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驻兵镇守,发现一个,杀一个,”贺律霸气下令,“让所有人都知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一道哨声划过众人听力领域,驻守殿外的禁军大喊一声:“有刺客!”
箭头噼里啪啦的,一路火花带闪电,撞到了朝堂大门板上,掉了下来。
被吓得在地上爬的大臣慌乱后一定神:“是……是烟花?”
烟花头还在燃烧,色彩纷呈,和大家的脸色一样。
贺律脸色阴沉得可以渗水:“把人抓出来。”
禁军正要行动,往天空上的长烟望去——
不用抓了,后宫失火了。
温泉苑里,地面被炸出几个焦黑坑点,孟知尧和十六一人顶着一口锅,猫着腰躲躲藏藏。
“飞哪里去了?”十六自诩眼力极佳,也不能捕捉到乱飞的烟花箭。
孟知尧把锅从头上拿下来,把几个窜天火的火药捞到一起,填装到她的烟花火箭纸筒中:“不知道,肯定是两节的时间太短,我弄个四节试试……白糖,再来点点,不要太多,一点点就好。呃,两颗,两颗凑个热闹就好。”
四节烟花箭,像火箭一样一节节卡在一起,四根引线一次点燃。
咻——
四节烟花箭蹿出房顶,窜得老高,接着它一个悬停顿住,整根箭像被无形的手放平了,又突然尾部攒劲一个喷气,嗡地一声,飞过偌大个御花园,消失在对面的宫墙背后。
只过了一眨眼的时间,墙那边又突然一个红光跃起,再转头平飞螺旋乱窜,冒红光的尾气彻底消失。
“哇——好厉害。”孟知尧遮眼瞭望,“那是哪里?”
十六瑟瑟发抖地抱住锅:“是,上朝的地方。”
“既然如此,就把我们的十六响旋转炮筒拿出来吧。”孟知尧划破一根火柴,“看看它的实际威力,和理论差多远。”
冲天的火光从隔壁升起,大冬天也烧得噼里啪啦的。
从来没留意过墙外面的孟知尧再次发问:“那是哪里?”
十六:“囤放旧物的冷宫,一直没有修葺。”
“孟知尧!”贺律率领一众禁军、朝堂重臣,连被火吓得花容失色的皇后、一众宫妃宫人也聚拢过来。
贺律站在门口,脸色铁黑:“朕这段时间给你脸了!”
他再凶神恶煞,戾气横生,也不敢往前走。
因为那一筒十六个炮眼的家伙吐着黑色硝烟,在慢慢地朝他们转过来。
兵部的人下巴要脱臼了:“这是什么做到的?!”
可以在上半球域灵活调整,这意味着可以获得更广泛的炮击范围。
而且,更重要的是工艺,就算知道是这个结构,不得要领,也只能复刻外形,得不到相同的功能。
“想要吗?”孟知尧还推着炮架在地上乱转,又秀了一把万向轮。
他们子国的战车车轮还是只能前进后退,整体转大弯,万向轮不同,它可以做优横着走!
武筹安站出来,手里把着还剩一截箭头的烟花火箭:“这也是你弄的?”
“想要吗?”孟知尧还是那句话。
顺便,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陀螺,点燃了引线把它飞到地上。
顿时惊出门外一阵波浪般的尖叫,管你是宫里的还是朝廷的,全都忌惮退开。
只有贺律不为所动,他盯着孟知尧看了许久。
旁边宫殿的火势已经在减小,空气又冷又热,和所有人的心一样。
“十六。”武筹安喊了一声。
十六走到武筹安身边:“主人。”
武筹安用余光揣摩贺律的脸色:“以后你不用跟在孟姑娘身边了。”
“是。”十六退到一旁,看着地面。
贺律再次开口:“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孟知尧也看向他,她一惯不讲道理的:“这些技术是最近想出来的,越国没有。”
“就问你,要不要吧?”
武筹安害怕贺律杀心大起,赶紧上去耳语:“陛下,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只有孟知尧一个人是全都懂的。这两年里,越国只有她一个工匠,在天工营、火器营、钦天监和兵工营都能自由出入。”
“在回国途中,她说孟家后人没有归顺瞿越朝廷,只是因为人在那。”
一个没有立场的武器大师,就和天材地宝一样,在谁手里,就是谁的。
尤其是……她还能不停地创造更新。
“哈!哈哈哈哈!好……”贺律咬牙切齿地点了头,“温泉山庄给你,今日送你出宫。来人,把契书都拿来。”
“是。”
小看了孟家的这位后人,贺律不得不改变自己的认知,原来他以为越国京兆人对她的迷恋,来自她独特的性格和外表。
越国强劲,正在休养生息不断壮大。
它可以左手吞下比吴国更强悍的陈国,右手在东方地震诸城急速救援,游刃有余,尽在掌握,仰仗的当然不是单纯的人力。
——更重要的是那些让人叹为观止的巧夺天工之器!
