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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就虚弱，一直呼喊了半天，也没有喊来人。那时，天都快黑了，老师是在给我解除水草过程中，沉潜在水底憋气，用尽了力气。我眼看着他一点点沉没下去了，只能哭着游上了岸边。那件事情就是这样的，六年了，我一直心怀愧疚。毕竟，老师是为了救我，才献出了生命的。我是有罪的，我会永远背负着这个心灵的枷锁，代替他活在这个喧嚷的人世间。”
“你的意思，就是我姨弟在水里沉没下去了，是吗？”老师急切着问道。
“是的，我拼命游上岸，朝着远去的同学们喊道，同学喊到了当地的渔民，拿着打捞工具，在水里打捞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人。第二天，又沿着水库方圆几百里都找了，都没找到。”
“我也只能这样回去告诉我姨了，唉，这就是事实。这就是命呢，难以逃脱的宿命。我姨这一辈子，没有抓住我姨夫。结婚不久，我姨夫就走了。后来，就把我姨弟当做一生的依靠。想不到，大学上完了，该要参加工作了，我姨想着，总还是苦尽甘来，总算是熬出头来了。想不到又出了这茬意外？”老师说道。
“别难过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事情它都是赶太巧了，没留下一点让人们商量的余地。你也看到了，我们也是眼下这样的生活。只不过，要比你姨好一点，我们母女都是知识女性，能够把一些过于悲痛的东西看开了，也会想开了。这心底释然了，过起日子来，才会有奔头，不是过分地沉溺于对过去的回忆里，而不能自拔。”方珍珠总结道。
“既然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样，都已经成了事实了，那我就回去了，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们了。”傅一光说完，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还有一件事，我给老师在水库边的树林里又建造了一座墓碑，你如果不介意的情况下，我可以带你过去的，那里就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仅存的一点念想了。”方菲看着他说道。
三个人坐着公交车，往东边山里的水库奔去。公交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摇晃，车上挤满了人，方菲看着眼前急速退去的树木和房屋，低头望着怀里的黄色百合花，禁不住，又悲从心来。
花是在医院旁边的花店买的，方菲一站到门口，花店老板娘就知道了，把店里最新鲜的花递到她的手里。
三人下了车，来到了水库边的杨树林里。冬天的杨树林，十分萧瑟，干枯的树枝上，有几只鸟在叫，还有几个悬挂的鸟窝，给苍凉的树林，做个点缀。
方菲走在前面，指着前面的墓碑说道：“看吧，前面那个就是的，墓碑就在旁边，当时姜晓峰把墓碑损坏了，我不久又建造了一座新的，请了专家来设计的。有亭台楼阁，假山花园，这样，老师就可以生活在一个清静优雅的庄园里了。”
方菲把黄色百合放在墓前，跪在那里说道：“老师，你姨哥来看你了。”说着，拿出了手绢，去擦老师墓碑上的照片。
傅一光从包里拿出了几个小碟子，几样水果，几样点心，分别摆上了，又拿出了一瓶酒，在墓碑前撒了半瓶。剩下的，一扬脖子，全倒进嘴里去了，然后，跪倒了就大哭，边哭边还埋怨道：“姨弟，我们都误会你了，其实，你已经在这个冰凉的地方，躺了六年了，你妈，她下不了床了，你姨哥今天来看你了，我带来了你爸妈的照片，你就看看吧。”
