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当时民妇还打趣说,大嫂昨夜不知做了什么,这般贪睡...”宁长月揶揄道,其他几人也证实她说的没错,李吟娥睡了一下午。
被她们打趣之人跪在地上,面上尴尬,心中生气。
她能做什么?不过是被面前这位正气凛然的裴大人来回折腾了好几次,早间都不肯放过她!
李吟娥的嫌疑排除,二老爷问今日谁离开过,二奶奶说德音和琼音中途出府,说是去买蜜饯,去了有两个时辰,回来后自称是与人吵架耽搁了。
二老爷使人去找她们二人过来。
两人跪下后,先交代后求饶:“禀大人,奴婢因气不过有人当众说老太爷被采花...”
剩下的话,两人不敢开口,二老爷的眼光似刀子,狠狠盯着她们。
“奴婢两人去买蜜饯时,有人败坏老太爷的名声,奴婢气不过就当街和那人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到了城外的土地庙,等回过神来时,已经晚了,这才去了许久...”琼音潸然泪下,不停求饶,说她们事出有因,不是故意耽搁的。
二老爷不信她们的说辞,裴似只好吩咐扬采去找今日与她们二人吵架之人。
一炷香后,扬采带着一中年男子入内,男子说自己是江陵府之人,名叫汪朴,今日路过一处茶楼时,无意听见杜家老太爷被采花大盗采了,觉得好笑,所以在蜜饯铺时,当做笑话讲与另一人听,谁知那两个丫鬟听到了,非说他胡言乱语。
“小人本想息事宁人,可其中一个丫鬟得理不饶人,拉着小人的衣袖要小人当众道歉,这金陵府之人,谁人不知杜家老太爷就是被采花大盗采了去,小人气不过就和她们吵了起来...”汪朴性子急,出语如连珠炮,唾沫飞溅。
裴似听他说完,震惊地看向二老爷。
他怎么每来杜家一趟,就知晓杜家一件辛秘之事啊...
“你们怎么会去城外的土地庙?”自己老父的屈辱事被自己的上峰知晓,二老爷气不打一处来,怨恨地看着两个多事的丫鬟。
“奴婢怕人多,被他人得知此事,故拉着他们往偏僻的地方走,可他俩越吵越激动,奴婢边劝边跟着他们走,一不留神已经到了土地庙...”德音低着头,哽咽回道。
正在此时,另一位捕快找来蜜饯铺的几个围观者,几人都说他们二人今日吵得不可开交。
“裴大人,小人今日因他们二人在门口吵架,生意都没得做,万幸另一个丫鬟把他俩拉走了,看去的方向,估摸着是城外。”蜜饯铺老板提起此事,心痛不已,这一下午门庭若市,只不过都是来看吵架的,买者寥寥无几。
裴似挥手让他们离开,余下的几人和杜家奴仆都无杀人的动机和时间。
审至夜半,他最终在二老爷不情不愿地点头下了结此案:“杜家老太爷为自杀。”
正要离开时,杜管家抱着一盆万年青盆景找来,杜家众人这才知晓,原来这几日的安神药,老太爷从未喝过一口。
“禀大人,小人刚才发现这盆万年青的叶子些微泛黄,大夫来看过后,说土中有药味,细闻之后,发现是前几日他开的那副安神药...”杜管家将盆景中的土全部倒出,土中积水甚多,万年青根部腐烂。
“怪不得!”二奶奶恍然大悟,说这几日服侍老太爷服药时,他总赶她走:“我还以为爹是不喜欢有人盯着他喝药,原是背着我们偷偷倒了药!”
裴似疑惑老太爷为何要喝安神药?二老爷眼见瞒不住,说他爹遭了罪后,心绪起伏大,大夫开了几副安神药。
“老太爷怕是早已存了死意...杜同知,节哀顺变啊!”裴似拍着他的肩膀,叹息着说道,还特准他操持完老太爷的丧事再回府衙。
二老爷瘫坐在椅子上,仔细回忆昨日亲爹的一言一行,那时他说等大哥回府就亲自送父亲回老宅,当时他爹回他一句:“不回去了...不回去了...”
他还以为他爹是不愿回老宅,如今想来,是他爹已有了寻死的心,他只后悔没多问他几句多陪他几日...
往后余生,阴阳相隔,世间再无疼他的老父。
老太爷自杀一事既已查明,众人四下离开,芳姨娘为李吟哦打抱不平:“二老爷自己还是当官的,公报私仇起来倒是顺嘴顺手,大少奶奶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杀死老太爷?”
梅姨娘与朱姨娘心知二老爷为何怀疑她,宽慰她说:“万幸今日有裴大人这个青天大老爷查明真相,还你清白!”
李吟娥面上装得极为委屈,苦笑着说杜家怕是容不下她了:“今日诬我杀害老太爷,明日不知又会指认我害了谁?我百口难辩,怕是只有一死以证清白...”
