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终有破碎的那一天,若没有轮回,楚阑舟甚至会贴心将那一天设计在宴君安飞升之后。
小公主宴君安终其一生都无法爬下高塔,去拥抱他那踏在荆棘之中浑身鲜血的爱人。
宴君安轻轻伸出手揽住楚阑舟的腿,将长发垂在她的腿间,低声道:“可我不甘心。”
他轻轻将自己的脸贴在楚阑舟的衣摆上,又重复了一遍:“阑舟,我不甘心。”
他不甘心他的爱人付出一切却在史书上籍籍无名。
他不甘心他的爱人明明那样好,却要受人唾弃,困死在荆棘丛中。
于是小公主从高塔一跃而下,毅然决然踏入那片荆棘丛。
要么痛苦扭曲活在一起,要么死在一处。
让烈火焚尽一切,万事万物皆毁灭了,他们也依旧在一起。
宴君安将脸颊贴在楚阑舟的膝盖上,低声诉说着他认为最为浪漫的情话:“百年之后,你我皆为黄土,掩盖在一起,你我融在一起,谁敢说你我不配在一起,谁敢再将我们分开。”
楚阑舟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宴君安心猝然一沉。
阑舟这是必然厌弃他了。
楚阑舟向来嫉恶如仇,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估计也对自己很失望吧。
楚阑舟会如何对待他呢……就像对待秦关月。
楚阑舟正认真打量着宴君安。
宴君安素常喜穿流云衣,可今日却不同。
今日宴君安对她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她罚他穿了一件普通弟子穿的白衣。
此时白衣坠地,平白沾染了沉垢,和血污混在一起,污秽不堪,发丝被楚阑舟揉乱,缠在一处,不像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金丝雀或是公主。
谁能想到,举世闻名的宴君子竟会沉湎于凡尘的情爱之中。
不干不净,不似仙人。
楚阑舟看着这样的宴君安,目露纠结,看了半晌后才痛苦闭上了眼睛:“你走吧。”
这是楚阑舟能做出最大的让步了。
宴君安今日还能走,她还能忍得住,还能放过他。
从此之后他们就此分道扬镳,再见互为仇敌,不死不休。
……
宴君安愣愣跪在地上,失神地望向她,就连淡墨色的瞳孔似乎都失去了焦距。
楚阑舟想依照宴君安现在的状态想要做决定应该不容易,是不是该再等等。
她觉得她是他们两个人之中稍微清醒一些的人,于是她轻轻扒开宴君安的手,想将他拽起来,迟疑道:“你三日……七日之后再给我答案吧。”
她想要扶起宴君安,却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
无数银色丝线从宴君安的指尖攀附而出,毫不留情刺进了他的胸膛。
银线锐利,切口面小,并未在他的胸腔上留下多少孔洞,可看银线的长度却能发现早已进入了一段很深的距离。
在这里展露出这种非“仙君”的手段是极危险的。因为他们虽然在自己的寝殿里,却没有贴任何的隔音符或者禁止人窥伺的符箓。
今日之事若是暴露出去,宴君安恐怕在修真界再难有立足之地。
“师兄,你在发什么疯?”楚阑舟压低声音,生怕被外人听见或者发现这里的动静。
宴君安却一点都不在乎,他牵着楚阑舟的左手,将银线的一端妥帖悉心的系在了佛珠之上,又将另外一端系在了自己脖颈前的金铃之上,而后才像是安心了几分,低声道:“银线早已缠满了我的心脏,若我距离你五丈之外——这枚金铃会将我立刻绞杀。”
哪怕是宴君安,搅碎心脏也绝对不能活。
他唇色殷红,盯着楚阑舟的目光贪婪而又狡黠,宴君安终于蜕除了他一直伪装的模样,将本性暴露在了她的面前。
宴君安在用性命要挟她。
楚阑舟会厌恶,会害怕。
那是人之常情。
可宴君安就是不想放开她。
他贴心照拂长大的小师妹,骗了他那么多年的小骗子,宴君安无论如何放手。
宴君安看着楚阑舟,眸光潋滟,不像是仙君,反倒像是个十足的狐狸精。
他在等楚阑舟做出审判。
是不舍得被迫将他带在身边,亦或者是杀了他。
不管哪一种,都是宴君安朝思暮想苛求的东西。
出乎宴君安意料的是,楚阑舟哪边都没选,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做贼般捂住了宴君安的耳朵。
宴君安不明白楚阑舟在做什么,但还是侧过头耐心等待着,并不挣扎。
楚阑舟低声道:“系统,宴君安是个彻头彻尾无可药救的疯子。”
系统欲言又止,它想问宿主,你才发现吗?