他边哭喊着，边用膝盖挪到刘亦飘的照片前，用双手一遍遍擦拭着，“今天，你们一家三口，总算是团聚了，可是，你们父子，去世了，却还是天南海北的，不在一个地方。今天，我带点土回家，就算带你回家了。”他哭够了，从包里拿出个小瓶子，在墓碑下抓了几把土，放进去，填满了，拧上盖子，装进了包里。
三个人围着水库转了大半圈，方菲指着刘亦飘沉没下去的方向，说道：“老师走得太突然了，什么也没有给我留下，我也不能再转交给你什么了。”
颜真和老满回到小院的时候，已是午后，老满去了自己家。颜真推开门，看到王菲气呼呼地躺在床上，关怀着问道：“怎么了，大小姐，谁又惹你生气了？”
王菲忙上前接过颜真手上的行李箱和背包，放到床上，说道：“颜奶奶回来了，见到小剑哥哥了吗？我这个，没事的，小剑哥哥还好吧。”
“好着呢，比以前又高大帅气了，在社会上有过历练，这待人接物，都比原来老道多了，小剑能成长这样，我很自豪呢。”
“要不就说，这人要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见人世，阅众生，才能锤炼飞翔的翅膀，来适应社会的发展。奶奶，你看到了哥哥这样，就彻底放心了。”
颜真把北京烤鸭和鸡腿从背包里拿出来，放到桌上，撕开桶装的方便面，就用热水泡了，说道：“奶奶今天太累了，就凑合着这些东西，吃了就休息了，大小姐，你吃了吗？没吃一起凑合点。”
“嘻嘻，奶奶，你还别说，我肚子早就咕咕叫了，被你一说，早撑不住了。”颜真又取出了一桶，王菲立马站起来，说道：“奶奶，我来。”
“午饭怎么没吃上？”
“别提了，奶奶，我爸妈吵架了，家里午饭压根就没有开火。”
“咋的啦？”
“还是因为刘素云的事，我妈在外面听人家说我爸闲话了，以为刘素云是专门来找我爸的。”
“这件事我知道的，刘素云那次是专门来专家会诊的，顺便还医治好了桃子的脚。那天正好是她五十岁的生日。陈本朔招呼几个老伙计聚了餐，唯独没有招呼你爸。她也是避嫌的，刘素云压根就没见你爸的面，你爸也不知情这件事的。后来的事情，一定是别人添油加醋的。我平生就最恨，这种乱嚼舌根的人们。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到处摆弄是非。”
“谁说不是呢，多少没影的事，生生就是落地生了根。”
第36章 落地生根
“刘素云也是个苦命人，虽然她看上去很显年轻，气质又清新高雅。可是婚后，夫妻俩却是在求子路上费了难。你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按理说，这话本不该对你讲的。其实，她完全可以拥有一个正常幸福的人生，像普通人一样。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孩子绕膝。”
“那次，桃子下山崴脚时，我们都见过她，她五十岁，看上去最多三十五岁。那美丽的杏核眼，还有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总感觉她特像一个人。又想不起来像谁，这脑仁晃得都疼死了。”
“像她这么端庄美丽，她应该是配得上全部幸福的人生。你难道就没看出来，她长得很像一位当红的演员吗？”
“是的，她特像朱琳，饰演电视剧《西游记》女儿国国王的。不过我觉得，她更像傅艺伟，电视剧《封神榜》里的苏妲己。”
“我俩的感觉是一样的，朱琳端庄，傅艺伟灵动，都是顶尖级的大美女。我感觉她就是两个人的综合体。”
“她职业又好，形象又好，为什么就不能拥有正常人的家庭生活呢？她的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我就觉得，她的丈夫应该是很高端，要不然，各方面会配不上她的。”
