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东家,很关心奴家。”绿箩娇嗔道。
“绿箩,看在你是我的妹妹的份上,我有一句忠告,你得听着。东宫这口浑水,别去淌了,你不会有好日子过。你这胎若是庶长女,你依靠太子的宠爱,还有活头。如果是庶长子,那就是一出生会被扼杀,都不必太子妃亲自动手,谢皇后自然会派有经验的嬷嬷出手。”绿筠板着小脸,一字一顿。
“二姐,我没有怀孕,殿下骗太子妃的。”绿箩娇媚一笑。
“那你就更没有好日子过了。你要是假装小产,太子妃顺势而为,整得你这辈子都难以受孕。”绿筠伸出食指,轻点绿箩的额头。
其实,绿筠是知道她有妹妹的,不止一个,都被卖出去。
绿筠当初跟着贺清笳,在大明宫站稳脚步,曾经告诉过绿筱,想要将她们都找回来,妥善照顾。绿筱却说,她们或许过得很安稳,不乐意被揭穿伤疤。绿筠向来尊重绿筱的说法,不再坚持。
“二姐,扬州瘦马是不可能怀孕的。”绿箩失笑道。
绿筠听后,将绿箩揽入怀里,轻拍绿箩的背部。
贺清笳扫过绿箩故意露出的得意笑容,欲言又止。
自那日相认以后,绿箩没有出现,而绿筠时常打探绿箩的消息。贺清笳制作了一把绸绣花蝶图面象牙雕竹节纹边柄团扇,绿筠抢着送入东宫。
绿筠回来的时候,眼睛哭肿,跪在地上,拽着贺清笳的衣袖。
贺清笳一时间思绪纷飞,有些凌乱了。她能够想到的是,绿箩假装小产,太子妃嘘寒问暖。
“娘子,这太子妃太狠毒了。绿箩假怀孕是不对,设计太子妃碰撞了她而小产,更加不对。但是,太子妃送过去的补品,导致绿箩脸上起了红疹,又痒又疼,抓破之后,直接烂掉。太子见到绿箩这张烂脸,哪里还有怜惜之情,太子妃就可以趁机将绿箩挪到静园里,自生自灭。娘子,您想想法子,委托康王殿下,将绿箩接出来。我存了一点私房钱,照料绿箩,绰绰有余。”绿筠啜泣道。
“阿筠,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对太子妃有什么威胁。太子妃可是出身于琅琊王氏,打小就耳濡目染宅斗的本事,倘若不是足够出色,又怎么会被推选出来送入东宫。”贺清笳低声道。
贺清笳的言外之意是,绿箩毁掉了自己的容颜。
“娘子,我不相信。她这么作践自己,有什么好处。”绿筠瞪大眼睛,使劲摇头。
对呀,如此作践,没有任何好处。绿箩想要给太子妃一个恶名,也得看琅琊王氏同不同意。
贺清笳想不通,也答不上来。
第23章 静园
“康王殿下,您今日怎么来这么早。”绿筠娇滴滴地道。
语罢,李纯简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弹跳到贺清笳身后。
“康王殿下,阿筠有事相求。她与绿箩是旧识,想帮帮她。”贺清笳扶了扶额头,轻叹道。
李纯简听后,露出为难之色。
“康王殿下,您与太子殿下交情不错,现在手头上也有户部的闲职,必定可以帮忙的。”绿筠赔笑道。
“清笳,绿箩如今是太子宝林,只能死在东宫。我倒是可以跟大哥求个情,让你们见上一面。至于东宫的家务事,由大嫂打理,便是母后也不会随意插手。”李纯简小声道。
“见上一面也好,多谢康王殿下了。”绿筠作揖道。
于是,当天黄昏,李纯简带着贺清笳、绿筠去了东宫的静园。
静园里,花木繁茂,鸟鸣啾啾,就是配备的丫鬟、婆子很少,若是无人带路,犹如置身于迷宫当中。
