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崽子,上点心!”百里子苓背负着双手,带着几分讥笑。
晏辰双手捏紧了长枪,朝着百里子苓就冲了过去,这与第一枪很像,但又有些不同。这一回,有个冲劲,力道也大一些,而百里子苓也没有闪躲,只是一把抓住了那刺过来的长枪,让那枪头离自己胸口咫尺之间。晏辰吓了一跳,手上的劲儿也就松了,百里子笑道:“这么怕杀人,还报什么仇?”
晏辰突然使唤力,百里子苓却在此时一个侧身放了手,一下子,他扑将出去,重生生摔在地上。长枪扔到了半尺开外,弄得灰头土脸,简直就是狗吃屎的姿势。
他趴在地上,有片刻没能动弹,倒不是因为身体的疼,而这份屈辱似曾相识。
“这就起不来了?”百里子苓再次讥讽。
他拳头紧握,纱布边沿渗出一些血丝来,却不为所动。脑海中闪过一些残酷的画面,被人当牲口一样使唤,他们讥笑他,嘲讽他,打骂他,给他吃烂到发臭的食物。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爬在地上,耳边尽是些难听的话语,他恨那些人,恨得想啃了他们的骨头。可是,为了活下去,他还得可怜巴巴地乞求,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不再折磨他。活着,是他唯一信念。
“怎么,还要我来扶你不成?若是让我来扶你,可就有你好受的。”百里子苓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一下子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缓缓爬起来,看了一眼扔掉的长枪,那东西非常不称手,果断放弃。
百里子苓心想,要是狼崽子这样就投降了,那可就太没意思了。正想再刺激他一下,便见他解开了自己的腰带,一条长长的布条捏在手里,好像是要以此为兵器。
“狼崽子,我劝你还是把那长枪捡起来。”百里子苓自然不屑。
“不必,我便以腰带作兵器,与将军走上一回。”他的声音又冷又淡,像是落日前吹来的那股西北风,莫名有点瑟瑟。
“你要能拿这东西伤了我,我不只亲手教你武艺,我还满足你一个愿望。”百里子苓也很好奇这条腰带到底能做什么,下的赌注大一点,没准能有更意外的结果。
“将军可要说话算话!”晏辰捏紧了腰带,嘴角轻扯了一下,似乎有点笑意。
当晏辰嘴角的笑意消失,那腰带便像一条长蛇在他手中飞舞,既灵活,又迅速。第一下,差一点套中了百里子苓的头,幸她他躲得快。
“狼崽子,有点意思。接着来!”
百里子苓的挑衅激起了晏辰的斗志,接踵而来的便是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那条腰带在他手里听得很紧,不断来回翻滚,速度又快,准头又好,虽然没有一次套中百里子苓,但也是挨着了她的身体。这也就是布做的腰带,若是铁链之类的东西,这样打在她的身体上,加之手上的劲头再狠一些,恐怕她早就受伤了。以如今这腰带的攻势,就算是晏辰真的套着了她,哪怕她不还手,要想伤着她,其实也不容易。
晏辰步步紧逼,各路进攻,头、手、身子,无一错过。百里子苓想给他一个机会,便是要看看,她若真被套住了,接下来会如何。于是,晏辰理所当然地抓住了机会,套住了百里子苓的一只手。
第23章 、赢了
隔着一段腰带的距离拉扯,百里子苓下盘稳固,但她没有想到晏辰手上还是有些劲的,虽是没能把她一下子给扯过去,但确实感受到对方的力量。
两人在太阳底下互相使劲,此时校场边也多了两个看客。
韩祺与桑吉差不多是一起来的。
韩祺是听说百里子苓在校场跟人动手,想过来观摩一下。而桑吉嘛,完全是来看热闹的。他一听说百里子苓与晏辰‘手牵手’去了校场,他那一颗心就飞了过来。这种百年难遇的大场面,怎么能错过呢。
当然,来了之后嘛,桑吉有点失望。
“将军,这可不像你的作风,怎么连个孩子都打不过。”桑吉手里拿了一包瓜子,一边磕一边往地上扔。
韩祺微微一笑,瞧着这二人的架势,百里子苓是带着孩子玩呢。
百里子苓回头瞧了桑吉一眼,稍稍有点分神,晏辰很会抓机会,借着她这点分神的时机,向着百里子苓就扑了过去。百里子苓侧身一闪,晏辰扑了个空,踉跄着往前眼看又要扑到地上来个狗吃屎。百里子苓抓着那腰带猛地往回带,晏辰的身子便反弹回来,被百里子苓扶住了腰,没有向后摔倒。
“将军,跳舞呢?”桑吉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边吆喝着,还不忘提点一下晏辰。“晏辰,别跟咱们将军客气,她呀,舍不得伤着你。”
韩祺在旁边看着也有点意思,听了桑吉的话,又觉得这里边或许有故事,便问了一句:“这孩子是?”
