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她俯下身子,无限依恋地将脑袋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双手紧紧地搂住他,话语情真意切。
不只是江予淮遍体生寒,毛骨悚然,感觉到两人贴得极近的陆时微亦是惶然,这个场景,是不是过于刺激了?
过往祝向榆和他都很少如此亲密啊!她是不是被什么妖怪上身了?可她自己不就是只妖吗?
江予淮本就不是爱费口舌的人,更不爱和疯子说话,当即闭目养神,不发一言。
“你知不知道,我也是她,是被困住的她,是真正的她啊,你还是不能接受吗?”
他半掀眼皮,兴致缺缺,显然没被她的一番真情诉说所打动,冷冷问:“你捆着我究竟想做什么?杀又杀不了我,每日练习使锁链的本事?”
“人人都说山神祭祀是娶妻,予淮,我们是不是还缺了一场真正的洞房花烛?不如就明日吧?”
第46章 洞房花烛
提及洞房花烛四个字,纸人陆时微大大地咧开嘴角,已经咯咯地欢笑了起来,仿佛在说些无比憧憬的美事。
“你皱着张脸做什么?你是只山鬼,我是个纸人,我们都是没有心的,你说我们是不是天作之合呀?”
江予淮忽地睁开眼睛,眸光发亮地盯住她,似是自言自语般诉说:“我非草木,孰能无心?你既无心,又无情意,何苦拿我寻开心?”
纸人蹲在他身前,撑着纤巧的下巴,不为所动。他盯住她看了许久,慢慢说:“你已经能以妄念存世,就别再困住时微了。”
她惊异地挑起眉,哼笑一声:“居然被你发现啦?不好哦,我不想让她出来。你若是心里不愿意,你就想着,我们是三个人一同长相厮守啊,不也美满?”
灵魂被禁锢住的陆时微欲哭无泪,这傀儡究竟是在说些什么虎狼之词?
按着江予淮的说法,傀儡现世,是因为携了她的妄念,她平日里真的有在打算和他白头偕老?
想来是那纸人处事经验不足有所误会,她曾经说过的相守之言,都是她为了解开心结故意说出哄骗他的,岂能当真。
况且这些话她都要听不下去了,更不用说遭受直白羞辱的山鬼。
定睛一看,果然已是白眼翻上天的姿态。
一日太赶,尚被捆住的新郎得到通知,五日后再举行婚宴。
即使百般尝试,陆时微都使不上力,只觉浑身上下都被锁住,连一点点自身的灵力波动都无法感受到,甚至她一离开这房间就被迫昏睡,无知无觉。
她苦中作乐地想着,提前体会了些死后的感觉。
每每伴着纸人轻盈的脚步去探望他时,只觉他一日更比一日显出颓败的情状。
大约是人皮娇嫩得很,这几日缺了精心的养护,渐有些皲裂。
和她同有爱美之心的傀儡火眼金睛,第三日便察觉他的异状。
她信步走来,掏出一只画笔,笑逐颜开地举着问:“予淮,你想不想要用用它呀?我记得这东西好生神奇,我若像苏婆婆一样替你画上,你是不是就又能和从前一样好看?”
苏婆婆为他补色,是山林中初遇纪轻舟后的事情。
他冷笑着反问:“你是觉得我现在太过丑陋?那挺好的,就保持这样吧。”
“不丑不丑,依我看,你在相貌上得天独厚,比沈临熙那厮长得貌美甚多。”
纸人转动着画笔,说得漫不经心,“也不知陆时微是什么眼光,不过她那般爱看美人,应当也是喜欢看你漂漂亮亮的样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忍下骨缝里的剧痛,挺直脊梁骨问:“你怎会知道她在想什么?傀儡术还能有这等用处?”
纸人却卖起关子来,兴致盎然地说:“你让我画一画你的脸,我便告诉你些你想知道的。成婚在即,你也不能破破烂烂的吧,应当体面一些的。”
这么会谈条件,还真是和她的利己本心如出一辙。
已然知晓他最爱容颜,便偏要踩住他的痛点,试探他能让步几寸。
“好。”他咬紧了牙,艰难地答应。
下一瞬,冰凉的手指贴上他的肌肤,纸人漆黑的眼珠里满是痴迷,如同在欣赏绝世的画卷。
她割开手指,渗出丝丝黑色的墨迹,她嘻嘻一笑:“过往是你画我,如今我也能画你,我们脸上流动着同样的墨水,真是有趣啊。”
话语轻佻,动作却是格外轻柔,她小心翼翼地画着他远山般的长眉,反复地填补上色,再至脸颊的斑驳处。
两人亲密,江予淮失血早就过多,本该也是寒凉的皮肤,奇异地一寸寸地滚烫起来。
她耐心地补了一半,移开些距离端详一阵,轻声说:“真好看啊。”
他却不领情:“可以说了?”