颜真看见自己说了半天，把王菲给绕进去了，她哀叹一句道：“看来红颜薄命，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刘素云的丈夫是飞行员，英俊潇洒，两个人在一起，郎才美貌，赛过影视剧里的男女主角。走在街上，都是一道风景线。可是接近二十年的漫漫求子路，把两个人般配的人生给彻底磨灭掉了。飞行员是家里独子，别人家的孙男娣女都上大学走人了，他们家里却颗粒无收。公婆在亲朋好友那里，脸面上挂不住呀。每年春节团聚，别人家都是孩子绕膝，欢笑声涌满耳畔。这眼前落单寂寞实在是让二老受不了，刘素云再也不敢去注视公婆的眼睛了，主动提出了离婚。飞行员不久就和刚毕业不久的空姐结婚了。两个人是同一班飞机的，女孩一直知道他的状况，有点暗恋他，一直在寻找机会。”
“这五六年，她一直是在一个人生活，那么美丽的一个人，竟然是这么坎坷而孤独的人生。这么说，每个看似完美的人背后，都可以拍摄成一部伤感动人的电影。”
“生活是远比电影精彩的，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就说说我的前半生吧。我和你柳毅爷爷，我们两家是世交，从小就是在一起玩着长大的，两个人上着所有相同的学校，拥有一样的老师和同学。最为难忘美好的，是考上了北方的一所著名的医科大学，后来全国掀起知识青年下乡，全校同学坐军用卡车，奔向了火车站，坐在绿皮火车里，还是激扬高歌，革命歌曲轮番唱完，心中一片奋斗的海洋，要为祖国医学事业奉献毕生的精力。下了火车，坐拖拉机，坐马车，我们汇入到了各自的岗位上。那时候的每一天，都是美好的。上班是忙碌，遇到产妇多了，我都是三班连着倒，从没觉着累过。下了班，也不睡觉，就看苏联小说，唱苏联民歌，好像身体里有使不完的劲，每一天都是清晰的，像是电影画面。”
王菲一直两手托腮，看着眼前的颜奶奶沉醉在对往事的回忆里，她不想打断她，那里的每一缕光阴都是闪着光泽的。
“现在的我，你也看到了，你说，我和刘素云的生活，我们都有过金子般的好年华，命运带领我们航行，沿途观看了许多风景，却又把我们抛在一个孤岛上。你现在还小，把握好学业，才是第一方向，其他的都会应运而生的。奶奶困了，我要睡会儿了。”
王菲这才发现，自己怎么这么不懂事，拉着颜奶奶聊了这么久，她早该就休息的。
胡晓燃三人演唱组合，终于成功胜出了，这几天，他走路都是蹦着跳，嘴里的歌，哼得美滋滋的。
在电视台排练室里，编导挥着手，说要宣布一件事，他说道：“三土匪这一次闹事，算是直接撞到枪口上了。在派出所里，所长翻到了他们以前犯事的所有案宗，市公安局刑侦科长带领属下，连夜突击审查，发现三人一直混入恶势力组织，成为他们的帮凶，坏事做尽。连夜下了逮捕令，被判处有期徒刑数十年。以后的时光，他们三人将在监狱里，接受思想和行为上的彻底改造。那三个明星演唱组合，宣布立即解散了，将会取消任何赛事。在我们这个光明的社会里，正义是永远可以战胜邪恶的。胡晓燃你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并且，胡晓燃三人组合，将代表市里到省里参赛。”
胡晓燃想起那些因其而来的苦难，想起落魄负重的爸爸，心里还似有揪心地疼。好在，妈妈又重新扬起了生活的风帆。现在，他真想在第一时间内，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他不知道妈妈新办公室的电话，编导办公室在前面三楼，他又不好意思张口。所以，他现在只想急切地站在妈妈面前，亲口告诉她。
胡晓燃站在编导背后，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道：“编导，我们仨都练了一上午了，我想找我妈去，给你请个假。”
“好了，大家今天练习都很到位，发挥得也很出色，那就先到这里。”编导宣布解散了，转过身来喊住胡晓燃，说道：“晓燃，你别去挤公交车了，我带你一段路。”
“编导，你太热情了，我一个中学生，怎么能老是蹭你的车坐，我还是坐公交车，才真正符合我的身份。”
“哪有这么些的穷讲究，走吧。”
胡晓燃又坐上了编导的普桑，车子向胡丽萍新单位驶去。
