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筠瞧起来精神头不错，两眼亮晶晶，拉着贺清笳笑道：“娘子，老人家都很喜欢这个千叟宴，说是这辈子吃到了只有李家皇室才可以享受的美食，非常畅快。”
李纯簌擅长承办宴会，说白了就是吃喝玩乐第一名。
这次千叟宴，每一道菜肴，都照顾到老人家的口味。
茶水有君山银针、杨河春绿，味道甘甜。干果有怪味核桃、水晶软糖、五香腰果、花生粘，酥脆易嚼。蜜饯有蜜饯桔子、蜜饯海棠、蜜饯香蕉、蜜饯李子，香软酸甜。
对于来自远方的老人家来说，花盏龙眼、艾窝窝、果酱金糕、双色马蹄糕、宫廷小萝葡、蜜汁辣黄瓜、桂花大头菜、酱桃仁，都不是他们的爱好。他们争着抢着吃的是御菜，即沙舟踏翠、琵琶大虾、龙凤柔情、香油膳糊、肉丁黄瓜酱、龙舟镢鱼、滑溜贝球、酱焖鹌鹑、蚝油牛柳、川汁鸭掌、一品豆腐、三仙丸子、金菇掐菜、溜鸡脯、香麻鹿肉饼等等。
长安老人家见识多一些，更加稀罕野味火锅，有鹿肉片、飞龙脯狍子脊、山鸡片野猪肉、野鸭脯、鱿鱼卷、鲜鱼肉刺龙牙、大叶芹、刺五加、鲜豆苗等等。
许多老人家，晕倒、乐倒、饱倒、醉倒。
绿筠这么晚归家，便是安顿老人家住宿。
“世家大族的老人家，可有捧场？”贺清笳问道。
“娘子，琅琊王氏算不算？我记得，有个自称琅琊王氏的老人家，找公主殿下讨要了荷叶膳粥的秘方。”绿筠托着下巴，认真回忆起来。
“那宜城公主可以放心了，千叟宴的风头，谁也抢不走，包括她的光禄寺。”贺清笳浅淡一笑，气度清华。
民以食为天，整个大夏，都会对吃食上心。
第109章 义庄
下雪天，怨歌行外，人烟稀少。
贺清笳准备去厨房煮羊肉汤饼的时候，听得清脆的风铃声，便坐回了靠背椅，百无聊赖地翻阅书籍。
果然，宝马香车停下，宜城公主李纯簌风风火火地走出来。
紧接着，李纯簌击掌三声，婢女提着食盒鱼贯而出。
“五嫂，千叟宴的美食，你肯定没有品尝过，本宫今日特意吩咐了楼外楼的大厨，烧了一桌子，答谢你出的好主意。”李纯簌笑道。
金玉汤、佛果酿、马蹄胶、烤鱼扇、四喜饺、天香鲍鱼、陈皮兔肉、玉兔白菜、凤尾烧麦、椒油茭白……
此刻正是午膳时分，绿筠瞅了一眼，暗自咽下清口水。
贺清笳见状，作揖道：“多谢公主殿下的厚爱。”
“五嫂，我们一块儿吃吧。”李纯簌娇俏含笑。
“叫上康王殿下，人多才热闹。”贺清笳淡淡地道。
绿筠听后，立即意识到，李纯簌这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家娘子提出李纯简，便是当挡箭牌的。
“五嫂待五哥真好。”李纯簌笑得有些勉强。
于是，绿筠足尖轻点，施展轻功蜻蜓点水，直接去了城隍庙，将李纯简拎到怨歌行。
“清笳，你想我了？”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
语罢，贺清笳居然轻轻点头，让李纯简受宠若惊。
接着，上了八仙桌，绿筠竟然给李纯简夹了一块天香鲍鱼。
李纯简砸吧天香鲍鱼，思忖片刻，笑嘻嘻：“六妹妹，突然请我们吃饭，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五哥哥，这话说得本宫多么现实，没事就不可以和五哥哥、五嫂一块儿吃顿家常菜么。”李纯簌眨巴眼睛，俏皮一笑。
一顿家常菜，花去上百两银子，一点也不家常。
李纯简心知肚明，干脆吃得欢脱。
