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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贺清笳相信，夏太宗都猜不出来，绿筠应当没这个本事。
果然，三天以后，绿筠跑进跑出，李纯简倒是消失了。
“娘子，我知道是谁了。”绿筠附在贺清笳耳畔，悄声道。
尔后，绿筠不大放心地拉着贺清笳去了后院，颇为神神秘秘地清了嗓音：“娘子，这是一条长线，寻常人大约是察觉不出来的。质疑者来自洛阳，曾经负责过金谷园的扫洒，乍然听上去，以为是风竹郎君埋的伏笔。风竹郎君若是有这个能耐，那就不会白白惨死了。质疑者有个表妹，在白鹿书院读书，这样听着，又与金城公主的驸马杨院长扯上关系，毕竟表妹有这个能耐研究燕哀帝的笔迹、文风、纸张。但是，杨院长这么偷偷摸摸地做，能有什么好处，无非是讨好金城公主，而金城公主要孝敬夏太宗，推理起来似乎很圆满。”
“阿筠，要不先喝一口热茶。”贺清笳摇头失笑。
“娘子，别打断我，好不容易串接起来的思绪。”绿筠双手叉腰，撇了撇嘴，尔后继续道：“质疑者的表妹的未婚夫的兄长，在芙蓉园做幕僚，因为眼睛不好使，很少受重用。不过，既然做得了幕僚，就不会吃白饭，必然有不为人知的本事。娘子，我非常确定，幕后黑手正是太子，太子野心膨胀，想要夏太宗退下来当太上皇。”
“就不能是离间太子和夏太宗的父子情，在夏太宗内心种下怀疑的种子，对外说不得么。”贺清笳调笑道。
“娘子，您又考验我，对吧？这是风竹郎君和南燕遗臣的目的，要让大夏没有合格的继承者。况且，瑞王这个野心勃勃的亲王都没出手，就更无可能性。”绿筠见贺清笳的姿态轻松下来，也跟着打趣道。
康王李纯简的野心更大，这是他的手笔。
贺清笳思考了一会儿，懒得告诉绿筠。
第178章 隐士
长安的秋天，开始干燥，逐渐借来冬季的寒冷。
大夏、大燕与吐蕃之间的恩怨纠葛，虽然淡化下去，但是对于活人的影响最大，即夏太宗。这世上，总有人喜爱背地里说是非，无论男女，更何况是夏太宗的是非，说起来就会生出一种类似于高高在上的使命感。
康王李纯简原本因为放出一条质疑者的长线而阴险地离间太子李纯笷与夏太宗的君臣父子情，一直躲着贺清笳，就怕贺清笳不生气不恼怒不当他一回事。
可是，李纯简憋了几日，找到恰当的理由就直奔怨歌行了。
长安的团扇生意，经历一阵丧事大爆发之后，趋于正常。也就是说，怨歌行有清闲的时候，贺清笳可以抽空研究一下手鞠。
其实，贺清笳并非心灵手巧之人，她只是非常有耐心倒腾。
李纯简到了怨歌行，惊喜地发现绿筠不在，必然是跑大理寺给管公明打下手了，便坐在八仙桌旁，托起下巴，不错眼地凝视贺清笳。
手鞠，又称手毬，原本是游戏玩具，后来传为刺绣精美的工艺品，充满祝福心意，受到许多番邦国家的喜爱，甚至有番邦小国派使者专门学习手鞠。
只见贺清笳，首先将棉花等填充物，通过丝线缠绕成素球，尔后经过几何分割，用绣线将素球分成不同块面，然后进行花形绣制。
花形绣制，是最考验绣娘的匠心。
贺清笳不是绣娘，打算绣上芍药，就放过自己。
可惜，芍药的仙美，很难体现出来，贺清笳失败了一次又一次，终究还是放弃，给李纯简准备了桃夭茶和桂花糕。
“清笳，兰花简单一些，比较容易沾染上你的气质。”李纯简笑嘻嘻。
贺清笳倒腾起手鞠，时间漫长，李纯简中途走了一次神，就是在思考，他到底要不要向贺清笳说一声对不起。思来想去，李纯简有些害怕失望了，索性努力忘记，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惜，发生就是发生，贺清笳从不欺骗自己。
