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长兰笑骂崔遥:“你想得美。”
杜长兰回家将这个消息告诉家里人,他怕他娘憋屈了。
杜家人惊喜不已,得知崔遥正是崔大郎的弟弟,也是杜长兰口里常提的“冤种同窗”,杜老娘咬咬牙, 让儿媳宰了一只小公鸡,又将家里仅剩的半条肉也炖了粉条。
崔遥他们哪里受到这种直白的热情, 脸都快笑烂了,尤其杜家人听闻他们也一同上榜,更是将他们吹捧的天上有地上无。
崔遥/成忱/宋越:够了,可以了,他们真的飘了~~~
杜家小辈们也围过去,他们认知里:小叔很有趣,所以小叔的朋友也很有趣。
崔遥高兴之下,解下腰间荷包,给每个孩子塞了一角银子。
堂屋的热闹顿时一滞,杜成礼渴望的望着碎银,少顷还是忍痛将碎银还回去:“伯伯,这礼物太重,成礼不敢受。”
其他几个小辈也退回去,大人们这才松口气,杜二郎擦擦额头的汗,他真怕成亮那小子收下钱,届时他娘给儿子一顿揍准少不了,他也得给儿子加一顿。
崔遥劝小辈们道:“这是伯伯给你们的见面礼。”他又对坐在上首的杜老爹道:“我们此次来的匆忙,没有备礼。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杜老爹吧嗒一口旱烟,笑道:“你们与长兰交好,我便托大唤你们一声贤侄,即是子侄,只管上门耍就是,备礼反是生分了。”
崔遥犹豫,适时杜老爹给孙辈们使了个眼色,杜成礼支个借口,带着弟弟妹妹们跑开了。
崔遥颇为失落,杜长兰将人叫去院里,两人嘀嘀咕咕,回来时崔遥满面喜色。
他不再纠结给见面礼之事,而是聊起县里的趣事,杜老爹心头一动,忽而问:“二公子……”
崔遥道:“伯伯唤我阿遥就成。”
杜老爹改口:“阿遥,县里可来了牛贩子?”
崔遥想了想,而后点头:“前日下午才来,除却牛和骡子,还有几匹马。”
他大哥同他爹商量,再给家里添两匹马,还要教他驭马哩。
为此崔遥特意跑去市集瞧了瞧,“十来头牛,可健壮了。”
杜老爹眼睛骤亮,拿烟斗的手都激动的在颤抖。
崔遥试探道:“伯伯若是想买牛,我让我大哥帮您们瞧着点儿。”
杜老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音儿。
说来他们这地儿也不算特别偏,一年也有一两次牛贩子过来。可不知怎么的,他们杜家好像总差了点运气。
杜老爹每次攒了一笔钱想买牛,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耽搁,第一次想买牛,碰上田地让利,错过就难遇了,于是杜老爹买了地。
第二次杜老爹攒了钱想买牛,杜大郎相中张氏。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第三次杜老爹攒了钱想买牛,杜二郎相中王氏。
第四次杜老爹攒了钱想买牛,妻子老蚌生珠,有了小儿子杜长兰。
再之后孙辈们陆续出生,家里好不容易宽裕些了,杜长兰又大了,于是杜老爹准备的买牛钱给小儿子交了束……
这些事大抵是埋在杜老爹心里许久了,这会子开个口子,杜老爹竹筒倒豆子似的倾泻而出。
整个堂屋安静的落针可闻。
崔遥他们想说点什么,却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他们听见杜长兰轻飘飘的声音:“爹为什么不卖块地,这牛不就早买了吗?”
崔遥他们心道:对啊对啊。
然而下一刻他们眼前一花,刚才还坐在上首的老者不见踪影,取而代之是杜长兰的叫唤和杜老爹的咆哮。
“我还没死,你就想着卖地,你个混小子!!!”