除了重新求她,得到她的支撑以外,没有任何对抗越国的办法了。
现在知道错了,好在他还来得及。
“有劳孟大师。”贺律双手奉到头顶,对她深深一拜。
所有人跟着拜服:“有劳孟大师。”
皇后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哑口无言,宫殿的大火熄灭了,她心里的妒火又升起来了。
孟知尧到底有什么,能让贺律、让武筹安、让那么多人,这样拜她?!
天底下,还有什么能比皇帝骨肉更尊贵的东西?
不久之后,孟知尧如愿以偿,乔迁新居。
在武府养胎的武贵妃得到消息后,同样也愣住了,两行泪落下来:“凭什么拜她?皇上为什么要拜她?你说!你跟在她身边那么久,你来说!”
十六回到了武府,分到武贵妃身边帮忙,因为是间谍,以后还会出任务,目前的活只是看家打发时间。
被点名后,她走到武贵妃面前:“大姑娘,越国有机床和改良的火器,如果我们也有,战力可以翻几倍。”
“和她有什么关系?”
“因为她都会,这个月,还造出了新的火器,射程从后宫到朝堂,轨迹是扭曲的。”
武贵妃听不懂,但还在纠结:“所以,她是靠这个,得到皇上宠爱的?”
“皇上和皇后娘娘冷战的时候,孟姑娘刚好在场,所以被皇上拿来和皇后娘娘赌气。”十六从头到尾都在现场,她说了来龙去脉后,“喜欢孟姑娘的不是皇上,是越国的皇帝和一些大越的人。孟姑娘也不喜欢皇上,她喜欢地契房契。”
雪风从门缝漏进来,卷了卷炭盆里猩红的火星。
武贵妃一想到不可一世的孟知尧,想到她二十一岁的凌厉,想到她在温泉苑看见的那双厌倦避世的眼睛,那双眼睛直视一切,和她稍微对视,就会害怕。
直到武筹安回到家里,武贵妃去见他:“爹。”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武筹安现在很累,“这段时间我将所有触手都探向京兆,孟知尧的情报越来越详细,我越来越惶恐……我惶恐,我的功劳太大,碍着皇帝的眼。”
武贵妃还想安慰他:“爹,也许没有那么……”
“你不知道刚才,我们给孟知尧的那一拜,”武筹安两眼目光悠长,“好像在太庙里拜圣一样。”
孟知尧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庄子,她当天就把那个月牙温泉最里头的隐秘山洞打扫干净,又让人在上面铺了两块的木板,放上小茶几和一个蒲团。
禁军把消息穿回宫,贺律听完:“只是这样?”
“确实如此。”
贺律想到她在温泉苑的举动:“孟大师喜欢独处,离远些监视。”
禁军:“是!陛下!”
他们对山庄早已排查过,只要守住山下,就算是只苍蝇,也绝对飞不进去。
孟知尧也再三确认过,否则她要想下水游两圈,岂不是和裸奔一样。
有了自己的房子,她太激动了,一晚上睡不着,天快亮的时候,就跑到山洞里蹲着。
山洞热得很,这里是高温池,外面是暖池。
孟知尧坐了一会儿,呆不住,本来就是从池边涉水过来的,脚已经湿了,于是到处走走,在暖池区的“假山群”池畔,挑了个合适的地方,坐在水里泡着。
天上的雾蓝色被水气模糊,太阳渐渐升起。
负责维护山庄的人都住在山脚下,山庄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她一个。
晨光洒在了京兆的大地上。
今天轮到王捐到私库地下室查看情况,孟里正不在的这半年,活着都少了点新鲜感,四方社庙全都封闭了,这个皇宫里的最早的传送点,安安静静等了半年。
“除夕了,陛下肯定要来这里说话了……顺便扫扫吧。”王捐又长高了一个头,他在走廊扫地时,瞥见地上的影子都会忍不住想,里正会不会发现他长高了呢。
他好难受,“啊——”连他都那么难受,更别提以泪洗面,借酒浇愁的陛下了!
今天打开密室的门,照旧关上又打开。
“呃——?”王捐傻眼了,他手速很快,司南转得也很快。
心跳咚咚咚的震耳欲聋,王捐抱着扫把警戒出门,看到外面象征着矿井的石墙痕迹,王捐来不及继续往前探路,赶紧回去报告。
“呜哇————”他一路嚎啕大哭,眼泪飞到脚后跟,吓到了遇见的所有人,“陛下哇——啊啊啊——!!!”
寝室里的青年坐在地上发呆,长发乌黑如瀑,没有打理,穿着绣了细密金银龙纹的柔软白色寝衣,松松垮垮,露出胸前一大片肌肤。
他特地找到有光透进来的地方,拿着在树林里捡到的罗盘,神神叨叨地晒太阳。
门被王捐撞开时,他还不厌其烦地说明:“今天没有早朝。”
“矿井!”王捐抹着眼泪哇哇哭,“陛——”
砰!
