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余生皆顺遂,所愿皆所得!”
那是过往,她唯一宣之于口的“勇敢”,所以她不想忘却。
快递驿站的兼职暂时告一段落,姚蘼周四难得有空暇时间,却被近期霉运缠身的陆稚恩拉去爬苍岩山。
只见她双手虔诚合十:“山上有佛寺哦,我们可以参禅,跟菩萨求男人!”
茉姐打理着满头羊毛卷,向来一针见血:“你六根不净,就不怕佛门罚你四大皆空?”
“我这叫‘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嘤嘤哼~你们根本就不懂……”陆稚恩叉腰,理不直气也壮,“阿蘼,求你陪我去吧!”
结果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双腿灌铅爬上山麓时,遥望山巅云烟胜似仙境,确实古树参天,曲径通幽,但香火也很旺盛。
烟雾缭绕间,大雄宝殿的佛座前人挤人,抢破头,像蚂蚁抱成团。
佛寺不远处,竟还施工建了别的庙殿,最搞笑的是门口竟然还立了座孔子像。
财神殿前人满为患,月老庙里却人迹罕至,仿佛是要将儒释道三家一网打尽,如今求神拜佛也都讲究快节奏和高效率了吗?
稚恩颇为感慨:“一站式服务,这景区的负责人必是“经商奇才~”
姚蘼不信佛,却对鬼神之说抱有敬畏之心,陆稚恩则请了最大号的三炷香,独霸月老像前,再三跟他老人家念叨清楚择偶条件,十八小鲜肉、腹肌八块,身家至少八位数等要求都事无巨细,大有誓不罢休的决心。
她则在外驻足,静立在庙里那棵高大的青檀树下,仰头,窥视别人写于红绸,挂于高处的夙愿。
难怪,此树名谓“相思”。
蜿蜒苍劲的枝桠间,绿叶“簌簌”,与千万条垂下的红丝绦纠缠勾连,阳光从树梢稀疏旁倾泻而下,少女温婉明净的五官像被加了柔光,美得不像样。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②
稚恩拜月老前,豪言壮志保证说带她们宿舍一并求姻缘,姚蘼此刻嘴角笑容稍涩。
但她自己都割舍不下“相思”,又岂敢奢望,能期盼来她的炙阳……
风乍起,她眺望宏伟壮观的新庙门,与旁边格格不入的斑驳石墙,被磨平棱角的石雕神兽,以及耀眼日光穿透细小均匀的烟雾间,神圣而静谧,仿佛细密的雪霰在闪烁。
她看见门外长身玉立,一道若茂林修竹般的挺拔身影一闪而过,刀刻斧琢的侧脸轮廓,深邃锋锐的慵懒神情,冷白的手腕上还缠着一圈红线。
一笑时,荡漾含情的琥珀眼,格外勾人。
姚蘼微微失神,瞬间眼疾手快躲到了相思树后,整个心却怅然若失。
他是来求仕途宏达,亦或是求姻缘顺遂?他是和谁一起来的?很难想象,岑嚣这样的人竟也会笃信神佛……
“扑通扑通。”
骤然加快的心跳,久久无法平复,在她极度理性克制的高中三年里,他是唯一的感性。
直到陆稚恩走出来叫住她,第一时间给她手腕圈上一根红绳,上面还坠着颗桃核雕的玉兔,腹部滚圆,活灵活现。
“本来该给你拿你的生肖,结果里面大师告诉我‘今日猴哥售罄’,仅剩‘兔飞猛进’,劝我改日再来~”
“我查了所言非虚,这可是苍岩山的‘网红款’手链!”
“谢谢你,兔子也很可爱。”她欣然接过,缠于皓腕间只觉得憨态可掬。
求完姻缘的陆稚恩一脸兴奋,摇着她的胳膊:“小荼蘼,刚刚我也替你求了一签,解签大师说你今年会红鸾星动哎?!”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① ,就是不知会花落谁家喽?
