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因为我母亲是个爬老板床上位的保姆,我母亲害死了我父亲的原配,而我是个配不上你的私生子,为什么你以前不恶心,现在突然开始恶心我?”
“初愿,告诉我,你为什么用刚刚的目光看我。”
初愿静静听他的话,听不太清,只一遍遍用力压着自己反胃的感受。
从他说“为什么恶心我”,她想起那张照片,她心里就开始恶心,还有生理反应的恶心,他的声音,他的脸,他的所有都让她身体难受。
“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初愿闭上眼说:“如果再聊下去,我会吐在这桌子上。”
许修言看到了她呼吸起伏的强烈,不准备结束这场谈话:“你吐,我处理,我们谈清楚。”
“……”
听到一场大八卦对话的Leo:“???”
Oh shit!What the hell!
教授拿餐盘回来了,初愿再忍不下去,不想再看到他这副冷静自持的神情,捂着胃起身用英文对教授说她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许修言也起身,说他带了国内的胃药,送她回去吃药,章方舟同样起身,但他被黄泊元给抓手腕按住了。
“嘿嘿,”黄泊元仰脸笑,“舟哥,我今天死都不能放开你。”
章方舟:“……”
许修言跟在初愿身后离开,下到客房舱,他陡然加快了步伐。
“初愿!”
几乎瞬间,初愿被推按在墙边,后背不痛,她被他用手挡住了,但他这强势动作让她怒火中烧,她抬眼正要骂人的时候,看到许修言脸上的泪,她怔住。
“初愿,告诉我,为什么恶心我。”
第43章
许修言的眼泪像鳄鱼的眼泪,这是初愿的第一直觉。
不然许修言那么冷静深沉有城府的人,怎么会在她面前流下泪来?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处世淡然优雅,并且刚刚还那么镇定自若地像与她商务谈判一样交谈。
饶是少年的许修言,都不会轻易让那么晶莹的两行泪落下,而此时,伴着他问出她为什么恶心他的这句话的同时,他深邃的眼里又涌出两滴泪。
泪落下,泪光涌动的眼底深处,好似藏着幽深的关于他被人“恶心”的痛。
保姆的儿子,母亲害死父亲原配,保姆小三上位的私生子,这些都是许修言曾经被人嘲笑侮辱的源头,也是初烈说他永远配不上她的原因。
初愿来不及多想她是不是真的伤到了许修言的敏感,她猛地抬手捂住嘴,胃部的不适到达顶点,难受得快要吐出来。
许修言见此神色大变,牵她手快步走向一间房刷卡进去,带她去洗手间,两人刚进去,初愿用力推他,眼里有水雾,赶他出去。
“我不看,但我陪你。”
许修言为她拢起她长发,为她拍背说。
初愿顾不上自己在他面前失去形象,终于在马桶前吐了起来,将刚吃的那点早餐都吐了出去。
她呕的声音大,难受极了,许修言闭着眼听,手直颤抖。
吐了一会儿,初愿反胃的恶心劲儿过去了些,能说出话来,她出声说:“你出去。”
许修言看了两秒她弓腰纤瘦的背影,应道:“我去拿水,别锁门。”
“嗯。”
许修言放下为她拢着的头发,转身出去。
而他刚出去,他身后浴室门就被“嘭”的一声关上,初愿上了锁。
许修言脚步未停,已经料到她会锁门。
到客房茶水区取了瓶装水拧松,放在浴室门口地上,许修言轻敲门,平稳的语调对里面初愿说:“初愿,水放门口了,你先休息,我去调直升机,我们去医院。”
初愿没料到他要带她去医院,紧忙说:“我不去。”
许修言嗓音沉了:“必须去。”
初愿气急:“我吐是因为我恶心你,我身体没病!”
