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看似自高自大,实则才华横溢,内心细腻。
“原来他本知心人。”
“竟然她是真心人。”
两人间不由却情愫渐生。
冤家顿作知音侣。
在整个场内,都弥漫起一种甜蜜的氛围。连观众都看得会心一笑。
正这当口,他们之间频繁的往来、渐生的情愫,却被夜莺的母亲知道了。
这是一个一心想把女儿嫁个好门第的贵妇,得知女儿竟然私下和一个第三等级的商人来往,怒火中烧,愤而软禁了夜莺。
夜莺全然不惧,委托了红妹,为她传递书信,穿针引线,与西奥多私下相见,海誓山盟。
两人私下见面日益频繁,纸包不住火,终于叫夜莺的母亲和家族知道了。
男女私下定情,实在是一桩丑闻,何况还是贵族女儿和商人小子。
在月黑风高的一个夜晚,西奥多怀揣着甜蜜,被以夜莺的名义约了出来。说是要商量私奔。
西奥多犹自在甲板上思忖着:我虽爱她不论门庭事,却不能误了她。今夜但将表名姓,从此与佳人订婚盟,两家永结鸾凤好。
却遭当头一闷棍。早就埋伏在一旁的夜莺家族的仆人一拥而上,在夜莺母亲的命令下,将这个晕过去的“商人小子”,丢下了茫茫大海。
“太残忍了!”克雷梦特听见身边的青年们一片愤怒的低语。
*
“太残忍了!”皇后莉莲看到这里,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在胸前划了个手势祈祷,“神啊,保佑这位可怜的男爵罢!”
皇后的祈祷似乎发生了作用。
台上,第二日,夜莺得知了母亲轻描淡写的通知,悲愤欲绝,在被软禁的房内自绝饮食,以泪洗面,日夜呼唤西奥多的名字。
神大概听到了这位信女日夜不绝的呼唤祈祷,舞台上的幕布再一次落下,显示七日过去了,
西奥多再次出现在舞台!
他还活着。
西奥多文武双全,体质强健,挨了一击,落水不久,就很快苏醒了过来,只是船已经开走了。他靠着自己,硬是游到了港口,找到了自己的好友,海上护卫队长沙尔,得到了救助。
他头一次如此迫不及待地恢复姓氏,回去宣告自己的身份,给那些爱慕荣华富贵的小人一记现实的耳光,好迎娶他心爱的姑娘。
沙尔却告诉了他一个不幸的消息:
就在他飘浮在海上的时候,海上护卫队得到了一个可靠的情报:有海盗盯上了富裕、满是贵族的旅行船百合号。
*
舞台上再一次转换场景。
“这也转换得太快了吧。不符合一地一天一事啊。”一个有些戏剧鉴赏素养的青年嘀咕着,却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嘘”。
他看到一双如春日湖泊的绿眼睛不赞同地眨了眨,示意他安静,便不由涨红了脸,不敢再出声。
舞台上,夜莺惊恐而虚弱地缩在房间的角落,听到门外传来砍杀声、惊叫声、哭声。
她们遭遇了海盗。
她蜷缩成一团祈祷之时,大门被踹开了。
夜莺鼓起勇气,准备拿起尖尖的烛台自尽,不叫海盗侮辱之时,眼前出现的却是手持枪械,浑身浴血,宛如天神的西奥多。
西奥多的眼睛里有星星,他抱住受尽惊吓的夜莺,极尽温柔地吻她:
“我来了。应神之名,应你之呼。”
*
“我来了。应神之名,应你之呼。”
皇后交握着双手,看着这一幕,随着舞台上的夜莺一起,祈祷声停止了,怔怔地,红着眼眶,松了一口气。随机身子一晃,似乎有些发晕。
海瑟薇连忙扶住她:“殿下,您全神贯注地看一天了。先歇息一下吧。下一场明天再看也不迟。您这样,陛下会心疼的。”
一旁有幸陪同观看宫廷演出的贵妇们也在不断低擦拭着眼泪,似乎想起了什么甜蜜感人的事情。
“噢,噢。”皇后听到陛下的名字,回过神来,有些不舍地望了上面的舞台一眼,还是温顺地克制住了自己。却忽然低声问海瑟薇:“你知道,这位作者叫什么名字吗?”