“康王殿下，我对兰花兴致一般。”贺清笳淡淡地道。
李纯简听后，桃花眼儿水雾朦胧，就这么楚楚可怜地看着贺清笳。他早就察觉出来，贺清笳不会特意种兰花、绣兰花、画兰花，他只是在寻找一个话题，珍惜与贺清笳的相处时间，让气氛变得没有那么冷清。
“康王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贺清笳抚了抚额头，轻叹道。
老实说，贺清笳琢磨透了李纯简的性子。倘若她不单刀直入地询问，李纯简能够抛出一百零八个话题，缠着贺清笳说废话，贺清笳当真是不想说废话，还不如闭目养神。
“清笳，阿耶今日没有上早朝。”李纯简闷闷地道。
夏太宗十分勤政，早朝极少不落下，除非病得昏迷过去。长安人流传一句俗语，子时最明亮的地方，一定是大明宫的紫宸殿，因为夏太宗正在批阅奏折。
“孙公公怎么说？”贺清笳漫不经心地问道。
李纯简啊了一声，故作迷茫。清笳是如何推测出来，孙公公早已倒戈了他。
孙公公年轻时候惹了一笔风流债，导致他挥刀自宫之前有了一个儿子，正是李纯简暗地里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金钱，才将他的独子从番邦小国捞出来的。独子最初非常叛逆，居然不爱荣华富贵，要去当山贼，还做过海盗，愁得孙公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也是李纯简想了许多法子，将他的独子调教过来，虽然谈不上温顺二字，但是比起从前孝顺。
“二哥拉上我和三哥，以送补品的名义，打探一下消息。孙公公按照阿耶的吩咐，只告诉我们，阿耶没病，只是心情不好。”李纯简唉声叹气道。
一句心情不好，足以让李纯简猜测夏太宗的去向。想必李纯笷和李纯筑，花费一点时间，也会知晓夏太宗的踪迹。
说实话，换作他，也会心情不好。
做了一件特错大错的事情，所有的功绩好像都可以被抹杀。做皇帝，整个大夏都盯着，长安人盯得最紧，比当普通人艰难太多。
“夏太宗去了终南山访友。”贺清笳低声道。
贺清笳见李纯简点头如捣蒜，立即明白了李纯简的感受。
终南山有一位知名隐士，叫作罗由，年少与夏太宗相识，坚信夏太宗是可以改天换地的大英雄，便一直忠心耿耿地追随，甚至为了夏太宗而放弃对谢皇后的爱慕。后来，夏太宗打下江山，册封罗由为异姓王，罗由执意要归隐。夏太宗不允许，罗由就跑到终南山，不见人影。夏太宗没法子了，便与罗由达成君子协议，夏太宗可以容忍罗由不帮忙治理大夏，可是罗由要在终南山安一个夏太宗随时找得到的家，这样夏太宗心情不好之际，上终南山和罗由聊天。罗由当夏太宗是老友，答应下来，数十年如一日，没有下过终南山。况且，夏太宗千叮万嘱孙公公，一定要知晓罗由在终南山短缺什么，及时补给。
因此，罗由和夏太宗的深厚情谊，被长安人传颂。
尤其是有一次，长安没完没了地下雪，大雪封住终南山，夏太宗担忧罗由的安危，竟然罢免早朝，带上暗卫，执意要爬终南山。谢皇后见证过夏太宗和罗由过往的点点滴滴，便陪伴夏太宗一起上山。奈何，谢皇后体力不支，经不起风雪摧残，中途晕倒过去。夏太宗见状，愈发忧心罗由的生死，将过于啰嗦的孙公公赶下去照顾谢皇后，不停歇地爬上去，冻得手脚僵硬也咬牙坚持，直至见到罗由才彻底倒下。
李纯简知道，罗由的话，夏太宗不仅听得进去，还绝对不会更改。而且，罗由是一根千年人参，在罗由面前不能搞任何小动作，也绝对无法影响罗由的判断。
