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笳，我想吃桂花糕。这些天，吃汤药，嘴巴一直苦苦的，你又不会出门看望我……”李纯简知晓绿筠不在，便大着胆子，将脑袋搁置贺清笳的肩膀上蹭了蹭，撒娇意味十足。
贺清笳拿李纯简没有法子，去厨房准备了桂花糕。
“清笳，阿耶给我们每个李家皇室子弟准备了慈善课题，若是不能够完成，明年就要吐出来一个肥差。我现在接管了大理寺、刑部、太仆寺，大理寺和刑部，我可以不在乎，但是太仆寺油水多，一旦失去了，明年就不敢随便上楼外楼吃饭。”李纯简啃着桂花糕，拖长软绵调子，略带香甜滋味。
语罢，贺清笳不咸不淡地回了一个哦字。
其实，贺清笳一点也不想回应，唯恐李纯简纠缠起来没完没了。
“清笳，你觉得我做什么慈善课题呢？”李纯简提着一双水雾朦胧的桃花眼，认真问道。
“弃婴。”贺清笳漫不经心地答道。
话音刚落，一阵婴孩的哭啼声，夹杂风雪飘入，原来是绿筠抱着弃婴，刚刚施展轻功蜻蜓点水归来。
“娘子，这个女婴，天生没有耳朵。”绿筠露出愁容。
有缺陷的弃婴，别说普通人家，便是平康坊最下等的青楼也会嫌弃，任由她们冻死。
“那就收养在康王府，日后做个丫鬟。”李纯简笑道。
“康王殿下，你康王府能够收养多少这样的女婴？”贺清笳问道，嗓音清清冷冷，就像是用雪水浸润过。
“清笳，先解决这个再说吧。”李纯简弱弱地道。
“阿筠，喂她吃饱，放回原处。”贺清笳语气淡然。
“娘子，若是放回去，她有可能被冻死的！”绿筠抱着正在哇哇大哭的女婴，使劲摇头。
“阿筠，包着她的襁褓，残留了大量黑色印记，应当是木炭。再算一算你来回的时间，应该是在附近捡到的，说明这个弃婴的亲人不愿意将她送到平康坊。那么，她的亲人，有一定抚养能力，你只要放回去，她还有和亲人团聚的机会。”贺清笳轻叹道。
“娘子，这一切只是你的猜测。万一，她的亲人狠心起来，将她送到屠户门口……”绿筠眉头紧锁，语调带出哭腔。
“阿筠，听清笳的。”李纯简轻声道。
“我不听，我一定能够找到收留她的好人家！”绿筠带着女婴，拂袖而去。
“清笳，有缺陷的弃婴是少见的，大多数一出生就被亲人弄死，觉得这是上天降临的灾祸。这个女婴还活着，证明她的亲人是由良知的，你的法子虽然冒险，但是值得一试。”李纯简低声道，思考片刻，继续道：“清笳，我想到慈善课题了，办理一间慈幼局，起初只收留有缺陷的弃婴，开支从太仆寺的油水里头出。不过，粗算一下，开支不少，首先得请生育过小孩的妇人照料她们，还需要一个懂得医治婴孩的大夫随时出诊。慈幼局如果成立，我就要天天来怨歌行蹭饭了。”
李纯简说到最后，眼前一亮，抱起贺清笳的胳膊。
“康王殿下，慈幼局的想法不错，可能会被人捷足先登，到时候你的太仆寺应该保不住了。”贺清笳表情淡漠。
李纯简听后，啊了一声，感到疑惑不解。
贺清笳懒得解释，独自去后院休息。
直至黄昏，绿筠回来，笑靥如花，李纯简大概明白了。
“娘子，这个女婴，遇到我，真幸运。当时，我走遍整个延福坊，就是找不到愿意收留她的好人家，情绪非常低落。还是康王殿下那句话提醒了我，对于李家皇室来说，收养一个有缺陷的弃婴，绰绰有余。我便转悠到永兴坊碰运气，然后就遇见了卢含笑。卢含笑做了端王妃，血气似乎比从前多了一些，见到我怀里的女婴，很是感兴趣，柔声哄了许久。我思来想去，还是跪在雪地上，恳求卢含笑给女婴安排个去处。卢含笑说，她听说女婴没有耳朵的时候，心中就有了想法……”绿筠说着说着，顿觉口渴，接过贺清笳推来的热茶，灌了几口。
