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歌行——半夏谷【完结】

　　“五哥，我们去茶楼听说书吧，庆祝你抱得美人归。”李纯簌风风火火地进入怨歌行，见到贺清笳，忍不住揶揄道。

　　果然，绿筠摔掉手中活计，两眼冒火，怒不可遏。

　　“清笳，你要不要一起去，我买单。”李纯简蹭到贺清笳身边，桃花眼儿水雾朦胧，看得贺清笳仿佛坠入温泉里头出不来。

　　“朝廷最近撤销了和离冷却期，许多娘子有胆量成亲了，怨歌行随之暴增。康王殿下出去玩耍也好，省得耽搁了我家娘子制作团扇的进程。”绿筠呼出一口怒气，双手叉腰，冷笑道。

　　“清笳，你当真不去吗？”李纯简可怜兮兮地问道。

　　绿筠觉得，要是给李纯简一条狗尾巴，他能够摇晃起来。

　　“康王殿下，记得给阿筠带点瓜子，我想吃胡榛子。”贺清笳语气淡然。

　　胡榛子，早些年是来自西域，比较稀有，被奉为贡品。后来，胡商来往长安频繁，民间也开始兴起，还取了一个俗名，叫作开心果。

　　“原来，清笳喜欢吃胡榛子，我会剥好的。”李纯简笑呵呵。

　　“五嫂这口味和安泰公主差不多。”李纯簌调笑道。

　　“这天底下喜欢胡榛子的娘子，多如牛毛。”绿筠心虚地拔高了嗓音，尔后意识到自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便闷头做活。

　　李纯简带着李纯簌离开后，怨歌行终于安静下来。

　　贺清笳忙碌起来，常常是绿筠将茶水喂到她嘴巴里头才停歇一下。不过，这次绿筠也在忙个不停，见贺清笳主动去喝凉透的茶水，瞪大了眼睛。

　　“阿筠，康王和宜城公主，去听说书，应该不会闯祸吧。”贺清笳神色淡漠。

　　“娘子，说书而已，康王殿下还信誓旦旦，要剥好胡榛子，捧到你的面前。”绿筠恼道。

　　“那就是会闯祸。”贺清笳叹息一声。

　　绿筠虽然不理解贺清笳为何得出这样的结论，但是她从未质疑过绿筠的判断。果然，日落黄昏，见不到李纯简的人影，绿筠就出去打探消息。

　　绿筠出门没多久，李纯简就回来了。

　　“康王殿下，宜城公主呢？”贺清笳随口问道。

　　“清笳，你居然主动关心人了！”李纯简激动不已。

　　“那就出大事了。”贺清笳喃喃道。

　　“清笳，出了什么大事？出再大的事情，也要先吃胡榛子。”李纯简打了个响指，示意篮羽呈上紫檀木匣子，打开一看，全部都是颗粒饱满的胡榛子，正是李纯简亲手剥好的。

　　贺清笳拈起胡榛子，一颗颗地吃，眉目舒展，似乎带着笑意。

　　“娘子，我知道康王和宜城公主闯了什么祸事！”绿筠喊道。

　　语罢，李纯简已经躲到贺清笳的身后，不敢直视绿筠。

　　“康王殿下，敢做不敢当呀！”绿筠冷嗤一声，尔后继续道：“康王和宜城公主可神气了，听见绿竺先生说书里边的男主角姓李，觉得在抹黑皇室，就和绿竺先生争吵起来。可惜，两张嘴巴不敌绿竺先生的铁齿铜牙，便直接砸了绿竺先生的场子，吓跑了客人，还放出狠话，以后哪个茶楼胆敢邀请绿竺先生说书，就是和康王府、宜城公主府过不去。”

　　“清笳，男主角姓李，只是一个借口。那绿竺先生今日说的书是《悬崖记》，讲述的是一个商女嫁给了不良人，夫妻恩爱，尤其是不良人对待商女，温柔备至，连我都自叹不如。我原本打算跟书里的男主角好好学习，以后怎么去爱护清笳的。可是，画风一转，商女怀孕，不良人建议去悬崖边上散心，可以听听风吹丛林的天籁之音。商女认为，不良人这是要给她一个惊喜，欣然答应。哪里知晓，商女被不良人推下悬崖，差点一命呜呼。商女被过路人救起，孩子没有保住，还要忍痛上京兆府状告不良人，过程相当曲折。我是担忧，那些闺阁少女听进去《悬崖记》，就不敢成亲了，到时候怨歌行的生意又要惨淡。”

