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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罢，啪地一声，大门关闭，李纯简吹了许久的冷风。
七天后，丹凤门自焚事件逐渐平息下去，越女湖却打捞出一具女尸，容颜与橘奴神似。那位幸存者杜氏，在越女湖畔的草丛中寻到橘奴的遗书，里边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太子李纯筌排在首位。接着，杜氏联合别的幸存者，跪在丹凤门下，要求大理寺公开审查太子的开支。
“娘子，那些妇人的脑袋除了青莲教就没有自我么。太子再怎么混账也是太子，她们这么做，只能丢了性命。”绿筠一大清早就灌了梅子酿，火气十足。
“阿筠，你不想知道，橘奴是不是真的死了。”贺清笳低声道。
“娘子，我不认识橘娘子。”绿筠转身离去。
贺清笳望着绿筠的背影，到底还是没有告诉绿筠，她昨夜拜托李纯简，潜入大理寺，查看了橘奴的尸体，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她实在难以置信，橘奴真的死了，还是投水自尽，就为了扳不倒的太子。
数日以后，正如绿筠所说，那些妇人，也悄悄地死去，不管是谁的手笔，保住了大夏皇室的颜面。
不过，太子被软禁东宫，大理寺暗中查探，没有下文。
“娘子，这太子是不倒翁么？”绿筠托着下巴，清瘦不少的脸颊终于绽放些许笑容。
“时候未到。”贺清笳塞给绿筠一块芙蓉糕。
太子的阿娘是谢皇后，代表陈郡谢氏。太子的正妻是王氏，代表琅琊王氏。两大世家，捆绑一起，夏太宗废不了太子。
“那什么是时候？”绿筠问道。
“阿筠，你想替橘奴报仇，太子不是寻仇对象，青莲教主才是。青莲教主，为了一己私欲，不顾惜人命，罪大恶极。”贺清笳冷声道。
“娘子，很少从您的嘴巴里听到这么严厉的判词。”绿筠调笑道。
“都是冲着我而来的。”贺清笳轻叹一声。
第18章 和离
青莲教覆灭后，长安归于平静，日子悠长起来。
丧事的数量和往年差不多，但是喜事大大减少。
绿筠和李纯简，对着唉声叹气，抱怨年轻人怎么都不成亲，而贺清笳百无聊赖地翻看话本子，讲的都是和离官司。
算算时间，李纯簌要和离了，李纯简到时候又得给她添麻烦。
果然，她才看完一个和离官司，李纯簌就踩着鹿皮靴哒哒而来。
“五哥，蔡笛赋不肯和离，只要休夫。”李纯簌咬牙切齿道。
李纯簌嫁妆丰厚，若是休夫，得赔上一半，李纯簌哪里舍得。况且，李纯簌一想起她当时入了青莲教，脑子抽风地服侍蔡笛赋，就恨得牙痒痒。
“休夫的条件很苛刻，要符合七出之条的任意四条。不顺父母、无子、淫荡、妒忌、有恶疾、口多言、窃盗。六妹妹，你与蔡笛赋成亲不到两年，不存在无子。不顺父母也不可能，贵妃娘娘给你撑足了场面。有恶疾、窃盗，那就更不可能了，你可是咱们大夏最尊贵的公主。剩下淫荡、妒忌，蔡笛赋说出花来，也只有两条，他有什么资格提出休夫。”李纯简思忖道。
“若是公主殿下天生体寒，太医诊断，不宜有孕，贵妃娘娘担忧公主殿下的身子，配过避子方，那就视为无子。不顺父母，就更好说，公主殿下要摆架子，平时不住蔡府，情有可原。但是，逢年过节，不去蔡府露个脸，而是夜宿平康坊，那是大大的不孝顺。”贺清笳淡淡地道。
