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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夜不交替——姜楠【完结】

时间:2024-02-08 23:08:26  作者:姜楠【完结】
  “可是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关于这段时期的记忆,她分明无比清晰,却独独不记得这一点。
  “因为当时的你,除了你爸之外,看不到其他人。”
  是吗?周遇一阵恍惚。
  十年前的记忆已经很遥远了,可她不得不承认,自从6月19号那天之后,心里似乎只剩下一件事——
  她的父亲成了杀人犯。
  除此之外,她不在乎、也无暇顾及其他人,哪怕是就住在楼下,那个曾经像是小“跟屁虫”一样存在感强烈的慧慧。
  如今仔细想想,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我好像想起来了,我爸……跳楼之后没几天,慧慧跟她妈妈搬走了!”
  事情就这么串起来了——
  或许在原生世界的6月21号那天,没有人路过帮忙,慧慧遭到猥亵,她母亲害怕女儿有阴影、也害怕被人指指点点,所以带着女儿搬家。
  只不过那时候,周遇太过沉浸于自己的痛苦之中,对周围的改变,浑然不觉。
  她不禁去想,“如果,我当时……”
  “周遇,没有什么如果。”
  谢臻阻止她继续发散的思绪,低沉沉的声音清晰入耳,“是你告诉我,把这次循环当做新的开始,想要做什么,改变什么,就从这次开始。”
  不要惶惶不可终日,也不要再责备过去的自己。
第28章 第四次轮回
  再听到有关猥亵者的消息,是第二天。
  周遇接到谢臻的电话,得知警察上午去了他家里。
  “是给谢云做笔录吗?”
  昨天下午撞破那个男人猥亵慧慧的时候,是谢云报的警,因为她是未成年人,做笔录时需要监护人,也就是谢志强在场。
  估计因为这样,今天又跑了一趟。
  听筒另一端沉默了好半晌,久到周遇觉察出不对劲来。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周遇,”谢臻语气相当平静,说出的那一句却仿佛平地惊雷——
  “猥亵慧慧的人,手机里还有谢云的照片。”
  消息太过突然,周遇还懵着,“谢云的照片……什么意思?”
  “他偷拍了谢云,他的下手对象,也有可能是谢云!”
  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成拳,谢臻无比后悔,昨天为什么要住手,他应该一拳拳砸下去,直到砸烂那张脸。
  时间拨回早上九点。
  谢云请了半天假,谢志强大早上也没出门,一家子等待警察登门。
  原以为只是因为昨天下午的事,来给谢云做笔录。
  谁知,事情远远超出谢臻父子的想象——
  昨天下午猥亵慧慧的男人是个无业游民,最近常在附近的小区、学校周围游荡。
  他起先是偷拍,之后是跟踪,最后那一步就是伺机下手。
  慧慧并不是那个男人唯一的目标,他手机里,还有一些偷拍的照片,大多都是十几岁的女孩,有在上学放学的路上拍的,也有在公交上、路上拍的。
  全是偷拍的角度,还有些不堪入目的,是女孩的裙底照。
  其中几张照片上的人……居然是谢云。
  谢志强听到这儿,暴跳如雷,当场踹翻了茶几,茶杯碎了一地,也没拦住他往外冲的脚步。
  他一张脸狰狞着,嘴里喊着要弄死那个猥亵犯,两个警察费了半天劲才让他冷静下来。
  因为谢志强这么一闹,没人留意到谢臻的反应。
  等其中那位女警发觉谢臻似乎安静得过头了,扭头看他时,正听见少年出乎意料的冷静语调,问道,“我妹妹被偷拍的时间,是6月19号吗?”
  谢云被偷拍那天,是6月19号吗?
  听到问题的刹那,周遇就明白了谢臻的用意。
  两人第一次得知猥亵男的存在,是通过肖萌萌,她提到过,6月19号当天,曾经在小区里遇见某个形迹可疑的男人。
  肖萌萌对此的描述是“蓝色工装男”,还提及前一天也见过他,自己还被他跟了一段路,惴惴不安,幸好最终安然脱身。
  那时候,周遇和谢臻担心的还是小区里有这样的潜在危险,会造成新的变数。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原生世界和前三次循环里,谢云都死于6月19号这天,如果那个猥亵者19号曾经出现在小区里,还偷拍过谢云,是不是代表——
  “他有可能是凶手?”
  “警察是怎么跟你说的,谢云被偷拍的时间,真的是19号那天吗?”
  “地点呢,在哪里?小区里、你家附近?”