海瑟薇倒的确知道。
只是,她挺欣赏这位作者,因此并没有在人前怎么透露过这位作者的名字。
“安娜。”她说,“这位作者的笔名,叫做安娜。”
顿了顿,她补充道:“一位女作家。”
*
“一位女作家?”奥科特扬起浓眉,挥了挥报纸,“这就是你搞到的情报,确定吗,丹尼尔?”
丹尼尔摸了摸鼻子,有点儿尴尬:“我听从阿巴特来的友人说,他们那的小报上是这么写的。不过,我个人认为,叫‘安娜’的也不一定是女作家。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有过笔名起做某夫人,其实却胡须拉碴,一身腱子肉的作家呢!”
“我觉得,这些靠胡言乱语度日的小报,倒有可能说中了一次。”奥科特说,“这两出戏虽然看似题材、类别,风格迥异,其实却有一致的东西在,是一种细腻深入的感情,是一种细致入微的体察能力,动人心神的感人手段。”
他不在意地将稿子推开,站起来:“我要去阿巴特一趟。”
“去阿巴特一趟?”丹尼尔愣了一下。
“我要见见这位剧作家。”奥科特说,“我欣赏这些有才能的文学创作者。这样的才能,不能仅仅蜗居于阿巴特这样的地方。”
丹尼尔眨眨眼:“好罢。我和你一起去。不过,想去见见这位作者的,可能不仅你一个。”
奥科特拧了一下眉,看到门口站着的来客,随即舒展开浓眉,朗声笑道:“克雷梦特,久违了!”
第118章 十二
灰蒙蒙的天, 泛滥着沉闷。
门子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呵欠。
一边抹掉冒出来的眼泪星,一边抖着身子想:这都多久了,买票的人都没有几个, 还非要占着茅坑,连带他都要多值一会班!
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错姻缘》, 一先令一场——”
咚——
一声鼓声传来。
这是一出戏今天的场次结束的信号。
门子一下子精神便抖擞了起来, 正想着收工后, 就可以去街头喝酒看加料版的舞剧,将场次结束的《错姻缘》的牌子摘了下来, 哼着歌, 准备去买点小酒暖暖身子。
“劳驾。”一个穿着人模狗样, 一看就知道是贵族得力仆人的家伙拦住了他。
门子送往迎来,见多识广, 一眼看见这家伙身后的马车的档次, 不同俗流。
“您有什么事?”他心里腹诽着, 连忙变出一幅笑脸。
“我家主人和他的朋友,想订票。”
“您们要哪出?”
“<错姻缘>。”
“好勒——”门子正要去拿票,忽然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您说要哪出?”
“<错姻缘>。多拿几张票, 我家主人随后还有朋友来。”
门子小心地赔笑:“可是,这一出, 今天的场次早就结束了。”
“结束了?”伴随着某种浓重的口音, 这次回答的却不是仆人, 马车的主人下来了。
男人打扮得很随意,虽然穿着长外套, 套着套裤,扎着袜子, 但是衣衫都坐马车坐得褶皱了,头发似乎只随意地梳了几把,杂乱浓密的眉毛一点儿都不见精心打理的痕迹,他的眼睛倒是很深邃,却也很看不到世俗的温和。那只鹰钩似的大鼻子长在整张脸的中间,叫人一眼就看到了此人的不好相与。
他看起来气势凌人,但不像是贵族的傲慢,也不像第三等级富贵的绅士撒钱的气性,更像是在什么方面有着绝对掌控力而形成的自信。
即使是他那瘸了的右腿,也不妨碍他的气势。
有点儿像......就是一点点,像那些城里著名的、甚至连大人物们也要客气一点的怪脾气工匠。
门子在心里想了一想,但是这样的马车下来的,他可丝毫怠慢不起,连忙答道:“是的,先生。这一场次已经结束了。”
男人看了看天色,不愉地皱眉:“这个点不是一般戏剧结场的时间。”
他不客气地叫门子:“叫你主人来。”
“先生,我家主人正陪贵客,实在是无暇分身......”
见男人的眉皱得更厉害,门子叫苦不迭,只好翻开了《错姻缘》的牌子:
“您如果实在是要买,我这是可以卖的。只是您得明个来看了。”
熟料,男人接过票一看,脸色更阴沉:“一先令一场?”