“……”
初愿说完这句话就意识到失了言,这话可能会让他误解她恶心他的出身,而她从小到大其实没有一刻瞧不起他的出身与家世,她只是对他和蒋宛儿……想到这里,初愿想到那句“初愿,你腰还是不够软”和那张照片,便又觉得恶心起来,没有出声解释。
门外也没有再传来许修言坚持要带她去医院的声音。
一门之隔,浴室门外静得仿似没有人来过,没有呼吸声,没有气息声,安静得好似那里只有空气。
许久,浴室门外传来了关门声响,许修言离开了。
直至此时,捂着嘴的初愿才再次发出呕声,她蹲在马桶前边吐边眼泪失控,胃中食物已经吐光,再吐出来的都是酸水。
过了很久,初愿终于勉强平复,走到镜前深呼吸,漱口,洗脸。
头发又打湿了些,她尝试无绳卷头发自固定,但她头发太顺滑,总是滑下来,便就这么算了。
轻轻打湿出了汗的脖颈,再用手背擦干脸,对着镜子里的苍白面容冥想冷静。
忽然开门声响,初愿瞬间紧了身体屏了呼吸。
门外响起许修言平静如湖的声音:“初愿,背包给你送来了。这房间是我新开的,你休息。另外,一小时后我再过来,我们今天必须谈清楚。”
初愿不想谈,也不想说话,没有回应。
没听到初愿的回应,许修言又道:“初愿,你不想和我说话,发出其他声音也可以,不然我会以为你已经晕倒,我会冲进去。三,二……”
初愿不得不用力踹了一脚门,哐当一声响,脾气很凶,许修言停了倒数。
不久,开门关门声响,似乎他已离去,初愿又等了一阵子,确定他应该真的走了,她才从浴室出来。
房间里确实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气息,初愿从包里取了手机,顺便翻了翻护照,果然没翻到,被许修言拿走了,她不意外。
她在上船时给初烈发了报平安的微信后,她就没怎么看过手机,看此时手机已经没电关机,放在一旁充电,和衣躺在床上,渐渐疲惫睡去。
**
许修言回房关上门后,立即倚门点了支烟。
按打火机的手明显颤抖,火苗在无风的房间里晃动得像有大风吹过,直至点燃抽了一口烟,徐徐吐出烟雾后,他慢慢冷静下来。
抽了整一支烟后,点燃第二支烟,离开门板,嘴角叼着烟,拎出行李箱放在沙发上摊开。
先找出初愿可能需要的胃肠感冒药和胃药,看了药盒侧面说明放在茶几上。
之后拿出来他从新市带了一路的初愿给他留的牛皮纸信封,从中取出那张A5大小的信,也放在茶几上。
他让魏哲帮他看过这封信,他当时已经从魏哲的神情与眼中看出这是一封分手信,并且用词大约难听与决绝。
他没看过,本也不打算看,这样就可以自欺欺人他们没有分手,但初愿的反应太强烈。
许修言坐在沙发里,发红的双眼紧紧盯着茶几上的这张纸,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许久没有动,没有展开看,陷入在久远的回忆里。
这么多年来,他知道他的出身背景已传遍北城与新市的圈子,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但一定有人在他背后私下里提及,语气大约不屑、讥讽、嘲笑,事实上,他从未真正在意过那些人的言论,他在意的,只有初家人对他的看法。
因为他偷偷喜欢初愿很多年,最想得到初家人对他的认可。
起初,他和初烈认识很久都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在意,只是知道初烈和他一样有一位妹妹而已,直至他跟着父亲参加初愿的生日宴会那天,在他看到初烈身旁的那个神气又精致的漂亮妹妹Hope时,他第一次有了自卑感。
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大小姐,而他熟悉其中恃宠而骄的那一类富家小姐,比如他亲妹妹许思竹,无论表面上多有礼貌,实际上刁蛮傲慢,好面子,爱虚荣,他本以为她也是这样的人。
但她身上没有半点被娇纵的大小姐脾气,她无论与谁说话都眉开眼笑着,满面灵动的愉悦笑意,洋溢着快乐的朝气,时时刻刻神采奕奕,好似她从不会有烦心事,那天让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位叫Hope的妹妹,是真真正正活在阳光里的人,而他在黑暗里爬行。
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有了自卑,就有了关注。
他发觉她似乎受她哥的影响,她怕他,总是会避开他的注视,他好像是她生活里一种肮脏的存在。
直至他偶然在航天馆里,听到她对章方舟说:每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加入南极生物峮伺弍耳二5九一四柒我觉得我哥不该那么说他,我哥可以说他脾气不好,性格不好,但我哥不该说他出身不好。
那天她穿白色裙子,白色袜子,脚上穿着一双白色小皮鞋,但裙子袜子和皮鞋都被她玩得很脏,像在地上翻滚过,她不在意地坐在一个台阶上,看着对面的一架航天飞机,对章方舟说:方舟哥哥,他只是命不好而已,我们不应该嘲讽一个命不好的人,不是吗?
