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半月,雪大概也就开始化了,早些来这里等着,还能偶尔跟你吃个饭,也挺好。”
柳菘蓝的神色似乎有异,像是有心事。
百里子苓给她杯子里续了茶水,又道:“二哥,如何了?”
“你走了之后,母亲就把二哥、二嫂送到了乡下的庄子。二嫂的身子不好,请了好几个大夫看,也没什么起色。母亲虽然有些忧心,但想到父亲跟大哥的死,终究还是没有去接他们回来。”
百里子苓点了点头。
“你呢,刚刚接手北方的军队,可有难处?”柳菘蓝问。
“难处就多了。怎么,王爷有什么好办法,特地让姐姐给我带过来吗?”百里子苓笑道。
“王爷如今被朝中之事所累,每日天未亮就起来批阅奏折,夜里也总是到了凌晨才睡下。也没有多少时日,王爷倒是瘦了许多。”柳菘蓝的言语之间对赵怀倒是有些担心。
“王爷这么些年,求的不就是这个吗?如今虽然没有完全如愿,但这南陈的天下已经掌控在他的手里,无论现在是苦还是乐,都是他自己求的。
倒是姐姐你,年纪也不小了,从前为王爷办事,如今他已功成,你也可以安定下来了。我那二哥,姐姐就放弃吧,他是个死心眼,不值得。”百里子苓劝道。
“那你呢?”柳菘蓝反问。
“我?”百里子苓笑了笑,“我倒是敢嫁,南陈有人敢娶吗?”
“他呢?”柳菘蓝又问。
“他……”百里子苓摇了摇头,“他有他的路,我有我的路,或许那一天,狭路相逢,也未可知。”
第145章 145、狭路相逢(1)
百里子苓这一句‘狭路相逢’让柳菘蓝有点唏嘘。
老牧返京之后与柳菘蓝说了一下路上的情况,除了在山里的那一次截杀,他们还经历过一次埋伏。
虽然都很惊险,但好在最后都平安无事。
老牧说,就小公子那个身子,一路上都汤药不离,能活过几时还不知道。
这会儿,她们又说起了木苏和,柳菘蓝便说了一句:“他的身子不好,总是这般劳累折腾,怕是更不能好了。你呀,不如劝劝他,让他把所有的都放下,就陪着你,不好吗?”
柳菘蓝的话音刚落,店小二就送菜进来,二人便没有再说。
酒菜都已摆好,柳菘蓝给百里子苓倒了杯酒,又给自己杯子里满上,酒壶还没有放下呢,百里子苓便一仰头,把那杯酒给喝了。
“菘蓝姐,你有不能放下的事吗?”百里子苓问。
柳菘蓝愣了一下,又才替她把酒给续上。
“每个人心头都会有一两件不能放下的事吧。”柳菘蓝说着举起了杯子,“来,妹子,这杯我敬你。”
两个女人碰了杯,但又都没有喝,似乎各有心事。
柳菘蓝此次来五河口确实是有除生意之外的事。
虽然这些年,柳菘蓝利用在北方做生意的机会,替赵怀收集各路情报,但这一回,她也不是因为替赵怀做事。
“子苓,你还记得当初父亲救下我的情景吗?”柳菘蓝突然问道。
“嗯。你当时身上多处受伤,像是走了很远的路,鞋子、衣服都破了,人也有些不清醒。等你清醒之后,父亲想问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你似乎都不记得了。
也是因为这样,父亲才决定收留你,毕竟一个姑娘什么都不记得,在外面乱跑是很危险的。”
柳菘蓝点点头,然后给百里子苓挟了点菜。
“这么些年过去了,姐姐可有想起自己是谁吗?家在哪里,家里又有些什么人?”百里子苓觉得柳菘蓝今天突然提起这个,应该不只是想叙旧。
“前几天,我在京城的时候收到一封信。”柳菘蓝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信来,然后递给百里子苓。
百里子苓接过信仔细看了看,信中只有这样几句:如果你想知道你是谁?你的父母又是谁,有过些怎样的过往,请在正月十五前赶到五河口。那里便有答案。
“不是恶作剧吗?”百里子苓把信纸反面也看了看。
“我也想过可能是恶作剧。但是,知道我过往的人不多,除了咱们家里的人,也就是当时父亲身边的几个。
如果说他们想要把这事捅出去,倒也不用过了这么多年才想起来。所以,不管是不是恶作剧,我都要来一趟五河口。”
百里子苓点点头。
“明天就是正月十五,至少在我跟你吃这顿饭之前,还没有人与我联系。但是,我觉得,他们肯定在暗处盯着我。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皆未可知。”柳菘蓝又道。
“姐姐不必着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这里是五河口,我的地盘,量这些人也翻不起浪来。”
百里子苓虽然这样说,但心里还有一句话:为什么是五河口呢?
