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翻墙回到房中,菘蓝来说:“大少奶奶,老爷和夫人来了。”
生怕爹娘又与杜家人吵起来,她急忙赶去灵堂,拉着爹娘回了雁月堂。
去阁楼却不回房,苏合香盯着紧闭的房门,再看女儿躲闪的眼神,这房中今日怕是有人在。
是何人,她自然心知肚明。
“爹、娘,你们今日回江陵府后,帮我去找一个人,就说她欠我的恩情该还了。”将将落定,李吟哦便拉着她娘的手说道。
“好,可还需要我们带其他话给她?”苏合香问道。
“不用,她知道我是谁。”她看向窗边,暑气渐收,秋日快来了。
一家三口,好不容易见面,自有说不完的话。
谈话间,苏合香说老太爷死前几日,她曾在江陵府见过大老爷,像是在找人,四处打听。
大老爷能去江陵府找谁?定是背叛他的虞蓁。
不过,她并不担心虞蓁被他找到,因为马上他就自顾不暇了。
“对了,娘,我要归宗。”前世今生三十一年,该她走出杜家了!
“好好好,我今日回家先去找你说的那人,三日后来接你回家,可好?”苏合香激动不已,他们夫妇来时,正愁怎么劝她离开杜家。
“娘,三日后,你带着那人莫来杜家,直接去金陵府的府衙,敲登闻鼓告状!”她细细交代。
“告谁?”
“告杜家大房与人合谋设局骗婚!”
有凉风吹进来时,她爹娘已回家,临走前说他们拼死也会带她离开。
翌日,老太爷下葬后,大老爷与二老爷相约去了松柏堂。
因老太爷生前曾立下规矩,他死后,所攒下的一万五千两,由两兄弟平分。今日,两人送走了老父便来取钱。
只是翻遍了松柏堂,连碎银都无。
“难道爹老糊涂,把银钱放在别处了?”大老爷打开书房中的暗格,里面空空如也!
“爹向来都把银钱藏在书房,没道理找不到啊...”二老爷也毫无头绪。
两兄弟找了两个时辰,找到精疲力尽,瘫坐在椅子上,大老爷突然想起昨日德音和琼音离府时,行囊满满当当,杜管家曾说这二人与他擦肩而过时,行囊中像是有硬物碰撞的声音?
“不好!钱被她们偷走了!”大老爷起身,想唤来小厮去追离开的两人。
“大哥,何需担心?她们的卖身契还在你我手中,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二老爷气定神闲,信步回房去找卖身契。
谁知,一打开房中的暗格,几番翻找,琼音的卖身契竟凭空消失!
他慌忙去大房,迎面碰上来找他的大老爷,两人异口同声,大声说道:
“卖身契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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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收拾杜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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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是虞蓁,这回是德音,大老爷又从弟弟处得知琼音的卖身契也离奇消失,当下惊出一声冷汗。
“府里难道有贼?”他问道。
二老爷左右环顾,心中疑惑更甚,放卖身契的暗格中,还有银钱,但偏偏只少了卖身契:“先把这二人抓回来审问!”
只要抓到德音和琼音,藏在杜家的这个贼迟早也会被抓到。
大老爷面上纠结,左将军位高权重,朝中多少大臣都不敢找他要人,若他们贸然找去,他不放人,他们到时该怎么办?
“据我所知,他虽好色更贪财。”话尽于此,二老爷没有再往下说,此番他们要么要人失银钱,要么人财皆失,只看大老爷怎么选。
“要人!”大老爷没有丝毫犹豫。
一个丫鬟,竟敢和虞蓁那个贱人一样背叛他,等他抓到她们,定要将二人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两人达成一致后,大老爷原意是想找信得过的杜管家跑这一趟,毕竟要带着五千两银子去,二老爷唤来自己的随从,让他跑一趟。
“杜管家一向忠心,另一件大事交予他办,我才放心!”二老爷看向雁月堂,大老爷恍然大悟,使人去叫杜管家速来二房。
风一更,雨一更。
李吟哦被风雨声惊扰的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见裴似也未睡,便问起左将军。
“我听秋色说他极好色,完了,他不会瞧上她们俩吧?”她前世只隐隐约约从二老爷嘴里听到过左将军的“美名”。
那时,同样有妻妾但不多的大老爷还曾艳羡过他一阵。
裴似方才正睡得香,怀中人来回翻身,不停叹气,知她心绪不宁,索性起身陪她,此刻见她小脸露出,满是担忧,笑着安慰道:“放心,他有分寸,而且,他不是真的好色。”
“他还不好色吗?”
据二老爷所说,这位左将军光有名有姓的妻妾就有二十人。
“伴君如伴虎,有时,缺点就是优点。”
她明白了,一个手握大军的武将,一无家族在背后撑腰二无如霍家一般的累世军功,唯一能依仗之人只有皇帝。
可高高在上的皇帝,怎会不日夜忧心?他越有声望,皇帝越担忧,所以他不能是个好人。
好色,皇帝不会管,至于贪财,皇帝只会觉得放心。
“权势是良药也是毒药啊...”