第28章 绿竺

　　“绿竺先生？”贺清笳噙着若有似无的冷笑。

　　“清笳，你也觉得绿竺先生有问题吧。她一个小娘子，和你年纪差不多，容貌也生得姣好，声称因为遇见坏郎君而命途坎坷，从此心灰意冷，梳了妇人发髻，终生不嫁。说的书都是自己根据真实案例改编的，为的便是提醒女儿家擦亮眼睛。她这哪是提醒，拿个案当普案，加强代入感，简直就是吓唬。”李纯简恼道。

　　“绿竺是女郎？”绿筠蹙起眉头，脸色铁青。

　　“说书都是郎君，她却是女郎，说得比郎君还精彩，就被尊称为先生。老实说，本宫挺喜欢听她说书的，故事跌宕起伏，好像发生在长安。”李纯簌娇笑道。

　　绿筠听后，翻了翻白眼。

　　宜城公主既然欣赏绿竺先生，为什么要砸场子。

　　“康王殿下，收回狠话。”贺清笳淡淡地道。

　　“五嫂，我们大李皇室说出去的狠话，怎么可以收回！我们要是连这点骨气都没有，回头还是要被阿耶教训的。”李纯簌生气起来，眉目鲜活，犹如带刺的玫瑰。

　　“清笳，我想要面子。”李纯简弱弱地道。

　　“那就当我没说吧。”贺清笳轻叹道。

　　绿筠见贺清笳重新忙活起来，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只能咽下，也忙忙碌碌，当李纯简和李纯簌是透明人。李纯簌觉得没趣，直接离开。李纯简就不会有这种眼色，巴巴地望着一会儿，然后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捶肩揉腿，忙得不亦乐乎。

　　贺清笳见状，留了李纯简用午膳。

　　凉拌龙须菜、红油脆猪耳，配上白粥，竟是足够四个人吃。

　　“清笳，你不用这么节约，我挣到钱了，可以补贴你。以后我还会赚很多很多的钱，每天上楼外楼吃饭都没问题。”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

　　“康王殿下，那我家娘子要搬来木梯望着。”绿筠嘲讽道。

　　“绿筠娘子，别瞧不起爷，爷很厉害的。”篮羽欲言又止。

　　“康王殿下，你既然砸了绿竺先生的场子，无论是否收回狠话，她都会赖上你，博个长安人尽知的名声。到时候，茶楼只会争着抢着邀请绿竺先生说书。而且……”贺清笳搁下筷子，语气淡然。

　　李纯简立即使了眼色，催促篮羽去洗碗，尔后托着下巴，瞪大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笑嘻嘻：“清笳，而且什么。”