“傀儡术施行日久,可生出心智,只得一缕魂亦可活。”她一下子泄气般甩开笔,说出自己的由来。
为躲避沈临熙的追杀,陆时微那时以身入傀儡受了反噬,大抵从那时候起,傀儡就日渐攫取她的心智和神思。
纸人幻化出一面镜子,照向江予淮,强逼着他多看几眼,半张脸俊逸风流,另外半张有道道裂痕,触目惊心。
她虚虚拂过他半边完好的面颊,念叨着说:“这是你本来的模样,如果是我,我也舍不得把这具身体让给恶鬼。”
“你还画不画?不画就别碰我。”他面色犹红,硬是扭过头。
“画,自然要画,我的夫君是最好看的。”她美滋滋感慨完,又酸溜溜地说:“你真这么喜欢陆时微啊?只是靠近些就脸红,那成婚夜,你我同床共枕,你会如何?”
听到全程对话的陆时微已经羞耻得快要昏过去了。
这只傀儡,好像是学到了不少她看的霸道仙君话本的话术。
但居然有点想听听他的回答是怎么回事?
然而此时的山鬼守住气节,再度沉默不语,只是肩上完好的布料,“咕噜”一声,破开数个小洞。
后日,纸人兴冲冲地把清净的屋子里布置得一派红火,红烛窗花一应俱全,氛围甚是红火。
来给江予淮送喜服前,她已经穿上嫁衣,先在门口角落的铜镜前自赏。
铜镜摆放的位置玄妙,是他看不到的地方。
镜中人红衣乌发,身形纤细,随着她扭来扭去细看,陆时微也跟着看了许久,竟突如其来地觉得,那人影,和幻境中穿着火红嫁衣的祝向榆,很是神似。
分明是在看自己的脸,越看越觉不对劲。
但她心中的古怪感,不能影响极为满意的傀儡分毫,她兴高采烈地摸出一大壶酒,极快地喝了个底朝天。
“予淮,你看我,前几日是考虑得太不周到了。你的衣服上好多的血,还都破了,是不是该替你换件衣裳?”赤红的颜色飘近,嗓音里是溢于言表的喜悦。
乍一见到这扎眼的红色,久不动弹的江予淮猛地一震,几乎是立刻就想伸出手试图触摸。
但刚有动作,他身上紧缠的锁链随之扣紧,严丝合缝地把他固定在架上,逸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呀,说着不喜欢,原来见到我这么激动吗?”纸人连忙蹭蹭几步小跑着靠近他问道,面色红润异常。
她连眼角眉梢都氤氲着淡淡的粉色,凑得离他极近,呼吸间夹杂着甜甜的果香味。
“你饮酒了?”他避无可避,脖子扭得要成直角,问道。
“不论在天上人间,即使是于精怪鬼类而言,成亲都该是一桩大喜事吧?我自然是要痛饮几杯了。”纸人手指轻点,掌心浮出两只酒樽,她松开半边桎梏,邀请道:“我们可以饮交杯酒。”
他偏过头不动,蹦出一句:“婚期不该是明日吗?”
纸人耐心不佳,幻化出利爪勾住他的下巴,使足了气力慢慢地掰正,恶狠狠地说:“我定的日子,提前一天又如何?”
“不能如何。你这么不放心我?成亲都要捆着我?”他倒是软了语气,循循善诱着再问。
“要的。”她反应有些迟钝,但还是坚决:“不是被我捉到你力弱,你不就跑了吗?”
复又陷入沉默,她仍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一番,调笑着说:“这样吧,今夜欢喜,我放她出来和你叙叙话吧,但她似乎不胜酒力,已经醉了。”
话音刚落,纸人僵直了一瞬,而后神色骤变,茫然地大睁着眼,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惊恐道:“我怎么能动了?天啊,你们已经成婚了?”
江予淮面色不虞,将信将疑地说:“你这傀儡,还想演什么把戏?”
她并不睬他,上下其手摸索几下,见他今日衣衫更是不整,犹犹豫豫地说:你......你是不是被那玩意霸王硬上弓了?你有没有从了她啊?”
他用能活动的右手拽住她不安分的手,喜道:“时微,真的是你?不是傀儡了吗?”
“不是你把我做成傀儡的吗!真的太恐怖了,只能看不能动的,它凭什么能把我困住啊!人家才不想永远做傀儡呢!”她的话语声竟是万分委屈,揪住他的衣角就抹起泪来。
他的衣服早就碎成一条条的,也亏得她能下得去手。
“你记不记得我以前教你的静心诀?宁心静气,或许能冲破桎梏。”他急切道,殷殷期盼地看着她:“时微,这回还是要等你救我了。”
但被给予厚望的陆时微忽然扭动得像条毛毛虫,许是受不住酒劲,一个劲地拱他的脖子,他受不住痒,又挪不开。
“她等下会不会摸你啊?就话本里写的那种,不仅要你的人,还要你的心。不行,我等了这么久,得让我先来!”她险些掀翻他,在他衣领上扒拉了两下,他立即柔柔弱弱地向后歪倒,连带着她靠入怀里。
他的心跳动得极快,他可不是无心之人。
但他仍是硬撑着:“不可以。你不清醒。”
“你是想和那东西做这些事?再回绝我,我就要亲你了。”
她不管不顾,一把扯散了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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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傀儡的嘴说出好多潜藏的小心思,嘻嘻。
时微硬气.占有欲发作.jpg
第47章 缱绻情丝
衣襟松散,连带着江予淮僵硬的神色松动,他艰涩地吞了吞口水,含混地问:“时微,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被问话者正执着于将手掌贴上他露出的皮肤,轻轻柔柔地在伤口处摩挲几下,疑惑地咕哝:“为什么修不好了呢……看着就好痛啊,你怎么现在都不叫疼的?”