但它又闭上了嘴。
因为他在楚阑舟的眼中看到了同宴君安一样的,近乎疯狂的偏执。
楚阑舟并不在乎系统回不回答,她接着道:“我却有些庆幸他疯了,我是不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被乱世逼疯的楚阑舟配不上当年那个高洁不染尘的仙君。
可现在,疯子对疯子。
小疯子楚阑舟又忽然能和小疯子宴君安待在一起了。
楚阑舟觉得自己应当心疼,可随之而来更剧烈的,却是欣喜。
系统不明白楚阑舟心中所想,只以为这是楚阑舟在妄自菲薄,连忙搭腔道:“宿主怎么会自私自利,宿主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楚阑舟撇了撇嘴,明明知道宴君安被她捂着耳朵听不见,却还要凑到他耳边说:“真蠢。”
明明她都已经想好要放他走了,师兄却偏偏要自己凑上来。
可他一个小仙君落在了魔尊手上,哪里能讨得了好。
第110章
小仙君讨得了讨不了好先另说, 现在头疼的是大魔尊楚阑舟。
楚阑舟严肃道:“把公孙宏邈放出来。”
宴君安被她捧着脸,一双潋滟的眸子低垂下来,被长睫遮住, 看不清他的神色。
楚阑舟皱了皱眉, 又重复了一遍:“还有掌门师兄, 春分……你把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宴君安默默将头转了一边, 不去看她。
楚阑舟深吸一口气尝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公孙宏邈的身份特殊,留下他会更方便制衡巫家, 念虚宗现在无人, 你不在,掌门得回去做主……还有春分一只小傻狐狸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你关它干什么?”
宴君安默默变回了小狐狸,整个人都转了一边背对着楚阑舟,耳朵向后背着, 毛茸茸的雪白尾巴不耐烦般一下一下拍打着地面, 就是不说话。
师兄这是在假装自己听不懂吗?
楚阑舟都快被宴君安的反应气笑了。
她走上前,一把将白狐狸团搂在怀里,从上至下薅着狐狸白软蓬松的尾巴, 笑着道:“你手中的傀儡丝和前些日子搅动风云的傀儡那么像, 还有秦星原给我写的那么多封符箓都未寄出,你还瞒着我做了多少事情?”
宴君安:……
宴君安的尾巴早就不摇了,整只狐狸都僵硬在原地, 像是在心虚。
楚阑舟却并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反而变本加厉将自己以往的调查都说了一个遍:“柳长老在那傀儡身上下了禁制, 追着他逃到了柔城,便失了踪迹, 结合证据柳明彧怀疑那傀儡之中也有你的手笔,他有尝试写信给我,但是信被你中途截了,我没有收到。不过苏巧巧给过我一枚乌粉虫,我借此探查了你的踪迹,发现你那个时候也在柔城……”
宴君安将尾巴抽了出来,整只狐狸都挣脱开了楚阑舟的怀抱,变成狐狸的眼尾略略上挑,就站在距离楚阑舟不远不近的地方凝视着她。
楚阑舟不躲不避,同样眯着眼睛看他。
两人之间的氛围剑拔弩张。眼下场景极其危险,奈何宴君安现在还受天性影响,并不能完全遮掩自己的情绪,尾尖噼里啪啦抽打在地面,将自己的小心思在楚阑舟面前曝露无疑。
楚阑舟是打算严肃探讨事情的,却被宴君安的小动作激得一下没绷住,眼角泄出了点点笑意。
这显然进一步激怒了正在生闷气的小狐狸。
尾尖击打地面的声音越发响亮,眼看小狐狸就连毛毛都要炸起来了,偏偏楚阑舟没一点要哄的意思,反倒接着慢吞吞将自己调查出来的结果事无巨细都说了一遍。
宴君安满眼阴霾:“只差一点,我就能杀掉他。”
若那傀儡能死在柔城,楚阑舟就不会动查他的念头,就更不会发生后面种种,他在楚阑舟的心中永远都会是当年那个好师兄。
楚阑舟并不甚在意的颔首,反而还补充了细节:“我做了布置,你杀不了他。”
宴君安回眸狠狠瞪了楚阑舟一眼,不再言语。
啊,这种事情哪能当着人家的面说呀。系统看着二人之间越发紧张的氛围有些焦急,硬着头皮想站出来劝一劝。
可楚阑舟偏偏还要火上浇油。
她垂下手,不顾狐狸的挣扎将白狐狸揽进怀中:“我收到了杨元一的罪证,还有大大小小有联系的案件……剑尊可犯了念虚宗不少禁忌,罪责罄竹难书,若是仔细去算,怕是要被逐出仙门了……”
