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神情癫狂, 总之, 就是完全没有一个人意识到陆司怀会玩的这么开,说出这样惊爆众人眼球的话。
“没有的人, 自觉遵守游戏规则。”陆司怀收回手,异常淡定地道。
王羽仁等人立刻掰下手指,卖花女和猎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闹了一对大红脸,互相低下头去不敢看对方,不过手指却诚实地没有动弹。
在众人目光的洗礼之下,邱静岁慢慢地,将最后一根手指弯了下去。 席间的气氛尴尬到极点,邱静岁装模作样地干笑两声:“哈哈,是我输了,我去接受惩罚啦。”
她逃也似地往门外跑去,闭着眼大喊出滑稽的惩罚语句,又磨磨蹭蹭地走回座位:“真丢脸,你们可不许传出去。”
除了卖花女和猎户两人不知情,给过捧场的反应之外,其他人都像是被锯了嘴一样。
她根本不敢去看陆司怀是什么表情,甚至怀疑对方会不会干脆一走了之,那样给她留下的大概是一个更加尴尬的场面,但她也可以理解对方的心情。
但是没有,即便邱静岁那样做法,陆司怀仍旧安安稳稳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言语举止如常,似乎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当事人都愿意装傻,其他人自然也不会不给面子,众人顿时说笑着把这件事岔了过去。
但是无论如何,这个游戏是继续不下去了。
为了粉饰太平,众人又摆出更加积极的态度去参与别的游戏,看起来异常的热闹。
一直玩到过了子时,众人才丢开手,猎户带着大家去高处看村中富户们放的烟火炮仗。
“张家的烟花最大最好看,还年年都不一样,等着,马上……来了!看那边!”猎户伸手指着村里的一个位置,果然,没过一会儿那处便升起了璀璨的烟花。
如此了如指掌,一定在过去的许多个团圆夜中眺望过别家灯火吧。
猎户主动请缨,跑去把邱静岁买的烟花搬了出来,兴高采烈地跟大家点放烟花,跟个小孩子一样。
而卖花女又何尝不是,明明害怕,眼睛里却藏不住欢喜和好奇,甚至跃跃欲试地想去点燃一个玩玩。
村里慢慢安静下来,烟花也逐渐销声匿迹,在漆黑夜空的映衬下,热闹过后更显寂寥。他们的话越来越少,最后一股脑把存货放完后,便也收了东西,回屋各自休息去了。
这天过后,陆司怀倒如往常一般,对邱静岁没有疏远也没有更亲近,邱静岁如释重负,也就将那件事选择性忘在了脑后。
时间大概过去了半个月,快到元宵节的时候,有一天,卖花女突然就没了音信,不再过来做饭了。
邱静岁去问猎户,但看他坐立不安的样子就知道他也不清楚原因。
后来也是猎户最先坐不住,跑去村里询问,结果不到中午就神魂失守地回来了,他呆呆愣愣地坐在门口,双手抱头,痛苦万分的模样。
正在水缸前洗笔的邱静岁看到了,问他出什么事了。
猎户苦笑着抬头回道:“她定亲了,过几天就要嫁去龙岗村。”
“怎么这么突然?”邱静岁惊讶地问。
“怪不得,年三十那天,她说自己有婚约,我还以为那是之前的事,没想到还作数。”猎户又抱着头开始痛苦。
不对,卖花女品性纯良,如果真的身负婚约,又怎么会对猎户情意绵绵,一副情丝难断的样子。
她去厨房找到勉强顶班的王羽仁,悄悄拜托他去村里看看卖花女怎么样了。
王羽仁一脸为难,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他一个男人去窥视女子总是不大好,邱静岁好说歹说,软磨硬泡了好久才把他说动。
这一去就是大半天,邱静岁无心他事,又嫌坐在门口受冻,只好呆在屋里,无数次出门去看人有没有回来。
日落月升,邱静岁蹲在院子里给雪薇熬药的时候,王羽仁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猎户冲上前去,想问又不敢问。
邱静岁把王羽仁拉到厨房,问:“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唉,真叫你说中了,”王羽仁叹气,“我看这门婚事,她八成是不愿意的。”
“何以见得?”邱静岁心中一惊,忙追问。
王羽仁说自己看到卖花女被她大伯家关在屋里,吃喝都要人进去送,即便要出来方便都有妇人跟着,一副怕人跑了的模样。
那卖花女出来的时候,王羽仁看见她哭的满脸通红,眼中已经没了生气。
“这不是摆明了不是自愿的么,说是成亲,谁知道到底是去干什么。”邱静岁一打掌心,紧皱着眉思索片刻,突然抬起头,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王羽仁。
王羽仁退后一步:“干嘛?你想干嘛?除非大人点头,否则我不可擅自行动。”
邱静岁眯着眼看他:“这可是你说的。”
王羽仁坚定点头,接着就看邱静岁转身就去了陆司怀那屋。
他拍着脑门:“差点忘了……唉,算了,我还是自觉点吧。”
次日,凤凰村。
周家大门被敲响,一个脸上缀满了小痣的中年妇人慢慢打开一道门缝,看见门外是一个爱传闲话的同村大姨,心下立刻生出些厌烦,但想到丈夫的嘱咐,又不得不挤出笑脸,问:“大姨,您找我有事?”