一声喟叹后,她翻身躺回裴似怀中,漫漫长夜,幸而有人作陪。
次日秋风渐起,裴似走时,反复叮嘱菘蓝为她添衣。
“青天大知府,小人晓得了!”她一脸无奈,直推他走。
菘蓝在旁捂嘴偷笑,等他走后,上前问她今日去看三少爷还是五少爷?
“三弟吧,前几日梅姨娘说她今日去看五弟,那我便去陪陪朱姨娘。”最后一支金簪插入鬓间,李吟哦看向铜镜中的女子。
眉将柳似争绿,面共桃而竞红。
“大少奶奶,虽你近日气色好上许多,但奴婢觉得裴大人说的对,天冷要添衣!”菘蓝为她取来披风,今日秋风冷雨,多穿点总归是没错的。
一对主仆与往日一样,撑着伞走在杜府中。
自老太爷死后,松柏堂彻底成了空院子,她们今日路过时,院门已落锁。
曾经金陵杜家的那座高山,终于倒下了。
两人走到时,朱姨娘站在门外,约莫是哭了许久的缘故,眼眶红肿。李吟娥以为是杜宗诚出事,慌忙进房,差点被雨水滑到。
正推门要进,朱姨娘拉住了她,说杜宗诚无事。而后,眼神闪躲,看着她欲言又止。
“朱姨娘,到底出了何事?”她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我...”朱姨娘支吾说道,话到嘴边又停下。
很久之后,她下定决心,拉着李吟娥去她的房中。
“老爷要对礼哥儿和菘蓝下手...”昨夜,她的哥哥来找她,说两位老爷交办给他一件棘手的大事。
绑人。
绑的不是别人,正是杜家大少奶奶的继子和贴身丫鬟。
她的哥哥来找她,不是因良心发现,而是想让她找机会拖住李吟哦,他好下手。她劝他不要做这种缺德事,可她的哥哥说,事成后他会得到两千两。
她劝不了利欲熏心的哥哥,只能提醒李吟娥,她不想害人了...
“他们有说何时吗?”李吟娥的不安得到应证,心中觉得可笑,为了一个牌坊,竟这般不择手段。
“应该是明日。”朱姨娘回道。
“吟娥多谢朱姨娘。”她向朱姨娘行礼道谢,是她低估了杜家人的无耻与狠毒。
“是我多谢你常来陪我,自诚哥儿出事,这院子除了你,何曾有人踏足过。”儿子出事后,朱姨娘想通了很多。
她前半生苦心钻营,为了讨好大老爷无所不用其极,结果却因她的袖手旁观,致儿子成了废人。
若重来一次,她会选择劝大老爷或者告知虞蓁真相,可她已不能重来。
万幸这一次,她可以选。
李吟娥道谢后,匆忙回房,菘蓝跟着她身后,不知她怎么了。
晚间,杜礼回府后,被菘蓝叫进房中。
“礼哥儿,你信我吗?”她拉着杜礼的手问道。
“信!”杜礼毫不犹豫。
“好!再过两日,我发誓,一定会带你平安离开这里!”
她正发愁找不到理由带杜礼一起走,眼下他们想利用杜礼威胁她,她当然要好好利用他们的恶毒算计,助她一臂之力。
杜管家在商定的日子,吩咐小厮去绑菘蓝,自己则跟着杜礼出府,等跟到一处无人的小路时,假意喊他,然后绑着他送到了二老爷在金陵府城外置办的宅子中。
若无其事回府时,绑菘蓝的小厮来报,她今日与大少奶奶在二房陪二房大少奶奶,他不好下手。
一个杜礼大抵也够威胁她,杜管家挥手让那人回去做事,自己则去了大老爷房中禀告。
“这事干的不错,事成后少不了你的赏!”牌坊即将到手,大老爷一扫方才在二房的不快。
无他,去将军府抓人的随从午后已回府,说左将军走到一半,觉得那俩丫鬟长得不甚合他的心意,便把她们丢下马车自己回府了。
具体是在何处丢下的她们,左将军表示,他当时喝多了记不清,随从好说歹说,他才叫来马夫,结果马夫一问三不知。
人没要到,银钱还给出去了,赔了夫人又折兵,他们兄弟着实亏。
夜色朦胧,李吟娥一身疲惫回到房中,裴似从背后抱她,带着笑意对她说道:“最后一夜了。”
“是啊,最后一夜了。”
...
