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笳,你不许去,本王感到害怕。阿耶、方贵妃,无不夸赞,六妹妹入了青莲教,变得贤良淑德了,和蔡驸马过上相敬如宾的生活。可是,本王知道,这不是真实的六妹妹。”李纯简从背后紧紧抱住贺清笳不撒手,沉浸在淡淡的忧伤之中。
“康王殿下,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贺清笳语气淡然。
绿筠听后,默默地给贺清笳别上羊肠匕首。
李纯简还要撒娇一波,奈何绿筠已经握起拳头。
亥时,青华山下,贺清笳提着灯笼,裙角被晚风轻轻吹开,犹如一朵不胜娇羞的水莲。
“这世上是不是没有贺娘子挂心的东西?”橘奴幽幽问道,青莲灯里散发的萤火虫冷光映照得她宛若孤魂野鬼。
于是,两个人爬到半山腰,进入一间破庙。门前的白皮古松估计上百年,需要五六个小孩张开双臂合抱着。
贺清笳路过白皮古松,触摸了一下,眉头轻蹙。
实心的,不可能藏着秘密。
“五嫂,今晚的涅槃盛会,不会是为你特别准备的吧。”李纯簌向贺清笳招招手,语调欢快。
贺清笳摸了摸羊肠匕首,笑容清浅。
这次涅槃盛会,在空地圈了一堆柴火,火焰不高,燃烧旺盛。
只见橘奴,换了一身天竺舞娘裙,显露曼妙身姿,缓缓踏入篝火中间。接着,贺清笳之前认得的柴舵主,推搡了贺清笳一把,吩咐贺清笳也进入篝火中间,将橘奴绑在十字架上。贺清笳沉思了片刻,到底还是照做。
然后,从白皮古松枝头飞下一位穿了夜行衣、戴上暗银面具的男人,虽然看不清容貌,但是两眼炯炯有神,想必也是翩翩君子。
可惜,男人的行为,一点也不君子。
他跳入篝火中间,当着众多青莲教徒的面,宠幸了橘奴。那样原始的交配动作,教贺清笳感到恶心。
“五嫂,青莲教没有勉强橘奴。”李纯簌轻声道。
贺清笳当然知晓,橘奴是自愿堕落的。
涅槃盛会结束后,橘奴送贺清笳和李纯簌下青华山。
“绿筱,他需要花多少钱,买下这场涅槃盛会。”贺清笳冷声道。
“贺娘子,我不是绿筱。”橘奴仍然穿着天竺舞娘裙,身上残留了麝香味道,笑得颇有风情。
“他是太子还是瑞王?”贺清笳的调子愈发清冷。
“五嫂,你顾虑太多了,像这样的涅槃盛会,金主都是匿名的。大哥和三哥,去一趟平康坊,什么花样没有玩过,哪里看得上野趣,就不怕被威胁。”李纯簌挽着贺清笳的胳膊,莞尔一笑。
“绿筱,行事之前先想一想阿筠。”贺清笳临走前低声道。
第二日清晨,贺清笳破天荒给绿筠煮了一碗羊肉汤饼。汤头清澈,羊肉细嫩,口感鲜美,绿筠吃得意犹未尽。
“娘子,您每次有求于我,都来这套。”绿筠爽朗一笑。
“阿筠,我怀疑,橘奴就是绿筱。”贺清笳轻叹道。
“娘子,阿姐已经死在金陵战役。”绿筠垂下眼睑,情绪低落。
“阿筠,我想拜托你跟踪宜城公主,看她在涅槃盛会里头做什么。不过,你要防备橘奴,我琢磨不透橘奴的目的。”贺清笳握着绿筠的肩膀,神色格外郑重。
绿筠走后,贺清笳去了怨歌行,制作黑绸团扇。
快要入冬了,很多老人家熬不过冬天,就会用上黑绸团扇。
贺清笳从白日等到黑夜,李纯简眼巴巴地过来蹭她,她只是摸了摸李纯简的脑袋,依然要继续等待下去。
她有些后悔,请求绿筠帮忙。
“康王殿下,帮我问一问,宜城公主有没有回府。”贺清笳递给李纯简一盏温热的洞庭碧螺春,眸光如雪光,清淡雅致。
