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盐有些敷衍地搓了搓手臂:“看见了看见了。”
“这花特意给你买的,庆祝你首授转正,看看喜不喜欢?”安驰星将那捧玫瑰拿起来一把塞进她的怀里,这么大一把重得陈盐手臂直往下沉,全身上下都沾染上一股馥郁的玫瑰味道。
没有女生收到精致的花会不高兴,哪怕这花是陈盐最不喜欢的红玫瑰。
更何况安驰星还是特意以庆祝她首授的名义送的,一片好心,更让她没理由拒绝。
陈盐把花静静抱在怀里片刻,不忍扫他的兴,只能顺着说了一声:“谢谢。”
见状,安驰星把唇角弧度扬得更大,边走边热情拉着她的胳膊为她领路:“不容易啊学妹,这好像是你第一次收下我的花啊。小心脚下有台阶。”
他摸着下巴思衬:“哎,我忽然好像有点摸透你的脾气了,要不你让我猜猜看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用了。”陈盐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耐心彻底告罄,有些烦他,加快步子想把人甩开,没走几步又被安驰星不依不饶地笑着追上来。
因为视野受到怀里捧花的限制,陈盐并没有发觉他们俩正好与一道高挺的身影擦肩而过。
谢珩州看着安驰星若无旁人地凑在小姑娘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就惹来对方嗔目而视。而他也早就浑惯了,没什么边界感,嬉皮笑脸地拽着她的袖子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为她指路。
临要滚出喉咙的那一声“陈盐”忽然没了动静,谢珩州绷着下颔,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远,垂在身侧的手青筋交迭,悄无声息地捏紧了。
口袋里的手机一个劲震,他眼睛盯着那头未变,接通电话放在耳侧。
“谢珩州!你知不知道这次培训是我为你争取了多久才加上去的名额,对你之后能成为主刀又能有多大的帮助?”
“你说不去就不去,怎么对得起我对你的一片苦心,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眼里?”
“抱歉院长,”谢珩州声音沉静,似乎像是早有预料,“只是比起参加这次的培训,我还有些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次不待对面再次发怒,他率先做出承诺:“放心吧,院长。即使没有参加这次的培训,我也肯定能通过主刀的考核。”
挂掉电话,谢珩州随着进门旁观的人潮,一起进入市公安会议厅。
……
首授现场人头攒动,会议厅那么多的位置几乎都被坐满了,座位的最前排是省长厅长级别的领导专座 ,再往后是一些公安局干部,再往后就是一些穿戴警服的民警,剩下的家属等被安排在最后。
参加首授仪式的一共有十一人,每个人都穿戴整齐站在台前,等待授予警徽和证书。
除了陈盐以外,其他每个人的胸前都佩戴着分发下来的的2开头的警号。
警号好比是一名警察的身份证件,不出意外的话,会一直跟随着他们从入职到退休。
只有一种情况警号会被永久封存,那就是佩戴警号的警察因公殉职;也只有一种可能,被封存的警号可以重启,那就是牺牲警察的后代子女也成为了一名警察,可以申请继承亲属的警号。
“经新警陈盐报告申请,兆达派出所所长钟齐呈递,公安局局长安庆年签字核批,缉毒警陈锋警号现已解封,由其女陈盐继承。”
安庆年从盒子里取出有些旧损的警号,手拂过上头的细灰,交到了陈盐的手中。
两人的手都有点抖,陈盐努力稳住心绪佩戴了好几次,才把那串警号戴好。
望着她的动作,安庆年浑浊眼底似乎也有丝隐隐的泪水一闪而过。
他的目光盯着她胸前的那串熟悉的数字,恍惚间仿佛又重新看见了十多年前,立在自己身前那道年轻不羁、意气风发的健壮身影。
两道身影模糊交叠,逐渐变成了此刻陈盐坚定柔淡的白皙面庞。
“871201——”
安庆年的嗓音苍老但是异常洪亮,穿透进在场每一个人的魂灵。
“到!”陈盐面朝这头,举起右手,郑重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警礼。
安庆年上前两步低头,用慈爱的目光和手,缓缓替陈盐整理了一下衣领。
他满是皴纹的脸上逐渐漾开了一个笑容,似是释怀、似是展望、似是期许,嗓音深厚。
“欢迎你归队!”