“五嫂，蔡笛赋是这么说的！”李纯簌立即两眼亮晶晶。
“清笳，你是不是有办法？”李纯簌也投来闪耀目光。
“没有好办法。”贺清笳抚了抚额头。
“公主殿下，我这里倒是有一个馊主意。那蔡笛赋不是喜欢与妇人偷情么。寻个有野心嫁入富贵人家的妇人，请花魁培养她，将蔡笛赋迷得神魂颠倒。到时候，蔡笛赋心急将她迎娶进门，自然会松口同您和离。”绿筠笑道。
“五嫂，你这丫鬟太聪明了！”李纯簌激动得鼓掌。
如果蔡笛赋不上钩，对着李纯簌深情款款，还能够树立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形象，到时候李纯簌想要和离，更加困难了。
贺清笳默默思索着，懒得多管闲事。
“六妹妹，要是和离官司打成功了，你记得带上那只新婚用的浅绛色缂丝缠枝莲蝙蝠图竹雕花柄团扇，狠狠地撕掉，表示解气，然后再抽出一只新的团扇，半遮容颜，气死蔡笛赋。”李纯简笑呵呵。
“新婚用的那把团扇，本宫早就扔掉了，看着恶心。五嫂，你帮我订制两把，一把是新婚用的团扇，另一把是新团扇。”李纯簌感觉和离官司胜利在望，娇俏含笑，艳若朝霞。
贺清笳一边订立契约，一边感慨李纯简是赚钱小能手。
倘若李纯簌和离官司打成，恐怕整个长安要掀起和离浪潮。那时，李纯简开发了商机，人人争抢订制两把团扇，辞旧迎新。
于是，贺清笳不看话本子了，开始制作团扇。
其实，新婚用的团扇，需要花费许多心思，又要方便李纯簌撕扯，教贺清笳感到头痛，尝试着改良工序，失败一次又一次。
她索性先将精力放在新团扇上，至少要表达喜悦之情。
十天后，她打造了一把象牙柄牙片贴面人物点翠凤鸟团扇，给李纯簌过目。要是有不满意的地方，还可以拆掉部分重做。
李纯簌打着新团扇，像泄气的皮球，无奈叹道：“五嫂，这世上的狐狸精死绝了么，勾得蔡笛赋上了床榻，却不能让蔡笛赋松口娶她，这技术差劲得本宫看不下去了。”
“公主殿下有没有调教过宫女。那些想要上位的宫女，比较好斗，又有手段，就是不好掌控。”绿筠笑道。
李纯簌听后，眼前一亮，立即打起精神。
又过去十天，贺清笳勉强做好那只新婚用的浅绛色缂丝缠枝莲蝙蝠图竹雕花柄团扇，累得关上怨歌行，回到康王府的玉兰堂休息。
可惜，李纯簌赖上了贺清笳。
“五嫂，快气死本宫了！阿娘找的什么货色，居然跟蔡笛赋一伙，对付本宫。”李纯簌使劲扇着新团扇，恼道。
“公主殿下，我家娘子正在闭目养神。”绿筠翻了翻白眼。
“好五嫂，你要帮帮本宫。”李纯簌摇晃贺清笳的胳膊，撒娇道。
“六妹妹，本王有主意，去本王那里详谈吧。”李纯简匆匆赶来，冲着贺清笳挤眉弄眼，笑得跟朵桃花似的。
语罢，李纯簌被李纯简拽走，玉兰堂安静下来。
“娘子，您这么神通广大，真的没有法子逼迫蔡笛赋和离吗？”绿筠托着粉腮，笑语盈盈。
然而，回应绿筠的是，贺清笳轻微的鼻息声。
贺清笳从未思考过和离的可行方法，何来神通广大一说。
在玉兰堂过了三天清静日子，贺清笳回到怨歌行开门做生意。生意竟是火爆，全部都是想打和离官司的妇人正在排队。
“阿筠，出去打听一下。”贺清笳拟定契约，写得手软。
过了晌午，绿筠赶回，捎带两张古楼子。她知晓贺清笳的性情，忙碌起来，不记得吃饭。