来人将瘦骨嶙峋的一只手拍上大门,露出满嘴黄牙,嗓门大的惊人:“没事儿就不能来了?我说,你们家这两天老憋着不出门是怎么回事?” “大姨,”周家妇人做出一副忧心的样子,“家里大的小的都染了风寒,怕过人,都没敢出去,您也赶紧回家烧上火驱驱寒,省得来我们家门口走这一遭再过了病气,您看您年纪这么大了,可得小心。”
黄牙大姨不屑地伸出脚踩上周家的门槛:“别看我年纪比你大,可没你这么精贵,我自小就少生病啊灾啊的,我看你们这病都是闷出来的。”
“大姨,您到底来干什么来了?”周家妇人没了耐性,又问了一遍。
“哦,这不是,村头来了个老先生,算命算的特别准,人家说往常看一次都要一二钱银子,但是他算出最近自己有点小灾,现在正在给别人免费看手相驱灾呢。”黄牙大姨说话的时候,有唾沫飞溅出来。
周家妇人嫌弃地捂了捂嘴,又问:“有这么准?”
“那可不,”黄牙大姨两眼一竖,“老李家小子去看,什么也没说呢,人家就看出他干的是见金见利的活,那小子可不是在铁匠铺给人家当学徒?再有王老三去看,人家说他前头没过两个孩子,他都多大岁数了,这事除了咱村里的老人,估计都没有知道的,你说他道行多深啊,这可是再准也没有的了。”
这么两桩现成的事摆出来,周家妇人可就狠狠动心了,毕竟她二女儿要出嫁,三儿子要定亲,都在这一两年内,要是真的这么准,可得去看看,不然万一婚事不好,不是耽误了孩子一辈子?
如果说这会儿只是非常意动,那黄牙大姨接下来的话就彻底催动了她的心。
“就摆一个时辰,那边已经堵的乌泱乌泱的了,这会儿再不去就晚了。”黄牙大姨道。
“哟,这我可得过去看看,大姨,谢谢你来叫着我,我去把俩孩子喊过来。”周家妇人说着就关上了门,趁着丈夫在午睡,悄悄把俩孩子牵了出来,叮铃哐当地往村头跑。
慢慢地,黄牙大姨就被落在了身后,等看不见人影后,大姨从怀中抠出一两银子,喜滋滋地亲了一口,又揣好,佯装跟不上的模样,远远跟在她们身后。
周家妇人赶到村头,果然见一位身穿道袍,仙风道骨的卦师正坐在那里给人看相。
村民们围得是水泄不通的,就算本来还疑心着,一见到这副场景,周家妇人也只剩急切了,她一手拽着一个孩子,死命往里挤。 “哎哟”声不断响起,周家妇人才不管挤到了谁,她只盘算着不能耽误自己的孩子。
顶着其他人嫌弃的目光,周家妇人凑到卦师面前,谄媚地笑着:“老神仙,麻烦您老给看看我这俩孩子。”
卦师似乎很是不喜她这般粗鲁的模样,但看了一眼那两个孩子后,却脸色一变,丢开眼前这位村民的手,不由分说就去拉那周三郎的手。
周家妇人心里突地一跳,已有不好的预感,没等卦师看上一刻半刻,就忍不住出声问道:“老神仙,这孩子的运途看起来还顺当吧?”
卦师没答话,又叫周家二姑娘把手伸出来看看。
待看过两人手相后,卦师面色凝重地沉默着不说话。
这可急坏了周家妇人,她连声出言询问,卦师摇着头开口:“手,含两仪三才之道,其大蕴天地,其小纳五脏六腑。你这女儿的姻缘线短而杂乱,月丘太过隆起,都不是好征兆。小伙子虽然姻缘线长,但是手正象休囚、混浊,恐怕以后也有大灾啊。”
“啊?”周家妇人心都凉了,颤着声音问:“那怎么办啊,我苦命的儿女啊!”
哭嚎了一阵,顾不得别人看自己的笑话,她一抹眼泪,不死心地问:“那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啊,老神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您就救救这两个孩子吧,要是他们出了点什么事,我也不用活了!”
“这……”卦师面露难色。
周家妇人以为是要钱,想到家里那个即将要出门的侄女和即将到手的银子,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需要多少银子您直说,只要我家有,一定给,无论如何也得给我的孩子们消了灾才行!”
卦师却摆手摇头道:“倒不是钱的事,只是破解的法子太难,怕你们找不到合适的人。”
在对方的再三催促下,卦师才吐露道:“须得找一个属兔的未出阁女子,叫她于逢十的日子,比方说今天,带着两个孩子门口的一g土,撒到一个越热闹越好的地方,叫众人沾走他们的坏缘,方能化解一二。不过,这沾手的女子,也难免沾带上一些。”
“属兔,谁属兔?你家孩子属兔,帮帮她哥哥姐姐吧!算嫂子求你了。”周家妇人立刻拉着旁边一家的手哭求。
那人忙不迭甩开手:“你没听老神仙说会沾带上不好的东西吗?你眼里就有你自己了,我们小慧难道不喊你一声大娘?你真狠的下心让我们小慧干这样的事?”