“阿筠，二嫂不会说，她想要成立慈幼局吧？”李纯简问道。
“康王殿下，你猜得很准确！”绿筠笑道，然后瞥了一眼神色依旧冷淡的贺清笳，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之处，便耷拉着脑袋，思索许久，方小声道：“以前，我从未捡到过有缺陷的弃婴，娘子就告诉我，那是因为有缺陷的弃婴被视为祸害，很少存活下来。此次居然碰上，说明是有心人设计的，就等着我上钩，做个顺水人情，提出慈幼局这个概念。”
“阿筠，没事的，只要能够救助到弃婴，谁费劲心思做慈善都可以被原谅。”李纯简委屈巴巴地道。
哎，他的太仆寺，必然要被抢走了。
第107章 慈幼
慈幼局设在安善坊，地价中等，周边邻里和谐。
慈幼局正式开张那日，天气难得晴朗。
端王李纯笷、端王妃卢含笑主持，瑞王李纯筑、金城长公主李纯筝、康王李纯简、宜城公主李纯簌出席，达官贵人、富商乡绅积极参与，普通人家好奇围观，场面非常热闹。
“殿下，福奴多可爱，戴上兔头帽，一点也看不出来没有耳朵。”卢含笑抱着女婴，微微一笑，眉眼柔和。
福奴是女婴的小名，小名带有奴字，往往饱含爱意。
李纯笷俯下身子，逗弄女婴，一派慈父模样。
“二哥，福奴必定给您和二嫂带来好福气。”李纯筝柔婉一笑。
语罢，李纯筝示意侍女，打开一只香樟木箱，里面竟是清一色的长命锁，纯金打造，金光闪耀，教众人伸长了脖子张望。
“二哥，这是本宫给慈幼局每个弃婴准备的长命锁，保佑她们长命百岁、健康喜乐。”李纯筝拾起一只长命锁，双手奉上。
“多谢四妹的心意。”卢含笑接过长命锁，小心翼翼地挂在女婴的脖颈上，假装听不出李纯筝话中带的玫瑰刺。
卢含笑身子骨病弱，不适宜怀孕，更别说生孩子。
李纯筝所谓的好福气，自然降临不到卢含笑的头上，倒是有可能成全侧妃程箬妤。不过，程箬妤小家子气，居然不参加慈幼局，听说在倒腾另外的慈善事业，想要讨好李纯笷，恐怕也是个没福气的女人。
“二哥、二嫂，本王想不出来，慈幼局最紧缺什么，干脆送上银两，拜托给你们打理。”李纯简赶着中途溜走去怨歌行，便吩咐篮羽拖来沉甸甸的紫檀木箱子，也不打开，直接交给李纯笷。
李纯簌实在好奇，贪财又吝啬的李纯简，会在箱子里头装碎银还是铜钱，便打着最近找贺清笳订制的红色缂丝花鸟图象牙雕八仙柄团扇，故意磕碰一下紫檀木箱子，顺便打开。
卧槽，一颗颗金元宝，亮瞎眼睛。
“五弟，太有心了。”李纯笷轻拍了李纯简的肩膀。
这慈幼局能不能办得下去，关键在于银两。李纯简让出太仆寺，又捐赠黄金千两，如何不教李纯笷感动。
“五弟如此上心，倒是教本宫以为，若是没有福奴，五弟必然成立了慈幼局。”卢含笑轻声道。
李纯简听后，敷衍一笑，心底愈发不喜欢卢含笑。
“五哥哥，你这么大手笔，倒是显得本宫寒酸了。”李纯簌双手叉腰，娇俏含笑。
“六妹说笑了，长安城里，谁人不知，宜城公主最是豪爽，就算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会掏出一百两银子给苦主。”李纯笷打趣道。
话音刚落，李纯簌拍拍手掌，侍女提着食盒鱼贯而出。
打开食盒，是一只只福饼，浓厚的杏仁香扑鼻。
“五哥哥，吃福饼。”李纯簌亲自拈起一只福饼，塞到李纯简的嘴巴，笑容娇美。
李纯简砸吧几口，颇有默契地掏出一百两银子。
