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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贺清笳不受打动，只是清清冷冷地道:“管少卿，真有那么一日，你若是不愿意做出取舍，我自然会替你决断。”
语罢，贺清笳将茉莉花茶一饮而尽，尔后虚虚地晕倒下去。
不得不说，夏太宗疑心重，还在茉莉花茶下了软筋散，致使她浑身软绵绵的，唯恐她精通武功，醒来猝不及防地刺杀夏太宗。
一个时辰后，贺清笳悠悠苏醒，嗅到熟悉的惜花香。
惜花香，取自一首诗词。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凑巧，惜花香有两种花朵，荷花为肥，西红花为瘦。
惜花香的主要成分是荷花、西红花、沉香、石斛。首先，取新鲜荷花，只用花瓣，整体焙半干。其次，取西红花，新鲜或者干货，整条卷入半焙干荷花之中，压紧，切成小块。接着，沉香用原始香片削成与荷花卷同样大小，两只香片中间用温热的石斛汁粘紧，阴干之后再焙干。使用的时候煎熬、渲染均可。
惜花香温柔，别有风情，曾经深受燕洵帝第一任皇后许氏的喜爱。
不过，贺清笳嫌弃惜花香甜腻，却不会刻意驱赶惜花香。
“这么快就黑夜了。”贺清笳从床上起身，喃喃道。
“安泰公主，需要点灯吗？”夏太宗坐在软榻上，低声问道，眼神锐利。
“不必了，我认得这里，是望仙楼。”贺清笳淡淡地道。
望仙楼，正是燕洵帝为许皇后所建。传说，许皇后难产而死，燕洵帝哀伤不已，直接搬入望仙楼，一住就是三年。若不是文武百官跪求燕洵帝搬回大明宫，燕洵帝大概会在望仙楼住到病逝为止。
然而，除了燕洵帝，大燕历代皇帝是不喜欢望仙楼的。
因为望仙楼位置偏僻，距离宣政殿非常远，不方便上早朝。
“安泰公主，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奇，朕知晓你的真实身份。”夏太宗依然没有吩咐孙公公点燃烛火，在漆黑一片之中，笑容满面。
“身份而已，迟早会被挖掘出来，除非我从一开始就不踏入长安。”贺清笳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夏太宗，继而思考夏太宗每一句话，眉头微微蹙起。
语罢，夏太宗不发问，贺清笳就不接话。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倒是夏太宗率先感到肚子饥饿。
哎，人老了就是这样，不如年轻人熬得住。
“安泰公主，朕是从老五被你迷恋得神魂颠倒开始就关注你，没想到会有意外收获。所以，我们一块儿吃晚膳吧。”夏太宗犹如长辈，笑得和善。
话音刚落，望仙楼的花灯依次点亮，惜花香变得馥郁起来。
贺清笳很想用袖子遮掩一下，可是教养所在，她只能忍受。
接着，一张紫檀木嵌螺钿龙凤呈祥纹食案被抬上来。宫女鱼贯而出，用山珍海味摆满，例如需要花费十五只鳖的锦衣玉带、蹄花做的步步生莲、耗费上百只鱼头的千丝绕银针、用青蟹龙虾制作的国色天香、汇集九条鱼食材的龙啸九天、取世间传说中的龙鳞入菜的昆仑鲍甫等等。
“安泰公主，朕平时只要三菜一汤。”夏太宗笑道。
说白了，夏太宗只当安泰公主是贵客。
“多谢陛下款待。”贺清笳作揖道。
“安泰公主，其实朕从未在意，老五对你是真情还是假意。你嫁给李家皇室，总比流落在外受苦好。况且，只有你嫁给李家皇室，生儿育女之后，那帮南燕遗臣才会彻底死心。”夏太宗吃了一片步步生莲，笑得依旧和煦。