五河口如今是多事之秋,除了她百里子苓新官上任接管了北方防线,前两日又得到消息,萧宗元率部前来,也不知道意图何为。
加之木苏和又说要给萧宗元送份大礼,似乎都跟这五河口扛上了。
再有便是昨天来到五河口的那些西北人,他们虽然说着一口流利的南陈话,但从细微处还是能看出来,他们更像是草原上的人。
如今连柳菘蓝也被一封关于自己身世的信引到了五河口,这就好像是各路人马齐聚,早晚得有一场大战一般。
百里子苓与柳菘蓝吃过饭出来,本想直接回军营,却见市集上非常热闹,便想逛一逛。
来了五河口快半月了,百里子苓还不曾逛过。
儿时的五河口也是极为热闹的,大哥带着她在市集上买过一些好玩的小物件,也有一些风味独特的吃食,而今,那些小物件依旧热销,而那些曾经吃的美食也依旧保持着从前的味道。
只是,大哥不在了。
五河口的雪还没有完全化去,但街上的雪基本上都清理得差不多了。
按五河口这边的习俗,正月十五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因为这天过了,年过完不说,走南闯北的商人也就开始在五河口忙碌,一年的生意也就开了头。
柳菘蓝来过很多回五河口,就连刚才他们吃饭的同福楼,也是柳菘蓝在五河口的买卖。
百里子苓今日穿了便装,虽然仍旧是男儿打扮,但仍旧看得出来是女人。柳菘蓝虽然是女装打扮,但一身服饰也便中性,看起来颇为干练。
柳菘蓝在一家首饰铺子门口停下脚步来,百里子苓往里头探了一眼,“怎么,要买首饰?”
“再有俩月就是大嫂生辰了,这家店的东西大都是从外族而来,风格与南陈全然不同,做工也极好,你陪我进去看看,替大嫂挑件生辰礼物。”柳菘蓝道。
“大嫂生辰?”百里子苓叹了口气,“姐姐真是好记性,家里人的生辰你都一一记着,哪像我,连自己的生辰都记不住。”
“没关系,我替你记得。”柳菘蓝拉了百里子苓进去挑选。
就如柳菘蓝说的,这家店铺的首饰都带着异族风情,只是百里子苓自己不佩戴首饰,也对这种东西没有什么概念,什么样的是好的,价格几何,她就完全不懂了。
柳菘蓝挑选的时候,她便自己在店铺里看了看,里边的东西确实不少,只不过百里子苓这个外行就看不出哪里好与不好,还真是外行看热闹。
“哇,这颗珠子真大。”
百里子苓的目光落在了一颗硕大的珠子上,而拿着那颗珠子的手指却显得有些粗糙,特别是关节部位有些大,总觉得与那颗珠子不搭。
这是一双拿兵器的手。
百里子苓的目光也就从珠子上面转移到手的主人身上。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高个男人,肩宽胸阔,气宇轩昂,剑眉星目,颇为有神。
再看他那身打扮,虽然看起来像商人,但又没有商人的奸滑像,反倒有一种纵横四野,唯我独尊的霸气。
“这是东珠!”那男人开了口。
“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百里子苓的目的不在于这颗珠子,而在于这个与众不同的男人。
“这是东北地区极寒之地出产的珍珠,能有这么大的东珠,几十年也不见得能出几颗。极为珍贵。”男人又道。
“伙计,这东西多少钱?”百里子苓不懂这些东西,对于她来说,珍贵与否,就看值得多少钱了。
伙计还没有开口,柳菘蓝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笑道:“妹子喜欢,姐姐便买了送你。”
柳菘蓝也不等百里子苓回答,便让伙计把这东珠给包起来。
那伙计一脸为难,“二位,对不住,这颗东珠这位客人已经要下了。要不,二位再看看别的。”
柳菘蓝看了一眼那个男人,上前笑道:“这位老板,我妹妹喜欢这颗珠子,可否割爱呀?”
百里子苓拉了拉柳菘蓝,示意她没有必要。
她既不是喜欢这珠子,也没有想要这东西。就算真要,她也更希望柳菘蓝换成银子给她,这珠子拿着也没用。
那男人的目光落在百里子苓脸上,他的目光里有一种让人感觉不舒服的压迫感,就像是高坐在帝王之位的皇帝从上往下打量她一般。
“姐姐,既是人家先定下的,不必强人所难。更何况,这么贵重的东西,自然也是送给极珍视之人的。咱们就别为难人家,更何况,我一向不懂这种东西,你就是买给了我,也有些暴殄天物。”
百里子苓捏了捏柳菘蓝的手臂,柳菘蓝立马会意,笑道:“我家妹子说得是。那,打扰了。”
二人要走,却听得那男人道:“这位可是柳掌柜?”