“一只福饼，价值一百两银子，六妹这个主意不错。”卢含笑也拈起一只福饼，咬了一口，便分享给李纯笷，随后嘱咐侍女拿出两百两银子。
“二嫂，本宫没说，福饼可以卖价钱。大家要不要捐钱，全凭心意，量力而行。”李纯簌笑道，再次击掌三声，吩咐府兵抬来一口红木大箱子，然后拔了烫金莲花玛瑙簪，哐当一声扔进去。
然后，李纯简的一百两银子，李纯笷和卢含笑的两百两银子，也投递进去。李纯筝见状，不甘示弱，拨弄雕金桃形红珊瑚步摇，投放进去。
紧接着，达官贵人、富商乡绅纷纷掏钱捐赠，完全是不计名字的。普通人家见状，也凑上去，图个福气。
“三哥哥，你在犹豫什么？”李纯簌娇嗔道。
“不是犹豫，而是缺钱。”李纯筑摊开双手，故作无可奈何。
然而，李纯筑身后的侍女，连忙领了十四位乳娘出场，一字排开，各个丰乳肥臀，显然是喂养婴儿的熟手。
“三哥哥，你这个捧场，简直解了慈幼局的燃眉之急！”李纯簌抢过话头，故意笑得没心没肺。
达官贵人能够看出这其中的硝烟气息，但是普通人家是真心实意地佩服李纯筑这份善心，私底下说着闲话，皆是赞美李纯筑的。
李纯笷听后，脸色不大好看，被卢含笑悄悄拉了衣袖，才有所收敛，干脆抱着女婴摇晃，一副想当阿耶的样子。
“诸位，慈幼局的目的是救助弃婴，尤其是天生缺陷的。因此，本宫和殿下商量过，平时能够节省的还是要节省，这流水席就不摆了，大家聚在一起吃顿午膳，不枉此行。”卢含笑忽然拔高了嗓音，依然是娇娇弱弱，听着很是费力。
果然，下一刻，卢含笑咳嗽不停，教李纯笷心疼坏了。
于是，午膳时分，慈幼局外摆放一张张八仙桌，准备的是火锅，有毛肚、鹅肠、鸭血、豆腐、萝卜等等，菜式丰富。
李纯简吃得饱饱的，回到怨歌行，就向贺清笳讲述情况。
李纯简发现，贺清笳虽然不出门，但是他跟着绿筠，习惯性将外边见到的听到的都告诉给贺清笳，贺清笳还挺喜欢听故事的。
“可惜了……”贺清笳轻叹道。
“娘子，可惜什么？我看慈幼局这开头不错，至少银钱充足，可以维持平时的运作。”绿筠笑道。
贺清笳原本懒得废话，乍然看见李纯简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揉了揉额头，轻声道：“慈幼局想要收养有缺陷的弃婴，必须找到法子去劝说那些愚昧无知的人家遗弃有缺陷的女婴，而不是直接弄死，这是其一。其二，有缺陷的弃婴，十五岁成年之后，应当如何安排，端王府不可能养她们一辈子。”
“清笳，我想到慈善课题了。在大安坊城隍庙重新建立一座九层高的戏楼，专门招聘有缺陷的成年人做活。这样一来，慈幼局长大成人的弃婴，可以去戏楼自给自足。”李纯简笑嘻嘻。
贺清笳听后，浅淡一笑，气度清华。
李纯简的太仆寺，谁也抢不走了。
第108章 千叟
自康王李纯简紧跟端王李纯笷之后完成慈善课题，宜城公主李纯簌着急起来，日日追着李纯简，讨要一个省事省心的主意。
可是，做慈善怎么可能省事省心。如果做得不好，被救助者反而过来怨怼救助者，再加上长安人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巴，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无奈之余，李纯简躲进怨歌行，李纯簌顺势缠上贺清笳。
“五嫂，所谓慈善，以保息六养万民，即慈幼、养老、振穷、恤贫、宽疾、安富，慈幼已经被二哥和五哥哥占了先机，本宫还可以从剩下哪一方面着手？最好是一次性的，不需要长远打理的，能够让阿耶满意，然后保住光禄寺即可。”李纯簌摇晃着贺清笳的胳膊，眨巴荔枝眼，轻挑新月眉，活泼生动。