“你别乱动……”他被挠得发痒,只勉强强忍一会就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又想去捉住她作怪的手。
不料见他挣扎,陆时微以为弄疼了他,周身灵光大现,尽数笼罩在他血迹未干的琵琶骨上,一时失了痛感。
趁他愣神,她干脆利落地伏身抽出残余的锁链,猛地将他按到在地。
分明是梦寐以求的逃脱枷锁,但他竟比方才被束缚住大半身体时,更没了气力动弹,颇有些任君采撷的意味。
温热的气息在下个瞬间扑面而来,柔软的唇印在他冰凉的唇上,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几乎以为是恍惚间出了幻觉。
她并不会亲吻,只照本宣科般干巴巴地贴住他,连浅尝辄止都算不上。
尝试着蠕动几下后却不得回应,她没趣地退开,嘟嘟囔囔地埋怨:“都说了不要拒绝我!我的嘴真的会亲人的!”
静默的空气里响起一声悠长的叹息,带着溢于言表的笑意。
尚未来得及挪开远些,陆时微的后脑勺突然被牢牢桎梏住,无骨般躺倒多时的男人反客为主,支起身义无反顾地拥住她。
细细密密又湿润的吻落在她的眼角眉梢,最后才是攫取饱满的红唇。
两人目光迷离,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烛火黯淡,打下昏黄的光晕。他贪婪地掠夺着她的气息,潮流涌动,几乎淹没了呼吸。
如火焰燃烧般炽热的交缠,于荒芜空荡的山巅,为寂寂夜色添上妩媚的亮色。
“唔——”
江予淮已经攻城略地,终于舍得放开她,餍足地舒展着胳膊,经过反复的拉扯之后,他的衣服更难蔽体。
理智未能回笼,陆时微有些呆呆地瞧着他,摸了摸嘴唇,不解地问:“为什么我一点都不会,你这么会啊?看了多少带颜色的话本啊?”
他迟缓的脑袋好不容易才能理解她话中的问题,他哭笑不得地答道:“胡说八道,我无师自通罢了。”
她愣愣地“哦”了一声,而后惊异地瞪大眼说:“刚刚不是已经补了一半裂纹了吗?怎么又全焦了?呀,你好像要糊了,该不会是发热了吧?”
注意到她探寻的目光,他下意识地把衣服捏紧了些,低垂着眼眉,无比笃定地说:“不会的,我只是因为太高兴了。”
他的喜悦通常是淡淡的,即便是大笑,也不入眼底。但她见过他真心欢喜的模样,是和倾心所爱的人相处的时时刻刻流露的神情。
“有和祝向榆在一起时那样高兴吗?虽然你们都不曾亲吻过。”鬼使神差的,她吐露出了深埋心底的疑问。
原本尚是温存的氛围瞬时瓦解,她眼睁睁看着江予淮的面孔一听到这个名字时便惨白惶然,满是惊愕,他踌躇一会才开口:“时微,你都知道我以前的事了?但你不明白……”
怎么听起来,他并没有在幻境中的记忆呢?可他能在灯会上做出傀儡糖人,明明是认出了她。
“我知道的,你总觉得我不明白,我这么聪明的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是真的还没能醒酒,哼哼唧唧地手脚并用扒住他,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惆怅地说:
“我要是能早托生几百年认识你该有多好,你的心里就没有旁人了,你也不至于念念不忘得不去投胎吧,还变得这么在意外表。”
说话间,她的指尖光华流转,在他面颊的裂痕上细细地抹过。奇异的是,此时细润的灵力起了作用,缓缓地平复了伤痕。
他一把捏住她的手,哀求般询问:“你是很在意我的过往吗?那你为什么会吻我?只是因为酒醉吗?但我不能只把它当成大梦一场……”
“我......”话未尽,陆时微挣扎着蹙紧眉头,神色大变,又变为一张巧笑倩兮的脸庞:“啊,给了好多时间啦,但我是不是打断你们叙话了?怎的还弄成这样衣衫不整啊?”
幸好这纸人不是十足卑劣,倒也不屑于遮掩变故,捂着嘴轻笑道:
“我听她提到了祝向榆,其实你的过往都是死去的了,有什么可在意的,她可真是想不明白。不过你放心,我不介意往事,你心里有谁并不重要,我更想要眼下的所有。”
他森然地注视着她:“可我不想要你。你把完整的时微还给我。”
“你怎么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呀?让你们亲近一番,你还想得寸进尺?”纸人勃然大怒,衣袍一挥,直挺挺把喜服劈头盖脸遮在他身上,威吓道:“是要我再捆着你行拜堂吗?”
她出手攥住他的脖子,怪声怪气地说:“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凭什么傀儡就得依附于主人呢?你也得臣服于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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