“娘子，宜城公主打了一场漂亮的和离官司。现在那些不能忍受丈夫奇怪癖好的妇人，都向京兆府递交了和离申请书。另外，我去了一趟公主府，宜城公主请了戏班子唱戏，清一色的小白脸，看着非常养眼。”绿筠砸吧古楼子，喝一口贺清笳刚刚沏好的热茶，继续道：“宜城公主告诉我，她听府上某个婢女八卦，长安开了一家绿茶书斋，将普通姑娘包装成人见人爱的贵女，基本上嫁入世家大族。宜城公主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挑选了婢女进入绿茶书斋学习，然后拿捏着婢女的家人，去勾引蔡笛赋，居然成功了。如今，婢女怀上蔡笛赋的骨肉，就等着八抬大轿，私底下给宜城公主磕了几个响头，十分感激。”
“绿茶书斋？”贺清笳嚼着古楼子，呢喃道。
“娘子，要不我进入绿茶书斋玩玩。”绿筠笑道。
“不必了，没兴趣。”贺清笳语气淡然。
第19章 书斋
贺清笳忙着为打和离官司的妇人制作团扇的时候，李纯简不仅没有在外边闯祸，还殷勤地帮忙打下手，倒是衬托得绿筠比较清闲地嗑瓜子。
这波和离热潮，因为朝廷颁布的冷却期而逐渐消停。
冷却期的意思是，从妇人提出和离申请到京兆府受理和离申请，需要经历半年的冷却期，冷却期间，可以撤销和离申请。
据说，这个冷却期，是太子妃王氏谏言的，为了稳定长安的家宅。
绿筠打听到这个八卦，说给贺清笳听，贺清笳只是一笑而过。
入冬以后，贺清笳终于处理完手头上的订单，打算去康王府的玉兰堂过几天清闲日子。
然而，李纯簌打着团扇，款款而来，姿态袅娜。
“公主殿下走路不带风了，改带风骚了？”绿筠嘟囔道。
“五嫂，告诉你一件新鲜事，大嫂提出的冷却期，得罪了一帮想要打和离官司的妇人。她们正在联合起来，出钱出力，委托绿茶书斋，培养大哥的情人。大嫂平日里最爱装贤良淑德，本宫倒要看看她怎么笑脸相迎新人。”李纯簌抿着唇瓣发出咯咯笑。
原来，李纯簌带头和离，闹得沸沸扬扬，御史台趁机上弹劾奏折，导致方贵妃罚了李纯簌跪在太庙抄写经书三天，夏太宗这才没有将和离热潮的账算在李纯簌的头上。对比之下，太子妃王氏受到夏太宗的褒奖，教李纯簌如何服气。
“公主殿下报名了绿茶书斋？”贺清笳问道。
“五嫂，本宫现在单身了，自然要大胆追求杨郎君。那绿茶书斋便是教娘子搞定郎君的，本宫投点小钱，买个开心。”李纯簌笑道。
这财大气粗的口气，让绿筠好生羡慕。
“公主殿下，绿茶书斋怎么教授本事的？”绿筠问道。
“本宫与绿茶书斋签了保密协议。”李纯簌笑容娇媚。
三天后，李纯簌又哒哒过来，那把小蛮腰摇曳生姿，拉着贺清笳，就娇笑道：“五嫂，杨郎君约本宫去灞桥看雪，多么诗情画意。”
绿筠听后，噗嗤一笑，眼角溅落泪花。
灞柳风雪，指的不是白雪，而是柳絮。每逢春季，灞桥两岸杨柳成荫，柳絮飘飘，恰似一场飞雪。
杨行策这是被李纯簌缠得不耐烦了，才拿话头嘲讽李纯簌，连灞柳风雪都不知道，又如何与他志趣相投。
绿筠见李纯簌娇蛮可爱，便善意解释了一番。
怎知李纯簌一点也不羞恼，还大大咧咧地笑道：“杨郎君至少有与本宫结伴同行的意愿，这说明本宫在绿茶书斋深造是有进步的。”
话音刚落，贺清笳收到杨行策派书童送过来的帖子。
帖子上写道：明日，太白积雪，银光四射。
“娘子，您和杨院长才见了一次面，他怎么突然对您如此热情。”绿筠蹙起眉头，喃喃道。
“五嫂，带上本宫，一起去吧。”李纯簌兴奋不已。
“清笳，我也要去。听说，太白池泡汤是露天的，可以看到小动物。”李纯简不知从哪里蹦跶出来，眼神幽怨。
然而，贺清笳当晚就感染了风寒，李纯简着急忙慌地去大明宫请太医，闹出大笑话，结果只是非常轻微的风寒。
