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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筠，我不是怀疑，而是排除……”贺清笳揉了揉额头，轻叹道。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绿筠就回家了，兴奋着小脸，连眼睛都亮晶晶的，开口就笑道;“娘子，你猜错了，天宝舍已经自证清白。天宝舍声称，他家卖出的雪衣，各个都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倒背如流，任凭刑部抽查。刑部这次非常负责，派了十四名官员，前往洛阳，召集一帮看客，将天宝舍的雪衣一只只拿出来检验，那一遍又一遍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听得看客昏昏欲睡，纷纷表示相信天宝舍无罪。”
“哦，《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那就是康王殿下经营的铺子。”贺清笳浅淡一笑，气度清华。
“娘子，您猜来猜去，只想知道，天宝舍是不是与康王殿下有关？”绿筠瞪大眼睛，惊讶不已，尔后反应过来，哼唧一声，独自生了闷气。
凑巧，李纯简回来，被绿筠无端地瞪了一眼，也不撒娇，反而脸色凝重，教贺清笳一时间站起身子，尚未完成的团扇从手中滑落。
“清笳，被雪衣咬伤的小男孩，救不回来了。”李纯简低声道。
第247章 鸟舍
“康王殿下，天宝舍今年卖雪衣赚了多少钱？”贺清笳问道，语气淡然。
“刨去成本三千金，赚了九千金。”李纯简思量片刻，笑得纯良无害，桃花眼底一片清澈、清明、清亮。
李纯简非常自信，即便贺清笳询问他洛阳名下的全部产业，他也会如实告知。他这辈子认定了贺清笳，别说钱财了，就是身体和心灵也可以给出去。
可惜，贺清笳看出他的想法，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康王殿下，一只破鹦鹉，除了用来解闷，啥也帮不上，还这么挣钱。你们这些富贵人家，是银钱堆得没地方花么。”绿筠瞪大眼睛，格外水灵。
“阿筠，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鹦鹉号称青衣使者，是长安娘子的第一大宠物，也有许多便宜品种，并非贵族专属。长安娘子有什么心事不能对外人讲，又需要灵魂伴侣的时候，就可以告诉鹦鹉。”李纯简笑嘻嘻。
“康王殿下，鹦鹉既然是萌宠，怎么不见您送一只雪衣给娘子玩玩。不过，三百金一只雪衣，您舍不得，也是正常。”绿筠托着下巴，笑语盈盈。
“清笳有我陪着，不需要鹦鹉。”李纯简答得一本正经。
绿筠听后，简直要被李纯简的厚脸皮，激起鸡皮疙瘩。
“康王殿下，天宝舍捐赠三百金给那位痛失孩儿的家属，如何。”贺清笳淡淡地道。
“娘子，孩子没了，捐再多的钱也是枉然。况且，天宝舍已经排除嫌疑，这么做有些哗众取宠。”绿筠蹙起眉头，抢先说出疑惑。
话音刚落，李纯简已经明白贺清笳的意思。
这三百金不是用来安慰痛失孩儿的家属，而是刺激家属去催促刑部，尽快确定与牡丹鹦鹉杀人案有重大嫌疑的鸟舍。
这就是推波助澜，用了阳谋，很难拆招。
于是，天宝舍砸出三百金的当天，娇宠舍立即自证清白。
但凡是娇宠舍卖出去的雪衣，提前一年调教吃花露，确保雪衣长期自带花香。这花露也颇有讲究，原本产自大食，经过娇宠舍的调香师研制，以腊梅为主料，制作出花露。