杜长兰在院子里上蹿下跳,还不忘回嘴:“我这叫灵活变通。”
崔遥他们齐齐跑出来看热闹。
杜老爹被小儿子的话激的火气直蹿,挥舞烟斗:“我让你变通…通……”
厨房里忙活的杜老娘和两个儿媳匆匆跑出来,杜老娘拦着杜老爹:“你干啥,长兰的友人们都在呢,你得给长兰留面儿。”
杜老爹余光扫见崔遥等人,怒火一滞,尴尬的咳嗽一声,见老妻责备的望着他,杜老爹低声道:“臭小子怂恿着卖地。”
杜老娘偏帮小儿子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地是乡下人家的根,农户没了地就像浮萍,再也没了归处,一生飘零。
但凡是卖地,都是一种颓势的预兆,或是败家子,或是疾病。
杜老三他们卖地是没法子,不卖地就没钱续命。他多次向杜老爹诉苦,一半是真情流露,一半是嫉妒。
同样是兄弟,分得同样的家产,杜老爹子孙满堂,蒸蒸日上。而杜老三子孙凋零,田产渐减。
其实杜老三在村中的日子不差,十几亩地也不少了,可凡事怕对比。
杜老娘打了个圆场,一群人重新回到堂屋内,气氛却不复之前融洽。晌午烧的小公鸡,杜蕴和崔遥他们都没吃几块,反而杜长兰大吃特吃,一点儿都不将之前的事放心上。
午后杜老爹也觉得自己在小儿子的同窗面前,落了小儿子面子,心里过意不去。
他将人叫去正屋,摸出二两银子塞小儿子手里,欲言又止,最后拉着一张脸别向了一边。杜长兰笑眯眯道:“爹的补偿我收下了,我不生爹的气。”
杜老爹眼睛一瞪,但没撑住两息又笑了,他拍拍小儿子的肩,长叹道:“你啊你,真是叫人又恨又爱。”
今日这话换了旁人,杜老爹都不会有这么大反应,可杜长兰不一样。
杜蕴就是前车之鉴。
杜老爹心里是真的怕啊。怕小儿子不学好,怕小儿子害人害己,怕好好一个家给散了。
杜长兰当时话出口,见到杜老爹的反应也回过味来了,他是从一件事划不划算去看待,却忽略古代田地对百姓的情感意义,田地不止是田地,还是后路,是安心,是根基。
他心里明了,怎么会跟杜老爹置气。杜长兰说着俏皮话哄的便宜爹展颜,又一通保证发誓,给便宜爹吃了颗定心丸。
父子俩眉开眼笑出了正屋,张氏和王氏见状佩服不已。小叔子那张嘴,不服不行。
崔遥他们也挺惊讶的。
他们同杜长兰的想法相差无几,所以心里会为杜长兰叫屈,但是这会子杜长兰眉宇飞扬,他们也拿不准了。
众人又歇了一会子,杜长兰提出离开。
崔遥将几个小辈唤至身前,递出碎银,道:“这不止是见面礼,也是散散文气给你们,望以后你们科考也能榜上有名。”
这下杜家大人们也怔住了。
杜成礼回望他爹,杜大郎也没了主意,遂看向他的爹。
杜老爹犹豫。不拒绝,五个孩子就是五钱银子。拒绝了,杜老爹也怕坏了孙子们的文运。
杜长兰笑道:“收着罢,好好念书。”
杜老爹也叹道:“既然是你们伯伯给的,就拿着罢。”
小辈们很是高兴,朝崔遥齐齐道谢。
“不客气不客气。”崔遥摆摆手。
他们前脚离开杜家小院,杜老娘也跟着出门,不多时追上几人,往崔遥成忱和宋越三人手里各塞了一个篮子,里面放着鸡蛋红枣和一包点心。
杜老娘抓了抓衣摆,“伯娘的一点心意,你…你们莫嫌。”
“不会的。”杜长兰上前给他娘顺气:“阿遥他们喜欢吃鸡蛋。娘给的回礼,他们可高兴了。”
宋越赶紧道:“是是是,长兰说的没错。”
杜长兰哄着他娘回去,杜老娘应着好,最后还是站在村头目送他们远去。
行的远了,崔遥忍不住道:“长兰,你心里委屈可以跟我们说。”
杜蕴握紧他爹的手:他也会安慰爹。
杜长兰一脸莫名其妙,“我有啥委屈的。”
宋越道:“你被伯父追着打。”
杜长兰撇嘴:“我爹又打不着我,还累个半死,他不气个好歹就不错了。”
