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定齐自霍子愈被送走的第二日后,便从侯府消失了,连吴妙彤甚至宜人都不知道他去了何处,定远侯病着却不担心,时常宽慰这一妻一妾,说他有要事在身,她们在家好好等着就是。
广陵府的冬日常爱下雪,絮乱风轻,早起时的军营,远远看,似一个个低矮的雪山,连绵起伏,其中人马来来往往。
“诸将军,另一块玉佩已送到,不知大军何日能出发?”营帐中,裴定齐指着地图之上的海陵府说道。
那里山川锁翠,高耸的城门直入九霄,曾有诗叹:群山万壑赴海陵,碧水东流至此回。
“明日就可出发,放心,不会坏了瑞王殿下的大事。”诸将军接过玉佩,吩咐新来的随从去交给他的部将。
“他是谁?”裴定齐看着走路一瘸一拐的少年,奇怪地问道。
“家中的子侄,知我不日飞黄腾达,来找我谋个差事。”诸将军气定神闲,留他在营帐中商议造反一事。
另一个营帐内,十一位将军依次坐定,有少年持玉佩而至。
“参见公子!”
“众位叔叔请起。”
...
再一炷香,少年回到营帐,告知裴定齐与诸将军,十一位将军见到玉佩后并未起疑,还说愿意追随瑞王,去海陵府平叛救出陛下。
“好!此事若成,诸将军你便是大功一件!”裴定齐举杯相庆。
“裴相过誉了,我原是一山野村夫,此番得瑞王赏识,自该尽心为殿下办事!”诸将军饮尽杯中酒,将酒杯摔到地上,大笑道:“等到了海陵府,我定要活捉霍文衍,报当日之仇。”
“叔叔喝酒。”
“好侄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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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收拾裴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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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期将近,李吟娥闷在房中思索如何引霍将军去赴宴,挽金来过几次,一是为她爹送解药,二是为她说亲。
好巧不巧,今日说的男子是孙太师的二儿子。
想她李吟娥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商户女子,一嫁金陵府经商的杜家大少爷,二嫁定远侯府的裴家四公子,眼看三嫁,竟能攀上一品太师府的孙家二公子。
“主子倒看重我...”她看着孙二公子的画像陷入沉思。
“你帮了主子大忙,主子自然看重你。”挽金见她态度松动,趁机说孙二公子貌比潘安,有海陵府第一公子的美称:“如何,你可愿帮我们?”
“为了我爹,我自然愿意,不过你得先给我解药!”她收起画像,转头要起解药。
挽金满意离开,说明日来送解药,是真正的解药。
等人一走,她展开画像细看,这孙二公子一脸色相,和韦珩活似一对亲兄弟,还海陵府第一公子?不知花了多少银钱自封的!
当夜,裴似的册子上又加了一个人的名字。
第二日,解药送到,她带着菘蓝去霍家找她爹娘。
一进门,她娘便将她拉到一边,质问她是不是真偷了霍子愈的玉佩。
他们住在霍家,霍夫人虽未迁怒于他们,但府中风言风语甚多,他们每日如坐针毡,不知是走是留。
“娘,是我偷的,事出有因,霍将军知道这事!”她赶紧解释。
“真的?”苏合香定眼看着她,将信将疑。
“千真万确。”身后响起一男子声,两母女回头,是霍将军,正与李远志站在一块。
有霍将军这一句,苏合香放下心来。
霍家书房,霍将军听完她所言,心下了然,瑞王是怕他留在宫外生事,引他去宫中好一网打尽。
“舅舅,你要去吗?”她问道。
“去!我不去,他的那些鹰犬可放不开手脚。”霍将军当下答应。
出门时,撞见霍子慧。
“你害了我哥哥,还想害我爹吗?”霍子慧抽剑想杀她而后快,菘蓝伸手挡在她前面,三人僵持间,霍将军开口:“子慧,进来!”
“哼!这次放过你,再让我遇到你,我定杀了你,再自尽给你偿命!”霍子慧丢下这句话,推门进去。
她和菘蓝对视一眼,立马泄气,相互搀扶着赶忙出府。
房中,霍将军来回踱步,不知从何说起,与女儿解释。
“你表嫂是个极了不起的女子,将瑞王耍得团团转,此番若不是她以身犯险,这天下大抵快亡了...”沉默许久,他慢慢开口将瑞王密谋造反,以她爹娘性命相威胁,逼她偷取城防图与玉佩一事,尽数告知。
“爹,你莫不是也被她骗了?瑞王是什么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信她?”霍子慧不信瑞王会轻信一个女子之言。
“因为他贪得无厌,因为他觉得但凡女子,只要他威逼利诱,再施以小恩小惠,她们便会听他差遣,像听话的狗一般,挥之即来招之即去。”这是李吟娥的原话。
瑞王当然不会信她,他信的只有她一次次被他胁迫,被他利诱送来的东西。
一次两次,那些东西找人查过,居然都是真的,所以他对她无比信任,因为那是他玩弄权术,拿捏他人的证明。
他信的从来不是李吟娥,而是他,当今天子的长子,有天子之才却无天子之运的卫少昭。
他一直坚信,只因他的母妃不是皇后而是贵妃,所以致他只差一点便可成王。
“你不信也无妨,五日后宫宴一见分晓。”霍将军挥手让女儿离开,临别时,叮嘱她不可向任何人泄露今日房中之言。
“好!”
