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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吟(重生)——惊三月【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1 14:43:42  作者:惊三月【完结+番外】
  许久之后,他才慢慢开口,声音嘶哑:“少昭,少询死了...死在你跟朕说,让无定尽快成亲,为他为太后冲喜的那一天!”
  “父皇,少询不是儿臣害死的,是裴定齐下的毒,你信我。”提到太子,瑞王的心顿时揪紧,带着无尽的哀求,四肢无力地向前爬着。
  “是朕错了,让你生了不该有的心。”瑞王的手已摸到他的衣角,他狠心挥开了那双不停向他伸出的手。
  “父皇,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谁会做皇帝,是不是?”
  “是...”
  他从福王降生的第一日就知道,他会成王。
  可他是一国的皇帝,也是他人的父亲,他很爱他的两个儿子,甚至明知道二儿子活不过三十,也要立他当太子,明知道大儿子阴险狠毒,也一再纵容他。
  为帝者,私心过甚,便是失德。
  瑞王与万贵妃被带走,殿中人四散离开,仅余几张打翻的桌案与一截断剑还记得卫朝百年来最惊心动魄的一次逼宫。
  而后史书回顾,只寥寥几语。
  「大历四十一年冬,孝文帝长子事败,囚于北陵府,其余人等,杀之。」
  今日进宫时红霞漫天,出宫时夜黑雨紧。
  定远侯府灯火通明,霍春等在府外,等马车行至门口,对裴夫人说道:“大小姐,他们二人已被拿住。”
  “好,让小秋告诉他们,明日我要在前厅设宴,我们一家人,合该好好吃顿饭。”裴夫人虽笑如春风拂面般轻柔,却无端让李吟娥生出一身寒意。
  回房的路上,裴似唤来菘蓝送她回房。
  等他再回来时,已是东方既白天欲晓,她被鼻间萦绕的血腥味惊醒,起身看他正在脱衣袍,袖口处沾染了斑斑血迹。
  血还艳着,应是刚染上的不久。
  “你受伤了?”她一时心急,赤脚跑到他身前,翻来覆去地查看他身上的伤口。
  “没有,杀人的时候不小心染上的。”他说。
  冬日的晨间太冷,房间熹微一点光亮,他打横抱起她,与她一块躺在床上。
  “挽金吗?”
  “对。”
  ...
  醒来时,已近午时。
  菘蓝与垂文候在门口,不知是该催他们起来,还是任他们睡醒。
  “走吧。”
  他们归西宴,少了他们怎么能行?
  行至前厅时,一张桌子满满当当坐满了人。
  与往常一样,两人一个坐在裴定仪旁边,一个坐在裴定山旁边。
  今日之宴,极为不同,菜式皆是寻常家常菜,裴夫人率先动筷,夹起一块豆腐,细尝后,连连称赞。
  李吟娥吃了一口蒸鱼,入口腥臭无比,她赶紧吐出。
  其余人在她吐掉鱼后,也纷纷吐出入口之物,桌上的十多盘菜,不是咸就是腥,他们一一试过去,竟没有一盘能入口。
  唯有裴夫人和叶姨娘吃的津津有味。
  一个将每样菜都夹了一遍尝,一个独独吃着面前的欢喜团儿。
  “不好吃吗?”裴夫人回过神来,诧异地问他们,见众人摇头,说他们身在福中不知福:“叶姨娘亲自下厨做的饭菜,连我这个正室夫人,都未吃过几次呢。”
  叶姨娘听见她的夸赞,依然默不作声。
  席间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叶姨娘口鼻处鲜血四涌,血顺着脸庞滴到盘中,她盯着那盘被她的鲜血染红的欢喜团儿,不可置信地看向裴夫人,又环顾一圈,看向桌上的每一个人。
  众人霎时明白过来,吴妙彤和宜人坐在她旁边,大叫出声,奔出前厅想要将方才咽进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放心,你们吃的都是小秋做的,她难得下厨,做的不好吃,你们多担待。”裴夫人叫住离开的二人。
  “你怎么...知道?”叶姨娘气若游丝,鲜血直冒。
  “知道你会下毒?”裴夫人起身,信步走到她身后:“你没管过家,自然不知道但凡管家的主母,最为重视厨房之事。你想下毒,我给你机会,可你贪心,不仅想杀我,还想杀我的儿子!”