为了给便宜爹正名,杜长兰将杜老爹的隐忧道出。众人恍然:“竟是这样。”
杜长兰折了路边野枝,撇去分枝,光溜溜似一柄长剑,他在空中舞动,每次带出强劲有力的破空声。
他身影矫健,几个侧翻引得众人叫好,忽然杜长兰扭身,枝头直指崔遥等人:“我等虽念圣贤书,却不识浅显理。今日是为田舍郎,他日踏入天子堂,黎民的福与哀皆在我等一念之间。”
山也寂静,风也寂静,万物失色,余有眼前明快锐利的青年。
第44章 制定模板
众人哑声, 杜长兰手腕一翻,塘烁鼋;ㄐζ鹄矗骸霸趺囱,是不是很有气势?”
宋越扶额, 崔遥磨了磨牙, 嗷的一声扑过去:“杜长兰,你真是个混蛋啊你。”
然而方才那一幕却在众人无意识间印刻心中。很多年后也记忆犹新。
杜长兰算着时间看榜, 没想到这次县试放榜时间提前一天, 崔遥同杜长兰念叨:“昨儿看榜时有名孙姓考生都失态了,嘴里一直嚷嚷不可能。”
杜长兰:“嗯?”
宋越也凑过来, 道:“孙生说他写了很多治理灾情的良策,不应该是中下名次。”
杜长兰懂了, 先不论其他, 那道题是经义题,但很明显孙生往策论题答了, 不能说完全不对, 但也不能说对。
不过最后孙生还是榜上有名,有参加府试的资格, 届时府试主考官由知府担任,若孙生当真有实学,不会埋没了他。
府试在四月中旬, 他们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杜长兰他们在镇上小院住着,同之前一样念学。
五日后的下午,杜长兰正在温习,忽然严秀才唤他:“你随老夫来。”
书房里竟然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杜老爹满面红光,见他们来, 他朝严秀才作揖,严秀才侧身只受半礼。
“你们父子聊,老夫还有事。”严秀才出去将屋门带上。
杜长兰忽而道:“可是买了牛?”
杜老爹愣了一下,然后重重点头,他看着清俊灵动的小儿子,心里喜欢得紧。这股子聪明劲儿,大郎二郎是真赶不上。但小儿子气人时也是真气人。
杜老爹搓了搓手掌,心跳还十分快,心底的执念总算圆满了。
他张了几次嘴才发出声音,道:“是崔大公子帮忙相看的,顶顶好的一头小牛,四肢健壮,牙口也好,皮毛也顺滑,尾巴扫起来都有劲儿……”
杜老爹一口气说了许多,说他们如何收到消息,从决定买牛到若河县的心路历程,粗糙黝黑的手指都还在微微颤抖。
杜长兰等他爹一口气说完了,才笑道:“真好,咱们家也有牛了。”
“哎哎,咱们家也有牛了。”杜老爹喜不自禁,“长兰,往后你去哪儿也不费脚程了。”
杜老爹心里说不尽的高兴,以至于回程时都要特意告知小儿子一声。
后来杜老爹要走,杜长兰叫住他爹,带杜老爹和牵牛的杜大郎去路边摊点了三碗馄饨。
锅里咕噜咕噜冒泡的骨头汤,清亮亮的,不时浮起几个胖嘟嘟的小馄饨,皮面极薄,隐约可见内里的肉馅儿,白里透粉,诱人得紧。
杜老爹道:“费这个钱干什么,再有一会儿就回家了。”
杜长兰笑道:“因为我饿了,我沾爹和大哥的光。”
杜大郎偷着乐,为了买牛,这大半日他都没歇过。这会子有一大碗香喷喷的馄饨吃,别提多开心了。
馄饨端上桌,清汤面上洒一撮切得碎碎的葱花,混着动物油脂的浓香,叫人唇舌大动。
杜大郎咽了咽口水,见他爹动筷了。他这才狼吞虎咽。他那喉咙似无底洞一般,一个馄饨还没尝出个中滋味儿,就消失不见。
杜长兰朝摊贩挥手,“麻烦再来两碗汤,撒一把葱花。”
他分明坐在路边摊,同桌之人也是常见农户打扮,可他一身长衫布巾,挺背挺直,日光勾勒出他深邃的眉眼和棱角有致的下颌。举手投足有种说不出的洒脱写意,同馄饨摊充满违和感。
小贩老板盛汤而来:“长兰怎么不吃,可是今儿不合口味?”