李纯简欢快点头,嘱咐篮羽跑腿。
不到一盏茶功夫,篮羽告知,宜城公主不在公主府,蔡驸马的书房倒是灯火通明,隐约可以看见黑影。
“娘子,我回来了!”绿筠发出银铃般清脆笑意。
贺清笳见状,推给绿筠一碟绿豆糕。
“娘子,我不喜欢吃绿豆糕。”绿筠恼道。
“绿筠娘子,那就回王府吃芙蓉糕。”李纯简打着哈欠,懒意洋洋地道。
“阿筠,说说你的见闻。”贺清笳忽然轻笑道,犹如菊花枝头凝结的霜华,别有一抹清丽。
“清笳,你笑起来很好看。”李纯简瞪大了眼睛。
紧接着,李纯简被绿筠狠狠地剜了一眼。
第16章 丹凤
“娘子,我一直尾随宜城公主,连上茅厕都不放过。谁能想到,宜城公主就是在上茅厕,收到了涅槃盛会的邀请。这次金主,想要享受宜城公主端茶送水、揉肩捶背的服侍。宜城公主进入涅槃盛会,好像没了脾气,橘娘子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不过,金主提出一个无理要求,想要睡一睡宜城公主,宜城公主直接摇头。这青莲教,绝对是邪教。”绿筠咬牙切齿道。
“那位金主应是蔡驸马的好友。”贺清笳嚼着绿豆糕,眉头微蹙。
“清笳,本王这就去六妹妹那里,将蔡驸马胖揍一顿!”李纯简撸起袖子,怒不可遏。
话音刚落,李纯简被贺清笳轻拉住衣袖,简直受宠若惊。
“今早我给阿筠煮了一碗羊肉汤饼。”贺清笳冷声道。
“清笳,我没有吃过你亲手做的任何东西。”李纯简撇了撇嘴,一双桃花眼,沾染了江南的杏花烟雨,水雾朦胧。
“娘子有求于我,就会做羊肉汤饼。”绿筠得意笑道。
“我在羊肉汤饼里加了一味合香,阿筠纵使察觉出来也会将它吃完。这味合香吃下去后,会散出淡雅清香,类似玉蝉花。况且,阿筠饿的时候,还是愿意吃绿豆糕。”贺清笳清冽一笑,眼风扫过站在李纯简身后的篮羽。
篮羽下意识弹跳出来,一招普通的擒拿手,压制住绿筠。
“爷,她身手那么差,不是那个母夜叉。”篮羽恼道。
语罢,贺清笳轻轻撕开绿筠的脸皮,露出橘奴那张绝色容颜。
“贺清笳,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橘奴嘴角勾起嘲讽笑意。
橘奴的意思是,贺清笳派了绿筠跟踪宜城公主李纯簌,为的就是引橘奴出动。
“阿筠不会失手,除了遇见你。”贺清笳淡淡地道。
“贺清笳,你猜一猜,我们的筹谋。”橘奴幽幽地道,眸光阴鸷。
“除夕将近的空中,飞来飞去的一对凤凰……山右有枯槁了的梧桐,山左有消歇了的醴泉……天色昏黄了,香木集高了……我们飞向南方,南方同是一座坟墓……啊啊!火光熊熊了……凤凰和鸣,我们更生了……”贺清笳完整背诵出李纯簌那日唱的《凤凰涅槃》。
“梧桐、醴泉、坟墓,长安城郊有一个地方满足这三种元素,正是西琳庵。历代皇室女眷,都喜欢在西琳庵潜心修道。选择西琳庵闹事,无非是挑衅皇家权威,谢皇后作为陈郡谢氏世家,必定震怒。”李纯简细细思忖,眉眼明明温软如桃瓣,却透着犀利感。
贺清笳不经意间扫过,李纯简又恢复成纯良无害的模样。
“贺清笳,你也有猜错的一天。”橘奴笑道。
“你们临时改地方了。”贺清笳语气淡然。
橘奴听后,先是惊讶,尔后摇头失笑。
“爷,我们不如将橘娘子投入大理寺。她不肯说,大理寺的刑具会让她开口。”篮羽低声道。
话音刚落,篮羽被李纯简踹了一脚。
大理寺又不是他李纯简开的,想利用就利用呀。