刑部为了确认娇宠舍卖出去的雪衣各个都沾染花露香气，绝无遗漏，更不是提前弄虚作假，便邀请了数十个调香师，当着看客的面，一只只查探，耗时七天。
从此，娇宠舍在长安也名声大噪。
很多长安娘子，不买鹦鹉，但买花露。
“清笳，刑部这帮人，是觉得开年的经费充足，办一桩案子，又是跑洛阳，又是请调香师。若不是看在二哥的份上，我都想让户部派人去提醒一下刑部，学会节约。”李纯简也买了一瓶娇宠舍的花露，刚踏入怨歌行的门槛，就捧到贺清笳的面前，笑呵呵。
“康王殿下，我不习惯用花露。”贺清笳淡淡地道。
“清笳，可以用来熏厨房。”李纯简笑道。
贺清笳听见，抚了抚额头，有些哭笑不得。李纯简刚才还吐槽刑部办案不懂得省钱，转头自个儿都奢侈起来。
“康王殿下，刑部如果不请调香师，要怎么排除娇宠舍的嫌疑。”贺清笳到底是收下了花露，浅淡一笑，气度清华。
“找一只土狗闻一闻。”李纯简笑道。
三天后，神鸟舍、使者舍也陆续自证清白。
神鸟舍扬言，卖出去的雪衣，只吃来自突厥的高原所产的黑珍珠葵花籽，别的谷物一概不喜欢，宁可饿得奄奄一息。刑部认为不可思议，派出人手，做了一个实验，给神鸟舍所有的雪衣只准备最普通的谷物小米，但凡有一只雪衣吃了一粒，便可以否定神鸟舍的说辞。
然而，又过去三天，神鸟舍所有的雪衣当真如此有骨气，皆是饿得无精打采，不动一粒谷物小米，教看客目瞪口呆。
至于使者舍，公开发话，卖出去的雪衣，夜里可以散发荧光。
刑部这次没有花钱了，只是让大部分人出动，回家吃了晚饭再回来集合，一人看着一只雪衣。最后的结果也是每只雪衣都发出幽幽绿光，瞧起来怪吓人的。
紧接着，有些小本钱的鸟舍，纷纷效仿，自证清白，仿佛鹦鹉天生就有各种各样的特色，掀起长安人采买鹦鹉的热潮。
“娘子，现在的鸟舍，真没担当，卖出去的雪衣出了人命，都不敢承认了。虽然道歉会被挨骂，继而影响生意，但是良心过得去。”绿筠恼道。
“使者舍……”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娘子，你是说使者舍有问题？”绿筠立即露出崇拜之情。
语罢，贺清笳摇头失笑，令绿筠感到疑惑不解。
当晚，刑部逮捕了使者舍的东家。理由很简单，在雪衣的羽毛上事先涂了磷粉，就可以将那只杀人的雪衣区别开来。因此，使者舍不仅不能摆脱嫌疑，还加重了嫌疑。
不过，神鸟舍的东家也在半夜被逮捕。
神鸟舍的雪衣，不是不吃小米，而是在被喂了特殊迷药之后，拒绝一切谷物，包括所谓的来自突厥的高原所产的黑珍珠葵花籽。
一时间，神鸟舍和使者舍的口碑暴跌。
有过分热心的普通百姓，认定不是使者舍就是神鸟舍卖出了那只杀人的雪衣，便捡了石头轮流砸店，场面一度混乱，直至不良人出面强行压制。
“娘子，我懂了，神鸟舍和使者舍，应该没有问题，因为两家都在用拙劣的手段证明自己清清白白，这说明压根没有心理准备，只觉得无辜受到牵连。那么，嫌疑回到娇宠舍和天宝舍身上。既然天宝舍是康王殿下开的，我暂且相信，就只剩下娇宠舍。”绿筠去了一趟大理寺，回到怨歌行的时候就笑得合不拢嘴。
“阿筠很聪明。”贺清笳噗嗤一笑，眸光明净。
“娘子，花露的主料是腊梅。凑巧，新鲜的腊梅的采摘时间，与牡丹鹦鹉伤人案发生时间吻合。那花露根本不是一年前研制，而是一个月前调制，防备的就是今天。”绿筠笑道。
半个月后，刑部释放神鸟舍和使者舍的东家，又逮捕了娇宠舍的东家，正式定义为与牡丹鹦鹉伤人案有关的鸟舍。
第248章 认主
娇宠舍是百年老店，东家姓庄，参与年底分红的小股东众多，涉及富贵人家，譬如已经逝去的新城长公主李纯筝。
按照惯例，刑部找娇宠舍讨要五年以来卖出雪衣的账本。娇宠舍很是配合，派出掌柜对接，陪同刑部一一走访买主，却毫无收获。
