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头说:“妈,我再想想。”
“好,你慢慢想。等你回医院上班了,哪天到我们科室待上一天半天,看看那些生完孩子的妈妈们怎么说。你以前经常跟我说,要早点结婚,早点生孩子,好好陪她……”
元裕和悄悄地使了眼色,林英就停了。
元麓点头,拿了东西去卫生间。
林英眼见抱孙还有希望,长舒了一口气,低声吐槽:“不知道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文章是怎么来的,把年轻人都吓得不生小孩了,这社会还有救吗?”
“行了,你见了小孩就高兴,别人未必这样想。现在年轻人的想法,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让他们自己考虑吧,实在不行,领养一个。”
林英顺手给了他一下,没好气地说:“你以为那么好捡啊,现在一年才生几个孩子?以前我们每天忙得脚不着地,经常有产妇睡过道,现在呢,8月都有空房。我们几个的基因又不差,经济条件也允许,能生为什么不生?”
元裕和不愿意委屈女儿,冒死进谏:“尊重她自己的想法吧,人活一辈子,总有难处。我现在越来越后悔以前不该教得太懂事,自私的人才快活呢,总让她为这个考虑为那个着想,苦了她一个人。你看她,嘴上说是留在家啃老,实际上呢,每天都在忙,大热天买菜做饭送饭,比我们待办公室更苦。拦都拦不住,所以晚上我才答应跟老万一块吃饭,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他下海这么多年了,这行业又不同,哪来的官商勾结?就我们这一行,有什么可巴结的,难不成,讨好我,多给他扎两针多查他们几次啊?”
林英笑了,又叹气,说:“父女两个一样轴,为了避嫌,连公务员都不敢考。等你退休,她这年龄又不合适了。”
“也不是不行,她不喜欢,不要勉强。《机构改革方案》明确规定中央和地方都要进行编制精简,新冠过了,工作量大减,我们这边的编外职员恐怕都得走。最近要筹备卫生健康工作发展论坛,加上热天水质检测多,暂时没动。忙过这段,就要开会商讨这个问题了。”
“你的意思是就算顺利考了公,将来说不定也要走。”
“难说。她们这一代人,工作环境比不上我们那会,难呐。”
“唉,当初坚持让她学临床就好了。”
“你还没吃够这苦啊?”
“也是。元裕和同志,今天要表扬你,在我不理智的时候,给了正确的建议。走走走,睡觉去,让她好好思考未来,我不干涉。”
元裕和刚起身,又听她嘀咕:“你有没有凯旋的电话?”
“他们虽然改了编制,但管理还是军事化的,不能随便玩手机。”
“瞧我,真的要深刻检讨才行。”
元麓贴着卫生间门,耐心等到父母回房才出来。
花洒里的水冲下来,也许是受到同类的召唤,眼泪不受控地往外涌。敷了,眼睛还是红的,爸妈看见了肯定会担心,会追问。
那些事,让他们知道,对于缓解她的痛苦没有帮助,只会多两个人伤心,让她更难受。
她也不想让他受到指责,就像今晚,他说着要珍惜她但再次离去的举动,让她痛到无法呼吸,但她不能说他就是不对的。救人救火本就是他的职责,他无私,她就不能自私。
她心里积压了太多的坏情绪,需要倾诉,可她知道,那些背后的事,就像米袋子一样,一旦开了口往外倒,就会全部倾泻,很难收住。
当她看到薛逸璞的好友申请时,竟然感到了一丝安慰——这是唯一知情的外人,而且他不会做伤害卫凯旋的事。
就下午和晚餐那些事,本来该讨厌的,但他为了阻拦卫凯旋离开,摔出手机那一下,让她轻易就将误会翻了篇。
她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两个挤一起的男人也没休息。
卫凯旋复盘白天这些事,突然坐起来问:“我妈能打过去,所以她没换号码,只是拉黑了我?”
是啊,我都加上了。
薛逸璞不敢答,跟着坐起来,打了个假哈欠,劝他:“先睡吧,你明天清早要归队。”
卫凯旋不死心地来回划动手机,把他发给元麓的记录拿给他看。
“我没有删任何记录,原原本本拿给她看了,真没有情况,一点暧昧都没有。”
“这么说吧,我这个哥们看了都不舒服。这大半年,电话要么关机或没人接,要么占线,平常喊你就没出来过,只有我生日那天到了场。我跟你妈一样,误以为是她天天管着你。”
卫凯旋沉默了一会,郑重地再问一次:“所以我做这些事,真的特别过分,不值得原谅?”
“当然,要是元麓每天跟我混一起,你想找她都联系不上。你想想,你会是什么滋味?”