柳菘蓝一回头,再看了看这男人,她这些年前走南闯北,确实见过很多人,但眼前这个男人长相并不普通,她没道理记不住。
柳菘蓝回头看了一眼百里子苓,百里子苓立马心领神会,都认为这个男人与那封信有关。
“我是柳菘蓝,不知道您怎么称呼?”柳菘蓝是商人,有很多人认识她也不足为怪。
不说别的,就是这五河口,也一定能找出不少店家的老板认识她。
“鄙人姓萧,做一些小生意,常往来于西域各地,这五河口倒是第一回 来。”那男人自我介绍道。
“原来是萧老板。既是常往来于西域各地,那就不可能是小生意。萧老板太谦虚了。不过,萧老板如何认得我?”柳菘蓝又问。
“曾经在青州有朋友指引,远远见过柳掌柜一面,没敢上前打招呼。今日能在这里碰到柳掌柜,萧某实在是荣幸之至。”
二人一番客套,百里子苓在旁边瞧着,他们说话就跟打太极一样,你来我往,你探我虚,虚虚实实之间,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百里子苓注意到,那个男人说话的时候,余光瞄了她好几次,而且他与柳菘蓝说话时,语气听着很是谦卑客气,但那双眼睛里可没有半点谦卑,反而是有王者在上的傲气。
这个男人,不可能是个商人。
第146章 146、狭路相逢(2)
柳菘蓝与这位萧老板闲话了几句,发现这人到是有点意思,而且临了要走之时,那萧老板很是客气邀她们饮茶。
百里子苓借口自己还有事,便先行离开。
柳菘蓝对这个男人倒是有些兴趣,她也看出来,此人并不是什么商人。毕竟,这十来年,她都在商人的圈子里打滚,若是连对方是不是商人都看不出来,那还真是白混了。
二人在镇子里寻了间环境清幽的茶馆。
虽然五河口比不得上都城那样的繁华之地,但这座位于边境上的小镇,因为商贸繁荣,所以整个镇子的商业也十分发达。配套的设施和服务也一应俱全。
茶馆虽然不多,但这里的茶馆分两类,一类是普通旅客歇脚之所,另一类就是商人商谈生意之处。
前者十分大众化,无论是无钱没钱的人,都吃得起一碗茶,可以歇一歇脚。
后者便高级多了,主要接待不差钱的那一类客人。商人、达官贵人,是那里的常客。
店小二把茶水和茶点点一一上齐,出门放下帘子,那位萧老板才笑道:“想不到五河口也有这样清雅之地。”
“萧老板第一回 来五河口,对这里可能还不太了解。有人说,五河口就是小上都。”柳菘蓝喝了口茶,精致的茶点有些是上都城里都没有的,但对于走南闯北的柳菘蓝来说,并不稀罕。
“哦?那萧某倒愿意听柳掌柜细说细说。”
男人也饮了口茶,把那茶点放嘴里的时候,似乎有些惊喜,点了点头,又道:“这茶点倒是不错,应该是出自南方吧?”
“萧老板说得没错。五河口虽然在北方边境上,但很多南来北往的商人在此立足,也带来了自己家乡的小吃,所以在这里,不但可以买到南陈各地的商品,还有很多异族的商品。
比如,燕云三部的手工制品以及各种优质的皮货。再远一些,西域的商品也不少,还有雪山那边翻山越岭来的稀罕货。不知道,萧老板是做哪一行买卖?有机会,或许咱们也可以做上几笔买卖。”
柳菘蓝话锋一转,又把问题甩回给了这个男人。
“我呢,做一点药材生意。听说柳掌柜的生意里也有药材,咱们也算是同行。”男人没有多说。
柳菘蓝每年都会购买一些药材,而且数量也确实不小,但是,她本身不做药材生意。她购买的药材都是给百里子苓的军队用,主要是以止血、传染病、创伤类的药材为主。
但是,她本身并不太了解这个行业。
“听说,西域那边常有些奇药、奇毒。萧老板也经手这些药材吗?”
“西域确实有很多奇药。这奇毒嘛,不知道柳掌柜指的是哪一个?”
“我听说西域有一种奇毒,名唤长乐。”
“长乐?”那男人笑了笑,“倒是听说过,不过,还真不曾见过。传说,此毒甚为厉害,能让中毒之人受尽折磨,最后痛苦而亡。怎么,柳掌柜对这种毒感兴趣?”
“萧老板说笑了。我一个商人,并无害人之心,想的不过是多赚些银子罢了。不过,我曾经在路上遇到过一个中了长乐之毒的年轻人,那毒发作起来,甚是痛苦,见过一次,也甚为胆寒。不知道,这种毒在西域可有解药?”
“这一类折磨人的毒药,就算有解药,那也是以毒攻毒。中毒之人若是命够大,得了解药,能扛过解药一波又一波的折磨,或许能留下一条命。不过,就算留了命,身子也差不多废了。”
两个人因为这‘长乐’之毒也就多聊了几句。
柳菘蓝之所以会问这‘长乐’,自然也是为了百里子苓。木苏和中了‘长乐’,虽然说老沈头解了大部分的毒,不至于要命,但终究会成为药罐子。如果西域有解药,能把这毒给解了,那也能让百里子苓少担一份心。
百里子苓喜欢那小子,即便她什么都没说,柳菘蓝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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