这些时日，为了抠出重建城隍庙的九层高戏楼的工程款项，李纯简缩减了大半用度，恨不得卖掉康王府，然后趁机搬入怨歌行。
因此，碰上这顿大鱼大肉，他还不胡吃胡喝。
然而，午膳过后，李纯簌赖着不走了。
“公主殿下是希望我帮着想个绝妙的法子，让瑞王殿下也可以风光完成慈善课题吧。”贺清笳揉了揉额头，轻叹道。
她要是不把话挑明，中午就别想休息。
李家皇室，这纠缠人的本事，是祖传的吧。
“五嫂，这世上当真就没有你猜不透的东西。”李纯簌眨巴眼睛，俏皮一笑。
“六妹妹，你可以风光完成慈善课题，不是因为千叟宴这个点子有多么新奇，而是无人给你使绊子。千叟宴，邀请天下老人家参加宴会，许多老人家未必经受得住长途跋涉，必定有两三病倒甚至不治身亡的案例，只要捅出来，你的名声就会受损。另外，有些老人家，自私自利，哭着闹着要参与千叟宴，逼迫儿子卖掉自己的孙女，这种消息传出去，长安贵女就不会放过千叟宴。”李纯简语重心长地道。
李纯簌被泼了面子，脸色青白，瞪着李纯简。
“再说我的城隍庙九层高戏楼重建工程，我每天都去监工，有时候会拖上公明，就是为了预防一些意外。其实，工程想要做点手脚，防不胜防。只要有一个身患残疾的穷人，舍得牺牲性命去成全一家老小，从刚刚搭建了框架的戏楼顶层跳下来，这个重建工程就会被骂得必须停工，很有可能再无建设的机会。生命并非无价，只是我们这些达官贵人看得比较重要，有意根深蒂固下去。穷人的生命，就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李纯简说到最后，语调悲凉。
贺清笳听后，不经意间瞟了一眼，若有所思。
“五哥哥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之所以顺利完成慈善课题，不是因为我们多么幸运，而是因为我们与世无争。”李纯簌咬了咬唇瓣，情绪有些低落。
语罢，李纯简点头如捣蒜，这便是权斗，注定伤害无辜。
“公主殿下，瑞王何不中规中矩一点，趁着千叟宴的热度，建立养老局，赡养五十岁以上孤独无依的老人，可以遵循旧例，不会出大错。”绿筠笑道。
“本宫试着说服一下三哥哥。”李纯簌犹豫许久。
绿筠提的这个方法，贺清笳也是赞同的。不够扎眼的养老局，教瑞王得不到夏太宗的赞许，但是确实在做慈善课题，既造福了老人家，又避免尔虞我诈。
可惜，三天后，瑞王李纯筑号召富商，捐赠田地，创建义庄，取名求贤庄，轰动整个长安城。
所谓义庄，将良田免费租赁给穷苦读书人，提供半耕伴读的机会。待到穷苦读书人考取功名，便退回良田，凭自己的心意捐出少许银两，造福后边的穷苦读书人。
李纯筑的求贤庄，有一些创新地方。
例如在求贤庄左边搭建了未名屋，搜罗旧书，供给穷苦读书人借阅。未名屋里头还有炭火，保证冬日温暖，只要穷苦读书人遵循未名屋的规矩，即不发出任何声音即可。
例如在求贤庄右边建造了百味堂，需要自带碗筷，每顿饭五枚铜板就可以吃到两荤两素，大大节约了穷苦读书人用于生存的时间。
求贤庄一出，各地考生闻风赶来，李纯筑的贤名也远播起来。
贺清笳听过绿筠打探的消息，顿时摇头失笑。
李纯筑又不接管礼部，贸然争夺贤名，只会适得其反。当然，这与她贺清笳无关，她何必多管闲事。
后来，求贤庄出事了。
绿筠是个热心肠，听闻未名屋忽然着火，起因是有穷苦读书人熬夜读书太晚，不慎打翻了烛台，顺着风势，越烧越大，牵连到无辜人家的屋舍，立即赶过去，帮忙救火。