所以，这太白积雪是看不成了。贺清笳准备回了帖子，表达歉意，却被李纯簌搅得不能睡觉，只能作罢。紧接着，李纯简和绿筠，抢着熬药喂药，教李纯簌愈发头痛。
贺清笳觉得，她以后不能装病了，很容易成了真病。
当晚，她偷偷倒了汤药，斜卧在床榻上闭目养神的时候，绿筠笑嘻嘻地告诉她，宜城公主在太白上吹了雪风，也感染风寒了。
“阿筠，别幸灾乐祸。”贺清笳淡淡地道。
“娘子，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杨院长对着宜城公主清心寡欲，偏偏宜城公主头脑发热，总是为了杨院长打扰到你。”绿筠恼道。
语罢，李纯简急匆匆地闯进来，脱了大红双色金云锦面白狐狸皮里斗篷，看得绿筠翻了翻白眼。
一个大男人，整日穿红色，忒骚包了。
“清笳，我想你了。”李纯简含情脉脉。
绿筠忍无可忍，赏了李纯简一个爆栗子。
接着，王府的管家告知李纯简，杨行策到访，拦不住。绿筠瞥了一眼心虚得缩起来的李纯简，冷笑一声。
“贺娘子，是否安好？”杨行策站在门口，作揖道。
“若是当真安好，就不必看病吃药了。”绿筠冷声道。
“贺娘子，怪杨某唐突，没有说清邀请您上太白山看雪的意思。近来，杨某在编纂《安泰公主传》，不是戏说，务求真实，独独缺失金陵那块。杨某想起，贺娘子正是金陵人士，必然对安泰公主有所了解，准备看月色雪色，长谈一夜。”杨行策始终站在门口，风姿温雅。
“杨院长，我家娘子从未亲口告诉你，她来自金陵。”绿筠此刻看杨行策一百个不顺眼，总认为居心叵测。
“贺娘子，翻了年头，您就要正式嫁给康王殿下为妃了。陛下当初点的鸳鸯谱，谁不说道几句。况且，贺娘子的身份，不是秘密。”杨行策温润含笑。
“清笳，以后我可以跟你睡在一起了。”李纯简笑呵呵。
尔后，李纯简再次被绿筠赏赐了一顿爆栗子。
“杨院长，绿茶书斋也有金陵娘子，您可以挨个问一问。要想了解一个风云人物，得从底层问起。若是那些小人物都不知道安泰公主，史书里再怎么浓墨重彩也是个笑话。”贺清笳语气淡然，合上双眸。
“贺娘子高见。”杨行策再次作揖，转身离开。
“清笳，我很擅长暖被窝的。”李纯简蹭到贺清笳身旁，桃花眼儿水雾朦胧，尔后见绿筠暴怒的样子，连忙逃之夭夭。
“娘子，您和康王不能成婚，得想想办法。”绿筠叹道。
可惜，贺清笳有些走神，表现在脸上，是浅眠的模样，秋娘眉柔顺下去，不再透着疏离感。
贺清笳在思考，杨行策会不会去绿茶书斋，又怎么脱身。
第20章 绿箩
眨眼间，到了除夕，谢皇后给贺清笳下了宫宴帖子。
绿筠知晓后，又是欢喜又是忧愁，替贺清笳张罗着衣裳首饰，跑康王府和公主府非常勤快。
偏偏，贺清笳跟个没事人一样，照常开门做生意。
除夕宫宴那日，绿筠心灵手巧，为贺清笳挽起双环望仙髻，花费两个时辰嘴里还念叨着“会不会太出风头”，简直操碎了心。
挑选首饰，插了又拔，拔了又插，犹豫不决。
“阿筠，那支金花鸟蜜蜂银脚金步摇不错。”贺清笳淡淡地道。
“我就知道，娘子会偏爱这一款，特意从康王殿下那里搜刮过来的。只是您戴起来，将那帮庸脂俗粉全部比下去了，很扎眼。”绿筠一边无奈叹气一边积极地替贺清笳别上金花鸟蜜蜂银脚金步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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