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提了,大少奶奶、芳姨娘,老太爷近来心情欠佳,对我们姐妹更是非打即骂,今日也是托五少爷的福,老太爷吩咐我们来送生辰礼~”琼音边说边拿出老太爷准备的贺礼,一枚白玉子辰佩,中有麒麟口衔瑞草、展翅飞翔。
触之温润,观之细致,一旁的芳姨娘夸个没完。
“老太爷从小就宠五少爷,大少爷小时候常吃醋来着...”芳姨娘也是从梅姨娘口中听到的这些趣事。
“我听老太爷的意思,五少爷和他年少时长得最像,除了不爱读书,把夫子们气个半死!”德音接话道。
房中四人开怀大笑,杜宗州不知她们在笑他,见她们开心,也跟着拍手大笑。
他一笑,房中迅速冷下来,芳姨娘先忍不住,抽出手帕开始哭泣,杜宗州一瞧见她哭,跟着流下泪来。
芳姨娘不忍见他伤心,强捂住嘴去院子外悲泣去了。
房中仅剩一个傻子和三个女子,随着杜宗州咯咯的傻笑声再次响起,李吟哦慢慢开口:“你们害怕吗?若害怕,我有毒药,可以假装他服毒自杀。”
“比起杀他的害怕,我们更怕他死了,依然难消此间恨意,我们姐妹受了他三年的折磨,一包毒药怎够?”德音面上带笑,语气狠辣。
“五少爷,你喜欢这个玉佩吗?”琼音坐在床前陪杜宗州,低声继续说道:“大少奶奶,按原计划行事!”
“好!我先预祝两位姑娘大仇得报,事成后我会依诺将二位送出杜家。”
杜宗州追着玉佩抓,三人被他逗笑,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俯,眼中有泪光闪烁,为她们的心愿将了。
晚间时分,下了一场急雨。
梅姨娘撑着伞踩着雨匆匆赶来,与大房众人一起为杜宗州庆贺生辰。
席间说起今日媒婆送来的册子,喜形于色,说她已看好一位姑娘,只等大老爷回府后定夺。
“你总算是熬出来了...”说话之人语气落寞,李吟娥细嚼着米饭,听闻此语抬起头来,原是朱姨娘。
“若是知晓此番熬出来的代价如此之大,我与彦儿情愿不要!”梅姨娘难掩满眼的哀伤,看向坐在主位痴傻的杜宗州,正丢了碗筷,用手抓着米饭往嘴里塞。
众人唏嘘不已,皆叹气不止。
去年还热闹的大房,不过一年,只剩房中的几个女子勉力撑着。
宴散,芳姨娘提议在院中多坐一会再回去:“冷壁孤灯,回房能作甚,还不如与你们在一块,我才觉得我是个活人。”
她是大奶奶买来与虞姨娘争宠的,亲生的爹娘眼馋杜家的富贵,不顾她才十九岁就一口答应下来。
“老天啊,下辈子保佑我是个有钱有势的小姐吧!”芳姨娘躺在摇椅中,双手合十,眼中含着泪水,眼角微微上翘,似昨夜那弯弯的月牙儿。
跟着芳姨娘,其余几人也祈祷起来,梅姨娘求大奶奶来生投个好胎,长命百岁,朱姨娘只求今世的杜宗诚能好起来。
“若不是我俩门对门,我都要疑心你是不是心悦大奶奶了!”芳姨娘听见梅姨娘的心愿,扑哧笑出声,朱姨娘也纳闷,大奶奶对她动辄打骂,她怎么这般的忠心不二。
几人起哄,让梅姨娘说说她和大奶奶的往事。
“她未嫁之前不是这样的,当年我被牙婆卖到妓馆,是她路过时,求何夫人买下我,我才能活到现在。”梅姨娘说起年少时的大奶奶,赞不绝口,说她有善心,对伺候的奴仆们常常关心备至。
何家小姐与杜家夫人,明明是一个人,性情却判若两人,不知是她太会伪装,还是这场不顺心的姻缘改变了她?