“喂点蒙汗药。”贺清笳轻叹道。
“贺娘子,万一橘奴逃走之后状告爷强抢民女,大部分人会相信的。”篮羽爬起来,使劲摇头。
贺清笳见状,噗嗤一笑,犹如霜花开出玫瑰的艳色。
李纯简傻傻点头,哪里在意这点污名。
“康王殿下,烦请您尽快寻找公主殿下。”贺清笳收敛了笑意。
“清笳,本王这就去一趟大明宫,告知方贵妃,六妹妹可能失踪了。”李纯简笑呵呵。
“康王殿下,您说公主殿下失踪了,无人相信的。公主殿下不是第一次不在公主府,出去玩耍几天也很正常。您这样去大明宫,方贵妃不仅不会帮忙,还要替公主殿下遮掩。”贺清笳低声道。
“清笳,你考虑得太周全了!”李纯简笑嘻嘻。
“康王殿下,您就告诉方贵妃,公主殿下要干一桩大事,却不告诉您,您感到害怕,后来竟是寻不到公主殿下。”贺清笳浅笑道,气度清华。
“清笳,本王要是这么说,日后会被六妹妹追杀的。”李纯简猝不及防地吻了贺清笳的脸颊,拔腿就跑。
“篮羽郎君,我来给橘娘子喂蒙汗药吧,你去帮一帮康王殿下,我有些不放心。”贺清笳轻声道。
篮羽听后,点了橘奴的穴位才离开。
整个怨歌行,只剩下贺清笳和橘奴了。
贺清笳正在煮茉莉花茶,焚香、净手、烫壶、置茶、温杯、高冲、闻香、分茶,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散发着柔和气息。
“你们打算在丹凤门下唆使一群无知妇人自焚,因为你就是青莲教教主。你想要任性一次,付出青莲教倾覆的代价。很多教徒跟着你太久,记得你是怎么帮助她们脱离苦海的,不愿意深想。可惜,你牺牲的这群人,即便是宜城公主,也不会影响到大夏江山。”贺清笳翻出一本书籍,现学现用,解了橘奴的穴位。
“贺清笳,你真的错了一次,我不是青莲教教主,我只是被青莲教教主救起的教徒。”橘奴笑得溅落眼泪。
“错了?那就是贪婪的人太多。”贺清笳喃喃道,出了怨歌行。
往前走一百步,有租用快马的。
贺清笳没有讨价还价,扔下碎银子,翻身上马,干净利落。
快点,再快一点,到了丹凤门,她跳下来,快马暴毙。
可惜,她这不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导致她来迟了,眼前已经是一片火海。因为置身于火海中央的妇人都是身份普通的疯子,见惯了生死的羽林军,等待着层层通传过后下达的指令,并不行动。
“公主殿下,您在里面吗?”贺清笳扯破了喉咙喊道。
语罢,羽林军望向贺清笳,神色紧张起来。
“娘子,公主殿下在,昏迷过去了!”绿筠被喂了软筋散,使出浑身力气才举起李纯簌。
话音刚落,羽林军认出李纯簌,开始积极救援。
这就是蝼蚁与公主的区别,悲凉又残酷。
大火经历了一个时辰才熄灭。李纯簌被宫女簇拥着抬走之后,贺清笳抓住绿筠的胳膊,目光淡漠。
“娘子,我想救她们,可是她们听不进去。”绿筠挽着贺清笳,表情悲伤。
第17章 善后
“阿筠,你见到绿筱吧。”贺清笳轻声道。
“娘子,我累了。”绿筠倚靠在贺清笳的肩膀上,默默流泪。
她见到了阿姐绿筱,正是橘奴。橘奴用那充满对整个世界都无比怨恨的眼神,告诉她,绿筱这一生的磨难,与她的平安顺遂形成鲜明的对比。所以,绿筱死了,橘奴活着。
两人回了怨歌行,空空如也,不见橘奴。
贺清笳刚给绿筠点了一支安魂香,李纯简就提着一双水雾朦胧的桃花眼,过来缠着贺清笳。