卫凯旋答不出来,他根本不敢把这种假设往深里想。
“我发现她这人,真的……脾气也太好了。就买房子那事,换个人试试,早捅破了,你我的脸面都要被戳烂,你信不信?还有啊,在饭店我不小心……”
“不小心什么?”
薛逸璞尴尬地看着他。卫凯旋着急,放下手机追着问:“怎么了,你快说!”
“不小心……打到她了。”
“你!”
被他强力按住,理亏的薛逸璞不敢反抗,老老实实认罪:“你揍我吧!”
卫凯旋带着急喘问:“你伤到她了?”
“没有,真是不小心,我从来不打女人。她那个朋友说要报警,她不让,甚至没骂我半句。凯旋,你说得对,她这人,真的特别好。”
卫凯旋眼圈发红,松开他,躺倒,翻身对着外tຊ侧。
薛逸璞想扒上去看,又觉得不合适,凑巧手机响了,他下意识地摸过来。
他才看一眼,就惊得抖掉了手机,手忙脚乱找回它,跟着同向侧躺,一边侦察床友,一边查看信息内容。
元麓:这样拖着我很难受,我想请你帮忙,帮我早点结束这痛苦。
噗噗噗:刚才他哭了,他真的很爱你。像我们这种男的,看见美女就躁动,他绝不会,他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他房间里,到处是你的照片,你要看吗?我拍给你。
他才打开摄像头,她的信息就到了,他只好切回来先看它。
元麓:不要。
噗噗噗:我看得出来,你还爱着他。你为他付出了很多,在我看来,真的很不可思议。你们这样的纯情,像个爱情神话,被这点事打破了多可惜,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吧。
元麓:我爱他,他爱我,不代表我们相爱,不代表我会幸福。
前方的卫凯旋动了一下,薛逸璞心慌,立刻按掉屏幕,翻起来说:“我去蹲个大号,你别哭了,早点睡。”
卫凯旋将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应了一声。
第24章 24
薛逸璞火速冲到厕所,关上门,蹲在门附近回:再考虑一下吧,我向你保证,如果一个月后你还是这答案,我会帮你说服他。
元麓:谢谢。
噗噗噗:那个买房的事,真没关系吗,你是不是跟你爸妈说房子是一起出钱买的?
元麓:不要紧,我出的钱,写的我名字,我没吃亏,还省事。我爸妈确实不知情,请保密。
噗噗噗:对不起啊,要不我帮你把贷款清了吧?
元麓:我不希望再有牵扯。
噗噗噗:那用我的钱,不用他的。
元麓:我跟你,更不应该有牵扯。
噗噗噗:好吧。要是有困难,你随时说,我们也算朋友,对吧?
元麓:牌友。
他不知道要怎么接,她又发一条:你是做贵重物品回收的,对吗?
噗噗噗:对,收破烂的。
元麓:请你帮我看个东西,看下有没有回收价值。
噗噗噗:【OK】
元麓把大灯打开,选好角度,分几个角度把包拍下来发给他。
元麓:不是我的东西,你就正常分析。
噗噗噗:金球大迷你,这个是热门款,包型是能背很多年的经典款,很难买。
噗噗噗:真不是你的?
元麓:不是。
噗噗噗:那我说实话了?
元麓:说吧。
噗噗噗:这是假的。皮质五金都不对,不用扫芯片。
元麓:【捂脸】
元麓:挺好的。
薛逸璞马上猜到了,问:别人送你的?
元麓:嗯。
噗噗噗:还她,这玩意公价好几万,你收的是假货,欠的是正品的人情,亏。
元麓:是打算归还,今天拆的快递,事先不知情。估价是为了确定情分,谢谢你。
噗噗噗: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那有,有二手成色好的,也有全新的,我带你去挑。
元麓:不用,不习惯。
噗噗噗:麻将包要不要?这个很便宜,背去打牌很方便,小,设计很简单。
他迅速找到图片发过去。
元麓:东西很不错,谢谢推荐,但是不合适,它很精致,我邋遢。
薛逸璞想起了第一次见面,那时她穿得简单但好看,还化了淡妆。因为不爱说话,被他误会成了清高、脾气大。
这是受到严重打击后的颓废吧?
元麓: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
元麓:对了,忘记提醒你了,喷漆的眼睛部分好像被人弄坏了,你明天仔细检查一下。
噗噗噗:没事,夜猫子,睡得晚。
元麓:再见。
噗噗噗:再见。
薛逸璞站起来,走到蹲坑那,照上厕所正常流程先冲水,再扯一截纸胡乱叠两下扔垃圾桶,然后洗手离开。
卫凯旋听到动静翻坐起来,薛逸璞快步走到床尾,从这边迅速跃上去躺好。
“别闹了,早点睡。”
卫凯旋又重新躺回去,幽幽地问他:“你再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薛逸璞叹气:“什么办法,把她绑回来吗?你妈这里,我每天来一趟,我来劝。我跟你说,这都不是问题。元麓伤心,是因为你为了那疯子一次又一次丢开她,你没有在乎她的感受。妈呀,我成情感专家了?”