胡丽萍的新单位，就是一个小院子，只有两排平房，围成了一个四合院的样子，各方面都很简陋。看上去，和社区医院差不多。胡丽萍已经工作一周了，对新单位和同事们已有了一个大致了解。
胡丽萍想起第一天上班时，院长召集全体职工开大会，院子里排着整齐的队伍，大家欢迎她的到来。胡丽萍站在院长旁边，院长介绍道：“同事们应该都知道，胡丽萍是从全市最好的医院调过来的，职称和业务上都是尖子，今天到了我们这个小医院，我们这里从此就蓬荜生辉了。来，大家热烈欢迎我们妇科的胡主任。”
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胡丽萍谦虚着说道：“我没有院长说得那么好，以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向大家多学习。”
同事们散了之后，都对胡丽萍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越技艺高的人，越是谦虚，不张扬。一周之内，她已经彻底掌握了全部的工作程序，并且进入了良好的工作状态。只是有一点焦虑，小医院，她这个妇科一把刀，算是用不着了，因为患者动手术，这样的大事情，还是会选择大医院。而她只能当坐班医生了，她的工作节奏，也随之慢下来。
胡丽萍刚看完一个病人，正在门后的盆里洗手，胡晓燃一步赶到了，哈哈笑着说道：“妈妈，告诉你两个好消息，我是在第一时间内，专门来告诉你的。”
“肯定是比赛通过了吧，看你那一脸乐呵，这是差不多了，妈妈恭喜你呗。”胡丽萍手里还抱着香皂在揉搓，禁不住赞美道。
“被你说对了，知子莫如母，还是我妈聪明。不过，除了这一个，还有一件大快人心的，你听了，保证会大笑三声的。”胡晓燃一脸的欢笑，胡丽萍好像早就没见到儿子，这么开心了。
“说就说吧，还卖什么关子？你妈心脏很好，好事坏事都能承受得了？”胡丽萍还扬着一手白沫说道。
“妈妈，我们终于能过上安宁日子了……”胡晓燃说到这里，嘴巴说不下去了，他的脸上刚才还是阳光灿烂，是大晴天，片刻，立马乌云转阴。很快，闪电雷鸣一起来了，嘴一咧，眼睛红了，鼻翼翕动着，嗓子里哽咽起来了，豆大的眼泪就蹦下来。胡晓燃呜咽了一阵子，等嗓子里的那股酸涩过去之后，用双手抹掉脸上的泪，又挤满一脸的笑，大声说道：“妈妈，三土匪终于进去了，这一次是严加改造，不改造好，是不会放出来的。”
“这是真的吗？那可是太好了？！”胡丽萍激动地就上去抱住胡晓燃的脸，想和儿子庆贺一下。
胡晓燃大喊道：“亲妈呀，我的眼睛被辣死了，你的手上全是香皂沫，弄了我一脸。”
“坏人终于被惩治了，今天妈妈带你吃顿好的，我们庆贺下，妈妈来到了新单位，也是诸事顺利，我们娘俩的好日子可算是到来了。”胡丽萍领着儿子去卫生间洗脸去了。
胡丽萍下了班，换了衣服，带着胡晓燃往大门口走去，娘儿俩就要向小巷口拐去，胡丽萍听新单位同事说，这里有一家瓦罐煲的皮蛋C肉粥，味道很独特。另外，他家的特色小菜，便宜实惠，味道也是让人吃了就不忘，回头客颇多。
娘儿俩正要进入店内，胡晓燃后背感觉被人捶了一下，转脸说道：“原来是编导，你怎么还没走啊！”
“我爸妈就住在这条巷子里，我接我儿子回家的。”编导说道。
胡晓然这才发现，他手里领着儿子，他儿子和胡晓燃很熟，禁不住拽着他前襟说道：“晓燃哥哥，你光去我爸那里练习了，都不来给我们上课了，我都想你了。”
“好的，等哥哥忙完这个比赛，一定会给你补上的。”胡晓燃捧着他脸颊说道，转过身来，又把妈妈和编导做了相互介绍。两个陌生人点头问好，胡丽萍说道：“晓燃能参加比赛，还是多亏了你，今天，我请你们爷儿俩吃顿饭吧。”
“哪里，是晓燃的天赋好，他有这个基础的。再说，晓燃还是我儿子的导师，让您破费，这多不好意思。”编导一脸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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