“清笳，突然觉得，你跟罗由有点像。他不肯出终南山，你不愿意出怨歌行。不过，他有这个能耐，不出终南山，而你被红尘纷扰，偶尔出门一次。”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
第179章 罗由
“康王殿下，你不如直说，你希望我，揣测一下罗由的想法。对不起，我没有这么神通广大，我与罗由从无交集，罗由的故事都是道听途说，不足以作为判断的依据。”贺清笳抿了一口桃夭茶，眸光如秋水般明净，仍然是无悲无喜。
“清笳，你误解了，我就是想和你聊天。”李纯简笑呵呵。
语罢，他见贺清笳蹙起眉头，连忙解释道：“清笳，罗由是什么样的大人物，我大概了解，因为我跟着阿耶与罗由见过几次面。阿耶这次上终南山，应该是赖着罗由出主意的。罗由会向着二哥的，尤其是二哥身上流淌着母后的血脉。我不能确定，阿耶上终南山找罗由，是为了给二哥一次机会，继而说服自己，还是单纯地想要偷懒。如果是前者，怀有希望，就可能失望，我还有一丁点胜算，那枚质疑者棋子终究没有白费。倘若是后者，我还要耐心等待，而且要想一个绝妙的点子，让三哥失去耐心，同二哥争斗。”
“康王殿下，难得直白。”贺清笳调笑道，表情却是非常淡漠的。
贺清笳说得没错，李纯简擅长将自己伪装出只懂得吃喝玩乐的混世魔王，偶然捡漏两三次，赚得盆满钵满，从未招致怀疑。
“清笳，有时候演戏久了也会疲劳，一会儿怀疑天公不作美，没办法做到事在人为，一会儿贪图片刻的安逸，觉得做个闲散亲王也错，毕竟二哥和三哥对我皆没有敌意，无论谁登基为帝，都要认真讨好我，赢得兄友弟恭的美名。可是，自从有了你，我知道我必须一直奋斗，才配得上你……”李纯简显然是得寸进尺的性子，顺着贺清笳的话，坦白到底，偏偏笑得纯良无害，桃花眼底一片清澈。
其实，他最后欲言又止，是不大想在贺清笳面前表白。
贺清笳很可怜，前有大燕遗臣，后有大夏皇室，都容不得她。李纯简唯有夺取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够护住她。当然，贺清笳太聪慧，根本不需要保护。他就是想要一厢情愿地守护她，不管她是否明白，再怎么独立的娘子也是需要小心维护的。
果然，贺清笳聪慧到读懂了李纯简的小心思，保持了沉默。
“清笳，我累了，可不可以抱着你睡觉。”李纯简哀叹道。
昨晚，他偷偷地去一趟平康坊，想向老鸨请教，怎么讨得高冷娘子的欢心。老鸨说，高冷娘子多半是身娇体软的，睡几次就对自己有感觉了，还死不承认。可是，他不想这样无缘无故地与贺清笳发生肌肤之亲。老鸨又说，那就加大肢体接触的力度，等到她想要的那一天。呵呵，李纯简知晓，根本没有那么一天，他还是亲亲抱抱贺清笳，做个容易满足的郎君。
“不行！”绿筠归来，双手叉腰，怒不可遏。
卧槽，她出门不到一个时辰，李纯简就崩出虎狼之词，简直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哎，她家娘子实在冷淡，连这种事情也要她出马拒绝。
“哦，那就下次。”李纯简闷闷地道，拔腿就跑，逃得无影无踪。
“李纯简，你逃跑也没用，老子总能在大理寺逮到你！下次再听见你对我家娘子存有非分之想，不如送你到南风馆，玩腻为止！”绿筠放出狠话，怒目圆瞪。
“阿筠，康王殿下算是很有风度的。”贺清笳抚了抚额头。
每次独处，最多毛手毛脚，绝对不会进一步，显然是极其尊重贺清笳的。换作别的亲王，若是喜欢上她，早已同她巫山云雨几次。她要是反抗，平康坊有一千零一个调教娘子乖顺的手段，她必定承受不住的。
“娘子，我就是忍不住吓唬一下他。李纯简如果不是康王，我还是很看好你们两个。即使娘子对他毫无感觉，有他小心翼翼地疼爱娘子即可。”绿筠笑语盈盈。
