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出来。”
第118章 省油的灯
出乎应止玥本人意料的是,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应止玥竟然度过了很平和的一段时间,人与尸鬼和谐共处, 冒乐的系统一击不成, 大伤元气, 也很久没有再出来作妖。
倒是于贵妃又找了应止玥好几回,当然, 都是趁着陆雪殊去烧饭等等不在的时候,才会出现。
不过真的见面的时候, 于贵妃也没问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和她闲聊,问她之前在芦亭山过得怎么样,清音观主的寺观一向简陋, 问应止玥当时有没有受苦。
又讲起代城的事, 于贵妃甚至直接挑明, 她当时还去拜访过清音观主, 回忆起旧事时,她甚至还感慨了一句:“要是清音观主在世,想必不会有惊尸之乱。”
应止玥:“……”当然了,这场骚乱就是清音观主本人搞出来的。
于贵妃也提到了于隐周和于绝嗣,应止玥本来以为她要兴师问罪, 但没想到的是,她只淡淡摆手,比甲上的花纹在烛光照耀下显出几分妖冶感, “管他们做什么?指不定死在哪里了, 没得说出来坏了兴致。”
小巧的香炉煨出氤氲的浓香雾气,遮掩了居于上位的贵人眉眼。
作为直接与间接害死这两人的罪魁祸首, 应止玥垂头抿了口茶,正欲开口,房门被“砰”一声从外撞开。
人未至,声先至,冒乐兴奋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贵妃娘娘!‘洒平芜’终于布置好了,不枉您苦等这么多天。”
“娘娘,您怎么……”
冒乐激动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和应止玥大眼对小眼,嘴唇还凝固在半张的状态,还是后者先浅笑着提醒,“冒小姐不与贵妃娘娘问好吗?”
被这话一提醒,冒乐才像是猛然醒过神,转头向于贵妃问礼。
然而,冒乐来了之后,于贵妃雍容华贵的表情被打破,尽管还是扯了几个话题和应止玥叙话,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她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手里的帕子都攥出褶皱。
茶也喝得差不多,应止玥顺势起身请辞,于贵妃几乎是瞬间松了一口气,摆手对着冒乐道:“你去送送应小姐。”
于贵妃对着应止玥笑道:“若是她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不用和本宫客气,你直接教训便是。”
冒乐不太情愿,但是对上于贵妃隐带不虞的眼,还是垂下头来,应了声是。
春花满舟,角落里栽着术法催化出的新柳,碧色温柔流动在海涛余波中。
“冒小姐,不想见到我吗?”
应止玥瞥了一眼脑袋都快转到后脖颈的冒乐,不由好笑地问了一句。
“我当然不想见到你,”冒乐一僵,气冲冲地转过头来,“你也不想见到我吧。”
她低声嘟囔了一句,“假惺惺。”
应止玥也不和快死的人计较,于贵妃特意让冒乐送她出来,看似是给她面子,让她随意指使冒乐,出一口以前的恶气。
但实则是为了防备应止玥,不让她发现“洒平芜”而已。
应止玥:“我倒是没想到,冒小姐和于贵妃的关系还能依旧这样好。”
冒乐和清音观主有交易,这个应止玥知道,毕竟她的《冷尸祈语》就是被清音观主送给冒乐的,估计也是为了大皇子。
但当时的情况是,大皇子还没有对冒乐动粗,冒乐也没有被于贵妃下令打死。
何况,哪怕不提这些龃龉过往,就说登船的这段时间,应止玥就发现冒乐虽然担着准皇子妃的名头,一直要强笑着伺候记吃不记打的大皇子,但很少和于贵妃同时出现。
即使出现,也是畏惧更多一些,再加上骨香毒发的次数更加频繁,冒乐的面色日渐枯败下去,应止玥上次和她交谈的时候,她也是紧皱着眉头,一点儿开心的迹象都寻不到。
然而,刚才冒乐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喜上眉梢”来表示,似乎完全忘记了与于贵妃的龃龉,激动得连通报一声都来不及,就兴冲冲地闯了进来。
在应止玥的印象里,冒乐虽然渴望嫁人,但本质上是一个务实的人,能让她如此兴奋的,只能和她本人的生命有关。
再回忆一下系统之前的承诺,应止玥不由好奇,“大皇子的痴傻之症能治了?”