次日,晨光初照。
菘蓝来报,说杜礼的夫子方才进府,告知他们杜礼不见了。
雨下个不停,李吟娥顾不得打伞,踩着雨水朝前厅跑去。
据夫子说,昨日杜礼便未出现,他以为是他身体不适所以并未起疑,可今日一早一学生无意间说,昨日他曾在路上见过杜礼,两人当时还约定下学后去书斋买书。
“爹,礼哥儿应是被人绑了,杜管家,快去报官!”李吟娥慌张说道,声音颤抖,额头上的雨水顺着鬓间的湿发滴落到地上。
大老爷面上虽担忧,心中却窃喜。
一边热心吩咐小厮去报官,一边关切地劝她莫急,若杜礼真被歹人绑了,绑匪定会提要求,他们等着便是,杜家出得起银钱!
“吟娥谢谢爹!”她施施然屈膝行礼,再三感激。
小厮出府欲去报官,正巧,府衙来人,说有人状告杜家大老爷杜伯文,请他去叫他出来。
“你便报官回来了?”眼见小厮去而复返,大老爷不解地问他。
“老爷,府衙来人说,有人将您告了,请您随他们走一趟。”小厮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回道。
“谁人告我?”
“捕快大人说是大少奶奶的爹娘...告您骗婚....”
大老爷震惊地看向李吟哦,后者坐在椅子上,不停流泪,唤着礼哥儿。
府衙一行人见大老爷迟迟未出来,直接进府带走了他。
二老爷早早出门,对府中发生之事一概不知,他昨日已与大哥约好,今日回府便以杜礼威胁李吟娥。
前几日,听裴似私下透露,他虽不日就将辞官丁忧,但陛下念他为人忠孝,差事办的也不错。特意吩咐下来,等他服满三年,重新递折子复职,吏部郎中的位置仍是他的。
三年后,李吟娥守节,他上任吏部郎中,真是两桩大好事!
他哼着小曲儿到府衙准备辞官,几位官员从旁处得知他被陛下夸赞,纷纷向他道贺,唯有他的得意门生见到他,满脸惊慌,开口便是:
“杜大人,有人将您告了!”
“啊?”
二老爷此生最春风得意之日,有人将他和他大哥一起告了。
说他们为逼人守节,合谋骗婚,告他们之人便是李吟娥的爹娘:李远志与苏合香。
二老爷被垂文带到公堂时,大老爷站在堂中,李吟娥的爹娘带着一婆子站在另一边。
他定睛一瞧,这婆子是他们当初为骗李家特意找的媒婆。
“这是怎么回事?”见裴似还未出现,二老爷赶紧站到大哥旁边轻声问道。
“我也不知。”大老爷突然被带到府衙,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迷惘地看着弟弟。
两人迅速交换眼神后,片刻便气定神闲。
区区一个媒婆罢了,能翻出什么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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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收拾杜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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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金陵府五日一集的赶集日,沿途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可今日不同往日,街巷攘来熙往,去的不是集市而是府衙,因早间有一江陵府来的夫妇沿街哭诉,大闹早市,说金陵杜家设局骗婚,若他们不信,今日去府衙就知真相!
不少起了看热闹之心的百姓,跟在那对夫妇的马车后一起到了府衙,又看二人敲响登闻鼓,不像是在做戏。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等裴似穿好官服走进公堂时,府衙外已围满了来此旁听的百姓。
惊堂木拍桌,杜家骗婚案由此开审。
李远志与苏合香先跪下行礼,诉说所告之事。
据他们夫妇所说,他们乃是江陵府之人,有一独女,名李吟娥,因气血不足难受孕,去年,在女儿将满十九岁,他们托江陵府的媒婆李三娘为女儿寻一男子入赘。
一日,李三娘登门,说金陵府杜家长房的大少爷杜宗敬,与李吟娥一样也是气血不足之人,好读书,文采斐然,相貌堂堂,是位不可多得的良婿。
“大人!因李三娘与小人是同族,小人夫妇未曾细查杜宗敬的底细便将女儿嫁出,谁知,成亲当日,才发现杜宗敬连走路都需下人搀扶,哪是气血不足,明明就是先天不足,命不久矣之人!”李远志说完,大力捶着胸口,说自己轻信他人害了女儿一生。
“果不其然,不到一个月,小人的女儿就守了寡...”苏合香拉住他的手,在旁继续补充道。
“大人!小人之子并非先天不足!”大老爷跪下反驳,怒斥李吟娥是克夫之人:“自我儿与她定亲后,小病不断,成亲当日更是突发重疾,但我儿仍强撑着与她拜堂,唯恐她失了颜面,在府中不好立足。”
大老爷还说,杜宗敬为了李吟娥,日夜忧心操劳,可她嫁进府中后,对于圆房之事,推三阻四:“大人,您不知,就算她如此对待我儿的真心,我儿临终前仍声声唤着她的名字!”
一声叹息响起,来自高位之上的裴似。
“杜大少爷去世前念着大少奶奶一事,本官倒是知晓,原是一个痴情人啊...”他说。
大老爷听见裴似夸赞杜宗敬,霎时有了底气,继续说落李吟娥的不是,说她进门后,杜家一连死了多人,若不是顾着杜家的颜面,他哪会容她继续待在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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