杜宗州的院子在出事之后难得传出笑声,路过的丫鬟从门缝中往里看,再转身时,被一个火急火燎的丫鬟撞倒。
“谁啊!没长眼睛吗?”丫鬟摔了个结结实实,衣裙沾上污泥,提着灯笼追着撞她的丫鬟让她道歉。
走到门口,那人开口了:
“大少奶奶,奴婢求你快去看看吧,老太爷闹着要上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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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收拾二叔(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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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出事之后,老太爷虽闹了几回,但二老爷前几日来劝过他之后,这几日除了折磨两个丫鬟,倒是没闹着要寻死了。
可今日,许是因杜宗州生辰触景生情,德音和琼音回松柏堂后,老太爷把自个关在房中,不准两个丫鬟进去。
等至晚间也不见人,德音心觉不妙,推门进去时,正好看见老太爷颤颤巍巍站在椅子上,头往房梁上的绳子上伸。
两人不敢去拉他,德因只好让琼音留下来守着,自己则跑来大房通知杜管家和李吟娥。
“菘蓝,去二房找二老爷来!”李吟娥惊诧之下,想起老太爷最听二老爷的话,赶紧吩咐菘蓝去二房。
“奴婢来时已去过二房,二奶奶说二老爷今日有公务在身,还不知什么时辰回来!”德音一路跑来,额头汗水不停,芳姨娘抽出手绢递给她,让她先擦擦汗。
原本谈笑的一院子人,脚步匆匆跟着德音离开。
方才偷听到此消息的丫鬟,回房路上又告知了其他奴仆。一时间,府中大半人都到了松柏堂。
老太爷已被赶来的杜管家和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合力抱下,眼下躺在床上,失魂落魄,嘴里喊着让他去死。
“爹——”二老爷悲戚的声音自院外传来,进门后,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床前而去:“爹,你今日怎又想不通了?”
“我没脸活下去!这府中人人都在耻笑我!”据老太爷所说,今日他打发两个丫鬟去送贺礼后,独自在书房写字。
不知为何,他忽然听见窗外有两个小厮在议论他,说的正是那日他被崔映欺辱的种种细节,甚至连他当日如何求崔映之语都一清二楚。
被小厮知晓了他的不堪之事,他顿时泪花翻涌,心绪难平,一时没想通,便生了死意,找了根绳子上吊。
“老太爷,你许是听岔了,书房窗外是站不了人的。”琼音听完,在旁开口。
二老爷吩咐随从去老太爷说的地方查查,不一会儿,来人回禀,说书房窗外种着大片花草,他们打着灯笼细查后,发现并无有人立过的痕迹。
窗外无人来过,而老太爷这边,言之凿凿说自己听到两个小厮的议论声。
“老太爷是不是撞邪了...”芳姨娘小声说道。
她家中有一亲戚是村中大仙,曾对她说,人若是遭了刺激,那些邪物便会趁机而入,侵占你的身子,再世为人。
那亲戚还对她说,若发现一个好好的人,平白无故老是说自己听到别人说话的声音,没准是邪物在商量怎么占人的身子呢。
恰是夏夜风起,松柏堂内的竹林簌簌,她慌忙躲到梅姨娘身后。
“二叔,我们找大夫来看看吧?”李吟娥不信鬼神之说,提议找大夫来看。