“陛下，我会离开长安，不是现在。”贺清笳夹起一根千丝绕银针，细嚼慢咽，风姿优雅，宛若西琳庵供奉的观世音菩萨。
“安泰公主，长安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长安也有长安的规矩。况且，南燕遗臣小动作不断，间接逼死了朕的大儿子、四女儿，虽然都不是亲生的，但是几十年的情分割裂不断。朕知道，接下来会是老二、老三、老五、老六。倘若朕轻易放过你，南燕遗臣会放下朕么。”夏太宗大口吃着锦衣玉带，表情仍然是欢愉的，显然对鳖情有独钟。
“陛下，我离开长安之时，必定会带走所有的南燕遗臣，还长安一份安宁。可是，在此期间，谁也无法赶走我。”贺清笳低声道，语气淡然。
然后，她尝了一口国色天香，颇为满意。
她不是没有偏爱的吃食，譬如海鲜，她从来不拒绝。只是她吃得不多，总是可有可无，旁人便不能在吃食上动手脚。
“哦，安泰公主如此自信，又怎么将大燕拱手让人。”夏太宗调笑道。
“确实是拱手，不大感兴趣罢了。而且，陛下做得很好。”贺清笳说得云淡风轻。
可是，贺清笳这番话，教夏太宗暗自不高兴。对于夏太宗来说，打下大夏江山，是他这辈子的努力与骄傲，却在贺清笳眼底，好像不值一提。
“安泰公主，你不怕朕在这些美味佳肴之中下毒？”夏太宗继续不甘示弱地道。
“陛下，有毒没毒，我吃得出来。”贺清笳低声道，表情淡漠。
夏太宗听后，暗自生了闷气，过了许久方冷声道:“安泰公主，这关擂台，叫作寻觅。老实说，朕希望，老五寻觅不到你。”
第275章 寻觅
且说李纯简，不到最后一关擂台开局，并不知道贺清笳的失踪，因为他被太仆寺突然出现的一盘烂账耽搁了，不得不坐镇于此。
这太仆寺，掌管大明宫车马，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夏太宗有功夫在身，骑马也好，坐马车也罢，如果只是纯粹的意外，那就有惊无险。可是，太仆寺出现烂账，根据历史案例分析，多半与刺客有关。刺客行刺，在车马上做手脚，试图扰乱普通人的心绪，继而加大侍卫护驾的难度。至于夏太宗，经历过大风大浪，只要不被拖累，多半是小伤。
绿筠也是到了最后一关擂台开局，才意识到不对劲。
显然，她被管公明拖住了，留在大理寺帮忙处理公务。
最后一关擂台，叫作寻觅，言外之意便是在长安寻觅贺清笳。
李纯简得知这个题目，简直要愣住了。贺清笳需要寻觅吗？她不是在怨歌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吗？况且，贺清笳要是出了怨歌行，可能连长安都不会待着了……
然后，李纯简终于意识到，夏太宗将贺清笳藏起来了。
思及此，李纯简握紧拳头，怒不可遏。
他翻身上马，直奔大明宫。快到大明宫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还有一个人，比他还愤怒，便是绿筠。他必须稳住绿筠，防止绿筠闯下大祸，那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于是，他强行压制怒气，改道大理寺。
大理寺里，绿筠随意抄起柳条，将管公明打得遍体鳞伤。
“打得好，分不清楚主人的狗东西！”李纯简怒道。
如果这世上还有谁可以将贺清笳骗出怨歌行，除了李纯简、篮羽、绿筠，就只有管公明。管公明一边牵连李纯简，另一边关联绿筠，竟然至关重要，这是李纯简之前从未想到的。
说白了，李纯简过于信任他的心腹管公明。