姚蘼回神,嘴角轻扬,笑意融在漾漾水眸中:“子不语怪力乱神,好意我心领了~”
她的一颗心,早就飞过石墙外,求也求不回来了。
白日在月老庙偶遇岑嚣,不过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当晚稚恩吃饱喝足,外加商场血拼后,左手Prada,右手LV才肯舍得拉姚蘼回寝室,彼时陈茉和徐星笙一个叼着酸奶瓶,一个塞着薯片,手机不停刷得不亦乐乎。
她才知道关联临大的某抖音评论区,早已炸了锅……
岑嚣,今天在苍岩寺被拍了!
不过二十四消失就20万+的点赞量,外校美女全网在线捞人,那飞扬的眉,桀骜的眼,英挺的鼻梁,无一不是造物主的杰作,于烟雾缭绕的古刹中,竟有天外谪仙人的遗世独立感。
奈何评论区的临大校友却在纷纷劝退:“友情劝删,嚣爷低调,最烦花痴!”
“高岭之花,岂能为外人道!”意思是岑嚣是临大“固定资产”,只能被瞻仰,不为私人所有。
“如果不想被灭口,建议立刻删抖逃跑!”
……
岑嚣最不喜身处风口浪尖,尤其事关花边绯闻,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且本人易燃易爆炸,他的品行可不如他那张脸好看。
“艹,这妹子真是不知者无畏呀!”陈茉吃着薯片,侃侃而谈:“岑学长喜打架,长斗殴,尤善为祸四方的坊间传闻,还言犹在耳。”
江湖流传甚广说岑嚣身上还背着处分,不知孰真孰假。
陆稚恩两眼放光,满目崇拜:“岑校草,好帅!好飒!我好喜欢!”
姚蘼眨了眨眼,一脸担忧,传闻毕竟是传闻,但她是亲眼见过岑嚣趁着夜黑风高,抄起棒球棍打人的模样,凛冽凶狠,怒意滔天,红着眼把人往死里凑。
听说那人颅骨骨折,全身重伤,双方闹到了局子里,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岑嚣在一中依旧横着走,惹事者却再查无所踪。
从此岑家权势滔天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
“岑嚣的‘初恋’你们知道吗?听说和现在的小未婚妻,不是同一个人呢?”
徐星笙毕竟和岑嚣同校过,心有余悸悄声道:“岑学长现在游戏人间,高中时也是情深似海,爱得痴着呢。”
“哇,‘浪子’果然都有段刻骨铭心的过去~”
“他的初恋似乎跟阿蘼一样听力受损,但岑学长心甘情愿为她……”徐星笙喋喋不休,稚恩和茉姐疯狂使眼色,她戛然而止,却也后知后觉:“好姚蘼,对不起我不该提……”
宿舍里,是清冷的寂静,仿佛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在耳。
“没事呀,我好着呢!”她嘴角翘起,眉眼弯弯,是很温柔的弧度。
姚蘼神色还算沉静,装作若无其事,那边谈话会继续,她俯首垂眸,借着平板遮挡住眼底的失落。
屏幕上的课件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心跳微滞。
她念起那个名字,尤记得他的初恋叫“阿聆”。
是聆听的“聆”,好美的名字。
难怪他知道人工耳蜗,也清楚“小耳朵”该如何佩戴,知道站在听力不济的人身后说话时,声音不该对着耳廓,而是头顶的接收器。
她以为的特别,原来只是“爱屋及乌”。
他不过是在回忆初恋的苦涩甜蜜时,偶然瞥见了她,给予了陌生人点到为止的善意。
但,仅此而已。
姚蘼的眼眸似蒸腾着水湿潮气,她站起身去接热水,白皙的脚踝纤细欲折,恐支撑不住那摇摇欲坠的身体。
像是酷寒后晶莹剔透的冬花,终是要凋零融化在温煦春风中。
秋风习微,温度偏凉,校园里的枫树也都换成火红的新装。
“捞人”风波不过尔尔,岑嚣从未放在心上。
他最近来医学院找温复临打球越来越频繁,连梁浅都察觉,吃饭也是舍近求远,横跨东西校区,选择离临床医学系最近的三食堂。
