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郎君,我下次跟娘说说。”她捂嘴偷笑,又怕他瞧见,赶忙收敛笑容。
侯府的事毕,眼下的大难题只剩如何“偷”到另一块霍家玉佩,若得之轻而易举,瑞王定会生疑。
“后日宫宴,我有一个一箭双雕的好法子~”他说。
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拿到玉佩,又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寻一个由头送霍子愈去霍家军营。
宫宴那日,高楼四望万重云,满梢琼枝,不见来时径。
她方入宫,便知他那日所说的好法子是何意。
因那块玉佩此时正挂在霍子愈腰间,环佩叮当,衣诀飞扬,她看着笑着朝她走来的霍子愈与祝鸢,嘴角微抽。
“表嫂,你怎一个人来了,表哥呢?”霍子愈看向她空无一人的身后,疑惑地问道。
“刑部有差事,他稍等便来。”她边回他,边看他腰间的玉佩。
霍子愈顺着她的眼神也看向玉佩,贴近她悄悄地说:“表嫂,这是我家的传家宝,我爹昨夜才传给我的。”
“今日人多眼杂,如此贵重之物,你得收好了...”
“我明白!”
其间丝竹声声,琴弦阵阵。
酒过三巡,她上前邀约祝鸢与霍子慧去园中赏花,临走时,假意走去告知霍子愈,她们准备去赏花,让他莫担心。
再趁他醉意上头,与裴夫人一唱一和,顺利偷到玉佩。
霍子慧心中奇怪,等她回来,纳闷地说:“区区小事,何须告诉他。”
“子慧,表嫂许是怕子愈一会儿找不到我们,心中担心。”祝鸢从旁解释。
“是这个理。”她吓出一身冷汗,回头让她们快些走:“我听娘说,御花园的梅花每年这时节,开得极好,有万花羞落之美。”
行至园中,一路暗送疏香。
天寒日暮,薄雪初积,一枝斜梅倚东风,霍子慧稍稍看了一会便觉无趣,催她们回去,她假装没听见又多拖了一会。
玉佩还在她手中,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可园中有霍子慧时刻盯着,她想藏也藏不了。
“我喊你半天了,快走吧,我好冷。”霍子慧几步上前拉着她就要走。
“子慧,我肚子疼...”她捂着肚子,冷汗连连,祝鸢看她脸色极差,找来宫婢带她去方便。
宫婢带着她左拐右拐,路过一处拐角时,有一素净打扮的夫人好意提醒她:“姑娘,莫乱跑,亭中那位便是万贵妃娘娘,你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她,可是死罪难逃...”
万贵妃?
瑞王的亲娘万贵妃?她回头想道谢,身后却无一人,走在前面的宫婢兀自在前引路,并未发觉身后之事。
她支开引路的宫婢,小跑至万贵妃跟前,跪下便说自己是瑞王的细作,今日帮他偷取霍家玉佩,无奈宫宴人多势众,若霍家人察觉玉佩丢失,她恐怕难逃一死。
“贵妃娘娘,请您收下玉佩,交给瑞王殿下!”她掏出玉佩,恭敬地递上。
“算你聪明,还知道来找我。”万贵妃早已从儿子口中得知霍家玉佩一事,更知面前之人便是裴似的夫人李吟娥,欣喜收下玉佩后,打发她快回去。
原路返回时,她又遇见那位夫人,隐在暗处,唇边带笑,看着亭中欣喜若狂的万贵妃。
霍子慧与祝鸢立在园中等她,三人回去后,宫宴已是天翻地覆,霍子愈被围在中间,不停地问每一个人,有没有看见他的玉佩。
见到她们,快步跑来:“阿鸢,我把玉佩弄丢了。”
据他所说,裴似来后,他想与他炫耀玉佩之事。谁知,一摸腰间,空留一块和田玉佩,不见霍家玉佩。
“是你!”霍子慧听他说完,想起她的反常之举,指着她说道:“你方才约我们赏花时,特意跑到哥哥身边,你定是那时偷的!”
“不是我!”她惊魂未定,连忙解释,说她好心告知她们的去处,只是怕他担心,并非为了偷取玉佩。
“你刚才推三阻四不肯回来,玉佩肯定是你偷的!”霍子慧死死盯着她。
“子慧!是我自己弄丢的玉佩,不是表嫂拿的!”霍子愈拦下想搜身的霍子慧,失魂落魄地带着妹妹与夫人离席。
她立在原地,心中愧疚。
“搞定了?”裴似端着酒杯,慢腾腾走过来。
“无定,他会...没事的,对不对?”她心绪难平,看霍子愈今日反应,应是不知道他们的算计,想他白日还高兴地与她说,霍将军把玉佩交给他时,曾说四十万大军的生死也将系于他身。
如今玉佩丢失,他该如何自处。
“没事,舅舅说他日子过得顺,不给点苦头吃,一辈子都当不了将军。”他宽慰道。
门外传来太监高喊“皇上驾到”的声音,他们赶紧分开。
皇帝带着瑞王与福王一起入内,见裴夫人旁边的位置空着,好奇地问霍家人怎还未来。
有好事者回禀,说霍子愈丢了一块玉佩,伤心地回家去了:“陛下,您有所不知,霍公子甚是宝贝这块玉佩,丢了之后拉着我们全问了一遍,霍小姐还说是裴侍郎的夫人偷的,您说好笑不好笑?”
