。
薛竹隐这些天去东宫虽然频繁,但她一直对林穆言避而不见,因她一向不善于掩藏自己的情绪,得知苏泠烟的事情后,一时不知道改如何与他相处。今日他忙着应酬冷落自己,薛竹隐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着林穆言谈笑风生的样子,她竟觉得有些陌生。
她想起他十七岁的生辰,她和林穆言,苏先生,陈先生一起坐在苏先生家的畅园里,于竹荫下曲水流觞,赋诗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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