与此同时,佩戴在陈盐腰后的对讲机响起了一连串此起彼伏的声音。
“871201,欢迎归队。”
“871201,兆达派出所呼叫,收到请回复。”
“871201,城东派出所呼叫,收到请回复。”
“871201,永堰派出所呼叫,收到请回复。”
……
陈盐忽然克制不住地有些鼻酸,眼底发热,险些就这样落下泪来。茄克服肩上的硬警衔沉甸甸的,就好像是父亲在背后搭在肩膀的双手。
喉咙哽咽得快要喘不上气,陈盐闭着眼睛勉强平复了一下自己激荡的情绪,伸手摁下对讲机的通话键。
无线电电流的呲呲声里,她笑中带泪,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回复。
“871201,收到!”
第57章
首授仪式顺利结束后, 陈盐的几个新老同事都撺掇着一块去附近的商场吃个饭。
陈盐回去更衣室把警服换回自己的衣服,束着的头发解开拨弄着披散下来。
大一的时候警校硬性规定学生必须把头发剪短,陈盐心一横, 直接将头发剪到了堪堪及颈的长度。
也许是小时候经常营养不良导致的, 她的头发长得特别慢, 过去好久现在也才勉强到手肘位置。后面嫌太长, 又修到了适中的及肩高度。
陈盐将耳边的碎发绕到耳后,将自己散在台面上的珍珠耳钉重新戴上。
她今天穿的是修身的高腰半身裙, 淡色的毛衣开衫遮不住纤细的腰线, 温柔中透出点女人独有的妩媚。
一共十六个人,要坐三辆车去。
就算加上司机, 一辆车最多也只能坐下五个人。
陈盐一直在谦让照顾着其他人上车, 到最后安驰星把车开过来的时候,还站着的只剩她和一个同样才转正的小姑娘。
深秋的风已经是能穿透骨头的萧瑟,光是在室外站了一会儿都有点挨不住。
“师父。”小姑娘实习期的时候是被安驰星带着的,见到他立马笑逐颜开, 翘起的眼角还沁着些莫名崇敬的羞。
安驰星连个眼神也没分给她,径自将目光投向陈盐,下巴指了指特地被腾出的副座:“盐盐, 上来吧。”
陈盐余光察觉到身边有些无措、目光瞬间黯淡的女生,背在身后的手搭到对方的后腰, 力道很轻地推了一下。
“去吧, 你先上。”
“那你……”
“没事, 你们到时候发个定位过来, 我打个车过去就行。”陈盐盯着她战战兢兢地坐进车里, 无视安驰星变得铁青的脸色,替她一把关上车门。
陈盐若无其事地冲着窗内露了个笑:“回见。”
安驰星冷着脸将车玻璃摇了上去, 好像是泄愤一般,倒车倒得格外猛,没几秒就消失在她的面前。
陈盐脸上维持的笑容随着车子开远一点点消失,拢着被吹凉的双臂,低头打开手机搜索他们发来的定位。
正盘算着要不要咬咬牙打个车的时候,一辆卡宴已经悄无声息地停到了她的身侧,摇下的半扇车窗映出谢珩州锋利散漫的眉眼,先前被打断的那声终于得以出口:“陈盐。”
陈盐下意识转头,看见他的脸的那刻差点忘记了他们现在在冷战,不自觉往车子的方向走了两步:“谢珩州,你怎么会在这?”
不待谢珩州回答,她已经往后瞧去,车子是刚从公安局内驶出来的,那么他上午去过哪里也不言而喻。
谢珩州的视线落在她冻得有点红的指尖,不做解释,言简意赅:“外面冷,先上车。”
陈盐感冒才刚好得差不多,穿着这么薄的衣服,又感觉喉咙开始有点发痒,连忙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车子里的暖气开得充足,陈盐坐在副驾上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冻得发僵的肩颈得以舒展,说话也流利了。
“你不是说今天有个培训要出差吗?”她吸了下发红的鼻尖,声音还残余着赌气的不快,“为什么现在出现在这里?”
“嗯,” 谢珩州轻松转过方向盘,嗓音已经染上点揶揄的笑意,“我正好路过。”
从家里到临京机场和公安局正好是两个方向,无论从哪条路走也不会路过这边。
陈盐偏过脸,很轻地嘟囔了一句“骗子”。
心里还闷着的气却忽然消散了。
她不想打破这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的氛围,特地将刚刚首授的事情避开,转到了别的话题上。
“你吃过午饭了吗?我们那几个同事正好组了个饭局,要不要一起去吃一点?”
谢珩州手肘闲散地搭着车窗,目视前方,没怎么犹豫地应下:“可以倒是可以。”
“不过小陈警官,在此之前,你得和我先商量清楚,我到底以什么身份出席?”