可惜，贺清笳表情冷淡，并未出声。
“公主殿下，一次性慈善，哪里保得住光禄寺。”绿筠调笑道。
“若不是本宫的春晖园刚刚建成，花去大量银钱，导致本宫手头没有闲钱，一个光禄寺，本宫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何必这么伤神做慈善话题呢。”李纯簌恼道。
“那公主殿下试一试搭棚施粥、义诊赠药、捐衣送炭之类的。那丰邑坊，专门安顿流民，公主殿下去那里做一次性慈善，可以事半功倍。”绿筠托着下巴，笑语盈盈。
“太没新意了，四姐每年都会这么做。阿筠，你有所不知，四姐打小就暗自同本宫较劲，本宫这次慈善课题若是做得落于俗套，又不够真诚，那光禄寺必定属于四姐的。”李纯簌托着下巴，叹息一声，乌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将贺清笳盯住。
然而，贺清笳正在学习双面绣，从未抬头。
“六妹妹，实在不行，你和三哥一起做慈善课题。三哥出人出力，你负责出钱，三哥应当乐意的。”李纯简小声道。
“五哥哥，你这番话说了不下三遍，需要本宫也解释三遍么！”李纯簌撸起袖子，作势要胖揍李纯简。
其实，瑞王李纯筑是愿意带着李纯簌做慈善的。谁教他李纯筑只有李纯簌这一个干啥啥不行、吃喝玩乐第一名的同胞妹妹。但是，方贵妃发话了，倘若李纯簌要拖李纯筑下水，也不必等到冬天过完，现在就可以哄着夏太宗，将光禄寺收回去。
哎，李纯簌从小到大就知道，方贵妃特别偏心李纯筑。
因此，她只能厚着脸皮过来烦扰同样不成器的李纯简。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贺清笳忽然淡淡地吟诵《游子吟》。
“清笳的意思是从养老着手！”李纯简笑嘻嘻。
“养老可以干啥？老人家还不如婴孩可爱，坏起来到处欺负人。那些磋磨媳妇、害死孙女的婆婆，都是老人家。”李纯簌蹙起眉头，嫌弃不已。
“公主殿下，娘子给您出的方法是，在春晖园举办一场千叟宴，欢迎天下老人远赴长安过寿宴，再邀请文人墨客吟诗作对，将敬老之风宣扬出去，必定是别出心裁的慈善课题。”绿筠笑靥如花。
语罢，李纯簌思忖片刻，欢喜得站起身子。
“公主殿下，千叟宴，阿筠可以代表我过去帮忙。”贺清笳抚了抚额头，语气淡然。
“五嫂，好聪慧，本宫尚未开口，您就猜出本宫的心思。”李纯簌不是得寸进尺的人，连忙换上娇美笑容。
于是，李纯簌风风火火地办起千叟宴，李纯简终于有时间天天跑城隍庙，监督九层高戏楼的重建工程。
怨歌行终于清静下来，贺清笳顺利完成一副双面绣。
“娘子，您真的不去吗？当年，燕哀帝就想举办千叟宴，奈何国库空虚，被朝臣劝阻。如今，千叟宴可以出现，得益于您的提出。”绿筠轻声道。
贺清笳听后，摇头失笑，表示自己不爱出门。
老实说，当年第一个不赞成千叟宴的就是她安泰公主。大燕末期是什么光景，自然灾害频繁涌出，民不聊生，拿什么去粉饰太平。
但是，大夏初期就不一样，一场盛大的千叟宴，足以向外界展示，四海承平、天下富足的景象，是非常有必要的。
千叟宴当晚，绿筠接近子时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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