杜长兰接过汤碗,不紧不慢道:“没有的事儿,只是晌午撑着了,这会子不饿。”
杜老爹和杜大郎抬头望他,杜长兰道:“喝些汤再吃,别噎着。”
他将自己碗中的馄饨分别舀进杜老爹和杜大郎碗中。
杜老爹又欣慰又心酸,杜大郎感动的眼泪汪汪:“长兰,你真好。”
杜长兰垂眸轻笑,“快吃罢。”
分别时,杜长兰看着杜老爹略微佝偻的背影,倏地道:“爹。”
杜老爹回首。
杜长兰眉眼弯弯:“咱们家会越来越好。”
杜老爹哼笑一声,眉眼舒展,连背也挺直了。回去路上杜大郎还念叨小弟请他吃的馄饨有多么香,汤有多么好喝。
忙碌的日子过得很快,一晃眼已是四月七日,这次杜长兰去府城,杜老爹不放心,想让杜大郎换下杜蕴,被杜长兰婉拒了。
考生们众筹雇佣四名镖局人员,走陆路抵达府城后,前后花费四日功夫。
一行人迅速找了落脚地,马不停蹄去报名。而后各方打听府试相关。
正是因为这样的考生多了,市面上出现各种各样的小道信息,售价不菲。
正应了那句,有需求就有商机。
崔遥买了一份往年的考题,兴匆匆的同众人分析。
陆文英向杜长兰行来,在他身侧宽背椅坐下,问:“你呢,你不好奇吗。”
杜长兰呷了一口茶,感觉腿边痒痒,不用看都知道是大黑,旁边还跟着杜蕴。
小孩儿趴他爹腿上,仰着小脸笑,见杜长兰看他了,立刻伸出双手求抱抱。
“你都多大了还要抱,不知羞。”杜长兰话音落地,小孩儿稳稳落在他怀里,还扭了扭小屁股调整姿势,随后朝陆文英打招呼。
陆文英也笑着回应。
杜长兰搂着儿子,将陆文英问他的问题抛回去。陆文英正色道:“若我是主考官,近三五年的考题都不会重复,更莫说去岁考题,否则一顶科举徇私的帽子扣下来,可吃不消。”
客房中央热烈的讨论声一滞,几人犹如被按下暂停键。
杜蕴捧着他爹的手,真诚问:“那该怎么办呀?”
杜长兰垂眸:“是啊,那该怎么办呢?”
小孩儿定定望着他爹,理直气壮:“蕴儿不知道呀。”
大黑:“汪汪汪――”狗也不知道。
杜长兰睨了大黑一眼,真是条应声好狗。
大黑伸着舌头朝杜长兰示好,身后的尾巴轻轻扫地。
杜长兰也没卖关子:“若是我,就去街头巷尾询问近两年有甚变化,地面可平整?治安可好?府城可有不平事?”
知府治理一地,去看管辖范围的风貌,足以倒推知府品性与偏好。哪用得着费钱买些不知真假的册子消息。
30/164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