“看出来了。”贺清笳淡淡地道。
看出来了什么？绿筠感到糊涂。
可惜，贺清笳不再说话。贺清笳看出来了，李纯简那水滴石穿的功夫，首先征服了绿筠。绿筠只是嘴巴利索、行动暴力，关键时刻大约可以营救李纯简于水深火热之中。李纯简赚了，绿筠要是有事，她也得出手，简直就是买一送一。
午休过后，绿筠纠结，到底要不要出门。
绿筠以为，她前脚刚出门，李纯简后脚就溜进来。那个篮羽，看着不大聪明的样子，武功却是越练习越精湛，再过几年，绿筠可能要招架不住。
“阿筠，出去采买一点茶叶吧。”贺清笳主动给绿筠找了理由。
她一个不爱出门的娘子，总不能拘束着绿筠。
“娘子，你真是善解人意！”绿筠笑靥如花，转身离开。
于是，怨歌行冷清下来。没有生意的时候，贺清笳坐在八仙桌旁，安静地倒腾着手鞠，用于打发时间。她的生活，看起来很枯燥，只是她感受不到而已。
“东家，该唤你贺娘子，还是赫连娘子？”老人家的嗓音，格外清越。
贺清笳将线头剪断，才缓缓抬头，看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家，立即起身作揖，然后漫不经心地问道：“罗先生，想喝什么茶水？”
“桃夭茶。”老人家正是罗由，居然背着夏太宗，悄悄下了终南山。
“贺娘子，有时候表现得意外一点、惊喜一些，人生才没那么无趣。”罗由调笑道。
“抱歉，不会。”贺清笳答得坦荡，尔后采用古法煮了桃夭茶，任由茶水蒸腾出来的热气，将周遭的气氛营造得更加尴尬。
当然，贺清笳知晓，这点小手段，不会逼退罗由。
“贺娘子，明人不说暗话，你要支持康王吗？”罗由饮了一口桃夭茶，颇为满意地挑了挑白眉，打算多喝几碗再回终南山。
贺清笳何等聪明，不知是应当感慨这桃夭茶太吸引人还是她被罗由杀得措手不及。她不仅是不喜欢不出门，也不喜欢应对外人。
大夏江山，谁去继承，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即便李纯简失败得被追杀，她也有能力护住。
第180章 应对
“罗先生，我谁也不支持。”贺清笳淡淡地道。
罗由听后，陷入深思，随手抓起一块桂花糕啃了啃，瞬间明白贺清笳的心思。贺清笳不会支持谁登基为帝，她只是偏向于康王李纯简，必要时刻帮李纯简一把，仅此而已。因此，贺清笳不会收下王妃玉牒。
“那真是可惜了。”罗由笑起来像个坏老头。
罗由口中的可惜，好像贺清笳支持李纯简，罗由就暗中襄助李纯简。当然，罗由这么说，不是为了试探，纯粹是开一个恶趣的玩笑，唯有无欲无求之人才丝毫不受影响。
“罗先生，若是偏爱桃夭茶，就带几罐上山吧。”贺清笳浅淡一笑，笑不达意，愈发冰冷，显然是在下逐客令。
罗由自然是听出来了，却没那么听话。
他伸了一个懒腰，打了几下哈欠，犹如没骨头的水蛇，趴在八仙桌上，偏偏笑容明朗：“贺娘子，你会下棋吗？”
“不会。”贺清笳答得干脆。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贺清笳不会的东西，贺清笳此刻不想学会罢了。她宁可坐在罗由对面，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理罗由。
“贺娘子，太无趣。”罗由调笑道。
语罢，贺清笳保持沉默，觉得不必废话。
“贺娘子，你最看好谁？”罗由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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