李吟娥回府后,找来挽金,说她以霍家玉佩的下落诱霍将军赴宴,他已答应她。
“你答应过我的,主子事成,会送我爹娘回江陵府,再为我另择一位好郎君...”她粉面含羞,扭捏地说道。
“昨日的孙二公子,你若觉得不好,韦七公子怎么样?小你两岁,生得是花容月貌,比女子还美上几分。”挽金高兴之下,又推荐一人。
不巧,又是她的仇家。
她上上个月刚杀了他堂哥,不好硬嫁给他吧...
“听着还行,有画像吗?”
“有,这个便是。”
裴似的册子已写满了要算计的人,全是她这半月从挽金口中听到的好郎君人选。
“很好,再来几个凑个整,我好送他们去军营,好好折磨。”他咬牙切齿写下韦七公子的名字。
“我觉着瑞王挺坏的,你瞧他给我选的人,全是我的仇家,真不知他是为我好,还是着急推我去死?”她一个个名字看过去,竟全是她得罪过的人。
“要是他真给你选个好郎君,我瞧你挺想改嫁的...”他吃味,语气酸不溜秋,像是陈年老醋坛子,熏得她赶忙抱住他安慰。
“哪有的事,我已在菩萨面前立过誓,这辈子要和你长久地过下去!”她亲亲他的唇角,眼神认真地告诉他:“你知道吗?前世我活不下去时,跟菩萨许愿,说若能重活一世,我会嫁给带我走出阁楼的人,和他一辈子在一块,死生不离。”
一年前那个夏夜闯进阁楼的男子,最后带她走出了阁楼。
另一方天地,有山川湖海,有野草花香,有人真心爱她。
万幸,菩萨真的听到了她没日没夜的祷告。
“好,一辈子...”他丢下纸笔,回身抱住她,两人抵在桌前亲吻,唇舌所到之处,处处冰雪消融。
一吻毕,两人抱在一块躺在床上。
第一次,也是余生仅有的一次,谈起子嗣。
“无定,你喜欢孩子吗?”她前世喜欢孩子,一心一意抚育杜延长大,虽然结局是她走黄泉路,他上九重天。
重来一世,她还是很喜欢孩子,可她好像真的不能生...
“不喜欢。”他的回答只有短短的三字,却让她听出一丝心酸。
他七岁被送到霍家,小他四岁的霍家兄妹,一左一右缠着他,霍夫人乐得两兄妹喜欢他,每日推脱身体不适,女扮男装翻墙去军营练武。
“可怜我,白日带着她的一儿一女,在军营跟着她练武被她折磨,晚上还要回府替她看孩子...我真是受够了孩子的苦。”时隔多年提起此中心酸,若不是她仍在怀中,他怕是当场便要落下泪来。
“你小时候这么惨吗?”她拍着他的背安慰。
“要不是我爹后来支我跟着福王读书,我怕是现在还在帮她养孩子,”他的手穿过她的身下,紧紧环抱着她,轻轻说道:“孩子这事,有则好,没有也好,随缘吧...”
“嗯。”她含笑点头。
宫宴那日,是海陵府冬日里难得见到的晴日。
出府时,淡光红洒,一路行至宫中,疏花满路,银装素裹,天地茫茫一片金。
今日宫宴来人众多,许久未见过的孙太傅与韦侍郎也在,上次御前告状一事,因有主犯杜宗庆认罪,他们只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她走过他们身边时,两人窃窃私语,许是大事将成,好不欣喜。
入内坐定又瞧见一个熟人,是那日提醒她,万贵妃在亭中的夫人。
此刻就坐在皇后身边,像是她的女使,可头上插的金步摇光彩照人,实在不是一个女使能戴之物。
“那是福王的母妃,季妃娘娘,她原是皇后娘娘的侍女。”他看她盯着季妃看,悄悄提醒。
“啊?那她为什么引我去找万贵妃?”她那日遇到季妃后,回府还曾告诉过他这件事,他当时猜是宫中的哪位女使,好心提醒她。
“季妃平生最恨万贵妃,她啊,是想借你的手杀万贵妃。”只要万贵妃接了那块玉佩,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便会告诉皇帝。
季妃一招一石二鸟之计,彻底将万贵妃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就算瑞王事败将造反之罪推到自己身上,万贵妃也难逃一死。
太监一声高亢的皇上驾到,众人纷纷跪下。
皇帝带着瑞王与福王进来,见到霍将军也在,诧异地多看了两眼。
舞女们从门外翩然而至,薄纱下肌肤胜雪,轻盈绿腰,嬿婉若飞。
翘袖动香,看的一众人心随神往。
席间有人提起太子,说太子自病后已好久未见到了,太子妃盈盈笑语,笑着说太子今日本想来,但魏阳郡主染了风寒,他见不得女儿哭,眼下正在太子府哄女儿喝药呢。
“陛下,等太子身子大好,臣提议为太子广纳良家女入府,开枝散叶!”孙太傅借机上前。
往日他提及此事,太子妃总借故打断他,可今日一提,她竟一言不发,真是奇怪。
“到时再说吧。”皇帝看着舞女们出神,三言两语打发了他。
变故发生在皇后饮酒后,突然吐血不止,皇帝想唤御医,谁知一开口,竟无力倒在椅上。