“爷，我这么做没错。”管公明倚靠在大榕树，有气无力地喘息。
管公明认为，李纯简总是想要江山和美人，实在贪心。是时候需要有一个人警告李纯简，江山和美人不可兼得，而这个人选是夏太宗再合适不过。
“管公明，我们一刀两断，永不复合！”绿筠咬牙切齿道。
“阿筠，我在陛下面前什么也没说。而且，我一个长年在大理寺办公的人，不知道你家娘子的身份，合情合理。”管公明低声道，顿感委屈。
“那又如何，帮凶不应该是你……”绿筠冷笑道，顿时杀气腾腾。
换作旁人，胆敢将她家娘子骗出怨歌行，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得死。可是，面对管公明，她到底心软了，只能放过管公明，也放过自己，老死不相往来。
“阿筠，我是爷的心腹，做什么都要考虑爷的利益。”管公明试图解释道。
“管少卿，爷的利益必须是爷以为有利的。”篮羽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
话音刚落，绿筠狠狠地瞪了篮羽一眼，管公明则是恨不得杀了篮羽这个蠢货。
“阿筠，眼下最紧要的是寻觅清笳。”李纯简摸着下巴，咳嗽几声。
“李纯简，你寻觅你的，我寻觅我的。你们李家皇帝，我不再信任。”绿筠拂袖而去。
“篮羽，快点跟上，寸步不离。”李纯简无奈叹道。
老实说，篮羽在跑腿方面是个好帮手，李纯简还当真舍不得割让出去，守护一个平时经常与他唱反调的绿筠。可是，贺清笳十分紧张绿筠，李纯简只能也要关心一下绿筠，还是态度认真那种，因为敷衍会出事。
“爷，阿筠武功高强哦。”篮羽小声道。
话音刚落，篮羽被踹了屁股，只能老老实实地跟上去。
篮羽走后，管公明竭力抱住李纯简的大腿。
“公明，你还会是本王的心腹。你为了本王，连阿筠都可以牺牲。本王若是不用你，那就寒了天下有识之士的心。”李纯简轻拍管公明的肩膀，安抚得有些心不在焉。
管公明的忽然背叛，倒是提醒了李纯简。
从今以后，无论如何，绝对不可以利用贺清笳。否则，贺清笳只会比绿筠更加无情地抛弃他，那才是寻到天涯海角也寻觅不到贺清笳。
“爷，我后悔了……”管公明哽咽起来。
“公明，本王研制不出后悔药。”李纯简故意起了坏心思，顺着管公明的话头，狠心打击一把管公明，然后丢下管公明，出了大理寺。
不到一盏茶功夫，李纯简骑着河曲马，横冲直撞，沿途听得一片骂声，到达大明宫，看得孙公公唉声叹气，连拂尘也打不起来。
“康王殿下，陛下说，最后一关擂台已经开始，您与其在这里白费功夫与陛下吵架，不如多花一些时间去寻觅贺清笳。”孙公公无可奈何地叹道。
其实，孙公公劝慰过夏太宗，别招惹贺清笳，只会让李纯简炸毛。
可是，夏太宗就想看见，李纯简炸毛，也不知道是什么破心理。
“孙公公，不必去回禀阿耶，本王亲自过去一趟。本王有理由怀疑，阿耶将清笳藏在大明宫。”李纯简推开孙公公，大步流星，意气风发。
“康王殿下，您说笑了，杂家敢肯定，贺娘子不在大明宫，因为这是陛下不允许的。不过，在这之前，贺娘子在望仙楼吃过一顿晚膳。您放心，不仅无毒，还是美味佳肴，连杂家看了都想流口水。”孙公公忍不住阻拦一番李纯简，赔笑道。
可惜，李纯简执意要去紫宸殿的清凉殿，还打伤了几个侍卫。
“李纯简，你这是要造反么！”夏太宗拿起紫端太平有象砚，砸向李纯简。
“阿耶，如果儿臣想造反，这大夏江山早就易主了。”李纯简轻微闪躲，站姿挺拔。
夏太宗听后，哈哈大笑，看得孙公公腿脚发软。
“阿耶，儿子只有一句疑问，清笳在不在望仙楼。”李纯简沉声道。