紧接着，百味堂也闹出问题。百味堂的伙食不错，导致有些极度贫穷的读书人，大半辈子没吃过荤食，乍然吃到，撑饱肚子，伤及了脾胃，需要用汤药调理一年，大概是要错过明年的秋闱了。
“娘子，这未名屋和百味堂接连有事，真的是端王或者金城长公主的手笔，那样也太残忍了。”绿筠感慨道。
“偶然，也是必然。”贺清笳冷笑道。
第110章 义井
冬日快要接近尾声的时候，长安城都在讨论金城长公主李纯筝的慈善课题，即在丰邑坊挖了一口义井，为来往的客人免费提供一碗清凉甘甜的井水。
这本是一件小事，比搭棚施粥、义诊赠药、捐衣送炭都小。
不过，李纯筝只雇佣流民当中的妇人凿井，引起热议。
长安娘子这些年来追求独立、坚强、勇敢、智慧的品质，在对抗朝廷政策方面，曾经获得一次又一次的胜利。
因此，李纯筝的做法，带来巨大好感。
每天，都有长安娘子，绕路丰邑坊，瞧一瞧进程，从而带动了周边的流动摊贩的兴起。
对比之下，长安郎君颇为不屑。
一群妇人，妄想打井，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于是，长安娘子与长安郎君的对立，教绿筠对这口义井感兴趣，趁着怨歌行的生意不忙的空当，隔三差五就去瞅瞅。
老实说，打井不仅是力气活，还要经过深思熟虑。
首先，井水的选址，优先于艾蒿丛茂密的地方，因为艾蒿可以当向导。绿筠第一次跑丰邑坊之际，妇人正在锄艾蒿，汗流浃背，一个个黑红脸蛋上洋溢着喜悦情绪。
其次是挖土，用到工具蝴蝶锥，因上部有两个形似蝴蝶翅的泥斗而得名。蝴蝶锥可以破土，锥头在钻井的同时将泥沙带入泥斗。
这个步骤，对于妇人来说，极其吃力。
蝴蝶锥笨重，许多妇人抱不起来，更别说加以使用。一些过来看热闹的长安郎君，对此冷嘲热讽，甚至和在场的长安贵女争吵。绿筠实在瞧不下去，撸起袖子，动用内力，提起蝴蝶锥，完成最开始的破土，已经是大汗淋漓。卧槽，男女力气的比拼，女人不得不认输。不过，绿筠鼓励长安贵女尝试一番，虽然只有几个长安贵女能够运用蝴蝶锥，但是也值得欢呼一下。
蝴蝶锥打井，适合三丈以内的井水。
李纯筝的目标远大，想要往深处挖掘，获得更加优质的井水。
那么，需要操作辘轳，将一个妇人送下取土，再拉回地面松土，如此反复，可以挖到三十丈深，供丰邑坊大半流民享用。
妇人胆子小，皆不敢下去取土，看得绿筠干着急。
绿筠答应过贺清笳，看看热闹，绝不插手。
结果，李纯筝领着婢女，带来楼外楼的吃食，诸如槐叶冷淘、樱桃毕罗、水盆羊肉之类，见此情景，微微蹙眉，却自告奋勇地下去取土。绿筠见状，咬咬牙、跺跺脚，主动过去帮忙。
这样，愿意下去取土的女人有了两位，妇人逐渐不害怕。
挖井非常消耗时间和精力。
绿筠是隔了两三天才过来扫一眼，每次略微失望，回到怨歌行又笑语盈盈，像是要和篮羽较劲。
事实上，篮羽与绿筠打赌，赌注是十两银子，篮羽压根没有放在心头，大理寺、刑部、太仆寺、城隍庙，大把需要篮羽跑腿的，也只有绿筠闲得发慌罢了。
制造井桡，是最后一个步骤。
绿筠日日念叨，听得蓝羽耳朵生茧，才轮到制造井桡。
井桡取材一般是落叶松板材。李纯筝原本打算从公主府搬运出来，未意料到长安娘子情绪高涨，纷纷捐献出来自家剩余的，凑一凑就足够了。
井桡呈六边形，必须考虑到构架合理，支撑力强，这里要用上木匠。女木匠比较稀少，李纯筝寻寻觅觅，毫无消息，最后还是拜托了长安娘子。绿筠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女木匠，刚到丰邑坊，就发现了已经有女木匠正在施工。绿筠顿感轻松，依然推了女木匠，随便帮忙。