几人连忙劝住她,说实在不行,离开杜府回家,她还年轻,再嫁不难,没必要留下来为大少爷守孝。
“我留下来,全因念着郎君和爹娘的好,没想到爹、二叔还有老太爷竟觉得我是灾星!”李吟娥哭泣不止,立在雁月堂门口哭诉她的不易。
芳姨娘怕她长久哭下去,对身子不好,赶忙去叫菘蓝,扶着她回房。
一回房,她立马止了眼泪,衣衫脱落,踏进浴桶,舒服地沐浴后,披散着一头乌发,躺在床上拿着一把香扇扇风,等着自家的郎君翻窗进来。
“你怎么想到这法子的?”裴似忙了一整日,快速沐浴后,上床去搂她。
前几日,李吟娥让他找一个面生之人,在今日午后等在蜜饯铺,借机与德音琼音吵起来,吵得越大声,越多人围观最好。
“她们要杀他,不找个人作证怎么行?”她将扇子递给他,眼神殷切,意思再明了不过。
裴似无奈摇头,帮她扇起风来。
有汪朴和围观之人作证,谁会知道她们二人在离开蜜饯铺,换了身衣裳又回了杜家,翻墙进入松柏堂后,由垂文将昏睡的老太爷背到她们俩的房间。
那个房间离打叶子牌的院子最远,任老太爷如何挣扎,无人会听见声响。
在垂文的指挥下,二人合力活活勒死了他,以报三年欺辱折磨之仇。
杀完人,垂文再把尸体放回房间,悬在房梁之人,两人翻墙离开,换回衣裳后慢慢回府,先是告知二奶奶她们耽搁的原因,再是开门大喊。
“对了,你再帮我找一个买家,我送她们出府,等她们一走,就该到我了...”李吟娥惬意地享受着香扇带来的凉风。
“遵命,夫人!”裴似一边帮她扇风一边想着今日之事。
小小杜家,似龙潭虎穴,要是金陵府的知府还是前世的杜仲武,她就算是猫有九命,也难逃一死。
当然,杜家不会让她死,只会诬她清白逼她守节,等圣旨一到,牌坊建好,再杀了她。
荣耀归他们,三十年的苦难却是她的,多么不公。
...
李吟娥要他找的买家,在大老爷回府的当日,来了金陵府。
垂文入府,请二老爷去观胜楼,他不解其意。
“左将军来了...”垂文说道。
左将军为人好色贪财又霸道,朝中文臣武将对他颇有微词,据说有一次,他去大理寺历少卿家中做客,瞧上人家新纳的小妾,当场就带走了。
历少卿写了折子告御状,无奈左将军多年前护驾有功,手握二十万大军,陛下不好责罚他,堪堪停了他半年的俸禄。
“他怎么来了?”二老爷换好官服,跟着垂文一道去酒楼赴宴。
“大人也不知,左将军今日突然造访,说想见见金陵府的官员。”垂文驾着马车,向他解释。
二老爷常听恩师抱怨左将军,说他稍有不顺便大发雷霆,切不可得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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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收拾二叔(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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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将军,这便是金陵府的同知杜大人。”等二老爷一进房,裴似赶忙向左将军介绍。
左将军三十余岁,身长九尺,凤眼生威,站在裴似旁也难掩仪表堂堂,二老爷只听过他的威名,此番第一次见他,心中啧啧称奇。
“本将军一路行来,瞧着这金陵府倒是不错,无定,陛下对你还是好啊,为兄实在羡慕...”左将军说完,吩咐金陵府的众位官员坐下说。
他此次来金陵府,实在是在家无事可做,所以出来游玩,若能顺道带走几位美人,想来更是不虚此行的。
房中官员心下了然,这人就是为女子来的,不过一想起他的名声,心中不约而同都在想:不知金陵府谁家的女子会倒霉透顶,被他瞧上。
酒过三巡,裴似状似无意地说道:“左兄,不若让杜大人先回府?前几日,杜家老太爷去世,明日出殡,他实在忙碌!”
闻言,左将军没有说话,裴似给二老爷使眼色,让他快走。
二老爷遂行礼离开,开门之际,身后的男子开口了:“杜大人的父亲去世,本将军自然该去吊唁,走吧,无定,一起去~”
说罢,率先起身离席去开门,剩下的官员目送他们三人离开,既为自己庆幸,又为二老爷担忧。
“杜大人也太过倒霉了点...”王通判作为二老爷的得意门生,尤为忧心。
灵堂之内,大老爷披麻戴孝,甫一进府,他便从杜管家口中得知老太爷自杀一事。想起自己走时,亲爹闹过几回上吊,虽疑云密布,也未曾细究。
二老爷的随从惊慌失措地跑来,让大老爷把府中女子藏起来。
“出了何事?”大老爷纳闷地问道。
“左将军要来吊唁老太爷,片刻就到,大老爷赶快吧!”随从气喘吁吁,二老爷也是借口东西忘拿,才找到机会交代他此事。
大老爷也知晓左将军的“威名”,爱去官员家中做客,然后带走人家貌美的妾室和丫鬟。
已有几个官员被他带走妾室与丫鬟,吏部找来那些女子问话,她们都愿意跟着左将军,不愿回原来的府中。
你情我愿之事,吏部上呈后,陛下不好定罪,索性每次只不轻不重罚他几月的俸禄。
这尊大佛,杜家得罪不起!