眉宇间慵懒矜贵,大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一连数日,都没逮到那只狡猾的“兔子”,躲得倒是无影无踪。
难得他对一人兴致不减,一番了解才发现她竟比他还要忙,除了正常课业,日常数份兼职,还要负责付教授额外布置给她的任务,稳扎稳打,精心栽培,“关门弟子”绝非虚言。
而她为了躲他,甚至连工学院后快递驿站的兼职都辞了。
找她,不单纯是为了找茬,也为了还她的“荼蘼花”。
他对珠宝虽不精通,但自小钟鸣鼎食,耳濡目染,也清楚这钻石镶嵌的头饰,价值不菲。
那天,家里给留学归国的表姐蔺沉霜接风洗尘,眼尖的她一下就认出上面的钻石,是一年前拍卖会春拍的珠宝,那串总重达60克拉的全美Marquise套链,拍出一个她都瞠目结舌的天价。
蔺沉霜除了好奇钻石的来历,还笑他追女孩子“一掷千金”,魄力十足!
岑嚣那双好看的琥珀眼,越发痞劲玩味的勾人,他不好奇“小兔子”这荼蘼花的来历,毕竟谁都有秘密,只是这花,她是真不想要了……
这时,姚蘼书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一亮。
是江家发来的消息,说知闲阿姨有东西送她,已经托在校的“叶家哥哥”明天捎回,后面紧跟着是他的手机号码。
那边变“聪明”了,知道知闲阿姨是妈妈的好闺蜜,她不能拂了阿姨的面子。
庆幸江家熟知她的联系方式,是她路边临时办的电话卡,想扔就扔。
那一串数字,姚蘼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但星笙喊她喝奶茶,便再没上心过。
那位“叶家哥哥”很快加她微信,内容言简意赅,约她明晚七点图书馆门口见,他头像是冰天雪地的萤绿极光。
名字更简单,只是个“X”。
作者有话说:
①唐李白《山中问答》,虽然喻指艺术作品,但我很喜欢
②唐代高僧神秀的《偈一》
岑嚣:老子不是浪子,没有未婚妻!没有女朋友!更没初恋!并且辛辛苦苦为老婆守身为玉中……
第9章 我,哪来的未婚妻
◎惨了!他就是被她爽约的“可怜小白鸽”,不遵守诺言,还连着两次耍他……◎
与灯火通明的图书馆不同,正门旁的五角枫小径却清冷寂寥。
两排昏黄的灯光,交融在灿若云霞的旎红中,树下那窈窕单薄的身影,却映衬得有些朦胧。
风轻轻吹拂起她的额发,姚蘼抱着画本,又抬臂看看运动手环上的时间,不忍黛眉微蹙,那位“叶家哥哥”他迟到了……
她听不见手机铃声,清晨闹钟只靠运动手环震动,不过她勤勉,从未赖床迟到误事过。
光线在她凝白如玉的眉眼间,投下一片淡紫色阴影。
她多等了一刻钟,却只等来气喘吁吁的跑腿小哥,江家送来的银行卡和奢侈品,一如往常地敷衍,别人求之不得,却都被她原封不动退回。
姚蘼只留了知闲阿姨送她的红缎小香囊,边角还绣着紫葳科的凌霄花,翠叶团团,繁花艳彩。
她喜欢凌霄花向上的生命力。
她今晚想躲懒,在图书馆里温顾下《生物化学》,奈何梁浅学姐怕她课业繁重闷坏了,半路抓包“请”她去看乐队演出。
他们那支摇滚乐队“Burst”,原本几人是玩票性质,短短半年却声名鹊起,这次工学院迎新晚会,是院委会指名钦点的节目。
在寸土寸金的临大,“Burst”竟然在西校区有专门的排练室,不仅麦架线箱一应俱全,音响乐器堪比顶级专业,甚至室内西侧还专门搭建了挑高的舞台。
其中最低调的,当属角落里那一套原木色的Ludwig架子鼓,质感光滑细腻,音质深度共鸣。
室内黑金交织,尽显朋克重金属风的粗糙野性,两人推门而入时,地上还散落着昨晚彻夜狂欢的酒瓶和纸杯。
“呦,咱们梁主唱第一次带妹子来……”贝斯手林蓦扎着一头狂野的枯黄脏辫。
“大家好,我是医学部大二的姚蘼。”是惯有的自我介绍。
“还是老温他直系小学妹呢,果然文静又水灵~”林蓦夸人慧眼识珠。
梁浅一脸嫌弃:“这我自家妹妹,谁也不准欺负她哦。”又看看寂寥的架子鼓,转头问:“那尊神,又迟到?”