——比起兄弟姐妹,于贵妃更加关心自己的子嗣,或者说,更加关心未来皇帝的位置。
于贵妃之前将希望放在了冒乐的肚皮上,结果自己的儿子反而被阉了,没办法再生孩子,那么唯一的指望就只剩下痴傻的大皇子。
痴儿不能权御天下,那把痴症治好了不就成了?
闻言,冒乐眼神微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话的功夫,两人转过一个长廊的夹角,已经离于贵妃的房间很远,冒乐也不管是在哪,将应止玥随便往门前一搁,说了句“我就送你到这里”后,也不等应止玥反应,转头就走了。
唯有应止玥留在原地,茫然地抬起头——
这里是哪里啊?
-
舱门虚掩,隐隐有胡椒和鸡舌香的味道涌出,筝弦挑抹的轻响几乎跃于应止玥的耳畔。
……好像知道是谁的房间了。
应止玥转身折回,只是还没等走几步,门就被从内“吱呀”一声推开,一个白皙消瘦的男子敛眉低目,“应小姐,公主有请。”
和大小姐清幽淡雅的房间氛围相异,贞静公主船舱的墙壁上并不是传统的宫廷装饰,而是绘有大胆艳丽的壁画。
一个巨大的酒樽柜坐落在一侧,堆满了各色觥筹。一排排红木制作的屏风与华丽的挂帘错落于其间,翡翠手镯、宝石链子连同沾了水的纱布散落在桌子和地面上,毫不掩饰地展示着她的奢华品味,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欢愉。
大红色的丝绸挂幔如盛放的火焰般垂落,贞静公主自己坐在床沿上,任由身边的男宠将酒水哺进她嘴里。她欢快地笑着,明亮的眼睛中透露着朦胧醉意,听到脚步声时将仰头索吻的男宠推开,拍拍身边的床榻,“过来坐啊,大小姐。”
然而,应止玥没第一时间婉拒离去,走向贞静公主的时候,还不由得将目光投向刚才接应她进来的男宠。
贞静公主虽然醉了,但是眼神还没到不好使的地步,不由得笑出声,“真难得见到大小姐对男人感兴趣。”
应止玥一噎,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贞静公主接着笑起来,挥挥手令男宠出去,转而将窗子推开。
清凉的海风刮进来,原本闷热的气息跟着散了个干净,光也变得明亮起来,“要是旁的男人也就算了,你喜欢我可以送给你,这个不行。”
应止玥:“……”
她根本没想过那种事,不由被气笑了,用公主之前的话软绵绵怼回去:“为什么,因为他的榻上功夫了得吗?”
“你真喜欢他啊?”贞静公主没想到应止玥会接她的话茬,不由得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态度也变得正经起来,“功夫也就那样,主要是为了大小姐你的人身安全着想。”
贞静公主给自己斟了杯酒,随口道:“谁让他是个尸鬼呢。”
应止玥:“……?”
她蹙眉问:“公主是何时得知他的身份的?”
“睡一觉就知道了,一股子死人味,动都不会动,还得靠我自己。”贞静公主又瞄了应止玥一眼,大概是后者的惊讶神色太少见,“啧”一声摇摇头,“我知道的可多着呢。”
“比如说,我父皇根本就不喜欢于双娣,也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之所以甘愿做她豢养的小狗,是因为皇上想长生。”
应止玥:“……”虽然有过一些猜测,但这是她不花一分钱就可以免费听到的吗?
贞静公主倒是挺豁达,直言道:“世人谁不想做天下之主?父皇已经登上皇位,立于万万人之上,他最渴望的事情当然是可以千秋万岁,永葆华年。”
“父皇对长生的追求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他表面上不信灵异术法,只不过是掩人耳目。实际上,他坚信于双娣身上具有长生之术,可以令他永生,国库里的钱都被他塞给清音观主了,不然即便僵尸再厉害,怎么会完全无士兵阻挡,轻而易举地就攻进了京城?”
所以对太子一位上坐的是谁,皇上根本就不在意,毕竟他准备比世上所有人都活得长。
也就于贵妃这个傻子相信他真属意大皇子,只要癔症好了,皇上就会拱手让位。
而于双娣身为尸鬼的首领,她的地位异常特殊。作为清音观主亲手造出的第一位成功尸鬼,于双娣身上的气运和旁的尸鬼不同,倘若吸食她的血肉,真的可以为皇帝提供长生的力量。
也许不能不死,但是延续个百年性命,还是不成问题的。
应止玥不禁为皇帝的野心感到震惊,她低声问:“他就不怕于双娣发现吗?”