  定远侯看着叶姨娘,手指颤抖着指向她质问。
  “早知道,就不来了...”叶姨娘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无人知晓是何意。
  她死时,眼睛竭力睁着,看向右边的定远侯,眉眼含笑。
  “昭华,我没害过你...”定远侯跪下来,惊惶万状,连连说着饶命。
  “裴缙,我昨夜已向陛下求情,你不会被治罪,”裴夫人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叩头的他:“我怎么能让你连累我的儿子呢?”
  她的儿子并未做错任何事,凭什么要因为他的罪过被牵连,成为罪人之子,一辈子抬不起头。
  这对夫妻剩下的话,他们没有继续听下去,因为裴夫人说有一件事要单独告诉定远侯。
  厅中人走完后,定远侯双手低垂,两眼无光坐在地上。
  “你很喜欢无定,”她搬来椅子,坐在他面前:“为了他,甚至愿意赶走叶缃。”
  定远侯迟钝地点点头。
  多年前,他从弟弟口中得知,他的四儿子会成为一手遮天的权相,风光无限,而他最寄予厚望的大儿子,余生却仕途平平。
  果然,他的四儿子越长大越聪慧,十九岁中探花,二十岁时的官位已高出大儿子不少,他没有压错宝。
  “可是,无定并不是你儿子啊...”她像是在讲一件趣事,话刚说出口,自己先笑得前仰后俯:“我那般恨你,怎会与你同床欢好?连和你说话,我都觉得恶心!”
  “不可能!他怎会不是我儿子!”定远侯状似癫狂,最后在面前之人止不住的笑意中,想到了一个最不可能的答案:“他是阿绪的儿子!”
  那日邀他喝酒的弟弟,那日醉酒后,无故出现在他床上的她。
  还有大儿子时常的抱怨,说二叔对四弟实在上心,仕途、姻缘、祸福...他永远有求必应。
  “你为什么要毁了他?若不是你,他怎么会进宫?九死一生,差点死在先帝手上!”他怒吼道。
  “毁?我与他是真心相爱,”许是说得久了,霍春端来茶水,温润入口,她方接着道来:“再说他进宫,最开心的不是你吗?你的侯位,你满屋的金银珠宝,哪一样不是靠他得到的!”
  他不认,转而大骂他们是一对奸夫淫.妇,若让世人知晓国师与他的大嫂有染,还生下孽子,世人的唾沫自会淹没他们。
  “小春,把圣旨念给他听听。”她说。
  这是一封和离的圣旨,上书裴缙与霍昭华二心不同,难归一意,特允和离。
  圣旨丢到他面前后,霍春扶着她回房,临走时,她告诉他:“她欠我的,用命还了,你欠我们的,也用命还吧。”
  定远侯不明其意,直至晚间,撕心裂肺的痛楚袭来,他终于明白叶姨娘死前的笑意是何意。
  当夜,他等到了入府的弟弟。
  “阿绪,我快死了。”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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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诰命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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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事尘埃落定时,已是新岁。
  今年的新岁不复往年的热闹,因瑞王谋反一事牵连了海陵府大半官员,走在街巷,常见白幡飘扬。
  定远侯与叶姨娘死在同一日,在国师离开后,叫来裴定山与裴定仪,先是跟裴定山道歉,说自己对不住他,后又嘱咐裴定仪,等他死后,将他葬回武陵府裴家老宅。
  “如果可以,我想和阿缃合葬。”
  两兄妹去找裴夫人求情,霍昭华看着儿子,最终没有将定远侯曾下毒害他一事告诉他:“葬吧...”