那日房中之事,除了他爹和崔映,怎会有第三人知晓?二老爷也怀疑是他爹胡思乱想,吩咐小厮去请大夫进府。
大夫把脉后,说老太爷脉搏弦细而不舒展,惊悸怔忡,需安神静养。
“爹,大夫也说你是听岔了,你好好休养,等大哥从海陵府回来,我们送你回老宅。”二老爷本想过几日就送他爹去老宅静养,无奈他不日就要调去海陵府,公务缠身,今日也是裴似体恤他家中祸事不断,特意准他提前回府。
“武儿,我真的听见了...”老太爷望着儿子,一再强调说自己听见了。
“老太爷,您喝完药就没事了。”琼音端来熬好的药汁,一碗下肚,老太爷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离开时,几人边走边说,都断言老太爷是胡言乱语。
“当日房中之事,除了他,谁人会知道地如此清楚?”芳姨娘道。
“老太爷年过七十,遭此屈辱之事,一时想不开,也是人之常情。”梅姨娘道。
“唉,老太爷风流了一辈子,临了临了,被采花大盗采了去...”朱姨娘自小常在杜家,对老太爷的风流韵事知之甚多。
三人说完,纷纷问李吟娥怎么看。
“我瞧着,祖父许是耳中有祟,出现幻听了吧...”她家中是做药草生意的,常和大夫来往,一来二去,她对一些病症也稍有了解。
往后几日,二老爷抽不开身,为表孝心,特意嘱咐二奶奶去陪老太爷。
老太爷每日喝完药就睡,二奶奶坐在院中,无聊至极,索性让琼音去请大房的几人一起来。
明面说是陪老太爷,实则是陪她打叶子牌。
今日的牌局,多了一人,二房大少奶奶宁长月,肚子隆起,频频胡牌。
几圈下来,李吟娥与梅姨娘输了个精光,芳姨娘跃跃欲试,她便让出自己的位置,坐到一旁乘凉。
德音和琼音说老太爷怕苦,她们姐妹俩出去一趟,为他买蜜饯。
“这两个丫鬟,倒是有心。”二奶奶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轻声说道。
两个丫鬟不在,无人提醒她们,为防老太爷中途醒来发现她们在打叶子牌发火,她进房瞧了一眼,出来时轻轻阖上门,坐下后笑着说老太爷今日睡得熟,怕是晚间都不会醒,让她们放心打牌。
酉时初,德音和琼音回来了,手里各自提着一盒蜜饯,琼音面上不大高兴,众人问她们出了何事。
“我们姐妹俩去买蜜饯时,听见有人在背后说老太爷的坏话,琼音一时没忍住,当街和那人吵了起来,这才回府晚了些。”德音闷声解释。
“若不是你拦着我,我怎会骂不过他!”琼音不服气,一个劲责怪德音帮外人不帮她。
“你俩从蜜饯铺吵到土地庙,要不是我拉着你,老太爷醒来见不到我俩,第一个就收拾你!”德音回嘴,说她不知好歹。
二奶奶见她俩提到老太爷,心中忽地升起一团疑云,老太爷今日怎一下午都未喊人?
两个丫鬟争吵着去开门,扑通一声,蜜饯盒落地。
随后,琼音惊慌的高声传来:“老太爷上吊了!”
二奶奶的叶子牌正要胡牌,乍听两个丫鬟的尖叫,顾不上一手好牌,忙跑过去。
只见老太爷脚不沾地,直直悬在房梁之上,有椅子倒在一旁。
“快去找人!去请大夫,快!”二奶奶说完,使唤两个丫鬟扶着老太爷的脚往上托。
片刻,一众小厮赶来,将老太爷放下,一探鼻息,已不知死了多久。
德音和琼音在房中哭泣,哭着哭着相互指责起来,一个怪另一个与人吵架,这才耽搁了,另一个说她假惺惺,她自己不也与那人吵过,凭什么只怪她。
“够了!别吵了!”二奶奶被她们俩吵得头疼,开口让她们闭嘴。
她今日因打叶子牌一直胡牌,高兴之下未曾进门查看老太爷,生怕二老爷回府找她算账,偷偷吩咐自己的丫鬟快去把叶子牌收起来。
然后假意悲伤,凑近大房的几人说道:“今日我们几人守在院中,老太爷怎么就走了绝路!”