  周遇思绪变得异常活跃,不断有念头冒出来,被她一一抛出。
  “不是,”谢臻给出的答案,却跟她想象中不大一样,“谢云被偷拍是17号,在她放学回家的路上。”
  这样一来,时间和地点都对不上。
  周遇顿了顿,回忆道,“我记得萌萌说过,6月19号下午,她被跟踪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左右。”
  19号下午,两人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谢云身上,对肖萌萌和猥亵者出现在小区的行为一无所知,也没有干预这两个人的行为。
  换言之,这部分跟原生世界的走向应该一致。
  那么当天的情况大概是这样——
  19号下午2点左右,肖萌萌在小区偏僻的小道上,被猥亵者跟踪过一段路,她当时一边大声“打电话”,造成父亲马上要来接她的假象,一边往人多的地方跑,才得以脱身。
  “萌萌是他的第一个目标,或许他失败之后,没有立刻离开小区,而是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两天前,他偷拍过放学路上的谢云,可能也继续跟着谢云直到她回家,所以知道了住址。”
  因为同在一个小区,谢云被猥亵者当成了新的目标!
  周遇想象着那个情形,忽的停住。
  还是……不太对,即便假设成立,那个男人有动机也知道谢家的住址,他是怎么进门的?
  谢云出事那天,防盗门完好无损,说明谢云对凶手不设防,主动开了门,但她不会给陌生男人开门的。
  还有,即便猥亵者想方设法进了谢家,又是怎么做到离开时不留痕迹的?
  亦或者,还有什么可能性被忽略了吗?
  那个男人伺机进了门,杀了谢云,接着清理干净一切痕迹?可昨天那个男人,看着像是能冷静、熟练到那种程度的杀人凶手吗?
  周遇想得越发出神,蓦地,听见另一端那个喑哑的声音,“昨天,我不该放过他。”
  他应该一拳接着一拳,打到猥亵男躺在那里,鲜血模糊那张令人作呕的面孔,只能像砧板上的死鱼般,再也不能动弹。
  只有这样,那个男人才无法再伤害谢云、慧慧,还有那些被偷拍的女孩……
  但那个时候,周遇拦住了他。
  如今,同样是她的声音说,“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哪怕那个猥亵者不是杀害谢云的凶手,只是偷拍了照片,谢臻一样会恨不得杀了他。
  谢臻见证着妹妹的死,一次又一次。
  似乎无论怎么做,始终无法改变结局。
  无力感和愤怒无处宣泄,只能在他胸腔里无限生长、膨胀,憋得谢臻胸口快要爆开,却没有丝毫宣泄的方式和对象。
  然后,对象出现了——那个猥亵者。
  事实上,这次循环里变数太多了,现在还无法确定,那个男人究竟是不 是前四次杀害谢云的凶手。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谢臻无法容忍任何威胁谢云的隐患存在。
  只要能除掉这个隐患,他不会在乎代价。
  “可是你想过没有,就是因为这一次,一切都变了,谢云活下来了,我爸没有成为杀人犯,我妈还健健康康的,我和萌萌和好了……”
  “或许这次循环,就是我们一直以来想要的,重来一次的机会。”
  “谢臻,”周遇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又认真的语调,沉入他耳中,“你真的要在这里,成为一个罪犯吗?你要让谢云独自面对以后的一切吗?”
第29章 第四次轮回
  猥亵男被抓后这几天,久违的风平浪静。
  谢臻每天照旧接送谢云,周遇有时候会同行,有时会去另一个地方——市图书馆。
  2005年,讨薪不成反被造谣的那件事,父亲虽然说了真相,但是说得相当模糊。
  对周家富而言,那是一段不光彩的过去。
  要不是他一时冲动,就不会连累老婆、女儿遭人闲话,不会害得岳母岳父要赔上养老本,才把他从拘留所捞出来。
  6月20号那天晚上,他虽然说了事情原委,却讲得吞吞吐吐,难堪又窘迫,周遇只能拼凑个大概,又不忍再追问下去,想知道更多,就只能通过其他渠道。
  2005年网络还没那么发达,虽然网上搜到了类似的新闻,可是并非父亲遭遇的那件事。
  要查这种纸媒的旧新闻,最好的去处还得是图书馆。
  周遇第一次去的时候,不巧遇上闭馆日,隔天再去,才查到了想要的信息。
  那则新闻登在了《淮阳商报》上——
  “民工周某某、刘某暴力讨薪,殴打工程公司负责人,致其重伤……”
  报道细致地描述了两人“结伙殴打”负责人的全过程,工程公司欠薪的事则含糊其辞,末尾,撰写报道的那位记者义正言辞地呼吁道,“即使被欠薪也要理性讨薪,不能像周某某、刘某一样缺乏法律意识,暴力讨薪,最终只会害人害己。”
  明明只看了一遍的话,周遇却记得清清楚楚,见到谢臻时,流利地复述出来。
  “你之前说,你不了解你爸,也不了解谢云,其实……我比你好不到哪儿去。”
  十年前的她,跟那些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旁观者、还有那些指责父亲是“暴力狂”的同学,又有多大区别呢?