　　“康王殿下日后便知。”贺清笳不是卖关子，而是懒得说。

　　她要赶一赶订单，腾出时间来处李纯简这个烂摊子。

　　想必绿竺先生正愁如何李家皇室攀上关系呢，李纯简和李纯簌这对混世魔王就自动递上枕头了。若不是与李纯简朝夕相处，贺清笳都要怀疑李纯简是故意的。

　　午睡过后，李纯简被李纯簌叫出去，据说是搞钱。

　　绿筠顿时觉得耳根子清净，再也没有哈巴狗烦着她家娘子。

　　“娘子，绿竺先生会和阿姐沾边吗？”绿筠小声问道。

　　“阿筠，你就当绿筱死在金陵战役。如果绿竺先生以绿筱的名义向我们求助，我们就帮上一把，仅此而已。”贺清笳叹息一声。

　　“娘子，谢谢你。”绿筠笑道。

　　绿筠知道，这是贺清笳做出的最大让步。贺清笳可不喜欢一直被麻烦缠身，宁愿斩草除根。可是，贺清笳向来顾及绿筠的感受。

　　三天后，李纯简兴致勃勃地跑过来，脸蛋泛着红光。

　　“清笳，你猜我做了什么？”李纯简笑呵呵。

　　“康王殿下，您近来不会跑遍各大茶楼，告知掌柜，您要放过绿竺先生，所以绿竺先生可以在长安自由说书。”绿筠调笑道。

　　“绿筠娘子，你有时候话真多。”李纯简撅起嘴巴。

　　话音刚落，李纯简挨了绿筠一顿爆栗子，疼得躲到贺清笳的背后。

　　“康王殿下，晚了。”贺清笳语调清冷。

　　“清笳，怎么会晚呢……”李纯简感到疑惑不解。

　　语罢，李纯簌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怒气未消。

　　“五哥，你知道那竿破竹子做了什么！她居然敲登闻鼓，状告我和你飞扬跋扈，逼得她无处谋生。卧槽，要不是你好说歹说，本宫怎么会厚着脸皮，陪你一起去茶楼游说。”李纯簌脚踩靠背椅，气得拍碎了八仙桌。

　　紧接着，李纯簌嗷嗷乱叫，是被疼到的，掌心红通了一圈。

　　敲登闻鼓，意味着有莫大冤情直达大明宫，皇帝必须受理，召开三司会审，即御史台，大理寺、刑部联合审问。因此，敲登闻鼓要付出代价，杖责二十，暴晒一天一夜，方能感动上苍。

　　“阻止杖责，还来得及。”贺清笳冷声道。

　　“清笳，杖责要怎么阻止。”李纯简摸了摸屁股，闷闷地道。

　　“五嫂，紧要关头了，你说话能不能带点情绪，搞得本宫不知道你所出的主意是否重要。”李纯簌灌了一口热茶，依旧怒气冲冲。

　　“公主殿下，我家娘子从来不说废话，只是您不懂罢了。我家娘子的意思是，代替绿竺先生，承受了二十杖责，给长安人一个交代。这样，不管绿竺先生怎么巧舌如簧，都不会只是您和康王殿下有错。”绿筠也没了好脾气，冷嘲热讽道。

　　“贺娘子，五哥会不会被白打了？”李纯簌瞥了一眼李纯简的屁股，见李纯简没出息地捂着，只能抚了抚额头，长叹一声。

　　“康王殿下，不会白白挨打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况且，长安人对于您和康王殿下是有感情的，不比绿竺先生一个外人。”绿筠解释道。

　　“清笳，你的订单有没有做完？”李纯简忽然问道，桃花眼儿湿润。

　　“今晚赶一赶，做得完。”贺清笳低声道。

　　于是，月黑夜风高，贺清笳在怨歌行赶订单，李纯简在丹凤门下撒泼。李纯簌不得不佩服李纯简撒泼的本事，扑到绿竺先生的身上，死死不放手，吓得羽林军不敢杖责。当然，有李纯簌这个帮手在，左推搡一下，右折腾一下，二十杖责直至天明才完成。

　　李纯简屁股开花，被篮羽背着回康王府。

　　李纯簌则是陪着绿竺先生跪在丹凤门下，甚至盼望来一场大雨。

第29章 会审

　　接近子时，下了暴雨。

　　李纯簌跪在地上，双手接着春雨，笑靥如花。她倒要看看，她这次因为跪在雨中而感染了风寒，绿竺先生要如何状告她。

　　而趴在玉兰堂的李纯简，听着雨打花树的声音，停止了鬼哭狼嚎。

　　“清笳，六妹妹是早产儿，打小身子骨不好，方贵妃才允许她一直胡闹。而且，大哥、二哥、三哥、四妹从来不陪我玩耍，只有六妹妹很活泼，来者不拒。”李纯简低下脑袋，闷闷地道。