绿筠知晓,以贺清笳的冷淡性子,觉得是个世外桃源。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大概会感到窒息。
“阿筠,你进去,我守着。”贺清笳淡淡地道。
绿筠听后,望了一眼,终究推开了门。
“清笳,绿箩不会是绿筠失散多年的妹妹吧?我瞧着,两人样貌相似。”李纯简调笑道,桃花眼儿迷离。
“康王殿下,站在男人的角度,如何看待绿箩假装小产之后毁容的事情?”贺清笳随口问道。
其实,她是故意转开话题,省得李纯简对绿箩感兴趣。
“清笳,每个男人不一样的。我要是疼惜绿箩,就不会放任不管。不过,对于大哥来说,绿箩只是用来恶心大嫂的。大哥的性格还是像阿耶多一点,虽然混账,但是骨子里头透着骄傲,是十分不乐意被母族、妻族指手画脚的。可惜,大哥的能耐不够,做不到阿耶那般强大,只能压抑下去。”李纯简附在贺清笳的耳畔悄声道。
生在皇家,再怎么骚包,也是看得明白的。
贺清笳琢磨片刻,倒是确定绿箩的目的。
果然,绿筠红着眼眶,出了静园,一直安静,直至李纯简送了她和贺清笳去到怨歌行而离开,才投入贺清笳的怀抱。
“娘子,阿箩想要红颜蛊。”绿筠啜泣道。
红颜蛊,流行于大楚。大楚贵女,若是年轻时患了重病,就会服下红颜蛊,经历七七四十九天的痛苦而死去,死后容光焕发、身体不腐。后来,大魏出了一桩惊天动地的案子,驸马为了弄死公主,给公主生前就投喂红颜蛊,待公主死后放置在千古寒玉床上,表现出情圣样子,博得皇帝和皇后的怜惜,曾经官拜丞相。这案子影响太恶劣,一度导致许多贵女不敢成亲,皇帝直接下达了红颜蛊的禁令,那些家中有女儿的世家大族纷纷支持。
“娘子,您一定有办法弄到红颜蛊吧。”绿筠哀求道。
贺清笳听后,有些纠结,陷入沉思。
其实,她不需要想办法弄到,翻几本古籍研究一下,应该可以调制出红颜蛊。可是,她不喜欢多管闲事。
“阿筠,绿箩当初自毁容貌,便是算计到以后可以服下红颜蛊。红颜蛊到了七七四十九天,女子的容颜得到最大美化。绿箩是舞姬出身,只要她在太子面前跳一支舞蹈,死在太子的怀里,她就会在太子的记忆中留下深刻印象,说不定会被追封为良娣。当然,这些都是虚的,最实惠的便是让太子与太子妃彻底生分起来。情感这种东西很奇怪,人类想要的时候就会情比金坚。”贺清笳语气淡然。
“娘子,她们为什么一个个地都是这样……好好活着,不是更重要么。”绿筠蹙起眉头,表情愁苦。
“阿筠,这是她们的选择。”贺清笳轻轻捏了一把绿筠的脸颊。
如贺清笳所预料的,绿筠没有提供红颜蛊。然而,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东宫传来对绿箩的良娣追封,绿筠去瞻仰了绿箩的遗容,俏生生、娇怯怯、惹人爱惜,就像是睡着了。
绿筠想象着,那七七四十九天的痛苦,潸然泪下。
是不是有那样不负责任的阿耶阿娘,她的姐妹就不应该出生。
“阿筠,我们去静园收拾一下绿箩的遗物,给绿箩立个衣冠冢。”贺清笳轻拍绿筠的肩膀,柔声道。
可惜,绿箩烧光了所有东西,不给绿筠留有想念。
“娘子,阿箩一定是怨恨我,不给她红颜蛊。我就是想让她活下去,我不后悔。”绿筠咬着唇瓣,泪眼朦胧。
贺清笳摸了摸残留在栏杆上的指痕,沉默不语。
绿箩不是怨恨吧,大约是要试探绿筠的心思。
倘若绿筠给出红颜蛊,绿箩那场舞蹈就不止是跳给太子一个人看了,还会把绿筠牵扯进去,以致于让太子对绿筠产生非分之想。
那也就是说,红颜蛊带来的痛苦,足以教人痛不欲生。