他被撞飞了。
当他抹掉眼泪爬起来,就看到门外一晃消失的白色衣角。
在从寝宫到私库地下室的路上,无数宫人都在惊呼:
陛下怎么披头散发不穿外衣就跑出来了!
冬天还赤着脚,不怕冷吗?
陛下不会真的疯了吧……完了完了……
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直到传送门关闭又打开,是梦里从来梦不到的,记忆抹不掉的龟裂纹石墙长廊。
这是,子国?
子国的什么地方?
他走到了矿井下,抬头仰望天空——
水在天上。
瞿万里沿着台阶慢慢转上去,他伸手,碰到了被矿井空气托住的水:“暖的?”
憋一口气潜上去,他偷偷浮出水面,这里水深到他胸脯,有很多造景的形状各异的光滑石头。
好像缩小的石山群,尤其是在晨光里,水雾弥漫,像仙境一样。
还那样的宁静。
瞿万里左右看看,十分警惕,他怕周围有守卫。
忽而,他发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泡在水中,一双腿在晃着池中水。
这里是深水区,他潜入水下,悄无声息地接近,伸手就能碰到她。
真的是她。
孟知尧这位置像一把座椅,可以坐着泡到手肘上,被水气氲湿的长发垂入水中。
她在仰头看太阳,觉得天色差不多够亮了,想要再去山洞看一眼。
哗————
一个人从前面冒出来,他长了一张很好看的和阳光一样的脸,身上穿着一件湿漉漉的白色寝衣,上面细微的丝线在光照中闪烁金银碎光,是龙鳞形状。
“孟……”
他们都被对方的眼神吸引了,时间想停止流动一样。
瞿万里两手撑在她左右,突然靠近,他们的呼吸贴到了一起,孟知尧偏偏头,和他贴贴脸颊。
两道心声同时在说:
真的。
“我……”瞿万里像一位失语症康复期的患者,“可以亲你吗?”
孟知尧还是坐在水池里,眼神很迷茫:“可以?”
她的嘴唇被人吻了,所以鼻子会蹭到对方的脸,耳朵会感觉到一些散乱的气流。
不知道是谁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到她的手臂上。
还有,撑在水中石面上的手被另一双更大的手覆盖,那右手的小指勾住了她左手的小指和食指。
她的腿也被对方的腿缠住了。
好多新奇的触感,一时间不知道该关注哪里。
孟知尧缓缓抬起手,掌心覆上他的额头,把人推开。
瞿万里苦苦哀求:“别啊……”
孟知尧越来越迷茫:“可以了。”
“哼,”瞿万里不亲她了,但是真个人都要贴上来,“我听说,贺律也挺年轻的,长得还不错。他不是把你带到皇宫里了吗?你有没有受委屈?”
孟知尧和他碰碰头:“我把他一座库房炸了,窜天猴飞到了朝廷上放烟花,他们当时在议会。马上我就被送出来了,这房产地产都是送我的。”
光是听她这样描述,瞿万里已经乐不可支了。
气息扑在孟知尧颈窝上,“痒。”孟知尧弯腰侧身避开,把他推到水里,“子国的人在山下守着,不会上来的,放心。”
瞿万里浸到水里,又冒出来,孟知尧俯身捧着他的脸,凑近看他的眉眼,想办法要记得更清楚一些。
孟知尧没注意,瞿万里嘴一撅,把刚才藏在腮帮子里的温泉水全滋到她脸上:“唔!!”
“朝我吐水?”孟知尧揉搓挤压他的脸,“你是小白鲸吗?”
一条会吐水搞怪的小白鲸吗?
瞿万里噗噗直乐,被捏的说话大舌头:“我是……住在温泉水域里的,人鱼娃子。”
王子!
“是人鱼皇帝。”孟知尧纠正他,还在把他的脸当面团玩捏,很好玩。
这个更牛逼,瞿万里点头撅嘴:“好!人鱼滑帝。”
两个人凑在一起傻笑,瞿万里趁机把她扯到水里,终于搂到了:“真希望你永远这么快乐。”
“矿井在哪里?”孟知尧揪着他的寝衣。
温泉水是暖的,但是瞿万里的体温是烫的。
瞿万里带她游过去:“在水里。”
看到这口叛逆的矿井,孟知尧无话可说,她都挑好了山洞了,后院的地面没有一处是可以刷新矿井的,谁能想到千算万算,漏了水里。
“有人。”瞿万里忽然搂住她的腰,很快又松开,像是告别前的留恋,飞速潜下水里,落回深水中矿井的台阶上。
孟知尧转过身,她可是还在水里,“谁?!”如果她没穿衣服呢,就拿子国的风俗来说,哪怕穿了也是男女有别。
总之,对方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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