“是你时隔五年没太联系的高中同桌,还是你住院期间照顾你颇多的谢医生?”他故意很坏地将称呼往远了拉,想试探陈盐的反应,“或者说,是你现在正在地下情不能被公开的——”
陈盐是个情绪很内敛的人,闻言直接从脸红到脖颈,想也不想地起身去捂他唇,着急叫停:“谢珩州,你不许说了!”
谢珩州眉目松垮,任由着她动作。
等到她捂够了,才施施然握住她要缩回的手,勾唇在她腕部内侧轻轻亲了一下,喉结滚动:“好,不说。”
陈盐敛眸飞快地将手收回来,靠在座椅上的胸腔怦然起伏着,感觉刚刚被亲到的地方骤然起火,烫得过分。
她不好意思地搓着那一小片肌肤,声音低到几不可闻:“会好好介绍的。”
“介绍你是我的男朋友。”
谢珩州愉悦地挑了下眉毛,嘴上还在逗着:“哟,难得这么乖啊。”
……
车子驶到目的地停下,陈盐打算下车,谢珩州却始终没有动身的打算。
她拉住车把手的身子一顿,疑惑回头:“你不一起吗?”
“你先去吧,我有点事要处理,等下上来找你。”谢珩州乜了眼显示来电的手机,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好。”陈盐冲他笑了笑,临要走的时候又被他叫住。
“穿上这个,”谢珩州将自己的外套脱了套她身上,又严严实实地帮她把拉链拉到最顶端,“外头冷。”
他的潮牌卫衣外套在她身上照旧松垮,陈盐将明显长了一大截的袖子捋到手腕,摊开手臂无奈和他展示:“这样够保暖了吧。”
“我走了,真要迟到了。”
手机一口气弹了好几个视频通话,她顾不得查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匆匆摁电梯上楼。
一直见她身影消失在远处,谢珩州这才慢悠悠地接起电话:“怎么了?”
“你爸今天脑子忽然清楚了,吵着闹着要见你,发脾气砸了好几张桌子。”
此刻周围空无一人,谢珩州不用遮掩自己的表情,眼底一暗,嗓音沉沉道:“知道了,我过一阵空了就来见他。”
……
同事们定的座是半包围沙发式座位的自助烤肉,因为他们人多,几乎占了全店的一个角。
陈盐报了其中一个人的名字,很快有服务生领着她过去。
出现在同事视野的那一刻,大家差点一眼没认出她来。
她本身打扮是有点成熟淑女系的风格,现在在外头套了一件宽大的外套,几乎快盖过裙子,拉上拉链像是变成了拽酷的BF风格。
“你这件外套还挺好看的,哪买的,到时候要不给我个链接?”有个男同事见着她衣服眼睛一亮。
“哎哎,人家穿的可是女款,丁大壮你要链接到时候穿得上吗你?”有人怼他。
又有个女同事笑着接话:“这衣服牌子可不便宜,即使是仿品也得值你大半个月的工资了,咱歇歇啊,眼光别那么高,放过自己,天涯何处无芳草。”
陈盐笑笑坐到位置上,为了避免他们将话题说得更深入,很快将外套脱了。
只有安驰星不作声地喝着酒,紧盯着被她藏起来的外套,眉头拧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说到底组局来吃饭的也都是些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只是吃饭很快就觉得没劲了,大声嚷着要玩点游戏。
陈盐和这些人都不大熟,没有参与,只坐在一旁小口地吃着餐后西瓜。
之前在警校被管得严,娱乐方式很少,他们玩的是很老套的国王游戏,起哄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
很快,陈盐见到之前坐在安驰星副座的那妹妹,面色滴红地端着一杯酒站起来:“师父……我是三号,你是六号,得和我喝交杯酒。”
大家纷纷挤眉弄眼地去推安驰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鼓掌:“喝一个!喝一个!安队赚了啊,和这么漂亮一小姑娘喝交杯。”
也有人在疯狂使眼色让闹得最起劲那两个闭嘴,目光不住地往陈盐的方向瞟去,生怕她有点什么情绪。
周围闹成一片,陈盐置身其中,充耳不闻地盯着手机消息,半晌,唇角很淡地勾了一下。
陈盐身旁的同事和她关系还不错,边拍掌边低声咬牙道:“陈盐,差不多得了,出来玩老盯着你那破手机干什么,合群点,给我把掌声鼓起来!”
陈盐接受到提醒,将视线从手机上缓缓移开,不明状况地跟着众人拍了两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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