贺清笳大概能够理解,大魏那位皇帝下达红颜蛊禁令的心情。
“娘子,我想独自在静园待一待。”绿筠轻声道。
贺清笳向来尊重绿筠的意思,转身离开,回到康王府的玉兰堂,见到李纯简正在数着墙壁上的迎春花苞。
“清笳,等迎春花开,我就迎娶你,好不好?”李纯简小跑过去,提着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贺清笳。那眼底的清泉,若隐若现,只要贺清笳敢说一个不字,就立即涌出来。
“康王殿下,我嫁给谁都一样,你会吃亏的。”贺清笳打趣道。
“清笳,多少郎君都想排队娶你,我哪里会吃亏。”李纯简立刻两眼亮晶晶,笑得跟朵桃花似的。
“康王殿下,您又趁着我不在,对我家娘子说胡话。你们男人不可信,前一刻海誓山盟,下一刻另结新欢。”绿筠推搡了李纯简,拉着贺清笳回到卧房,啪地一声关门。
李纯简在外边干巴巴地哭嚎几声,才不舍离去。
“娘子,我没有妹妹,橘奴、绿箩都是阿姐,你怀疑过,对不对?”绿筠问道,神色郑重。
“削骨可以改变容貌,但是每逢刮风下雨,湿寒入骨,疼痛不已。阿筠,你在静园里发现了生姜吧。”贺清笳低声道。
生姜驱寒,可是味道辛辣,很多娘子并不喜欢。
第24章 顾籍
初春,小雨绵绵,带着暖意。
不管是橘奴还是绿箩,事情都告了一个段落,绿筠懒得伤感,因为她的阿姐绿筱还会出现。如今,绿筠烦恼的是,贺清笳与李纯简的婚事,一声比一声更加无奈的叹息,惹得贺清笳躲在怨歌行里,不敢回康王府的玉兰堂,省得又是鸡飞狗跳的画面。
这时,宜城公主李纯簌,风风火火赶来。
“五嫂,告诉你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那位叫作绿箩的舞姬,根本不是贱籍出身,而是绿茶书斋幕后东家。她原本是想要惩罚一下提出冷却期的大嫂,没想到会爱上大哥。可惜,她被大嫂陷害,小产不说,还毁掉容貌,最后死在大哥怀里,给大哥留了一笔丰厚的遗产。别说大哥悔得肠子青了,就连皇后娘娘对大嫂也有点不满意,毕竟大嫂这些年来一直无所出。”李纯簌抓起瓜子,磕得嘎吱响,笑容娇俏。
“公主殿下,都是传言,未必可信。”绿筠轻声道。
绿筠到底是不愿意看见,绿筱机关算尽的样子。
“怎么不可信,大哥喝醉了酒,亲口吐露的,五哥也知道。”李纯簌别过脸,恼道。
“公主殿下,绿茶书斋关闭了,您岂不是没了追求杨院长的动力?”贺清笳刻意转移话题,语气淡然。
话音刚落,李纯簌托着桃腮,唉声叹气一番。
这个杨行策,太难搞定了。李纯簌都直白到爬床了,还点上逍遥散,杨行策居然能够捂着鼻子,拔腿就跑。
咳咳,这种丑事,李纯簌不打算说出来,她也是要颜面的。
“公主殿下,不如换个口味吧。有些男人,就喜欢高高在上被女人求而不得的感觉。”绿筠调笑道。
此刻,有婢女匆匆跑来,告知李纯簌,杨行策就在附近。
李纯簌听后,一阵小旋风,消失得无影无踪。这锲而不舍的劲头,看得绿筠目瞪口呆。
“阿筠,以后你要是生出这样的女儿,非得吊起来打一顿。”贺清笳打趣道。
然而,绿筠听后,直接点头,教贺清笳哭笑不得。
说白了,绿筠天生对杨行策没有好感。
“东家,我想订制一把团扇。”来人的嗓音清润。
语罢,贺清笳猛然起身,拨弄一下额前凌乱发丝,望向来人,那双清水般明净柔和的眸光,立刻散发出光亮。
绿筠心底大惊,只有那个人,会让她家娘子生出凡人情愫。