楚阑舟简直就在捡着宴君安不想听的话说,宴君安是真的觉得自己的牙根痒痒的,想咬楚阑舟一口泄愤了。
他转过头,盯着楚阑舟那身白到晃眼的皮肉偏偏又有些不舍得,只得退而求其次,叼着她的手腕含了含。
锋利尖锐的犬齿抵在楚阑舟的动脉上,稍微用力便可刺透表面细腻光滑的皮肤,吮吸到里头鲜红炽热的鲜血。
怪物没有爱人的能力,他们只会以利爪以獠牙相拥,哪怕到了最后鲜血淋漓,他们也绝不会松手。
楚阑舟垂眸盯着自己被咬住的手腕,声音逐渐压低:“师兄,我们双修吧。”
……
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白狐早就化成了俊逸仙君,热烈的亲吻像是蜜糖琼浆,落在楚阑舟的身上,激起一阵细细密密的麻痒。
楚阑舟低低笑了几声,乱七八糟推了几下没有推开,也就随他去了。
发丝如瀑穿过指尖,滑腻到不可思议,楚阑舟的手指顺着宴君安的发顶滑落,藏在发间,与一双更大些的骨节分明的手紧紧相扣。
裙裾不知何时被扯落,半遮半掩,尽显旖旎之相。欲念如同诱人的蛇,将楚阑舟裹挟其间。
楚阑舟盯着俯在自己胸前的宴君安。仙者超脱凡俗,往往对凡人的那些贪欲闭口不言,可等躬身行之,方才知道凡人将此事描绘为极乐之境,并非是空口胡言。
他们此时不像是仙君亦不像是魔尊,就像是红尘间最平常不过的一对夫妻,楚阑舟叼着宴君安的耳根,心想。
可她无法与宴君安结契,因为他们八字不合,命理无缘。
宴君安是天道宠儿,而她是一开始就被舍弃的弃子,他们二人的命理毫不相干,再往后种种皆是强求。
可这又有什么干系,命理相缠到这个地步,到了如今,估计就连天道本身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宴君安察觉到她的视线,也垂眸与她对视,眸光醉人,像是能在其间酿一壶好酒。
楚阑舟突兀地觉得有些渴。
她轻喘着将自己埋首在宴君安的颈间,用气音对着他的耳根道:“师兄,你有没有记得给我酿酒。”
这是楚阑舟自小养成的习惯,偏爱逗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刻意贴着他的耳根讲。宴君安的耳根早就红透了,和脖颈红成了一片,像是抹了胭脂般又像是寄托相思之意的红豆。
可今日这句话不知道怎么惹得宴君安不快,他没有收力,竟是露出牙齿,咬了她一口。
犬齿骤然磨在要命的那处,楚阑舟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她猛得仰头,扯着宴君安头发的手指也骤然绷紧。
红豆映白瓷,激荡间,激起一阵淋漓汁水。
“酿了。”宴君安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水雾,楚阑舟听不清楚,“你那时还在汴州……”
宴君安一直期望着师妹可以像以前一样回到她的身边,珍而重之,酿了师妹最爱喝的竹酒,用阵法封在了他们常埋酒的那棵竹子下面。
可宴君安等了又等,没有等来小师妹回去,只等来了大魔头楚阑舟于汴州伏诛的消息。
酿的那些竹酒没了能品茗它们的主人,掩埋在长庚峰的竹林里,待了足足百年。
偏偏始作俑者还在那感叹:“百年竹酒,那该有多好喝!”
宴君安气得红了眼眶,又咬了她一口。
“嘶……师兄,我的好师兄,知错了知错了,您松松口。”楚阑舟自知理亏,咬牙忍了那难捱的感觉,嘴里却咂咂了几下,很显然还在惦记那几壶存了百年的竹酒。
宴君安深知楚阑舟是何秉性,却也无可奈何。
这是他娇宠出来的师妹,那些坏脾气还有小心思,都是他默默跟在背后纵出来的。
他将空出来的那只手抬起来,轻轻拨开楚阑舟汗湿的发髻:“师妹……”
宴君安甚少叫她师妹的。
或许是当初不满悟道子安排的楚阑舟表现得太过显眼,宴君安虽然并不会在嘴上说什么,但平日里尽量避免了用这种称呼,大部分时候都叫她楚阑舟或者是阑舟。
可今日却不同。
他贴着她的发髻,语气像往常般淡漠——“师妹。”
普通的称呼到了此刻却带了些禁忌的暧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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