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扔下后也踉踉跄跄地走了一段路,想找一个能挡风避雪的地方,但是还是没抗住昏死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榻上,还被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身边还有个清俊少年,高兴地说:“父亲,这位小弟醒来了。”
“醒来便好。”那人带着笑说道。
后来他知道,救他的就是这个叫项仁的医士,刚才的那个叫项桓的是他的孩儿,另外还有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孩子叫项丹。
项仁知道他的处境后,便留他在项家了,这一待便是二十年。
他见证了项仁从一个在洛南小有名气的民间医士,到被选入宫中成为太医署,然后一步一步走向高处,成为一名老太医。
他看着项桓、项丹娶妻生子,如今项桓在太医署任职,项丹也在函谷关,两人都可以独当一面。
他听娇娇伴着哭声来到世间,咿咿呀呀地学说话,跌跌地撞撞地学走路,后来她由一个软糯小团子成了一个亭亭玉立小姑娘,然而那个爱笑娇娇留在了最耀眼的年纪。
项仁虽然没有把他认为义子,但是对他却是极好,让项桓他们叫他弟弟,把他当做自己家人一样。
他也是知恩图报之人,如今项仁的年龄越来越大了,大家对他的称呼由项太医,变为项老太医。
老太医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后自请来军营之中后,他更是尽心尽力地照顾,生怕他过度悲痛伤了身体。
庆幸的是,自从军医营来了个徐医士后,老太医精神愈发好起来了。后来还收了她作为小徒,看老太医解开心结他打心眼儿里高兴。
项老太医说,徐医士也是个苦命人,早早没了父母。身为从小就没了父母的他,对于徐医士当前的处境也是感同身受。
当时的他幸运地遇到了项仁一家,如今他就按老太医所托,把徐医士当自家的小姐来照顾吧。
等张野出了帐门,樗里疾便坐到了徐瑾瑜的对面看她写字,可是等了好大一会,也不见她停下来跟他说话,或者看他一眼。
他沉吟道:“瑾瑜,你歇一会儿好不好。”
徐瑾瑜抬头,看到对面那张幽怨的面庞,她将手中的笔放在一旁,又把写好的竹片往旁边的条几上摆。
“有话你便说呗,我听着呢。”她说道。
樗里疾见她又拿出麻绳,开始串竹片,便起身拿起蒲团放到她的旁边,跟她一起跪坐在条几前。
“你可是生我的气了?”樗里疾试探地问。
徐瑾瑜手上动作不停,“我生你什么气?”她侧身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串竹片。
“那你在生那些士伍的气?”
“我为何生他们的气?”
“他们说你狐媚子,说你勾引我。”
“嘴在别人身上,他们怎么说我又管不了。”
“那你不生我的气,也不生他们的气,那你为何不理我,莫非你真的信他们说的,觉得我不会娶你为妻。”樗里疾将徐瑾瑜手中的竹简抽出来,放到条几上,不让她干活。
徐瑾瑜终于又抬起头,视线转到他的身上,淡然地说,“他们说的也并非没道理,宗室之人确实没人娶平民为妻的。”说罢她将视线移开。
樗里疾见她又不看他了,还这般淡漠的口气,心猛地一揪,挪了挪身子面对她坐着,双手牵起她的右手。
“瑾瑜,你不要这般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徐瑾瑜点了点头,娓娓道:“对,你是秦国公子,不是一般的宗室男子,更尊贵。”
樗里疾握着她的手一紧,将她拉近一些,沉声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你非要这般说我么?”
“我说的是事实啊,我怎么说你了?你这就受不了?”徐瑾瑜抽出自己的手,看着自己有些发红的手指低喃道。
樗里疾手中一空,心里也空落落的,声音不由得升高:“瑾瑜,你就这般不信我么?我明明都那般承诺你了,我自认为也没亏待你分毫,你还是不信我?”
徐瑾瑜听他控诉,也一口气堵在心口:“是,你没亏待我分毫,你还承诺我那么多,是我不识抬举,是我不知好歹,我应该跪在地上感恩戴德,谢谢公子你的垂爱!”