“他呀……将军的人!”桑吉笑得一脸邪恶。
两位看客看得热闹,场上两位也没闲着。百里子苓的一只手还被腰带套着,而腰带的另一头则套着晏辰自己的手,所以无论怎么打,他们都不会离得太远。晏辰没有学过制敌之技,全靠本能,见缝插针,百里子苓要在近距离里躲闪,倒也要费些心思,这样看来,二人就像是小孩子闹着玩,一个尽量躲,一个努力追。
“哟,有意思了!”桑吉还不忘在旁边加点评说。韩祺则没他那么无聊,只是静静地看着。
“谁教你用腰带套人的?”两个人又面对面杠上,手上、脚上都没有停下来,一个进攻,一个躲避,玩得很嗨。
“没人教。”晏辰一拳过去,百里子苓往后一仰头,完美避过这一击,不待晏辰再次进攻,她迅速闪身到了晏辰身后,那腰带便在晏辰身上缠了一圈。
“完了,没戏了!”桑吉在边上发出一声遗憾。
“或许会有反转呢?”韩祺道。
“反转?”桑吉心想,就百里子苓那个德性,这摆明了是耍着人家孩子玩。想当初,他刚到北楼关的时候,百里子苓也不只一次这样耍着他玩。他那时候比晏辰好一点的是,他还会些‘花拳绣腿’,不像晏辰这样随便被百里子苓捏扁搓圆。
腰带在晏辰腰上缠第二圈的时候,连带着两只手也一并缠住。百里子苓站在晏辰身后,紧了一下腰带,“到底谁教你这个的?”
“将军真想知道?”晏辰喘着粗气问道。
“说说看。”
晏辰侧头看了看百里子苓,猛然一低头,一口就咬在百里子苓的脖子上,又准又狠。他的嘴里有些咸腥味,虽然很快被百里子苓推开,但一口带血的牙齿印留在了脖子上。
“哟,还真反转啦!”桑吉看到这一幕,也有点吃惊,忙与韩祺跑了过去。
百里子苓扯开了手上的腰带,抬手就要给晏辰脑袋来上一下,但对上晏辰那双满是仇恨的眸子时,她的手终究是没能落下,在空气中狠狠地划了一道,收了回来。
“你他妈的想死,是不是?”随后的骂声接憧而来。
“我赢了!”晏辰道。
“你赢……”百里子苓还想再骂,却对上了那双含笑的眼睛。刚刚那些仇恨呢,怎么可能这么快转瞬即逝。百里子苓又一次疑心自己眼花了,“不算!”
“将军说话不算话!”晏辰一屁股坐在了上,撒起娇来,这个反差别说是百里子苓睁大了眼,连桑吉都意外得很。
“哟,这是唱哪一出啊?”桑吉笑道。
百里子苓还未开口,晏辰便把刚才他们的约定说了一下,“我可是伤了将军的。将军可不能食言。”
“你这算什么?”百里子苓摸了一下脖子,指尖上便多了点血渍,“你属狗啊,还咬人。”
“将军,一般狼才咬脖子,狗都是咬腿。”桑吉多嘴,韩祺想笑,有点没忍住,只得默默转了身。
“桑老二,让你屁话了吗?”百里子苓黑了脸,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晏辰,“老子说不算就不算,起来!”