擦吉他的董毅钧认命道:“鼓王没来,六缺一呢!”
最重要的是嚣爷,他是“Burst”乐队的主心骨兼灵魂人物,这三月各自忙着彼此课业和实验,而迎新晚会就剩三天,却一次都没合体排练过,他们连曲子都刚选定。
“他实验正攻坚,连熬好几个大夜,今晚够呛能过来……要不咱们先排练试试?”梁浅拿主意,神色却为难。
“Bon Jovi的《It\'s my life》咱们倒是熟,但是没鼓呀!”
梁浅思索片刻,转而看向了她:“阿蘼,我记得你架子鼓打得不错,要不上手试试?”
“啊!我?”她眼睫微颤,眼里堆着细碎的星,语带犹豫:“很久不碰,怕手生……”
上大学后,就没再碰过。
“咱妹妹美得像仙儿,倒真没看出来。”林蓦一听她会架子鼓,惊奇之余,已自然熟到将其划成自家人。
她嘴角笑意轻柔,谦虚道:“学过一点。”
董毅钧却发现她马尾上的“人工耳蜗”,好奇质疑地向梁浅投了一眼,对方胸有成竹,让他拭目以待。
姚蘼看起来纤弱单薄,像白玉雕的,粉团捏的瓷娃娃,但骨子里果决,只不要牵涉某人,从不扭扭捏捏。
她拿了鼓槌,调整了下小耳朵的位置,只简单试了几个音,便示意她这边“OK”。
伴随梁浅学姐的第一句“This ain\'t a song for the broken-hearted”,手里鼓槌坚定落下,敲响她久违两年的鼓声。
有些音乐,一定要在现场听,才能感受它的热血沸腾。
强烈的节奏,动感的旋律,每一句直击你心灵悸动的歌词,她清晰地感受到胸口处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学画画,是因为她喜欢,而架子鼓,是因为他喜欢,她迫切地想知道他为什么热衷和沉迷,最后却不由自主爱上了打架子鼓。
玩乐器,对她来说并不容易。
尤其是“小耳朵”终究比不上人耳,对节奏和鼓点的捕捉,初初并不准确,她就把音响开得超大,用指尖去触摸,贴脸颊去感受音浪的起伏振动。
只为了要证明:花,即便纯白,也能开得灿烂。
她清澈澄透的鹿眸,像是点缀在奶油蛋糕上的糖渍樱桃,漾着融融的笑意,雪肤皓腕,指若葱根,手下力度却铿锵刚劲,若疾风骤雨般嘹亮高亢。
林蓦和董毅钧不傻,只磨合一两遍就能听出水平,对角落里这位仿若精灵般跳跃起舞的小学妹,不由得高看了一眼。
合排了数遍,每个人澎湃昂扬,渐入佳境。
排练室东南角的门不知何时,由外向里列了一个缝,轻眯起的眼,眉宇间冷峻,不笑时有种审视森然的侵略感。
冷白的指尖不断揉搓,内心却像是一簇骤然炸开的火花,有些焦躁难忍。
岑嚣姗姗来迟,而在他身后的温复临想推门进来,却被他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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