“徐瑾瑜,你就气我吧!”樗里疾喘着粗气,用手一锤旁边条几说道,“我只是问你信不信我。”
“这是我说信就能信的么?”她仰头说道,“之前我是信的,傻傻地信了,可是如今我清醒了,所有人都说不可能,是我异想天开,是我自不量力!”
樗里疾看她颓然的跪坐在地上,双手放在身侧撑着身子,拳头则是紧紧攥着,两只眼睛亮闪闪的,仿佛眼泪要涌出来。
他猛然清醒,他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下午,他千等万盼地等着回话,晚上终于等来小风的消息。
来的路上他便想了,见到她后一定要好好安慰她,跟她说自己未来的打算,让她不要动摇不要信那些人的话,他还想如果她生他,想要气打他骂他出气,那他也会受着的。
可是刚才他是做的什么事?说的什么话?
分明是她受了委屈,让人那样子轻薄地说,她只是说几句气话,也没骂他,他就这般受不住了?
分明是他没有做好,没有保护好她,他反而质问她为何不信他。
他叹了口气,轻声道:“瑾瑜,你若是不开心,想要打我便打我吧,想要骂我便骂我,只要你能舒坦一些。”说罢他便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抚着她的背。
徐瑾瑜把头埋在他的胸前,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她的手揪着他身侧的那点布料泣不成声。她发现,或者是今天重新发现,哭泣也是一件乐事。
可以将所有的不满、委屈、悲伤、压力、愤懑还有失落都发泄出来,而他那轻抚的双手,温暖的胸膛,则是给了她随意哭泣的支撑。
“没事的瑾瑜,想哭便哭吧,我在。”头顶传来他那轻柔的话语。
过了一会儿,樗里疾感觉自己前襟都湿透了,听她由痛哭变成啜泣,耐心道:“瑾瑜,不伤心了,再哭嗓子都哑了。”他用帕子擦着她的脸上的眼泪。
狠狠发泄了一痛之后,她直起身子,将樗里疾往后轻轻一推跟他又拉开距离。
樗里疾没想到她哭完是这反应,看着眼睛红红的她,苦笑道:“你这是用完了就扔?”
“什么用完就扔?你也忒不知羞耻了。”徐瑾瑜笑骂道。
樗里疾看她终于有了笑意,揉着她的头发,“好好好,我不知羞耻,哭也哭了,吵也吵了,也该跟我和好了吧?”
徐瑾瑜眉毛一挑,睨着他说道:“我们之前有分手过?”
“没有么?”樗里疾弱弱地问,心想,是他理解错了?
正当他欣喜之时,只听她说:“哦,不过你也不用纠结,因为我正要说那句话。”
“那句话?”樗里疾眼皮一跳道。
徐瑾瑜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分手吧。”
第47章 男色误人
樗里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声音微颤,再次确认,“你说什么?”
“我说, 我们分手吧。”徐瑾瑜又说了一遍。
“为什么?”樗里疾想不通,“是因为今日的流言么?我都处置过那些人了,今后不敢有人再胡言了。”
“那也只是堵住他们的嘴,他们该那样想, 还是会那样想。”徐瑾瑜说道。
“他们想就让他们想,只要你我二人心意相通就行, 我知道你好就可以。”樗里疾说。
徐瑾瑜皱眉摇了摇头, “不行的,我做不到不在意世人的看法。”
“就因为我是秦国公子,就不要我了么?”他看着她的眼睛, 追问,“瑾瑜,你说过的, 我若不离, 你便不弃, 你不能始乱弃终。”
“始乱弃终, 这个词也太重了吧?这不是说男子的么?再说了我什么时候乱你了?不就亲过你几口,抱过你几次,你不也亲回来,抱回来了?怎么能说是我戏弄你呢?”徐瑾瑜反驳到。
樗里疾脖子一梗,面红耳赤道:“我不管, 反正是你如今说不要我了, 你说要跟我分手,就是始乱弃终!”如今他也顾不上什么老成持重了, 彬彬有礼了,“瑾瑜,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移情别恋了,是我不够好么?”
“当然没有,我这天天忙得不行,哪有时间移什么情,恋什么别人?”