晏辰哪里肯听,一把抱住了百里子苓的腿,彻底没完没了。
“将军,你看啊,这韩将军也在,你说你平日里跟我耍赖也就罢了,跟一个孩子耍赖,我都替你脸红。这事要是传到周大人耳朵里,那不是也让周大人看笑话。”桑吉说完这话,又扯了一下韩祺,“韩将军,你说是吧?”
韩祺这会儿有点尴尬了,怎么把这个问题扔给他。再说了,什么叫周大人知道了,这是说他韩祺嘴太碎吗?韩祺笑了笑,只得道:“将军一言九鼎!”
一言九鼎?
那不是得让她兑现承认吗?百里子苓看着抱大腿的晏辰,狠狠扯了下裤腿,“起来,老子答应你就是。”
晏辰听完这话,这才爬了起来,“谢韩将军,谢桑副将!”
百里子苓与晏辰折腾这一趟,心头那些憋闷似乎也都散去。看看晏辰,她可比人家强太多,她手中有兵,百里家多少还有些权势,晏辰有什么?背负着那些仇恨,他还在努力求自保,连长乐发作那么痛苦人家也扛下来了,她又有什么不能忍的。
“明天晚上,就在这校场上。你最好先掂量一下,你那身子骨能扛几天。”百里子苓对晏辰说道。
“将军放心,我死不了!”晏辰这话答得干脆,百里子苓嘴角露出几分笑意来。
“赶快滚蛋,今天别再让我看见你!”百里子苓又摸了摸脖子,血好像还在流。晏辰见好就收,转身就跑远了。桑吉凑过来,在百里子苓耳边低语道:“将军,你想亲自教他就说嘛,还绕那么大个圈子,你可真会玩!”
“桑老二,你可别招我,老子现在心情可不太好。”百里子苓伸出手来,手上有些血渍,桑吉立马跳出几步远,笑着点点头。
“韩将军,这戏也看完了。要不,咱们去关楼上喝喝茶,难得的好天气呀!”
桑吉拉了韩祺走,留下百里子苓站在校场上。
晏辰回了老沈头那里,一双手惨不忍睹,老沈头也不意外。跟百里子苓过招,别说是晏辰这种没底子的孩子,就算是桑吉、易风,那也得吃亏。
老沈头麻利地替晏辰换好了药,重新包扎上,“你这双手这几日就拿不了兵器了,等结疤了再说。”老沈头说这话时,手指已经搭在了晏辰的脉搏上。
刚刚晏辰进来,老沈头就觉得他的脸色不太好,片刻功夫,这虚汗也下来了,脸色也就更难看。晏辰自己也意识到了身体的情况,有些急促地喘着气,“沈医官,我……”
“别说话!”老沈头回身拿了银针,很快在几个相关的穴位下针,顷刻之间,晏辰便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是长乐吗?”许久之后,晏辰缓过劲来,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连说话都觉得辛苦异常。
“你不适合练武,放弃吧!”老沈头这话像宣判,晏辰听闻,只觉得胸口憋闷,似有东西上涌,这感觉太过熟悉。果然,一口污血吐出,他顿时明白,老沈头的话半点不虚。
“沈医官,能不能想想办法,身体上的痛苦我都不怕。要下针,要下药,都随便招呼。将军都答应亲自教我……”晏辰的话没说完,又一口污血涌出,弄脏了他胸前的衣襟,显得格外刺眼。
“将军亲自教你,你会死得更快!”老沈头的话字字扎心,没有半点温度。
晏辰的视线有点模糊,他半眯着眼,只觉得眼前的人越来越看不清楚,身子也越来越沉,最后便没了知觉。
老沈头叹了口气,唤了几个小厮过来把晏辰抬回了西厮房。
黄昏时候,百里子苓才得了消息,说是晏辰又吐血晕死过去,她连晚饭都没来及吃,就赶过去瞧了一眼。
老沈头把情况如实以告,百里子辰则看着沉睡中的晏辰沉默了好一会儿。