这脸色,难道是嫌一先令还太贵了?这位先生看起来也不像是穷鬼啊?门子想。
男人叫仆从到马车边上说了几句,将票递了进去。
稍时,马车上又下来了两位先生。
第一位面貌清秀,只是两眉眉梢向下,略有愁苦之色。
第二位一下来,却似乎将周边灰蒙蒙的色调,都笼了一层淡淡的辉光,叫门子看得两眼都直了。
“如此的杰作,在这里,竟然只售一先令么?”克雷梦特看着奥科特递过来的票,眉尖轻轻地蹙了一下。
丹尼尔定睛看,确实是一先令,也憋不住诧异:“波拿那边,无论是<牡丹夫人>,还是<错姻缘>,在玫瑰花剧院都炒到了七、八金一场,就是绅士剧院,也早就远远被捧到了一马克。怎么这里?”
哪怕阿巴特从来文风不盛,物价又比波拿低,也不至于至此吧?
他记得从前来过阿巴特,这里的剧院也没有这么便宜啊?
丹尼尔向老友耳语了几句,奥科特便叫门子翻开了其他戏的牌子,一看价格和场次安排,都是正常的3——5先令,脸色霎时更沉了。
克雷梦特看向正一脸迷惘的门子,声调温柔和缓:“可以向您打听一件事么?”
被这样一位一看便知非富即贵的美少年称作“您”,用湖泊笼罩着雾纱一样梦幻的绿眼睛正视,门子一下子涨红了脸,有点大舌头:“您、您说.......知无不言!”
克雷梦特看着《错姻缘》贴在墙上,明显没有得到好好看护而开始黄而发卷的海报,指了指:“不知道这出戏在阿巴特风评如何?”
门子急急翻了翻,在克雷梦特的微笑里,献殷勤一样翻出了口袋里一张皱巴巴的劣等小报,掸了又掸,不好意思又小心翼翼地递了:“我不大识字,只是听说这上面有大人物们评价这出戏的剧评。请看。”
克雷梦特笑着接过,目光轻轻避开那张劣质小报上被反复摩挲过的色情图画,扫了几眼,便找到了想要的关键信息。点了点,指给奥科特看。
奥科特一眼看到:
【剧评:一如既往的低俗——以红妹为例,论喜剧里以其粗俗无礼担当笑点的下等人角色。】
【剧评:男女私情之剧。】
一目十行看下去,奥科特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阵满是惊喜的叫唤:“马策拉特先生!”
一群精心打扮过、花枝招展的文人赶到了。间还有其他几个剧院的经理。
为首的查理.贝克特搓搓手:“我才听说您竟然到阿巴特来了!您想看戏,怎么不通知我们?这个剧院不配您的品味,我们已经在别的剧院备下了贵宾席......”
奥科特瞥了他一眼,“你是谁?”
贝克特的驴脸一僵,还是挤出笑来:“查理.贝克特。我那年去波拿,向您的府邸投了稿子......”
“哦。给我投稿的庸才太多,记不住了。”奥科特一点儿都不给面子。
还是丹尼尔怕了好友这张到处得罪人的嘴,拉了拉他,对贝克特笑道:“不必了,多谢您的好心,我们只是心血来潮,来阿巴特游玩。顺便想来<牡丹夫人>、<错姻缘>的滥觞地,看看当地首演这两出戏的剧院,结识一下作者。”
他话音刚落,查理.贝克特脸上的肌肉幅度隐秘地抽搐了一下。他身后的剧院经、其他文人面面相觑,脸上的笑容都有点呆滞。
奥科特察觉了这些:“怎么,你们认识这位作者吗?”
一双修长的手搭了搭他的肩膀。克雷梦特示意他看小报最下方一条:
【号外!剧作家查理.贝克特联合诸多作家施压库克剧院:行当之耻,喜剧创作者应该从所有绅士剧院除名!】
查理.贝克特?
奥科特冷笑:“噢,倒是我的不是。这下我可记得您了。原来不是庸才,是蠢才。”
“你!”查理.贝克特在阿巴特经营多年,总还是有些崇拜者的,一个青年作者愤愤上前一步,“就算您是大作家、大出版社主编,也不能这样侮辱人!”
“有眼无珠,废弃珍宝。不是蠢才是什么?”奥科特平生最见不得佳作蒙尘,遭庸人诽谤,一想到轰动波拿的杰作竟然在阿巴特横遭污蔑,沦落到一先令一场还无人问津,便像看到一见手艺上佳的作品被砸毁的老匠人,怒气勃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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