只见两位女木匠，将上等木料锯成木板，尔后在木板两端刻上卯眼和榫头，一一扣住，量大繁琐。
绿筠这次没有心心念念，间隔五天才过来瞟了一眼。
义井终于在春天即将到来的时候开凿成功。绿筠觉得，不必去凑最后的热闹，心中已经格外快活。
然而，她家娘子贺清笳竟然要出门了。
“娘子……”绿筠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走吧，怕人在井水下毒。”贺清笳淡淡地道。
这是长安娘子见证过努力过的水井，怎么可能被下毒呢！绿筠立即变得义愤填膺，跟着贺清笳出了怨歌行。
可是，没有走出街口，就碰上了李纯简。
“清笳，我送你过去。”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邀请贺清笳和绿筠上了马车。
马车哒哒，绿筠还在气愤，贺清笳却是闭目养神，李纯简不敢打扰，一时间寂静无声。
半炷香后，抵达丰邑坊。
绿筠发现，李家皇室居然都到场了。端王李纯笷携带端王侧妃程箬妤，同李纯筝谈笑风生。瑞王李纯筑为了不尴尬，主动和宜城公主李纯簌说着不痛不痒的话。
“贺娘子，真是稀客。”李纯筝柔婉一笑。
“长公主殿下长乐无极。”贺清笳作揖道。
义井旁边搭建了一间简易的草棚，可以烧茶水。李纯筝今日宣布义井正式投入使用，便是要打起井水，加入粗茶，烧开之后和在场的所有人一起品尝。
不过，井水被打起的那一刻，李纯筝就忍不住伸出纤纤素手，轻点了井水。贺清笳二话没说，拔出银簪，搅拌了这桶清澈晶莹的井水。银簪没有变黑，证明井水无毒。
“贺娘子太小心了。”李纯筝调笑道，吩咐妇人倒掉这通井水，换了新的一桶。
“康王殿下最近容易遭到暗算，不得不防。”贺清笳语气淡然。
其实，这种谎话，不用戳穿都听得出来。偏偏，李纯简要点头捣蒜，表示赞同贺清笳的说法。
于是，义井的开启，非常顺利，不到一个时辰，众人散去。
返回怨歌行途中，绿筠苦思冥想，恍然大悟：“娘子是担心，金城长公主在井水中下毒，然后当场中毒，哦不，应该是喝过井水的人一块儿中毒，事情便会闹得沸沸扬扬。夏太宗不会去查探真相，他损失不起任何一个儿子，只能安抚金城长公主，至少要牺牲一个司农寺。这么做，也太恶毒了。”
第111章 征兵
立春时节，李家皇室的慈善课题终于到此结束。
当然，慈幼局、求贤庄照常开着，丰邑坊的义井甘甜清澈，城隍庙九层高戏楼重建工程白日里不停歇，这才是慈善的意义，可以随时恩惠有需要的人，而不是一场投掷千金的作秀。
“清笳，兵部即将要推出征兵公告了……”李纯简踏入怨歌行的门槛那刻，就一直唉声叹气，桃花眼底星光黯淡。
征兵三年一次，按照惯例，征收达到弱冠年纪的郎君。换句话说，大夏郎君，除非缺胳膊断腿，无论高低贵贱，都要服从兵役。
娘子也可以应召入伍，只是条件非常苛刻，唯有绿筠这样的武林高手才能够满足，但是绿筠绝对不屑于当大夏的娘子军。
贺清笳正在整理契约，头也不抬地回应了一句哦字。
“清笳，我要是被迫去了陇右道受苦，至少两年见不到我……”李纯简轻轻摇晃着贺清笳的手臂，拖长软绵调子，桃花眼儿水雾朦胧。
45/126 首页 上一页 43 44 45 46 47 48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