其他村民都纷纷退让开来,羞得周家两个孩子恨不能挖个地缝钻起来。周家大娘见无人相帮,猛然想到自家那个侄女好像也是属兔的。
“对,没错,前几天还对过岁数属相……”周家妇人喃喃地说着,又想到过不了几天她就要出门子,可万万等不到下一个逢十的日子,于是着急忙慌地立时拉着两个孩子就往家走。
村民们自然要背着议论一番。
“没良心,卖侄女,可怜那周大丫,以后不知道要受多少磋磨。”
“是定了龙岗村那个牛家吗?”
“可不是,牛家那孩子,太窝里横了,那婆婆又能磋磨人,听说前头有过一个童养媳,才长到十三岁就被活活打死了,听说下葬的时候,瘦的就剩皮包骨了,满身青紫,找不出一块儿好皮。”
“哎哟,真有这么怕人的事?”
“我表姐嫁到他们村了,我听她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天可怜见……”
等村民们议论完,想要继续请卦的时候,那老神仙却已经收起了家伙什,说时辰已到,自己该回家了,便慢慢悠悠往城里的方向离开了。
不管众村民如何抱憾不已,卦师即段山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看事情会如何发展了。
卖花女也就是周大丫,她本以为自己将会被关在周家,一直到出嫁的那一日,不想自己那个刻薄的大娘出门一趟,回来后就着急忙活地拿着一个篮子,叫她跟自己去一趟镇上把土倒在客来酒楼门口。
卖花女不明就里地被大娘不由分说地推出大门,离开前她经过西屋的时候,还听见里面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声。
她不是没有想过逃跑,可是这几天自己吃不上睡不好,身体消瘦,那里是富态有劲的大娘的对手,早知道如此她一定积攒些力气,奋力逃生。
心死地跟着到了镇上,卖花女羡慕地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年轻女子们,她们看起来又快活又自由,而她呢,即将嫁去的,是个比拔舌地狱还要可怕的地方。
正绝望地往酒楼走,卖花女却注意到了道上一个女子穿着的一身冬袄十分眼熟。
她略一回想,便记起那是大年三十那晚,曾经在邱小姐等人处穿过的那件。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等对方慢慢转过头来,心中不住狂跳。
是邱小姐。
“快点走。”大娘走的飞快,几乎要把她拽倒,她知道这只是为了在大伯醒来之前把她带回去。
她想张口呼救,但又害怕给邱小姐带来麻烦,但是她的眼神将自己的害怕、祈求、卑微全部展露无遗。
她眼睁睁看着邱小姐带上幕篱与她背向而去。
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卖花女几乎要站立不住。
“有大户人家在送粥送菜,快走快走。”
就在她燃起希望又陷入更深的绝望之时,卖花女看见对面一伙乞丐喊着同伴往她这边走来。
那伙乞丐横冲乱撞,直直跑向她们,大娘因为嫌弃撒了她的手,侧身避让。
一只手牵住了自己的手腕,卖花女被一个自己也没有看清长相的人拉着往城门方向奔去。
她看着那人的背影,眼泪忍不住喷涌而出。
一直跑一直跑,跑出了镇,跑向陌生的荒郊野外,但是她却一点儿也不害怕。
周家大娘嫌弃地拍拍刚才被蹭到的衣服,大声咒骂了几句,眼神去寻侄女,但找到满脑门是汗也没找到。
“这死丫头去哪儿啦?让我逮到了打不死你!”周家大娘又害怕又着急,歇斯底里地喊叫着。
郊外。
卖花女看着眼前邱静岁、王羽仁等人,二话不说跪下来就磕头,每一个都结结实实的,没几下就见了血。
拉她逃出来的蓬头垢面的“乞丐”猎户,也立刻跟着跪下来磕头。
邱静岁硬把卖花女拉起来:“能救你出来非常不容易,估计也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现在你的命运握在你自己的手里了,以后怎么走我给你两个选择。”
“你跟着我们回去,以后在我身边做事,吃喝穿是不用太担心。”邱静岁说。
猎户身子直起来又塌下,来回反复,估计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又什么都没说,只是凝视着卖花女的侧脸,等她的答案。
“第二个选择是,从此我们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爱怎么样怎么样,选择你以后要过的生活。”邱静岁说完,看她,“你选吧。”
卖花女含泪笑了,只能说是寡淡的脸上绽放出光华,她几乎没有犹豫,伸手握住了猎户宽大的手掌,不用说话众人也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我我……”猎户结结巴巴地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憋出来一句,“我以后一定对你好!”
卖花女又坚持着郑重磕了三个头,与猎户相携走远,他们走的方向却并不是凤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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