“老五，朕说了，你就会相信吗？”夏太宗质问道，眸光锐利。
“阿耶，儿臣会选择相信。当然，如果儿臣最后发现上当受骗了，那么儿臣这辈子都不会相信了。”李纯简硬着头皮，邪魅一笑。
语罢，夏太宗沉思许久，低声叹道:“不在。”
第276章 退出
李纯简啊了一声，瞬间垮了脸，再无刚才的气势汹汹。
“啊什么啊，快去寻觅吧。”夏太宗摆摆手，只觉得眼不见心不烦。
原来，夏太宗与贺清笳闲得无聊，打了一个赌，赌李纯简听说了最后一关擂台后，会不会直奔大明宫。
夏太宗认为是不会的，要留着时间寻寻觅觅。
贺清笳却是以为会的，李纯简能偷懒就偷懒，自然是要找夏太宗确认两件事，一件事是，贺清笳到底在不在大明宫，另一件事是，藏身之地是贺清笳主动选择的，还是夏太宗替贺清笳选择。
如今确认完毕，贺清笳不在大明宫，主动选择了藏身之地。
夏太宗觉得，赌输了，没有颜面。
而李纯简则是感叹，这关擂台将是难于上青天。他此刻非常后悔，派出篮羽，跟踪绿筠，以致于他现在没了有力的帮手。
这长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若是有心找一个人，恐怕要折腾十年，你说可怕不可怕。
于是，李纯简出了大明宫，返回康王府，开始苦思冥想。他必须想出一个绝佳的法子，在不惊动长安人的情况下，安安静静地找到贺清笳。
可是，他刚到康王府，就遇上了绿筠。
绿筠握紧拳头，怒气冲冲，被篮羽努力哄着。
“阿筠，怎么回事？”李纯简问道，眉头紧锁，目光深邃。
“菲王和多罗郡王那两个混账东西，为了寻觅我家娘子，竟然各自画了小像，向长安人广发。想必用不了多久，整个长安都认识我家娘子。”绿筠咬牙切齿道。
这便是夏太宗的阳谋，让长安人帮忙监督安泰公主。
“康王殿下，有没有方法，令菲王和多罗郡王停止发放我家娘子小像的行径？”绿筠别扭问道，不愿意直视李纯简。
“阿筠，放心，我先搞定菲王。”李纯简沉声道。
其实，李纯简已经赢了两关擂台，这关擂台只要多罗郡王或者菲王找不到贺清笳，他就赢下了赌局，不一定要寻觅贺清笳。
不过，李纯简希望，有这个能耐寻到贺清笳。这就意味着，日后贺清笳无论走到天涯海角，李纯简都可以将贺清笳挖出来，然后长相厮守。
一炷香后，李纯简抵达扶风驿馆。
一张黄花梨木双翘头透雕拐纹美人塌上，菲王枕了双臂平躺着，左手边是听雨洲的花魁娘子，剥了葡萄皮，去了葡萄籽，纤纤素手拈起玲珑剔透的葡萄肉，投喂菲王；右手边是潇湘馆的云仙郎君，打着六瓣葵花式乌木柄缂丝海屋添筹图面团扇，替菲王扇风。
啧啧，菲王的小日子过得逍遥，丝毫没有将最后一关擂台当回事。
“菲王，我们算不算朋友？”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桃花眼底一片清澈、清明、清亮。
“算。”菲王并不起身，懒意洋洋地笑道。
“菲王，实话告诉你，本王无法忍受长安人观摩清笳的小像，这对于清笳来说是一种羞辱。况且，本王会浮想联翩，有的长安人拿着清笳的小像与别的花魁娘子对比，有的长安人将贺清笳的小像挂在墙上求新娘，更有的长安人握着清笳的小像自渎……”李纯简恼道。
“康王，朋友分很多种。”菲王不吃葡萄了，示意花魁娘子揉肩膀。
“菲王，洛阳的水云小筑，可有听说过？依靠洛水，花深柳暗，风暖莺娇。”李纯简笑呵呵，桃花眼儿波光潋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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