“东家,我想订制一把丹凤朝阳梧桐图团扇,送给故人。”来人迎着日光,面容逐渐清晰。
丹凤眼细长,羽玉眉飘逸,一袭冰蓝色素纹袖袍,腰间系着墨翠龙龟,宛若昆仑山上那捧晶莹雪,绝美得远离了人间。
“顾郎君,到底谁是故人?”绿筠双手环抱,气势汹汹。
丹凤朝阳梧桐图团扇,只能赠给娘子。
“安泰公主。”顾籍含笑道,语调冷冽。
顾籍,益州顾氏家主,不参与世家排名,从大楚、大魏、大齐、大燕到大夏,一直都很神秘。
“顾郎君,这里没有安泰公主。”绿筠冷哼一声。
“阿籍,你怎么突然来到长安?”贺清笳浅笑道,犹如玫瑰花上凝结的露珠般风华绝代。
“从益州一路走过来的。”顾籍轻笑道。
“顾郎君,说重点。”绿筠冷声道。
“阿筠还是一如既往地爱为清笳打抱不平。晚上有个饭局,清笳也去吧,到时候就自然明白了。”顾籍低笑道,眉眼清冷。
“楼外楼观赏残荷的雅间吗?”贺清笳收敛了笑意。
“清笳太明慧了。”顾籍自顾自地订立了契约,交足定金,交给贺清笳,尔后翩然离去,宛如一阵春风。
“五嫂,本宫刚刚是不是眼花了,好像看见了天仙!”李纯簌打着团扇,撇了撇嘴,显然因为没有遇见杨行策而感到烦躁。
“益州顾氏家主顾籍,的确是天仙。”绿筠笑语盈盈。
“绿筠娘子,长啥样子,能不能画出来?”李纯簌问道。
绿筠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跑到后院,搜罗出顾籍的小像,塞给李纯簌,笑得幸灾乐祸。
果然,李纯簌握着小像,两眼发亮,兴奋不已。
“本宫决定了,以后不追求杨郎君了。”李纯簌笑靥如花。
“顾郎君约了我家娘子,今晚在楼外楼见面,公主殿下要不要一块儿,免得我家娘子有些尴尬。”绿筠笑道。
“五嫂独自见到外男,确实不妥。本宫这就回府焚香沐浴,晚上替五嫂撑场面。”李纯簌离开的时候,嘴角一直犯着花痴笑。
贺清笳见状,无奈叹道:“阿筠,万一阿籍找我有秘密呢。”
“娘子,大燕都灭亡了,哪来那么多秘密。”绿筠气冲冲离去。
不过,月上柳梢头之际,绿筠准时跳出来,跟随贺清笳,乘坐马车,前往楼外楼。
绿筠对于贺清笳这身妆扮非常满意,因为没有完全改变。
都道女为悦己者容,她家娘子凭什么要为顾籍梳妆打扮。
观赏残荷的雅间,李纯簌是第一个到的,贺清笳、绿筠竟然是第二批,绿筠立即眉头蹙蹙,捏紧拳头。
这主人请客,哪有让客人等的。
偏偏,贺清笳并不在意,而李纯簌十分豪气地点了胡麻饭、天花毕罗、葫芦头泡馍、光明炙虾、凤凰胎、烹牛犊、玉露团、巨胜奴等等,并且买单,倒是显得绿筠脾气暴躁。
“清笳,你也来了!”李纯简笑嘻嘻,桃花眼儿迷离。
贺清笳微微抬眼,嘴角噙笑,透着疏离感,就像主宰六界的神女下凡,俯视众生。
李纯简不喜欢被贺清笳这般对待,眼神当即变得幽怨。
“顾籍,你这是什么意思!”绿筠猜出些许,怒不可遏。
“阿简的生母钱昭仪是我的表姐,她难产而死之时,哀求陛下,给我寄了一封信,委托我多多关照阿简。我以为,将篮羽派到阿简身边守护就足够了。没想到,陛下会给阿简指了一门不靠谱的婚事。我思来想去,只能出山,宁可自己代替阿简去迎娶,也不能让不适合阿简的娘子染指。”顾籍望着贺清笳,明明说出话多么伤人,却透着一股温柔味道,看得贺清笳摇头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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