大老爷当即吩咐秋色和竹青去通知府中年轻女子,让她们今日不要出门,又唤来几个婆子候在前厅伺候。
万事俱备,只等左将军到来。
一行人坐着马车到了杜家,二老爷先下车,见到门口等候的大哥,就知随从已将话带到,于是掀帘请左将军入府。
“杜大人府中修得真是不错,只伺候的丫鬟也太过老了点!”左将军坐在前厅,赵妈与二房一位婆子为他端来茶水。
他不想细看两个婆子,抿着嘴,挥手让她们快退下,他怕今夜做噩梦。
茶饮了,客套话说完了,他起身说去吊唁老太爷。
大老爷在前引路,二老爷在后为他介绍起来,路过松柏堂时,院中隐约有女子的争吵声传出。
他停下,脚步转向右边,拐去松柏堂。
“怎么回事?”二老爷与大老爷并肩走在最后,低声问道。
“完了,秋色竹青大概没通知那两个丫鬟!”大老爷想起自己今日吩咐她们时,只提了几位少奶奶和年轻的妾室,并未提德音和琼音。
几人走进院中,的确是德音和琼音在争执,为今夜谁去守灵。
德音说老太爷待她如亲女,她年纪稍长自然该她去,琼音说老太爷在世时,对她最是好,当然该她去。
两人吵着,丝毫未注意院中来人,直到几声拍手声响起。
“貌若天仙还有情有义,杜大人,这两位姑娘是何人?”左将军回头问二老爷。
“回将军,此二女是下官父亲的丫鬟,将军若瞧的上,也是她们二人的福气”二老爷赔着笑脸说道。
不过两个丫鬟,送给他便是。
左将军上前搂两人,被两人躲开,跪在大老爷和二老爷,求他们救救她们。
“老爷,杜家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不愿离开杜家!”德音拉住大老爷的衣袖,盼望着他能开口,帮她们求情,大老爷甩开她的手,背过身去。
“来人,带她们去收拾衣物,等本将军吊唁完,全部带走!”左将军得此双姝,心满意足地吩咐手下带两人下去收拾行囊。
吊唁完老太爷,便匆忙离开了。
杜管家偷偷在大老爷身边耳语,说左将军的部下已带走了德音和琼音。
大老爷立在门口看着马车消失,他不怕她们离开,卖身契还捏在杜家手里,他们只需等左将军玩腻之后,他们再接回两人卖给旁人。
既讨好左将军又不会亏银钱,岂不美哉?
马车离开金陵府后,停在城外的一间破庙。
李吟娥和垂文早已等在此处,只等两人到来,好将卖身契交给她们。
破庙中的三位女子相拥而泣,裴似在不远处向左将军道谢。
“谢了,左大哥!”裴似难得向人行礼。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红绮说上次要不是你的那封信,她还抓不住周家的人,”左将军拍着他的肩膀,看他直勾勾地盯着破庙中的女子,于是问他:“那个女子是何人?”
“她是我夫人!”裴似回他,满心满眼都是李吟娥。
“哟,裴无定竟有了夫人?这位姑娘谁家的啊,胆子不是一般的大...”他常听朝中大臣们私下议论裴似,说他冷漠无情,目中无人,哪像祥瑞之人,更似那阎罗王转世...
“就是你方才吊唁之人的孙媳妇。”
“你...确实够疯。”
...
破庙中,李吟娥从衣袖中取出德音和琼音的卖身契。
这一张轻飘飘的纸,困了她们二十年,德音向她道谢,琼音拿着自己的卖身契,喜极而泣。
她从小被牙婆买去做瘦马,第一次见这张纸时,她才十五岁,一富商买走了她,后来富商又把她卖给旁人。
辗转多年,被卖多次。
她在二十岁时,终于不再是被人卖来卖去的瘦马。
“银钱可到手了?”李吟哦开口打断两人的哭泣。
“嗯!大少奶奶,你怎么知道老东西的银钱和金条放在书房的柜子里?”琼音抹掉眼泪,疑惑地问道。
这藏钱的地方,连她们两个常在松柏堂的人都不甚清楚,为何眼前不常来的李吟哦却了如指掌。
“我猜的!快走吧,换个身份好好活下去!”李吟哦催她们快走。
两人收起卖身契,背起沉甸甸的行囊,走向马车,临下车前,琼音回头大声说道:“吟娥姑娘,多谢你!我五岁之前叫枝娘,此生若有缘再见,我定会报答你的恩情!”
她眼含热泪,挥挥手向两人告别。
回城的路上,裴似也好奇她怎么会知道杜家老太爷藏银钱的地方。
“他们当我是个死人,藏钱之处从不避我。”她说。
前世,她常在书房跪着听老太爷的教诲。
有一日,杜宗州找来,求老太爷给他点银钱,老太爷最疼这个像他的孙儿,挥手让他出去后,当着她的面打开了书柜中的暗格,里面是老太爷积攒一辈子的银钱和金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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