“不要这样讲。”
“什么?”
“她只是生病了。”
“我草!”
薛逸璞抬脚就踹,卫凯旋能躲,但没躲。
薛逸璞还是气,坐起来,仰头盯着天花板上的元麓,郁闷地说:“跟你比,我都算圣洁的了。我换得多,但从来不会一次钓两个。”
“我没有。”卫凯旋弱弱地辩解,“只是习惯了担心,抑郁是很可怕的病症……”
薛逸璞听得烦,锤着床板低吼:“那元麓难过,你知道吗?这个鬼有病就去治啊,坑别人算是怎么一回事?”
他知道麓麓不开心,但他的内心根据紧急情况排了序,所以今晚还是先去了那边。送走乔斯媛,再想去安慰麓麓,已经迟了。就像他想说服母亲向麓麓道歉,又不得不顾忌她的身体状况半路放弃。
总是两难。
“你去当兵,五年啊,人家等你了。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了,你妈病倒,你上这个破班,人家还是在等你。我的妈呀,以前我怎么没想过其实她为你做了这么多。”
因为每次过来都会听到张晓丹抱怨那边不好,加上凯旋总是见不到人影,还有房子的事。一宗宗一件件,让他的误会步步加深。
蠢出油来了!
薛逸璞敲完脑门,接着说:“你嘴上说知道她付出了很多,那你倒是回报啊!你知道错了,那就拼了命去改。”
他真不明白,这哥们明明不蠢,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就是想不明白。这让他想起自己刚才反复劝元麓的行为,真的很残忍——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对了,你说要离职的,上次我说错了,现在改,你明天就去打那个什么报告。算了,别睡了,起来,现在就写。你们的规矩是什么样的,要手写还是打印,我帮你搞,网上应该有格式吧?”
卫凯旋一把拉住了他。
薛逸璞等着他自己动身,但是他没有。
“我草!你说着玩的?因为她懂道理,一定会劝你不用离职,对吧?”
卫凯旋叹气,垂头说:“不是,现在不行,只会激化矛盾。站里每个岗位都很重要,不能说走就走。”
说来说去就是他妈重要,乔斯媛重要,工作重要,就元麓不重要。
薛逸璞气得低声骂了一句脏话,扑床上拿到手机就走。
卫凯旋接连打了三个电话,薛逸璞不想接,这要是换个人,依他的脾气,绝对要翻脸,不揍他个半死不罢休。
他越想越愧疚,没回家,打车到茶楼对面的小酒店订了间房,按着昨天她出来打牌的时间倒退30分钟定闹钟。
还是睡不着,翻出两人的聊天记录一条条看。
她没有哼哼唧唧,但字里行间都是忧伤。薛逸璞想:既然她是那么体贴的人,就不会贸然晚上来追问那包好不好,大概是睡不着,又不能对别人说心事,只好随便找点事来问一问,转移一下伤心。
造孽啊!
他把闹钟再往前调,天一亮就连环CALL周牧。
周牧骂骂咧咧,他只当没听见,只管催:“现在就下去翻,把老花还有白棋盘格麻将都找出来,按成色排个序。不对不对,找五合一。”
周牧打了个哈欠,没好气地说:“你怕是睡糊涂了,早卖完了,到一个卖一个,国外的货还没回来。你别一天到晚晃,勤快点收东西,你多久没来直播间了!”
“我这有要紧事呢!到了一定要给我留个最好的,听到没有?”
“知道啦!还有没有事?我要睡了。”
“麻将!”
“到底要哪个?”
现在送,她肯定以为是贿赂是讨好,会感觉有压力,不会收的。
“算了算了,就五合一。”
周牧果断挂了电话继续睡。
薛逸璞没心思睡,他想起来了,之前几次见她父母都态度差,现在受害方和加害方对调,这良心是真过意不去。
他蹲在水果店门口,等到了员工来开门,专挑贵的搞。
被泼天富贵砸到的员工特别热情地说:“有点重,要不你留个地址,我同事到了以后,马上安排帮你送货。”
那是傲慢,毫无诚意。
“不用,我自己来,那袋子漂亮,来两个。”
“这个是收费的,礼盒十块,纸袋……”
“安排安排。”
“榴莲要不要剥?”
“剥一个留一个。”
“樱桃要不要洗?”
“别动。”
他提着几大袋来敲门,元麓开了门,下意识地问:“你怎么来了?”
正在整理包的林英心里一咯噔,招呼都忘了打,紧急返回卧室,问正在叠空调被的元裕和:“麓麓是不是因为这人才闹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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