皇帝一听,难得大笑,说子愈一向毛手毛脚,爱拿家中的好物件与人炫耀,想来是粗心弄丢了家里的东西,怕被他爹打呢。
“父皇所言甚是!”瑞王喜形于色,满意地附和。
宴散,裴似带她去宫中的道观,说是看望国师,实则秘密与福王见面,商议瑞王谋反一事。
福王正如其名,凤眼威仪,相貌英武,说话和善。
“天罗地网已设下,只待王兄自投罗网,”福王站在窗边,雪花吹入窗,熏炉烟雾腾腾而起,他轻轻叹息道:“只是,不知他何时才会上钩...”
“妾身斗胆一猜,是新岁前!”她灵光乍现,脱口而出。
“为何?”房中的两人齐齐出声。
“因为万贵妃原本做好的新岁宫装,今日准备换了,”见两人面露不解,她笑着解释:“女子对衣裳一事尤为在意,若有女子本有一件极满意的衣裳,却临时要换一件,定是看见了另一件更满意的。”
她今日离开时,听见万贵妃吩咐宫婢出宫,说要重做一件新岁宫装,还说要配得上她的身份。
她的儿子即将为王,自然得赶制一件太后的衣裳彰显身份,想来瑞王是准备新岁前逼宫。
“殿下,吟娥也许猜对了,诸将军的信中也说,裴定齐近日频繁去信,让他尽快带兵来海陵府,说是有要事相商。”裴似接着说道。
“王兄比我们想得都要急,无定,他另外的兵马来自何处,查到了吗?”福王最担心此事。
“查到了,诸将军已探知,瑞王殿下的兵马出自六位王爷的私兵三十万,加上割让北陵、西陵二府换来的戎狄二十万大军支援。”他回道。
不过,平白得了霍家的四十万人,戎狄的二十万人应是用不到了,毕竟瑞王不傻,与戎狄人合作,无异与虎谋皮。
“王兄为了一个皇位,竟要叛国吗?”
儿时千好万好,立志为国的王兄,如今为了皇位,不惜叛国。
不知是皇位腐蚀了他的心,还是他从前一直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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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收拾裴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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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寂寂无声,引路的小道士带他们出宫,一路行过,宫道上一深一浅三行脚印。
不多时,北风吹雪,了无踪迹。
宫外的霍家祠堂无声无息,唯有噼啪作响的抽打之声,凌空一鞭,重重落下,而后是一声短促的闷哼。
“昨日你爹才嘱咐你千万保管好,你今日便丢了,我没你这么没用的儿子!”霍夫人得知儿子弄丢玉佩,气不打一处来,不顾府中人的阻拦,取来鞭子就是几鞭下去。
“娘,不是哥哥的错,是李吟娥故意偷的。”霍子慧挣脱束缚,赶来祠堂为哥哥求情。
“你亲眼看见了?无故污蔑他人,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女儿!”霍夫人抬手一鞭挥向女儿,霍子愈想挡没挡住。
可这一鞭,最终没有落到霍子慧身上,因为霍将军伸手扣住了霍夫人挥鞭的手。
“霍文衍,你放开我!”霍夫人气急又挣脱不开,大喊他的名字。
“琦玉,打也打过了,你先带子慧回房。”霍将军平静地说道。
霍夫人与他夫妻二十多载,还有同袍之谊,见他语气冷静,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想,拉起女儿径直离开。
“爹,我把玉佩弄丢了...”霍子愈面无血色,眼神空洞,茫然地看着霍家祠堂中的数百块牌位。
他爹昨日让他不要带出去炫耀,可他今日一听表哥也要去宫宴,鬼使神差便带上了。
“我知道,我还知道是谁偷的。”霍将军负手立在他的身前,蜡烛映出的光亮,将这父子二人一站一跪的影子拉得斜长。
“是谁?我去拿回来!”霍子愈全然忘却背上的伤痛,起身就要出府去拿回玉佩。
“出主意的是你表哥,偷玉佩的是你表嫂,打掩护的是你姑姑。”霍将军回身,对着他远去的背影说道。
这一句话,让将出祠堂的霍子愈停下脚步,猛地回头,面上全是疑问。
“表哥为何要与我开这种玩笑?”他不信他的表哥会如此捉弄他。
“因为我选了你。”霍将军轻声回他。
老诸无法号令霍家军,而他一时半会不能离开,可这四十万人不得不来海陵府,所以必须选一个霍家人去。
既成全瑞王的野心,又能将大军安全带到。
“你去,以霍家人的身份,将四十万大军从广陵府的霍家军营带到海陵府。”霍将军走到愣在原地的儿子身边说道。
此去千难险阻,也许军中有人已被瑞王收买会出卖他,也许他会被老奸巨猾的裴定齐识破,致他英年早逝,致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是,总得有一个霍家人去。
世人将他捧到高处,当了二十年风光无限的霍家公子,他自该以一己性命回报世人。
“好,我去!”霍子愈朗声应道。
海陵府今夜的风霰纷纷,少年骏马嘶风,疾驰而过时,雪上空余马行处。
第二日一早,霍子慧持剑劈开碧照堂的院门。
“你满意了?我哥哥被我爹送去霍家老宅,他这辈子都不能回家了!”最后一句吼完,她已是声嘶力竭。
李吟娥看裴似,后者看了眼门外围观的挽金,大声质问她:“你昨日背着我做了什么?”