大房的几人心知肚明她是何意,均附和着说:“唉,老太爷前几日闹着上吊,没曾想今日我们守着,他也如此决绝...”
几近悲痛欲绝的二老爷在戌时初赶回家,后面跟着一人,正是裴似。
他扑到老太爷的尸体上一声声喊着“爹”,二奶奶去扶他,被他拂开,站起身来,一口咬定是有人暗害了老太爷。
“裴大人,我父昨日还与我说,已为我长媳肚中的胎儿想好的名字,不可能今日上吊自杀,定是有人害了他!”二老爷眸中怒火汹汹,怒睁着眼打量房中的每一个人。
尤其是李吟娥。
他觉得他的大哥说的没错,她就是一个灾星!
“朗朗乾坤,竟敢有歹人在本官所辖之地暗害老者,真是人神共愤!扬采,去府衙找仵作与捕快尽快入府,本官今夜就查个明白!”裴似语气愤慨,二老爷拱手向他道谢。
垂文在他身后,神思飞远。
“师父教的杀人之法,就金陵府老陆头的眼神,怕是下辈子都看不出来。”他想。
而且今日那两个丫鬟杀完人,他亲自查验过,不会出错的。
如此想完,他放下心来,与杜家人一起,静静等待府衙来人。
仵作老陆头年过半百,眼神不好但胜在经验丰富,入府查验过老太爷的尸身后,笃定他是自杀。
“大人,您瞧,老太爷颈部勒痕呈马蹄形,下深上浅,是自缢者才会出现的八字不交印痕!”老陆头指着尸体颈部的痕迹说道。
裴似与二老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如他所说,并无他人勒索压迫形成的完整环形,八字不交确为自杀。
二老爷在金陵府当了多年官,断案经验也算多,自缢与他杀的勒痕,自然能分清。
“杜同知,这...”裴似无奈摊手,表示为难。
“裴大人,我多年前曾听说有一凶手,伪造勒痕极有一手,若不是他自投罗网,官府还不知多位自缢者都是他所为,”二老爷仍不肯相信昨日还与他有说有笑的亲爹,突然自杀,看裴似点头赞同,他继续说道:“下官要求审问府中之人今日的行踪!”
勒痕可以伪造,人的行踪却不会,他要找出凶手,一命偿一命!
“好!垂文,去将杜府之人全部叫到此处,本官亲审!”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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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收拾二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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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萤相逐,修竹弄影。
往常安静的松柏堂,今日人声鼎沸,府中奴仆交头接耳,不知出了何事。
裴似本想从奴仆开始审问,二老爷劝住他,说不如先审房中的几人,特别是李吟娥。
“我父死前几日,曾不止一次说李吟娥是灾星,我恐她怀恨在心,趁我今日事忙,痛下杀手!”二老爷怒视着不远处的李吟娥,愤愤说道。
“行吧,那先审李吟娥!来人,去请杜家大房大少奶奶!”裴似一发话,捕快们动作极快,片刻就将李吟娥带到。
她跪在房中,一件件一桩桩交代她今日的行踪。
早起带着丫鬟菘蓝去杜宗州的院子照看他,芳姨娘和梅姨娘都可以作证。
午后被二奶奶请来陪老太爷,不巧,她来时,老太爷刚喝完安神药,她不好打扰他,故而没进房请安。
“本官听着,她确无杀人的可能,杜同知,你怎么看?”裴似看向坐在旁边的二老爷。
“大人,杀人者怎会承认自己杀人,来人,去把她说的这些人全部找来!”二老爷已断定李吟娥是凶手,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不一会儿,今日与李吟娥在一起之人全部到场,二老爷一一问过去。
早间有大房的奴仆和两位姨娘作证,午后有自己的妻子和儿媳作证,李吟娥确实从未离开过她们几人的视线,老太爷死的时辰里,她甚至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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