“哎呀,会咬人的狗不叫嘛。”贞静公主豪爽地一挥手,话一出口,才发现她骂的人是自己亲爹,不由咳了两声,“不止是我,你看上的那个尸鬼和于双娣朝夕相处,也察觉了不对,一直都在提醒她。”
“但你应该也发现了,于双娣是个纯种恋爱脑,怎么会怀疑天天管她甜甜蜜蜜叫主人的黄公子?”
贞静公主感慨道:“皇上虽然是我亲爹,可也真是个妖艳心机的毒夫啊。”
面对着这么大的信息量,应止玥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问:“于贵妃计划这么多,不可能干看着吧?”
贞静公主一拍巴掌,表示那当然了,“皇宫中有哪个人是省油的灯?于贵妃拜托了她妹妹,哦就是于双娣,专门在逃生舟里准备了个房间,就为了设置‘洒平芜’。”
说到洒平芜,贞静公主来了兴致,“正好,听闻‘洒平芜’刚竣工,要不要我带你去逛逛?”
——天下竟有这等好事儿?
应止玥当然不会拒绝,跟在贞静公主的后面,奇怪道:“但于贵妃不是于双娣的姐姐吗?”
一看于贵妃的反应,就知道洒平芜对她来说是个极为重要的秘密,再加上应止玥之前见到的幻境,可以确定这两人是亲姐妹。
而贞静公主……体面一点说是皇家小姨子,其实对于双娣来说,甚至可以说是局外人。
更别提于贵妃还一直看不起贞静公主的作派。
贞静公主走在前头,不停向西拐,大概是酒喝得多了,揪着领子散酒气,“这个嘛,毕竟于双娣她不是人类,是个尸鬼,人界的伦理纲常对她来说也不适用,更不必提我是她的朋友。”
“就是这里,到了。”
应止玥也收了话头,静静地看向推开的暗门。
船舱墙壁被冷冽的云石所覆盖,取代了灯烛,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整个空间。
不过,空间干净整洁,除了一个形状古怪的凹槽之外,别无他物。
凹槽内侧,梵文的神秘符号被刻画得密密麻麻,随着云石折射过的微光,这些符号若隐若现。
于贵妃很喜熏香,然而‘洒平芜’中什么味道都没有,只有微凉的空气侵入整个空间。
应止玥盯着那个凹槽,感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还不等她抓住那道思绪,贞静公主被冻得“阿嚏”一声打出了个喷嚏,揉了揉红彤彤的鼻子。
应止玥微叹口气,将身上的披风脱下给她。
厚实温柔的绒毛将整个人罩住,贞静公主也不推脱,将细细的带子系好,用冻红的一双眼看着她,“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什么都告诉你吗?”
应止玥将“洒平芜”的门按原样复原,顺着贞静公主的话问,“为什么?”
手指被人握住,贞静公主诚恳、坦然地开口:“我上次说的三人行,真的不能再考虑一下吗?”
应止玥:“……”
-
“母亲的披风呢?”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应止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木桶里泡着。
各种熏香简直要把她腌入味了。
“不许这么叫我。”她懒洋洋地闭上眼,张唇含入陆雪殊递过来的莓果,声音也含含糊糊的,将今天遇到的事情和他大概讲了一遍。
应止玥好奇:“于贵妃和我叙旧,其实都是想套小姝的事情吧?”
说到尾端,陆雪殊也浸在热汤中了,只露出一双冷霜殊雪的眼,只随意嗯了一声,随即又埋下头,专心致志地咬嘴里润着的东西。
“又没有东西……”应止玥不满他敷衍的回答,动了动手臂,示意他换一个地方,“你都在吸什么啊?”
陆雪殊的黑发沾了水,湿漉漉地绕在应止玥的指尖,原本冷冽的触觉也变得温软。
她玩闹似的圈过他的发,忽然想起告别前贞静公主塞给她的东西。
贞静公主这个人,向来是把纵情享乐放在第一位,什么尸鬼还是长生都要排在后面。
对于于贵妃和皇上来说,逃生舟是一块跳板,他们汲汲营营想要从中获取利益,但是这对贞静公主并不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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