自此,从关注有了靠近的渴望。
他发觉她很喜欢去海洋馆,可他连着去了很多次都没有偶遇到她。
直至他知道她生了病,看到她生着病的憔悴模样,却那么有战斗力地抓起书本冲上去往那几个富家子弟头上砸着说:谁都不许再骂他是野种和狗!
她大概是天生的正义吧,有着与初烈完全相反的善良,才会在没有和他接触过的情况下,那样维护他。
凶巴巴的样子又厉害又可爱,又那么鲜活。
自此,从渴望靠近,到开始惦记。
在海洋馆等了她很多次,终于在他生日那天等到她,他给她讲了魔鬼鱼,她听懂了他的隐喻,终于不再怕他。
他喜欢故意逗她时,她脸悄悄发红的模样,她会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转头看别处,耳朵却越来越红,透出了她心里的慌张。
他每次故意偶遇她时,她都以为是单纯偶遇,她一边怕遇到她哥,一边把他往人少的地方领,他逗她是对他有想法吗,她红着脸又凶巴巴地说才没有。
但她喜欢叫他言哥哥,那么娇滴滴的撒娇一样的声音。
他本以为她大约是喜欢他的,直到初烈对他说,她喜欢章方舟,他才意识到她对他的亲近都来自她生来的善良。
曾经,她将他从自卑中解救出来。
而今,她说他让她恶心。
漫长的四十分钟后,许修言终于打开了她离开前留给他的这封信。
黑色中性笔的手写字迹,娟秀并狠绝。
「许修言,我从未爱过你,你就是蒋家的一条狗,我们之间的每一次,我都恶心到想吐、想死。
这三个月以来,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为了我哥,今天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场恶心的噩梦了。
祝你早日被蒋家赶出门,落魄街头,一无所有。」
信上的五行字,许修言从看第一行起就被死死钉住。
第44章
初愿胃吐空了,人也没劲儿了,疲惫到犯困,眨眼的速度越来越慢,慢慢卷着被子翻身看圆形窗外波动的海面,忽然呆怔了两秒。
她低头,抬起被子轻闻,被子上有很好闻的味道,并且被子很干爽,而她一路行来盖的被子都有些湿凉。
如果她不知道许修言和蒋宛的事,她会认为这是许修言对她的贴心,现在不这么认为了,大约是许修言本想要给曼恩教授准备的吧。
初愿这么想着,渐渐睡去。
昨晚在沙发上睡得不好,这一场回笼觉睡得很沉很深。
仿佛不是在船上,正在无污染的清澈海底潜水,并梦到与海洋生物对话,就在她与五光十色的生物一起潜游的时候,忽然听到敲门声响,瞬间被拉回到现实来,还没睡够,并立即想到了许修言,气得翻身捂耳朵往被子里钻。
她没回应,外面的人也没自觉离开。
那人刷卡进了门来,咔哒一声反锁,走近她的床。
许修言除了眼底新增很多红血丝外,状态平静地走到她床前,低眸看被子里隆起的形状。
那形状还在动,像是一边捂着耳朵,一边用力蹬腿的模样,大概还在无声骂人,明显是犯了起床气。
许修言被她这模样可爱到了,仿佛回到之前的日子,他深邃如渊的眼底浮出些笑意来,而后他没打扰她,呼吸也放轻,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等她心情平静。
初愿兀自生了半晌的起床气,没再听见声响,还以为敲门声是她的错觉,掀开被子悄悄看了一眼,正对上许修言的含笑目光。
“你在你不出个声!你笑屁啊!”
“我出声你不骂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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