  他们同日生,同日死,叶缃总归爱他胜过恨他。
  皇帝死在二月,雪融春见,枝芽冒出新绿。
  那时的他们,正带着她的爹娘回江陵府,街坊听见她家有开门声,纷纷探头出来瞧。
  江陵府的早春,林花似锦,高柳垂绿。
  一早,李吟娥便拉着裴似从后门偷溜去了街上,每日来瞧他们的亲戚太多,两人应付得身心俱疲。
  裴似去金陵府前,曾在江陵府做过一个月的官,后来皇帝让他追查杜家与瑞王勾结一事,他本想推脱,可在一日睡醒后,莫名其妙答应下来。
  “你当日要是拒绝,我们便遇不到了。”她牵着他的手,与他说着她儿时曾去过的地方。
  “我遇见你的那一晚,你晚上一直喊冷,我又热又气,所以故意早早喊醒你。”那时,他听着窗外的蝉鸣,热得睡不着,心中觉着她是故意为之,借着肚子饿,将她推醒。
  “你怎么这么坏,亏我还救了你一命!”她作势去打他。
  两人牵手路过一条小巷,被飘出的酒香吸引,一步步走进巷中。
  越往里走酒香越浓,有一间酒坊门口围满了来买酒之人,她起了好奇心,也跟在别人身后。
  到她时,店主问她想买什么酒,她看着眼前的卖酒之人,欣然落下泪来。
  “店主,可有春又绿?”
  “春又绿没有,却有一壶女儿红。”
  “虞蓁姑娘。”
  “吟娥姑娘。”
  相隔数步,恍若隔梦。
  虞蓁放下酒,招呼自己的郎君来店前卖酒,自己则引着他们去后院。
  从虞蓁口中,时隔许久,她又听到了杜家人的消息。
  柳老板没有等到来选妃的福王,自己先欠了一屁股债,本想卖女儿换银钱,杜宗彦登门,用一万两「买」了柳意浓回家,两人如今的日子过得极好。
  梅姨娘与朱姨娘一人守着杜家的一个儿子,芳姨娘收下杜宗彦给的三千两,风光再嫁。
  至于杜宝瑜,被送回来后,闹死闹活要回海陵府,被杜宗彦扇了几巴掌后,学会认命,每日跟着梅姨娘,照顾哥哥杜宗州。
  这世事回黄转绿。
  前世杜家最没用的儿子,今世居然成了杜家的顶梁柱。
  “你怎知道的如此清楚?”她也仅从裴似偶尔提起之时,才知道他们的近况。
  “我回去过一次,”虞蓁看向门口,她的郎君一瘸一拐,回头时看见她,笑着让她多歇会:“我去见他,告诉他,我从未爱过他,我与他在一起,全是为了报复他爹。”
  杜宗诚听后只问她找到那个人了吗?还说她做梦总爱说梦话,一说梦话就凄惨地喊一个男子的名字。
  他早就得知了真相,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她去海陵府,帮她揽下杀人的罪。
  “他爹害了我,我害了他,我们本来就不该遇见...”
  临走前,虞蓁塞给她一壶酒,说是世间最后一壶春又绿,是她爹为了她成亲特意酿的。
  酒有两壶,她已喝完一壶,剩下一壶送予她。
  “春风又绿,愿吟娥姑娘从今山高有行路,水深有渡舟,诸事愿,胜如旧。”
  “好!”