　　“康王殿下，宜城公主若是病了，只要有您，三司会审如期举行。况且……”贺清笳不经意间瞟了一眼李纯简那双水雾朦胧的桃花眼，懒得继续说下去。

　　况且，即使宜城公主即使小病痊愈，也会被拘束在大明宫。三司会审，注定是李纯简一个人面对，因为李纯简没有亲生阿娘庇佑。

　　“清笳，我皮糙肉厚，抗打耐骂，这么多年都是如此过来的。不过，现在有你了，就不一样。我受苦的时候，清笳会心疼我的。”李纯简摆摆手，笑得纯良无害。

　　“我家娘子才不会心疼您，少自作多情了。”绿筠恼道。

　　“我试一试，不一定能够做到。”贺清笳忽然轻声道。

　　“清笳，我好喜欢你！”李纯简十分感动，作势要爬起来，然后倒入贺清笳的怀抱。可惜，被绿筠狠拍了一下屁股，疼得哭天抢地，再也没有了旖旎心思。

　　“绿筠娘子，你这是妒忌爷。”篮羽冷不防地咬牙切齿道。

　　语罢，绿筠摩拳擦掌，笑语盈盈，朝着篮羽走来。

　　贺清笳见状，绿筠和篮羽这是要闹得鸡飞狗跳，抚了抚额头，索性不管。然而，出了卧房才意识到，李纯简正在霸占她的卧房。哎，那就跟绿筠挤一挤，凑合着睡一晚。

　　三司会审，安排在七天之后，仍然是丹凤门下。

　　贺清笳不得不再次感慨，李纯简是没有阿娘疼爱的孩子。

　　丹凤门下，围观的群众，大多是平民，本来就有着仇视权贵的心理，很难向着李纯简。至于那些可以帮忙说几句好话的贵人，包下附近的雅间，听着小厮丫鬟来回汇报即可。

　　“清笳，那天你就不要去凑热闹了，我怕丢人。”李纯简趴在软榻上，光着屁股，不好容易缠住了贺清笳帮忙上药，自然是笑嘻嘻的。

　　“康王殿下放心，我可以当跑腿。”绿筠皮笑肉不笑。

　　李纯简见状，连忙抓着亵裤，躲在贺清笳背后。

　　“康王殿下，世俗的眼光不重要。”贺清笳调子清泠。

　　“清笳，你这是在安慰我吗？没事的，混世魔王的虚名不是吹出来的。谁要是为了这三司会审胆敢在王府门前扔石头，我就朝着她们丢鸡蛋，心疼死她们。”李纯简笑呵呵。

　　话音刚落，篮羽报告，王府门外有妇孺扔石头。李纯简虽然心疼鸡蛋，到底还是吩咐篮羽买了一麻袋的鸡蛋，慢慢地丢，让对方以后舍不得吃鸡蛋了。

　　七天之后，三司会审，贺清笳留在怨歌行。

　　怨歌行的生意冷清，因为大家都去看三司会审了。

　　“娘子，这绿竺先生的嘴巴太厉害了，白的说成黑的。康王和宜城公主明明已经听了您的劝说而收回狠话，还传达到各大茶楼当中。到了绿竺先生那里，康王和宜城公主是耍阴招，暗示各大茶楼的掌柜，往死里狠狠地整她。她莫不是有迫害妄想症，想一出是一出。”绿筠施展了轻功，来回奔波，不带喘气，倒是非常兴奋。

　　“她倒是练就了铁齿铜牙……”贺清笳喃喃道，嗓音极轻，像是说给自己听。

　　“偏偏康王殿下是个不争气的，平时和我拌嘴很能扯皮，上了三司会审，只会嚷嚷着证据呢，没有证据，本王不服气。康王殿下真是榆木脑袋，那些茶楼的掌柜皆是人精，惯会踩高捧低的，见康王殿下有地位无权势，便一股脑儿地站在如花似玉的绿竺先生这边，道是绿竺先生的想法就是他们当时的反应，有些拿捏不准康王殿下和公主殿下的反复无常。卧槽，我气得差点要胖揍这些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掌柜，要不是篮羽那个不知道维护主子的笨蛋拦着。”绿筠双手叉腰，恼道。

　　贺清笳听后，噗嗤一笑，恰似霜花凝结。

　　绿筠简直看呆了，怒气便也消散。

　　“阿筠，你去嚷嚷一句，各大茶楼的掌柜口风一致，是不是睡过了绿竺先生。”贺清笳拨弄着李纯简给她新买的一盆芍药，漫不经心地道。

　　其实，贺清笳对于芍药无感，但是李纯简说，大夏每个少女，都需要芍药和牡丹，芍药赋予少女天仙姿容，牡丹恩赐少女华贵气质。

　　“娘子，这么说，有人相信吗？”绿筠问道。

　　贺清笳摇头失笑，并不解释。

　　绿筠到底还是照做了。不管贺清笳说了什么，绿筠都只是嘴上反驳一下，然后按照贺清笳的话，做得滴水不漏。

　　效果，大大出了绿筠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