“你不想,不代表别人不想,我看有那么几个人分明对你就有意思!”
“谁?我怎么不知道?你可别血口喷人啊,我跟别人都清清白白的。”
“那你说,既然你没有喜欢上别人,为何要跟我分手。”樗里疾眼眶含泪,又捉住她的手,哽咽道:“你分明说过的,我不离,你不弃的,你也答应过我,等我加冠,我们便去见公父的。”
徐瑾瑜拿出帕子,递给他,“你一个大男人,都当稗将军的人了,怎么说哭就哭呢?大秦男儿流血不流泪。”
樗里疾接过帕子,自暴自弃地说:“我不是大男人,我比你还小,你都能哭,我为什么不能哭。你哭我还让你趴我怀里哭,我还哄你。现在我哭了,你却嘲笑我,说我软弱。”
徐瑾瑜一张胳膊,英勇就义般说道:“来,哭吧,我也哄你。”她就不信,堂堂大秦的公子,会弯下那挺直的脊梁,低下那高贵的头颅,趴在一个女子怀里哭。
然而正当她要放下手臂的那一刹那,颜如舜华的樗里疾立马扑到她的怀里,还赶紧用双臂抱住她的腰,生怕她跑了似得。
她的心头一震,暗叹道:艹(一种植物),失算了!樗里疾果然不是一般人,人家二班的!
令她更为震惊的是,樗里疾真就哭起来了,委屈巴巴地说:“姐姐,你说要哄我的,你怎么不哄我。”
就无语,她能怎么办,只能学着他之前哄她的样子,用手轻抚他的背,轻哄道:“想哭便哭吧,我在。”
樗里疾听到她那放软的声音,温柔的声调,继续发力,哭声那是如泣如诉,余音袅袅,入耳入心。
徐瑾瑜低头看着他那泪水涟涟的样子,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开始动摇:提分手,是不是真的太狠了些?
尤其是他那声姐姐,配上那能仿佛滴出水的嗓音,扛不住,真的扛不住。
“我也不是真的不跟你在一起了,只是暂时分开。”她拍着他的背说道。
樗里疾一喜,但还是强压着要翘起的嘴角,声泪俱下,“姐姐肯定是为了哄我才这么说的,我不信,我不信,你就是不要我了,你就是厌弃我了,你就是嫌弃我了,你嫌我麻烦,你嫌我丑。”
她木了,她麻了,她仰头看着天,心中呐喊:如果她有罪,就让秦律治她的罪,为什么要让她接受这种灵魂拷问,还是一个落泪美男子的灵魂拷问。
只能轻言细语道:“我不骗你,你不丑,我也没厌弃你,真的是暂时分开。”。
樗里疾咕哝道:“那暂时是多久?”
“等我立功得爵,待我升职加薪,走向人生巅峰,迎娶高富帅!”
“加薪是什么意思?”
“就是俸禄增加。”
“走向人生巅峰什么意思?”
“就是变得很厉害!”
“那高富帅什么意思?”
“就像你这样的,高大威猛,富贵逼人,帅而不凡!”
“那我等你来迎娶我。”樗里疾耳朵一红,羞涩道。
徐瑾瑜瞳孔一震,“我就那么一说,被君上知道我说要娶你,那不得治我的罪!”
樗里疾立马接上,“那便由我来娶你。”然后他直起身子,眸光闪闪地问:“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分开,跟我在一起也能立功得爵,也能增加俸禄,也能走向巅峰的,我还能帮你。”
“我就是怕你帮我,别人又会觉得我都是靠你。”
“那我不帮你,我们不分开不行么?”
“不行,我怕我忙起来分心,还怕我因为有你在身边,就想依赖你。”
“依赖我有什么不好,你说过,我们在一起就是一体的,要互相扶持的。”
“至少现在不行,我为自己也努力一下,我想有一天,能够光明正大跟你并肩站在在一起。”
樗里疾皱眉说道:“那会很辛苦的,瑾瑜,你没必要吃这么多苦的,我不忍。”
徐瑾瑜抿嘴一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有一个梦,追一个梦,也挺好。”
“我是梦?”樗里疾破涕为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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