“郎君,我昨日并未做任何事...”她拉着他的衣袖,泫然欲泣,好不可怜。
“表哥,她偷了霍家玉佩!”霍子慧冲进房中,指着她说。霍春听闻消息赶来,将门关上,挥手赶走围观的小厮丫鬟。
门内的两个女子各执一词,一个说另一个是小偷,另一个百般辩解,要她拿出人证物证。
“表哥,她昨日一反常态约我与大嫂去赏花,借故去到哥哥身边,等到了御花园,我催了她几次,她左顾右盼,假装没听到!”霍子慧分析得头头是道,她听得忐忑不安,她两辈子加一起头次当小偷,破绽为免也太多了点。
“子慧,昨日我已说过,我去找子愈,是为了告知我们的去处,免他担心。在御花园不肯走,是因我没见过世面,想多看会...”她满脸通红,恭顺地解释。
霍子慧自是不信,要裴似决断。
“我给你的那块玉佩呢?”他出声问道。
“在我这里,郎君。”她去柜中找到玉佩交给他查看,他接过后,看了几眼便对霍子慧说道:“子慧,你瞧,我的这块霍家玉佩还在,她若是要偷,自当先从这块偷起。”
“表哥,你迟早会被她害死!”霍子慧失望离开。
窗外响起一声口哨声,是垂文在告诉他们:挽金已离开。
“你这玉佩仿的还挺真...”他拿着假玉佩端详,若不是他摸过真的,方才定会信这块才是真的。
“五十金仿的呢,不过,出钱的是裴定齐~”她看着他笑,想起霍子慧的剑,捶着他的胸口嗔怪:“舅舅怎么不告诉子慧,我真怕她杀了我!”
“做戏嘛,当然得真一点。”他捉住她的手,悠悠说道。
当日,霍将军的大公子被连夜送到霍家老宅一事传遍海陵府,皇帝得知后,召霍将军入宫询问。
“回陛下,并未出大事,只是臣这个逆子不知上进,臣送他回老宅请族长教导。”霍将军一脸正色。
皇帝:“朕听闻子愈昨夜丢了一块玉佩,可是与此事有关?”
霍将军:“回陛下,丢失之物只是家中一块普通的玉佩罢了。”
君臣一问一答,瑞王立在一旁,阴险地看着霍将军。
为了这个儿子闯下的弥天大祸,一向不徇私情的霍将军竟不惜犯欺君之罪,也要连夜送走儿子藏起来,真是好一出父子情深!
坊间有传闻,霍公子被送走一事与裴侍郎的夫人有关。
一时间,谣言四起,众说纷纭。
挽金等裴似去刑部后,跑来找她,说万贵妃已将玉佩交给瑞王,还夸她才智过人。
“得贵妃娘娘一句赏,就算刀山油锅,我亦不怕的!不知,我爹的毒...”她看向挽金。
“放心,主子不会亏待你的,只是我们还有一事,要交给你办,”挽金犹豫地看她,缓缓道来:“此事简单,半月后有一场宫宴,你引霍将军去赴宴。”
霍将军历来不参加任何宫宴,起事之日,若他在宫外察知他们的计划,以征西大将军的身份号令霍家军,他们的胜算便少了几分。
“你存心害我,是不是!霍家上下现在巴不得杀了我,怎会听我之言赴宴?”她气恼他们言而无信,坚决不肯帮忙。
挽金并未强求,只让她多想想她的爹娘。
“事成之后,他定会休弃你,而你的爹娘还等着你去救...反正他也快死了,你不如把握此次机会,助主子的大业成,何愁不能再嫁一个好郎君?”挽金离开之前,留下这句话。
她背对着她,心中觉得好笑,她成过四次亲,可不想再拜第五次堂了。
再者说,她觉着她二嫁的这位郎君千好万好,她已准备和他和和美美一辈子。
当夜,她将挽金之言笑着讲与裴似听。
“好啊,等他落到我手里,我就把瑞王妃嫁给别人!”他可是记得,瑞王妃有一个等了多年的青梅竹马,想拆他的姻缘,他先拆他个妻离子散。
“他们的造反之日看来就是那日宫宴,子愈能带兵赶回来吗?”笑话讲完,她担忧地问道,离造反之日越近,她越害怕。
今世的太多事,与前世她所经历的世事偏离太多,她开始害怕,害怕她的重生,最后会导致福王一派一败涂地。
“能,他虽武功不行,兵法却用的极好,裴定齐玩不过他。”他那个好哥哥只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霍子愈从小被他捉弄到大,骗人的法子自要比裴定齐强上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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