  想知道真相其实不难,问一问父亲、再找到一份颠倒黑白的旧报纸,就能还原当时父亲经历过什么。
  只不过十八岁的她,没那么关心真相。
  她因为学校的流言蜚语愤怒、因为无法在同学面前辩解而憋屈,末了,索性将父亲当做出气筒。
  她的冷脸、沉默、饭桌上故意剩下他夹的菜,全被父亲看在眼里。
  后来,他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犯了天大的错。
  可是错的,分明不是他。
  “对了,那个记者叫什么?”谢臻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黄波,”周遇脱口而出道,“怎么了?”
  夏日燥热的风拂过路旁的梧桐树,叶片“沙沙作响”,而他低沉有力的语调穿透那些杂音,击中周遇耳膜,“我们去报社,把人找出来。 ”
  “然后呢?把他打一顿?”
  “不好吗?”
  周遇失笑,因为谢臻的反应过于真挚。
  嘴角刚扬起来,她扭头看向身侧的人,“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四目相视,最后化作一阵轻笑,合着树叶晃动的“沙沙”声,悄然在周遇心头开了一个口子,将她郁结的那口气一点点抽出去。
  又往前走了一段,谢臻提到他这两天找了新工作。
  如果循环真的就此停止,时间顺延下去,他必须继续赚钱,尽早在经济上独立。
  至于上一份兼职,那是在开发区的装修公司,因为老板是认识的长辈,给的待遇很好,可那里离家太远了。
  更重要的是,对谢臻而言,那是个像噩梦一样的地方。
  如果十年前,6月19号那个下午,他不去公司,谢云就不会出事了。
  又或者是,如果公司离家近一点,如果他下班之后,没有去买谢云想吃的蛋糕,而是直接回家,她或许还活着……
  这个声音在谢臻脑子里循环播放了很久,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下。
  直到这次,莫名的,变小声了一点。
  “换个地方也好啊,离家里近,总归方便点。”周遇看着他的侧脸,轻声说。
  即使是很小的改变,至少代表,谢臻愿意往前迈一步。
  或许从现在开始,他的人生不再停滞在十八岁了。
  大约4点半,两人分道扬镳,谢臻照旧去接快放学的谢云,周遇径直回了家。
  刚进门,就听见厨房里“哗啦啦”的水声。
  右手打着石膏的周家富,正在厨房里,用不大习惯的左手,笨拙地洗着汉菜。
  “我来吧。”周遇走过去,接替父亲的工作。
  汉菜好吃却难洗,因为外表粗糙,皮又很薄容易洗坏了,偏偏周遇父女俩都好这口。
  周遇先用清水冲,再把汉菜泡在水里,往盆里加了一勺盐。
  周家富站在后头看得入神。
  他好像一直没有意识到,女儿已经长大了。
  到了不再怨他的年纪,反而能在父亲节那天晚上,敲开门,对他说,想听一听讨薪往事的真相。
  她会在隔天,默默往鞋架上摆一双新的劳保鞋,还会把自己推出厨房,熟练地洗着不好处理的汉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记不清了,只觉得女儿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当然了,孩子总会长大变得懂事,可是,她长得太快了,快到两个月以后,就要离开家去另一个城市,以后一年到头,只有寒暑假才能见上面。
  周家富也琢磨不明白,自己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就那么看着,连以往的唠叨都没了。
  晚饭依旧是方玫回来炒的。
  周遇倚在厨房门口,说要学炒菜,一边跟母亲聊上几句家常。
  “现在的人啊,真是闲得发慌!我回来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楼下,冲着2楼指指点点的。”
  因为说得难听,方玫没把具体的话告诉女儿。
  即便这样,周遇也猜得到,“他们无非是说,都怪慧慧穿裙子之类的,裙子还穿得那么短,都是她自找的?”
  或许,还不止这些……
  原生世界里,这件事之后慧慧母女不到一个月就搬家了,想也知道,一定是撑不下去了。
  这世上的流言和偏见从未停过,唯有一点亘古不变——受害者往往是被责备的那个,尤其遇上这种事,好像都是女孩活该。
  哦……除非是那种完美受害者。
  否则,舆论的苛责从不会落在加害者身上。
  苛责的刀,往往要对准受害者,好跟她一刀划清界限,一边看她热闹满足猎奇心理,一边对她指指点点。
  尤其在这种左邻右舍都知根知底的地方,没准最后还要添上一句,“我们这么说,也是关心她,为了她好。”
  可是这种被善意伪装包裹的恶意,看似微小,实则是人性最恶。
  晚饭过后,母女俩收拾桌子,正说着话,方玫打了个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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