“将军若是可怜他,给他寻个别的路子。以他的机灵和隐忍,无论在何处,总有一席之地。”老沈头瞧出百里子苓对这个孩子特别的在意,也就多了句嘴。
“别的路子自是有,但他未必想走。我懂他想要什么。”百里子苓拉起晏辰的一只手,手上缠着纱布,只露出几个指尖来。不用拆了纱布看,她也知道这孩子的手一定惨不忍睹。身体上的痛无论多折磨,他也难得吭一声,如此隐约,却又在她面前哭了几回,感觉像是两个极端。想到下午在校场上抓着她的裤腿不撒手,等她回去之后才发现,那裤腿上也是血渍,她曾反省过自己是不是对那狼崽子狠了些。
“没别的法子了吗?”百里子苓又问。
“法子倒也有。不过……”
“有话就说,别跟个妇人似的。”
“我听说柳掌柜亲自来了,没少给将军你捎好东西吧?”老沈头笑得一脸奸诈。
“敢情是惦记我那点东西。老沈头,你可是越来越滑头了。你老实说,狼崽子这事,你是故意吓他的吧?”
“我吓他干啥?长乐未清,若是心平气和,静心安宁,以药石相辅,那也不会引得毒发。我猜,将军今日在校场上,没少刺激他吧?你说你折腾一个孩子做什么?余毒虽然不会要了他的命,可是,每毒发一次,气血两亏,得吃多少补药才能补回来。所以,将军你要帮他,就得舍得砸钱。”
“我他妈原是拿他换银子,现在一分钱没换到,还得倒贴,我凭什么?”百里子苓低声嚷嚷。
“要不,你现在弄死他!”老沈头甩起了锅。
百里子苓想骂人,可想着那狼崽子还睡着,也就忍住了,拽了老沈头往外走。
屋里油灯闪烁,睡在床上的晏辰缓缓睁开了眼,他其实早就醒了,而老沈头与百里子苓的话也一字不漏地听得很清楚。
第24章 、世子
夜风凉凉,吹得北楼关仿佛要入冬的模样。
百里子苓负手而行,走走停停,似乎心事重重。
易风跟在后边,约摸一尺距离。百里子苓走,他便走,百里子苓停下,他也跟着停下。
“菘蓝姐送来的那几箱东西,你都清点了?”她侧身问道。
“都清点了。不过,给沈医官的那一箱,未敢打开。”
百里子苓点点头。
“明天一早,你把老沈头的那箱送过去,另外,再把那人参、鹿茸挑两盒好的一并拿给老沈头。”
“是为了晏辰吗?”易风试探着问。
“就你话多!”
百里子苓这话大抵是变相承认了。柳菘蓝此次来不只给她带了士兵的冬衣,还有不少滋补品。给老沈头那一箱是药材,都是用于治疗刀箭创伤的,于军队来说,那些都是必不可少之物。
她自己是身强力壮,当是用不上那些滋补之物。不过,这些东西有时候也能救命。想到这个,她又转头对易风说道:“把那人参也给桑老二送一盒过去。”
“将军,柳掌柜这回送来的人参一共就两盒,这要是都送了,你就……”易风有点舍不得,当然他也是为了百里子苓着想。
“我现在要那东西作甚。桑老二腰上有伤,让他补补。”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也就到了关押南颇的牢房外。百里子苓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今晚连个星星也没有,还真是月黑风高夜。
“你在外边守着!”百里子苓对身后的易风说了一句,转身进了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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