“清笳,你要帮帮我。阿耶钦点了我,调查丹凤门自焚事件的后续情况。幸存者都是妇人,我怕我还没有靠近,就被胖揍。”李纯简见绿筠正在安眠,心头得意呢,可以独占贺清笳,自然是压低了嗓音,依旧软绵。
“康王殿下,陛下许了你银钱。”贺清笳淡淡地道。
丹凤门是大明宫的门面,发生任何一件事情,都是大事。既然涉及妇人,应当由太子妃出面。不过,那太子妃王氏出自琅琊王氏,哪里愿意抽出空闲时间去安抚这些愚昧无知的妇人。于是,太子妃、方贵妃、谢皇后各个有忙碌的理由推脱出去,就轮到了李纯简这个没了阿娘、阿耶不疼的亲王。
“清笳,你好聪明。本王哭诉,你的丫鬟不幸陷入这场火海当中,本王也不清闲,需要照顾你,便跟阿耶讨价还价,要来九千两白银,刚刚补贴上那张借据。”李纯简得意洋洋地笑道。
“康王殿下,有了银子,谁都可以帮忙。”贺清笳语气淡漠。
语罢,李纯简顿时垮了脸。别人的帮助,他可不稀罕。
“娘子,帮康王殿下一次吧。”绿筠侧过身子,小声道。
第二天,李纯简、贺清笳、绿筠、篮羽根据幸存者名单,携带鲜花和水果,登门拜访妇人。
第一个妇人是杜氏,青莲教七品教徒。原本是富户独女,嫁给当地举人,因为性子太温顺,受到丈夫婆婆小妾的磋磨。双亲去世后,想要了结残生,所幸被青莲教教徒拯救起来。后来,她虔诚跪拜青莲花神,受到庇佑,丈夫外出遇到泥石流、婆婆上山失足跌落、小妾突然吃东西梗死,终于过上安乐日子。
“朝廷是不是要围剿青莲教?”杜氏扯下双面玉纱,露出那张被烧伤的容貌,吓得李纯简弹跳到贺清笳的背后。
“朝廷的意思,我们不敢揣测。”贺清笳语调淡然。
“那请你们告诉朝廷,没有青莲教,我早就死了。朝廷要追究青莲教的责任,不如先审问一下太子。太子可是青莲教的贵客,有一次宠幸橘娘子,我就在旁边递一些有趣玩意。”杜氏冷笑道。
“住口!”绿筠握着拳头,怒不可遏。
她到底还是不能将阿姐当作橘奴。听说阿姐自甘堕落,她感到羞愤,为什么她就没本事守护阿姐呢。
贺清笳见状,拉着绿筠先行离开。
“清笳,杜氏说,一场为贵人专办的涅槃盛会,黄金百两。”李纯简随后追赶上去,凑到贺清笳耳畔悄声道。
“你们权贵真会玩。”绿筠咬牙切齿道。
“清笳,我一直都是冰清玉洁的,你随时可以检验。”李纯简可怜兮兮地摇晃着贺清笳的胳膊。
话音刚落,李纯简挨了绿筠一顿爆栗子,疼得眼眶红红。
第二个妇人是阮氏,遭遇与杜氏差不多,最后也是同样的说辞,指控太子是青莲教的贵客,为了涅槃盛会,多次投掷黄金百两。第三个妇人、第四个妇人、第五个妇人……李纯简听多了相似的控诉,感觉耳朵生茧,而绿筠脸色一直难看。
“康王殿下,如实告知吧。”贺清笳轻叹道。
丹凤门自焚事件,牺牲了那么多青莲教徒,就是为了毁掉太子的形象,一点点地逼迫夏太宗废太子。
“清笳,我怕得不到九千两白银。”李纯简委屈巴巴。
贺清笳听后,摇头失笑,并不接话。
当晚,李纯简慢吞吞地去了大明宫,兴冲冲地回了怨歌行,结果扑个空。贺清笳和绿筠竟是主动回到康王府的玉兰堂休息。
“清笳,阿耶爽快了一次,九千两白银,篮羽已经清点入库!”李纯简笑得春光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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