  酒味绵长,甘冽醇和。
  两人喝至夜半,醉意上头,连衣袍都未脱,抱作一团便躺在床上。
  当夜,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前世她死后,枯井上方的木板被人移开,她的魂儿飘在井底,看见了一个人。
  是五十余岁的裴似,拎着杜延的衣领,要他说出,他是如何残害嫡母杀害丫鬟之事。
  杜延跪下求饶,说是她自己想寻死。
  她的魂儿向裴似招手,让他看看她的尸体,她的手上有杜延的玉佩,是他推她下去时,她用力抓到的。
  可裴似看不到她,只冷冷回了杜延一句:“她老死病死是她自己的事,可她被你杀死,就是你的事,她手上抓着你的玉佩,你还敢撒谎?”
  好梦将醒之际,她跟着裴似进了一间书斋找人,余下的话,她没听清,因为身边的裴似正着急地推她起来。
  “你方才做什么梦?怎么喊你都不醒。”他被她的一声“无定”喊醒,一睁眼便看她双手在空中挥舞,任他如何推攘,她都不醒。
  “一个好梦。”她笑着去抱他,说她前世的冤屈,没准真是他查清的。
  “那是自然,我定然是个好官。”他神采飞扬,好不得意。
  因福王不日继位,两人堪堪留了五日便赶回海陵府。
  定远侯府换了块门匾,只有两字:「裴府」。
  等进了门,才知裴似他娘走了,带着霍春霍秋回了广陵府的霍家老宅,裴定山说,临走前,她去了凤梧山。
  她最终,还是决定留他在凤梧山独活。
  ...
  新帝登基,自要论功行赏。
  裴似与李吟娥大功一件,一个拜相一个得了一堆金银珠宝,堆了满屋,花了几辈子都未花完。
  龙椅之上的新帝面容和善,问她还想要什么?
  “陛下,臣妾想为世间女子求一道圣旨,”她跪在殿中,一字一句地说道:“她们不再被人逼迫,为了一块不属于她们的牌坊,成为节妇,孤苦守节直到老死。”
  “节妇,不好吗?”新帝游历民间时,常听人说起节妇,赞扬她们高洁如兰,为了夫家,侍老抚幼,是世间女子的楷模。
  “陛下,不好!臣妾便差点成为节妇,他们想把臣妾锁在节妇堂中,那间院子很小,只一间阁楼两间房,来回走个数十步便到头了...”她凄凄然地说道。
  每日,只有杜延来找她时,院门会开。
  而杜延找她,大多时候都是为了她的银钱,他甜甜地叫她娘亲,闯了大祸后哭着求她给他银钱。
  菘蓝说她傻,劝她不要再给他银钱。
  可她愿意给他,因为他来时,门会开,外面的风吹进来,她可以像个活人,大口呼吸。
  节妇堂能看见的天地,太小了,远不及门外打开的一刹那宽广。
  “陛下,您有所不知,牌坊说是朝廷为节妇所建,但上面没有节妇的名字,青史留名,她们晨风夜雨,守节一生,无人知晓她们是谁。”余生最后一次眼泪,她似要在今日流完。
  新帝不信,唤来太监去取府州报来的节妇单子,与史书有记的节妇。
  不多会儿,几位太监抱着厚厚一沓册子走进殿中,他一一翻找过去,满篇都是节妇,却无一人留下姓名。
  她们的姓氏前面被安上不同的姓氏,倒是她们的夫家,有名有姓之人竟多如牛毛。
  “卫朝几位先祖厚赏节妇,原只是为了赞扬世间贞节的女子,可百年过去,这层加赏,却成了世间女子的牢笼...”新帝翻着册子,感慨道,而后一掌拍案:“好,朕答应你,给你一道圣旨,撤节妇推牌坊!”
  “不!陛下,要让这世间再无节妇,需撤赏断恩。”不撤赏不断恩,依旧会有源源不断的人,为了那块虚无缥缈的牌坊逼女子守节。
  没了奖赏,逐利之人才会停下。
  李吟娥再出宫时,拿着一道圣旨与一块金印,成了一品诰命李夫人。
  裴似与她走在一块,语气酸涩,说他还没成一品宰相,她倒成了一品诰命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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