这个结果出来，引起民间对刑部的不满。
“娘子，这次我得替刑部说一句公道话，刑部尽力了。刑部官员牺牲许多空闲时间，拿不到任何额外补贴，为的就是早点了结牡丹鹦鹉杀人案。可惜，不仅刑部，整个六部，选拔人才，只看科举，不懂变通，沉浸官场多年，更是被章程禁锢，缺乏可以破牡丹鹦鹉杀人案的人物。过不了多久，这案子就会进入东宫，由太子殿下亲自审判。当然，太子殿下也可以委派心腹幕僚，单看太子殿下舍不舍得曝光。”绿筠刚回到怨歌行，小嘴吧啦个不停，眸光晶亮。
贺清笳听后，放下手中活计，摇头失笑。
绿筠虽然喜欢搜罗新鲜出炉的八卦，但是见解浅显。像这样带有分析性的说法，必定来自大理寺那位劳模管公明。
“娘子，您笑什么。”绿筠嗔道。
“阿筠，如果有一天，我和管少卿的想法不一样，你相信哪一个。”贺清笳调笑道，尔后微微蹙起眉头，觉得自己在说废话。
果然，绿筠托着下巴，笑语盈盈:“娘子，自然是相信您。公明再怎么聪明，也比不上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语罢，贺清笳再度摇头失笑。
“娘子，娇宠舍到底是不是与牡丹鹦鹉杀人案有关？”绿筠转移了话题，正如民间催促刑部一样，急切问道。
“牡丹鹦鹉的寿命是四年到二十年，刑部至少要翻阅十年的账本。不过，娇宠舍既然知晓自个儿卖出了一只惹上命案的雪衣，大概也知道账本出了问题，一直等着东宫的审问。”贺清笳淡淡地道。
“娘子，账本能有什么问题。”绿筠脱口而出，尔后恍然大悟。
但凡娇宠舍是小本经营，十年以上的账本找不到了，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娇宠舍是百年老店，不应当出现这么凑巧的情况。
十天后，就在东宫得知娇宠舍有一本记载十年前雪衣出售情况的账目被小火烧毁之际，被牡丹鹦鹉害死的那个孩童的家属，倾尽家财，在民间重金悬赏能人破案，赏金高达一千金，掀起全民探案的热潮。
“清笳，你猜一下，到底是谁接下了案子。”李纯简踏入怨歌行的门槛，捎带了熙春楼出品的糕点枣泥酥、贵妃饼、红豆糕，依旧是桃花眼儿清澈见底，笑得纯良无害。
贺清笳扫了一眼糕点，思索许久，低声道:“阿籍。”
李纯简听后，眼神立即变得幽怨起来，嘟嘟囔囔:“清笳，你唤小表舅是阿籍，多么亲昵。而对我是客客气气地称呼康王殿下，我也有名字的，我叫李纯简，你可以喊我阿简。”
“阿简？”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对，就是阿简。”李纯简立即又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康王殿下，不大习惯。”贺清笳轻声道，语气淡然。
“怎么会不习惯呢，多叫几次。”李纯简笑嘻嘻。
绿筠见状，当真是看不下去李纯简这骚包样子，便故意转移了话题，笑道:“娘子，这桩牡丹鹦鹉杀人案，算不得惊天动地的大案子，值得益州顾氏家主现身吗？”
“阿籍不擅长经营产业，想赚一笔外快，这是其一。其二，这桩牡丹鹦鹉杀人案，不是蓄谋的，而是出于意外，本来可以避免。可是，别说长安的富贵人家，大夏各地都一副德性，拒绝刑部推行关于鹦鹉的蓄养规范条例，都道是鹦鹉这么蠢萌可爱，这么善解人意，怎么会主动咬人，必定是受到挑衅了。阿籍想要借助这桩案子，推动条例的落实。”贺清笳冷声道。
“清笳，需不需要我做什么。”李纯简凑到贺清笳的身旁，笑呵呵。