其余人有的吐血有的昏厥,一时间,殿中乱作一团。
瑞王与另外几人便是在那时起身站到殿中,拿着太监送来的刀剑,一步步走向倒在地上的霍将军。
“少昭,你要做什么?”皇帝看着提着刀剑的儿子,大声喊道。
“父皇,自然是要杀了在宫宴之上行刺你,与福王合谋意欲造反的征西大将军霍文衍!”他双手握剑,刺向倒地的霍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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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收拾裴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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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柄剑,剑光出鞘,带出猎猎寒风,一剑足以杀一人。
只是那柄剑,看着锋利无比,实则不堪一用,一脚便能踢断。
瑞王看着断成两截的利剑,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之人。
“凭你也想杀我舅舅?”裴似立在他身前,袖中剑悄无声息抵到他脖颈的脉搏跳动之处:“你别乱动,我怕我一不小心杀了你...瑞王殿下~”
恰在此刻,外间响起阵阵喊杀声。
“本王的援军已至,还不速速放下刀剑投降!”瑞王理理衣袍,用手弹开抵在颈间的剑。
有士兵拿着武器冲进殿中,有人大喊护驾,主位之上的皇帝看着拿着剑护在皇后身前的女子,生气地说道:“季妃,皇后会武功,不会武功的是朕!”
“陛下,对不住,给娘娘当了几十年侍女,一时忘了...”季妃提剑护在皇帝身前。
孙太师、孙太傅与韦侍郎三人围在瑞王身前,四人得意洋洋,吩咐冲进来的士兵将殿中人全部杀死,不用留一个活口。
可士兵们听完他所言,皆面露疑惑。
“你们怎么回事,定齐呢?”瑞王再三催促。
“被我杀了,”诸将军从殿外走进来,手中提的正是裴定齐死不瞑目的脑袋:“喏,你的好丞相,接好。”
瑞王看着飞来的脑袋,被吓得大叫。
在宫宴开始之前,裴定齐便与四十万大军等在城外,一篇慷慨激昂的檄文,听得众将士热血沸腾,恨不得当即冲进宫中,活捉弑父的福王。
诸将军见时机已到,提出杀了一人祭旗。
“诸将军,你看杀了谁好?”裴定齐眼见乌泱泱的大军,山呼海啸万岁二字,并未转身细看身后之人的神色。
一把大刀从他的背后升起,再落下时,他的脑袋落到地上,滚了一圈,停下时眼睛圆睁着看向杀他之人。
“当然是杀你这个背主叛国的小人!”诸将军一把提起那个脑袋,离开时,狠狠踢了他的尸身一脚:“呸!一个裴家人也敢号令老子,当年要不是将军拦着,你爹早死在老子手上了!”
而后,由霍子愈带着十位将军共三十万人与瑞王的兵马在城外交战,诸将军领着十万人进宫救驾。
瑞王自知造反之事败露,慌忙跪下认错,说他是被裴定齐蛊惑,这才做下错事。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吗?”裴似将一沓信件丢到他面前,字字句句皆是他为了造反,与几位王爷商议如何割让卫朝疆土以换得戎狄二十万大军的支援。
“裴大人,不知你要本王认什么?”瑞王站起身来,与他对视:“书信可以伪造,你夫人偷取霍家玉佩与城防图一事可做不得假!”
一言激起千层浪,殿中不知情者都看向裴似身后立着的女子。
“的确做不得假,那些都是我偷的,”李吟娥自他身后站出,笑意写在脸上:“因为我要骗你啊...”
“原来是你!”瑞王满脸怒容,大步冲上前想要杀了她,刚到跟前,被霍将军揪着后领一把拉开,再甩到地上。
一套连招,行云流水,若不是顾及皇帝在场,她真想拍手叫好。
“父皇,您原谅儿臣吧...儿臣也是被人蒙骗。”瑞王匍匐在地,不住求饶。
“陛下,你说过的,少昭最像你,知书明理,他并非有意做下谋逆之事,全因小人从中作梗,挑拨离间!”万贵妃的美梦刚做到一半,便被皇后派来的侍女带到大殿,见形势不对,赶忙跪下为儿子求情。
从乱局开始,皇帝就一直未发一言,平静无波地看着殿中的母子哭天抢地,磕头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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