“条例下来，天宝舍大力支持即可。”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于是，东宫像是要与顾籍比赛，加快了案子的审查进度。
不到三天时间，东宫从一个娇宠舍已经辞退的老伙计手中，买到了十年前雪衣售卖情况的账本，并且非常大方地公布了买主名字，允许民间探讨。
买主名字，大部分是上了年纪的贵族人物，陈郡谢氏、琅琊王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都赫然在列，更是激起民间的兴趣。
可惜，半个月过去，买主手头都有雪衣，有的声称是十年前买的，一直相依为命，感情深厚；有的声称是三年前重新买的，十年前买的那只已经建立坟墓……反正各有各的合理说辞，挑不出破绽。
“娘子，这么说，娇宠舍没有包庇那个凶手？”绿筠喃喃道。
“没有必要。”贺清笳沉声道。
娇宠舍注重百年传承，手头掌握了多少世家大族的隐私，又有历代皇室保驾护航，根本不会畏惧权势。
又过去半个月，那只杀了小男孩的牡丹鹦鹉在刑部大牢暴毙。东宫经过一夜排查，确定是暴毙，毫无人为的痕迹，决定交给死者家属处理。
紧接着，死者家属宣布，有能人可以招魂，逼迫牡丹鹦鹉认主。
这个能人，正是益州顾氏家主顾籍。
“娘子，不出门看一眼招魂？益州顾氏家主哦，难得装神弄鬼。”绿筠刻意当着李纯简的面，笑得格外幸灾乐祸。
绿筠觉得，她要是早就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李纯简吃瘪，巴不得一天提及七八遍。不过，比起李纯简，绿筠更加不喜欢顾籍，因为顾籍明确表示，他不能迎娶贺清笳。
“顾籍提前知道凶手是谁，可能出自范阳卢氏。”贺清笳沉声道。
果然，当晚，顾籍穿了一身道袍，将牡丹鹦鹉的鲜血撒在纸片上，然后任由纸片飞舞，追踪到范阳卢氏现任家主的门口。
第249章 常氏
范阳卢氏现任家主，是卢含笑的伯父，叫作卢应勤。
卢应勤，人如其名，做事勤恳，听得进去各种意见。
养出那只杀害了小男孩的牡丹鹦鹉雪衣的是卢应勤的发妻常氏。
卢应勤和常氏，成亲多年，没有子嗣，却过着一夫一妻的恩爱生活。也正是因为这点，卢应勤被范阳卢氏推举为家主。一个行事中规中矩但是对妻子忠贞不二的郎君，想必也会对整个家族十分忠诚。
可惜，常氏涉及了这桩闹得沸沸扬扬的牡丹鹦鹉杀人案，卢应勤不得不暂停家主的一切职务，暂时交接给卢应励，即卢应勤的二弟。
以上八卦，都是李纯简告诉贺清笳的。
这几日，大理寺事务特别繁忙。绿筠心疼管公明，禀告了贺清笳，干脆住在大理寺，给管公明打下手。当然，绿筠知晓这是李纯简的手笔，也无可奈何。绿筠只能相信贺清笳，即便与李纯简单独相处，也不会平白无故地被李纯简占了便宜。
“康王殿下，你要不要睡一会儿？”贺清笳突然问道。
“清笳，你想和我一块儿睡觉！”李纯简顿时眼前一亮，笑得格外骚包。
“算了，当我没说。”贺清笳揉了揉额角。
一盏茶功夫后，东宫派了太子李纯笷的近身侍卫到访，李纯简终于明白了贺清笳的意思，简直是欲哭无泪，篮羽那个蠢货就不能替他挡一挡么。
“康王殿下，殿下说，那只杀了孩童的雪衣的主人是范阳卢氏家主的妻子，与太子妃娘娘沾亲带故，东宫即便做到了十分的公允，也难以堵住悠悠之口，想请您做个见证人，全程跟进此案。”近身侍卫作揖道，生得俊俏，恭敬有度。
“清笳，可以不去吗？”李纯简委屈巴巴地道。
语罢，贺清笳假装没有听见，认真做着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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